鹿鳴不說話,臉色灰白,隻看著她。那目光讓穀雨未心裏不自覺的生出一種負罪感,她不知道這種負罪感是從何而來,但是,她的確是讓那目光照的抬不起頭來。
鹿鳴的血一直在滴,滴到地板上,慢慢的,紅色壓著褐色。他不語,就那樣看著她,終於,她先受不住壓力,“你走吧。”
他依舊不語。
“你走吧。”
他坐著,像是沒有聽見,隻是看著她。
他的血仍舊在滴,順著他的前臂流到手腕上,然後再滴下來。已經過了很長時間。到底刺的有多深?
她有點慌。
“你走吧。”
她第三次催他,隻是這一次,她的聲調由原來的冷淡轉帶有一絲的焦慮和慌張。
她以為他還是不會再說話,正在慌張,他忽然開口,聲調平穩,卻不容質疑,“給我包紮下!”
她想反抗,抬起頭,看到他的眼神,隻好低下頭,默默的拿了紗布和藥棉。
她低頭擦拭,聽頭頂上他淺淡的聲音,“我讓你傷過,這次,算我還你的。”
她手上一動,藥棉上的血蹭到了他的襯衣上。
她半蹲著,離他很近,感受的到他因呼吸而略略起伏的身體。
她默默的擦著。傷口很長,看不出究竟有多麽深,讓她暗暗心驚,血不斷的流出來,擦幹後再流出,終於讓她手發軟。
“去醫院吧。”她看著他,聲調裏帶著點懇求。
他看著她,忽然拉起她的手,在她略略的驚呼中,連她的手帶藥棉的按到傷口上,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我哪裏也不去。”
“你——”穀雨未的心裏打著顫,“去吧,別賭氣。”
“不去!”
“去吧。”她聲調裏懇求的聲音越來越濃。
他看著她,按著她的手忽然一用力,把她拉到懷裏,“和我道歉!”
她掙紮,“憑什麽?”
“因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仍然在掙紮,“你放開我。”
“和我道歉!”他隻手摟著她的腰,讓她動彈不得。
“你放手啊!”她有點惱,本來是要絕裂,怎麽現在成了T情?
“不放!”鹿鳴很堅決,“和我道歉!”
她不理他,雙手去推。他卻越摟越緊,似乎要把她揉進胸膛。她推不動,改去掰他的手指。他微一鬆手,她搖晃了一下,下意識的抓著他的胳膊,然後他用更緊的力道摟住了她。
“我想親親你。”他忽然說,然後他的唇就覆了下來。
鹿鳴的吻初始像蜻蜓點水,並不粗野,隻在她的唇上點了又點,然後很耐心的啟開她的牙齒。她的大腦空白了,兩耳嗡嗡的響。她渾身僵硬,被動的承受著這個吻,似乎已經忘了,這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場合。他離了她的唇,向下吻到頸,然後回到她的耳邊。
“在美國想我了沒?”他的聲音低無可低,如果不是在她的耳邊,她真是聽不見。
她不語。
他懲罰式的咬了下她的耳垂,她痛叫出聲,卻被他堵上。
穀雨未無法形容現在的感覺。她隻覺得荒唐。剛才是多麽堅決,轉眼卻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你去美國,和今晚跟蹤穀維春,是不是都是因為生氣?”他繼續輕聲問。
穀雨未很想推他,但手足無力。她反反複複隻想一個問題,為什麽會這樣?
“生氣就好。”他似寬慰的說,“雖然我也生氣。”他繼續喃喃自語。
她簡直讓他吻的要失去方寸。
“今晚,好不好?”他略帶一點氣喘,“行嗎?”他像催眠一樣的耳語,手卻已經動了起來。
“好吧?可憐可憐我,嗯?”他的口氣裏帶著懇求,讓穀雨未失去了主意。
理智告訴她,必須要說不。但是,她似乎已經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不……”她吃力的擠出了半個字,他的唇又堵了上去,人一反身,把她壓在了下麵。
“不……不行。”她盡力保持一點清醒。
“乖,乖。”他的語氣很輕柔。
沙發很窄,又很軟,她動彈不得,上麵那個人更讓她完全沒有了反抗的餘地。
“乖,乖。”他一直在催眠式的耳語,從頸吻了下來。
真是太荒謬了!穀雨未盡力的搖晃著頭,她想清醒。但是,她隻覺得渾身發軟,耳邊的小血管突突的跳著。一切表明,她已經失去了意識。
“不……”她第三次擠出這個字,他毫無征兆的撲了上來。她隻覺得嘴唇一痛,又鹹又腥的味道湧入喉間。她想說,你咬我?但她已經說不出來了。她失去了意誌的主宰。
她隻好再次試著伸手去推他,所觸之處,卻是粘乎乎的。她趕緊縮回來,那是他的傷口。他卻得了機會,把她的胳膊壓到頭頂。
“別跑,我會把你抓回來的。”這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用最溫柔的語調說了一句最冷的話。
而後,穀雨未便徹底喪失了意誌。
為什麽男女要有別?
