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掛了。她隻好熄了火,在原地等他。
鹿鳴很快就走出來,手上拿了個小方盒。他看都不往這邊看,徑直鑽到車裏,然後車燈亮起來、倒車、掉頭,前行。
她可憐兮兮的也發動了車子,跟在後麵。
車子一前一後在一家超市門口停下。他又來電話,“下去買菜。”
“啊?”穀雨未沒反應過來。
“下去買菜。”
穀雨未直接反應了一句,“我吃過飯了。”
“我沒吃。”
“哦。”穀雨未應了一聲,要掛電話,忽然又說,“我吃過飯了,你自己隨便吃點吧。”
“下去買菜,不要讓我說第四遍。”
“我提不動。”穀雨未安然的坐在方向盤前。
“為什麽可以打球?”
“你怎麽知道?”
“快點兒去。”
“我反正提不動。”
穀雨未的聲音裏有一點耍賴,她聽到那邊收了線,然後前麵的車門開了,穿白色T恤的人跨了出來。
她也慢慢下來,裸著胳膊,沒有戴袖套。
兩人進了超市,他推著車,她隨意的挑揀著菜。不斷有人在看他們,一對年輕的小情侶走過後,女孩子細細的聲音傳了來,“倒是挺配的,不過,那女的的胳膊怎麽那麽嚇人?”
兩個人似乎都沒聽見,無動於衷的挑著菜。
“你吃什麽?”
“隨便。”
她隨便拿了把青菜,“兩個菜夠嗎?”
“我要喝湯。”
“喝湯要煲很久。”
“那就煲很久。”
“很晚了。”
“那就明天。”
她看了他一眼,他抿著嘴唇,臉上沒有表情。
她扔了菜,“明天吃,明天買。”
“我要今天吃。”
穀雨未轉過來,“你怎麽回事?”
他依舊抿著嘴唇不說話,她忽然覺得,他有點像鬧別扭的小孩。
“那我要吃餃子。”他忽然說。
“現在這個時候,沒有賣餃子皮的。”
“那我吃餛飩。”
“你——”穀雨未看了看他,“要不吃麵條吧?”
“我不喜歡吃麵條。”
“你不是說隨便嗎?”
“隨便中不包括麵條。”
穀雨未正轉過頭去,聽他加了句,“吃麵條很傻。”
“傻?”穀雨未愣了。
“反正我不吃麵條。”
“那吃速凍餃子吧。”穀雨未要往冰櫃那邊挪。
“吃速凍餃子的人,是自己找罪受。”
穀雨未轉身,“那你去餃子館吃吧。”
“那你幹嘛要我來這裏?”
“我……”穀雨未哭笑不得,是誰讓誰來的?
過了一會兒,他慢吞吞的說,“要不吃魚吧,我想喝魚湯。”
穀雨未二話沒說,點了兩條魚,讓服務員趕緊給她稱上。
收銀台前,穀雨未直接出去,留下鹿鳴在後麵付錢。車子重新發動起來的時候,穀雨未小聲嘀咕了一句,“哼,看你吃什麽。”
她什麽調料都沒買,隻買了兩條魚和一點菜。
兩部車依舊一前一後,是去鹿鳴家的舊路。鹿鳴不愧是做技術出身的,房子用的是聲控,隻要他的車到,燈自動會亮,大門會自動打開。隻是不知,這種聲控對別人的是不是好用。
都偷光了才好,穀雨未惡毒的想。
是去廚房的舊路,他拎著那點菜,看不出一絲著惱的樣子。難道,他以為熬粥的鍋可以用來燉魚?那調料呢?
她等著看笑話。一會兒他責怪時,她再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說自己忘了他家沒鍋沒鏟沒調料。
廚房門一開,穀雨未大吃一驚。上次來時,廚房除了櫥櫃和灶具,什麽都沒有。這次來,冰箱、微波爐、烤箱、洗碗機、紫砂煲一應俱全。各類刀具像是要開陳列館,占了料理台很大一麵。
鹿鳴扔下魚,一句話沒說就出了廚房門。
廚房裏很快飄出了香氣。
家和賓館最大不同的地方是,家裏有廚房飄出的煙火氣。因為有了煙火,屋子才算有了暖意。
鹿鳴倒在沙發裏看書,待香氣越來越近,才扔了起身。
真的做了魚湯。白白的湯,看著很釅。
穀雨未才把湯勺放進湯煲中,鹿鳴就迫不及待的拿在手裏,自已盛了一碗,送到嘴邊又停住,瞄了一眼穀雨未。
穀雨未正拿著筷子伸向幹煸豆角,鹿鳴的眼睛在碗後麵眨了兩下,看穀雨未吃下去第一口菜,才喝了一口湯。
“咳咳咳,”鹿鳴咳嗽起來。“穀雨未,咳咳咳,你,你,咳咳,你……”
穀雨未一臉的驚訝,“怎麽啦?”