這天夜裏,鹿鳴沒有走,就在她身邊呼呼的睡過去。穀雨未也很累,但她還是睡不著。外麵雨聲嘀嗒,天在慢慢的轉亮,雨天,灰白的亮。
這是怎樣一個夜晚?從她開車去追穀維春,到她撞上了樹,然後是穀維春把她載回來,再就是鹿鳴找上了門。一切像是走馬燈似的。她經曆過焦慮、悲憤、沮喪、失望、生氣、發狂以及最後的混亂,這是怎麽樣的一個雨夜?
她扭頭,看著那張熟睡的臉。沒有燈,他的臉輪廓模糊。她凝視了一會兒,忽然,抬起頭,輕輕的吻了下那個唇。
在去美國、追穀維春時,除了因為正穀,還有沒有別的?
她承認,那個時候,她的感覺裏有傷心。
她繼續凝視著他。有時她很怕,怕這背後的真相是她無法承受的,所以,她隻能選擇躲。
正穀這灣水,真的很深。已經把她的一切都裹了進去,他,到底信得過嗎?
她隻覺得腦袋裏邊一片混沌,如一團亂麻,失去了主意。
天,終於亮了,她仿佛才闔上眼,就覺得神經在叫醒她。她睜開眼,鹿鳴正曲臂枕在頭下,望著她。
她和他對視了一會兒,誰都沒有說話。然後,一隻手伸了過來,順著胳膊摸下去,握住了她的手。
她動了下,“別動,我胳膊疼。”他的聲音和他的手一樣,讓被子捂得有些軟。
“我對你沒惡意,對正穀也沒有。”她望著天花板,但知道,他望著她,“年報的事,也確實出乎我的意料。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是,確實如此。”他依舊望著她,慢慢的說,“所以,現在我也不敢和你再說什麽。否則,我不知道,會不會再有這樣的事發生。我承認,”他頓了頓,“之前我是有些自負了。”
穀雨未一動,他的手加力握了一下,“穀維春不容易,我不想說她什麽。隻能說,請你相信我。我敢拿任何你希望的東西發誓,除了你,我沒和第二個女人上過床。”
聽了這句話,她倏的拉上被子,把頭裹上,熱熱的淚流了下來。他的胳膊伸過來,攬在她的腰上,把她往懷裏摟了摟。
“能不能抱抱我?”隔著被子,還是能聽到他輕輕的語調。
穀雨未不動。
他沒有再問,雖然隔著被子,但她仿佛聽到他的心跳聲。她咬著牙流了會兒淚,忽然伸出胳膊,抱緊他,“鹿鳴,別害我!”
這一天兩人沒有出房子,她在廚房裏忙,他在客廳裏看電視。她偶爾走過去,發現他在看軍事頻道,“你喜歡軍事?”
“奇怪?”他躺在沙發裏,腳蹬著沙發扶手,襯衣都壓出了褶子。
“以為你會更喜歡看經濟節目。”
“平日不得不看那些東西,玩兒的時候就不必了。”他隨意的說,拿了一顆葡萄放進嘴裏。
她看了他的傷口,雖然已經有些結痂,但她還是擔心。
“去醫院看看吧?”
“不,不去。”他斷然否定。
“去吧。”
“不去,我說過不去。”他的語氣沒有商量的餘地。
“為什麽?”
“不用去。”
“怎麽不用去?都這樣子了?”
他看著她,忽然笑了,“說實話?”
她不解,他很正經的說,“我就是要讓你心疼。”
她大窘,伸手捶了他一下,讓他給拽住手,“你心機真淺,真笨。”
她推了他一下,紅著臉走了,客廳裏是他的笑聲。
盡管如此,她還是給他上了點藥。藥是普通的消炎藥,她磨成粉,給他清洗了傷口,慢慢的捋上去。他平伸著胳膊,仍然在看著軍事節目 ,腿還放到了茶幾上,悠閑自在,似乎很享受。
她不平衡,末了伸手拍了一下。他回頭笑,“扯平了。你受傷時,我也給你上過藥。誰弄受傷的誰上藥。”
她辯解,“我當時可不像你這麽自得!”
他笑,“你要自得,我也不是不讓,誰讓你弄的那幅受苦的模樣?”
“還不是你?”
“我怎麽了?”
她垂下頭,眼前這相安無事會是真的嗎?
“你還堅持你現在的做法?”
他的表情一僵,有些遲疑最終點了點頭。
“可我想退出。”她直截了當的說。
他抿了抿嘴,“這事以後再說,我慢慢考慮。”
“可我現在已經沒辦法在杉城立足了……”她不自覺的聲調又高了起來。
“我會賠你的,好不好?”他心平氣和的望著她,“我保證,事情結束之後,我會賠給你你想要的生活。不就是教書寫字嗎?行,我會把破壞掉的,都還給你,行不行?”他望著她,眼神裏沒有一點遮攔。
她垂下頭,感覺像是一個孩子看著另一個孩子破壞自己的玩具,那個孩子理直氣壯的說,“沒什麽,我再賠給你。”
“哪有這麽簡單?”她甩開手。
“本來就這麽簡單。”他收了笑,“我都會賠給你的,隻要你乖,啊,乖。”他的語氣讓她覺得有點肉麻。但她也發不起火來。雖然她心裏有一個聲音說,我怎麽能相信你,但是,她沒有說。仿佛被咒語封住了,說不了。
“穀維春呢?穀維春怎麽辦?”她問。
他的眉忽然皺了下,沒有立即說話。
“她怎麽辦?”她催了一句。
他草草回答,“穀維春的事,你別管。”
“不管?”她有點摸不到頭腦,“為什麽不管?”
他再也沒有回答,眼睛望著電視,但她發覺,他已經有些心不在焉。她正要開口再說,他說,“穀維春的事,你真的別管。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老老實實的,什麽也不要動。我給你的二十萬,還有多少?”
她愣了下,“啊?”
“我給你的錢呢?”看她愣著,鹿鳴跟上一句,“那二十萬的獎金本就是給你做預備開支的,你不會當廢紙扔了吧?”
“讓我捐給係裏了。”她有些局促。
當時捐給係裏,一是為了賭氣,二是也是給自己買個平安——哲學係是窮係,平日經費就很少,二十萬的獎金從天而落,任是誰也要看了眼紅。
鹿鳴的鼻孔裏嗤出點聲音,“跟扔了沒區別。你倒真大方。他們都有的是錢,也沒見捐點兒出來,天天倒向我們化緣。”
“你別這麽說!”穀雨未立刻反對。
“行,”鹿鳴懶懶的,“反正我隻讚助這一期,明年就隨便找個理由不讚助好了。”他的頭換了個位置,樣子很舒服。
穀雨未略有尷尬,她想起為了這獎,係主任曾經寄予多大的希望。
“用不用著錢?”他看著電視,口中淡淡。
“不要!”她堅決。他笑了。
“你寫一本書,能賺多少錢?”
她立刻想到他說的什麽。“你不要傻了,你即便買得很多,也不會有多少錢在我這兒的。”
“誰說我要買的?”他反問,言語中盡是戲謔,“你不簽名送我本兒?”
她咬著嘴唇,臉紅紅的。
“你是名人,我是非名人,以後你要是再欺負我,我就給你拍寫真集,像豔照門似的,起個名字就叫《濃濃情》。”他十分正經的威脅。
她從茶幾上抓起一把葡萄就扔了過去。葡萄珠兒隨著鹿鳴的笑聲在地板上四處滾,穀維春的話題就這麽給繞了過去。
她一天沒有上網,鹿鳴也沒有,這一天的生活都像從正穀跳了出來。晚上,他洗了澡,用襯衣圍著腰上就吹著口哨出來。
穀雨未見了,連忙轉過頭。
他笑,“裝羞。”
她哼了聲,他說,“為什麽我要長的比你大?否則,還可以穿穿你的睡衣。”
她不語,他愜意的躺下來,“沒有睡衣好啊。”然後從後麵摟著她,“弄了一半天,你家根本沒有男人的睡衣!”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已經開始上下其手。
“不準有,也不準買,我不穿!”他堅決的說,“男人的衣服,一件也不準有!”
穀雨未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負氣的蹬了他一下,卻在他的大笑中被瓦解。
女人,為什麽你總是不夠堅定?
又是早上。襯衣雖然被洗熨過,但袖子上的血跡還是很明顯,鹿鳴不在意,一邊扣扣子,一邊說,“你的車我讓人修了,在服務店裏,你去取吧。”
“哦。”
“以後下雨天不要亂跑。”他語氣平淡,“多大的事兒?值得用命去追。”
她依舊不語。他看了看她,“你的臉上有個東西。”
“啊?”她拿手胡亂撥打。
他招手,“來。”
她過去,然後,他的吻下來了,“就是這個東西。”
穀雨未從樓上看著那挺拔的身影利索的鑽入車裏,然後車子輕靈的轉過頭,駛離了她的眼界。
她輕輕的舒了口氣,是不是以後,會平坦些了?至少,她希望如此。
九月,已經是初秋,天氣好。秋天的太陽從白楊樹的葉子間落下來,風一吹,光便隨著葉子輕輕搖動。這大約是植物長的最盛的時候,盛極而衰,慢慢就是冬天了。
車取的很順利,交車的小夥說,“小姐,你還真是幸運。您的車軋起了一塊大石頭,橫在底盤下。那天幸好樹不是太大,也沒有全倒下來,否則,樹的重力把車往後推一下,您再一打火,就危險了。”
穀雨未有些赧然。經過了那天的事,現在回想起來,自己也真是有點低情商。她謝了他,進去試了兩下,還挺順手,沒什麽異常。
“謝謝啊。”她真誠的說。
小夥嗬嗬的,“以後多注意就好。下雨天,刹車不能踩得太急,否則就容易打滑。我瞧您的技術,可能也不是練賽車出來的。”
穀雨未讓他這婉轉的教訓說的直臉紅。她隻得點頭,然後問多少錢。
小夥繼續用半幽默的聲調說,“錢就不要了,有人結了。另外還有這個,”他從櫃台下麵拿出一大捧百合花,“送修的人說,讓我們替他給您送上。”
花束很大,並沒有用常見的包裝紙,而是用一張挨著一張的整張舊報紙包著,越發顯得這一大抱百合花樸素而絢爛的美。
穀雨未的臉徹底紅了。她半咬著嘴唇,兩眼偷偷的瞟著周圍,看有沒有人注意自己。
小夥又笑了,“小姐,您真幸福,讓我為您打開車門。”
駛離修理店,穀雨未的心還怦怦跳。那一大束百合花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花香不斷的飄來,一重又一重。
這束花似是一個會說話的伴侶一樣,伴了她一路。隻要車子一停下來,她便要伸頭去看看。後來,她忽然想,數一數,到底有多少朵。
可才數了幾十朵,後麵就有喇叭響。她怎麽也數不完。
抱著花上了樓,放到桌上,傻呆呆的看了半天,也不想解開報紙。看看時間,要中午了,她想了想,還是打了他的電話。
“嗯?”他的聲音還是淡淡的,卻讓她心裏一跳。
“嗯。”她說不出話來。
鹿鳴忽然笑了,然後壓低聲音說,“你別這麽曖昧,否則,會讓我浮想聯翩。”
穀雨未慢一拍想明白他的意思,臉紅到脖子,“流氓!”
鹿鳴嗬嗬的笑,“要隨時隨地保持注意,以免發生不良影響。”
她啐了一口,“沒正形。”唯恐他再說什麽,趕緊說,“你吃飯了沒?”
“沒。等你來送飯。”
穀雨未以為是開玩笑,又說了一句,“沒正形。”
鹿鳴的口氣很正經,“真等你來送飯。”
“別鬧啦。”
“真等你來送飯。”鹿鳴的口氣正經無比。
穀雨未讓他說的有點慌,“你幹嘛?”
“來不來嘛。”
“不去。”
“那好吧,那我要回去找吃的了。”鹿鳴說的十分輕快,似乎就為了等這一句。
“你幹嘛?”
“回去找飯吃啊。”
“你——”
“我——”
“不要鬧。好好吃飯,好好工作,別瞎鬧。”
“嗬,你躺在家裏,不工作,還不給我準備飯?”
穀雨未哭笑不得,“你胡攪蠻纏的,到底要幹嘛?”
“沒什麽,我下午沒事幹,不如回去和你造小人兒吧。”
“呸!”穀雨未讓他說的臉皮都要爆開來了。“再這樣,我要掛電話了。”
他低低的說,“我好像真想和你造小人兒了。”
“呸!”穀雨未掛了電話。
她的心怦怦跳,這個鹿鳴,肆無忌憚!
肆無忌憚的人在四十分鍾後出現在她麵前。一見麵,先說了一句,“急死我了。”
穀雨未噗哧笑,然後他搓著手,“來來來,先行動起來,話可以慢慢說。”
穀雨未推他,“你不昨晚才……”
“飯要頓頓吃。”
“身體受不住。”
“沒事兒,前些日子攢了很多。”
這場“行動”讓兩人的午飯變成了下午茶。當真是下午茶,穀雨未起不來,更懶得去做飯。鹿鳴從冰箱裏翻了袋餅幹,拿了兩瓶牛奶和一瓶柚子茶,送到床頭,兩人吃了。
“真難吃。”鹿鳴把最後兩塊餅幹搶到手裏,塞進口中,然後說。
穀雨未望著他,“那你還要搶兩塊餅幹?”
鹿鳴斜睨,“不服氣?要不,我吐一塊給你?”
穀雨未打他一下,“什麽惡心說什麽!”
“起來去買菜!”
“不起。”
“起來!”
“不起!”
“起不起?不起,我要上去了!”
穀雨未聽了這句,“行行行。起,起,我起。”
從說著起,到決定起,到真起,這中間用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鹿鳴利用這機會,又占了些“齷齪又變態”的便宜,終於,兩個浪蕩人穿戴整齊,能出門了。
剛進電梯,穀雨未又得得的跑出來。“你先走,我回去拿手機。”鹿鳴來不及說什麽,電梯門已經關了。
她眼見電梯下去,從包裏拿出避孕藥,邊走邊摳了兩粒塞到口裏,開門喝了口水,才又去等下一班電梯。
沒到下班的高峰時候,超市裏的人並不多。兩人手拉著手,“你要吃什麽?”
“魚湯!”他理直氣壯。
她回頭看了一眼,“小心眼兒!”
“哼!”
“還吃什麽?”
“餃子。”
“嘖,你的心眼還能不能大一點兒?”
“我還要吃芸豆、吃茼蒿。”鹿鳴一點兒都不歇氣。
“吃餃子,還是吃魚湯,你選一個。”
“我都要吃,不讓吃你就是虐待我。”路人側目。
穀雨未幾乎想咬牙切齒,“你堂堂一個總,你怎麽還要耍賴?”
鹿鳴嘻嘻笑,“這叫對各個敵人的作敵手法要不一樣。該耍威風時耍威風,該耍賴時要耍賴。”
穀雨未無論如何都不肯。最後鹿鳴隻好慢吞吞的說,“好吧,那吃餃子、喝魚湯、吃茼蒿吧。芸豆就不吃了。”看他那假裝委屈的樣子,穀雨未真想把他的臉皮給抓下來。
兩人手拉手結帳出了超市門口,正有說有笑,鹿鳴忽然略皺了下眉,手微微一鬆。穀雨未沒有發覺,她依然在笑。
鹿鳴皺眉的表情一閃而過,他忽然伸手攬著她的腰,兩人繼續說笑著回到車中。
鹿鳴是絕對的大男子主義者,進不了廚房,包不出餃子,隻伸長腿兒看著電視等吃。他不進廚房,還非要拉著穀雨未在茶幾上包鉸子。
穀雨未氣不過,說了他一句,他卻笑,“我是想,一會兒如果不好吃了,可別給你借口,讓你找我。”
穀雨未丟了個餃子皮過去,他拿來覆在額頭上,繼續頂著看電視。那鬼樣子,把穀雨未逗的笑了起來。
“你父親也不做飯嗎?”
“基本不做。”
“你母親也不說他?”
鹿鳴略有些不自然,“不說。”
穀雨未不信,“真的?”
鹿鳴抿了嘴,“原來也是說的。後來,呃,後來,”穀雨未停下手,等著鹿鳴的下文,鹿鳴看了她一眼,不歇氣的飛快的說,“我爸從醫院帶回來把手術刀衝著菜板就去了嘴裏還說有什麽了不起不就切肉嗎於是我媽就再也不說什麽了。”
穀雨未的腦袋愣了小一會兒,才把這崩豆似的話想明白,於是,她後知後覺的噗哧笑了,笑的直咳嗽。
她拍著胸口,指著鹿鳴,“你,你們家……咳……咳……你們家……”然後看了看眼前的肉餡,忽然又有點惡心。
鹿鳴洋洋得意,“於是,以後少問我這個話題。”
穀雨未看著那肉餡,越發覺得有點惡心了。
吃了飯,他抱著她,穀雨未猶豫了下,還是問了,“鹿鳴,穀家遺囑的事,你怎麽看?”
“不知道。”鹿鳴回答的很幹脆。
“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是這樣子。”
“那我……”她停了下,“他原來,沒和你說嗎?”
“這件事,沒有。”
“他都和你說什麽了?”
“沒什麽。講了講你的事,講了講正穀的事。人不到彌離,有些話不想講。可真到了約離,想講,也講不出來了。”
她扭頭,“原來那些事,是我爸爸告訴你的?”
鹿鳴有點尷尬,幹咳了一下,“我也沒說不是。”
她扔了他的胳膊,“你卻拿來要挾我?!”
鹿鳴又伸手去攬,“也不算要挾。你要是換個角度,也支撐得上。最起碼,你也不必老懷疑我的目的。”
她歪著頭,沒有說話。他也看著她,不說話。
“這陷阱,你挖了多深?”她看著他的眼睛。
“你覺得有多深?”
穀雨未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事情可以向左解釋,也可以向右解釋。她有些後悔自己莽撞,或許應該乘著鹿鳴高興,問一下,到底父親都說了什麽。不過,以鹿鳴警醒的個性,會說麽?
未必!
鹿鳴又伸出了手,她的腦子中轉了幾轉,還是握著那隻手,坐了回去。
“為什麽那些投行們現在還不出手?”穀雨未倒不是故意試探鹿鳴,她本身也好奇。這多久了?
“我也不清楚。”鹿鳴的口氣很平常。
“真的?”她仰頭,看著他的眼睛。
“我真不清楚。”他耐心的又說了一遍。
“你也不清楚?”
“我不是對賭方。”他似乎有些無可奈何。
穀雨未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她看到穀維天在一個會所見兩個外國人的事。她簡要的說了一下。
鹿鳴卻一推她,“什麽時候的事?”
“大約,記不太清,反正是暑假之前。”
“你怎麽不早說?”鹿鳴的眉毛立刻抖了起來。
“我給你打電話了,你特別冷淡,說你有事。”
鹿鳴的臉冷了下來。穀雨未看了半天,帶著點試探的口氣說,“很嚴重?”
“不知道。也許是多慮了。”
“真的?”
鹿鳴沒有回答,似乎在想什麽。忽然,他站了起來,“我有事,先走了。”
穀雨未有些意外,“怎麽啦?”
“沒什麽。”話說的時候,他已經去了門口,開始換鞋。
穀雨未看著他,“你就那麽不想告訴我?”
鹿鳴直起腰,“不是不願意告訴你,而是你知道了,空著急,也幫上忙。況且,我也不知該怎麽講給你聽。”
穀雨未動了動嘴唇,沒有說話。
鹿鳴明顯急著走,卻耐著性子,招招手,“來。”他親了親她的臉頰,“自己在家,多注意些。”然後又看了看她的臉色,安慰的口氣說,“沒事兒,不要擔心。”
穀雨未看著他,那個熟悉的鹿鳴又回來了。果斷又專製。
她關上門,外麵又傳來敲門聲,打開,“把你的手機給我。”
穀雨未不解,“你要幹嘛?”
“給我!”
穀雨未返身把手機拿給他,他接在手裏,從兜裏拿出自己的,摳了電池把兩個手機的卡做了交換。
“用這個。”
“為什麽?”
“讓你用你就用。”
果然還是原來那個鹿鳴。
他仿佛意識到了什麽,隨後又補充了句,“沒什麽。這個有導航,要是不辨方向,你可以拿著幫點忙。行,我走了,你不要關機,二十四小時開機。電池和充電器我隨後再送來。”
兩人又作了別。
穀雨未看著夜幕下鹿鳴的車急速穿過路燈,不帶一絲停歇的駛向遠方。
她百無聊賴的打開電腦,一條大標題映入她的眼簾,讓她觸目驚心:正穀內幕交易調查結果:內幕交易人為穀維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