鹿鳴指著她,“你不要裝了,你,咳咳,放了多少胡椒粉?”
“啊?有嗎?”她自己盛了一碗,小心的送了一小匙到自己的唇邊,抿了抿,“好像是啊。難道我灑錯了麽?”
鹿鳴猛烈的咳嗽了一陣兒,“你別裝模作樣,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穀雨未的臉上還是驚訝的樣子,“為什麽這麽說?我為什麽是故意的?”
鹿鳴一邊咳嗽一邊說,“我知道,你恨我。”
“哦,”穀雨未平淡無奇的應了聲,慢條斯理的又吃了幾口菜才說,“既然你知道,你為什麽要我做飯呢?”
鹿鳴拍了下桌子就要站起來,又坐了下去,氣呼呼的拿了筷子,把那盤幹煸芸豆拖到自己跟前,惡狠狠的吃了起來。
穀雨未既不急,也不搶,坐著看鹿鳴搶飯。反正她也不喝,他都吃了才好。
洗過碗後,鹿鳴已經上了樓。穀雨未在客廳裏看了會兒電視,看看已經要十一點了,才慢慢的走上樓。
一推門,果然鹿鳴早已倚在床上看書,許是天熱,連上衣都沒穿,隻在腰部那裏係了個浴巾。人雖然是蜷著,但腹部不見半點贅肉。如果給男士專用沐浴液做廣告,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
穀雨未關上門,一聲不吭的開始換衣服。
夏天的衣服很單薄,外麵的脫了,就隻有裏麵的小衣服。她背對著鹿鳴,卻感覺到他的目光火辣辣的跟在背後,套上睡衣,她從容的往浴室裏走。
她在浴缸裏躺著,兩眼盯著天花板,仿佛那裏有最吸引她的東西。身體泡在水裏,軟軟的,很舒服。如果這時候再有點香氛,效果會不會更好些。
隔壁衛生間的門似乎被很大力撞開,她若有若無的笑了下,伸出筆直的腿,腿上的水在燈光下反射出圓潤的光,仿佛是一件瓷器。
浴室門忽的被推開,他喘息的站在門口,看著浴缸裏的她,愣了兩分鍾才說,“穀雨未,你在菜裏放了什麽?”
“沒放什麽。”
“你別騙我,到底放了什麽。”他捂著嘴又跑了出去。
穀雨未冷笑了下,繼續往自己身上淋水,兩個開著門清晰的傳來鹿鳴的嘔吐聲,穀雨未依舊躺在浴缸裏,一動不動。
鹿鳴又出現在門口,剛才的英姿瞬間不見,他的手扶著門框,“你到底在菜裏放了什麽?”
她似乎聞所未聞,鹿鳴仍舊扶著門,“你別以為我病著,就不能怎麽著你。”
“不敢。”穀雨未冷冷的說。
“到底放了什麽!”他吼。
穀雨未從水裏站了起來,“沒什麽,難為你居然是醫生的兒子,難道你沒有聽說,芸豆不熟,是要中毒的麽?”
鹿鳴愣了兩分鍾,忽然笑了,“穀雨未,你真是,真是……”他大笑了起來,腿卻慢慢的軟了下去,坐在地上,仍舊是笑。
穀雨未收拾好自己,踏出浴室門,剛要往床邊走,小腿忽然讓人抓住,她撲倒在地上,緊接著有重物壓上。
她大叫了一聲,芸豆炒的是七分熟,她隻吃了一根,是她特意切的最薄的一根。七分熟的芸豆,他又吃的不算少,怎麽也不該是這體力。
她感覺自己似乎要被壓扁,最讓她惱火的是,他的手居然還不老實,四處遊走。穀雨未真的怒了,她使勁的要翻身,他似是沒有料到,被掀到一邊,她剛想用胳膊撐著地抬起上身,他卻像是伺候已久,唇就壓了下來,迫得她的頭撞在地毯上,有鈍鈍的疼。
她的第一反應是惡心,這反應讓她的胃裏也跟著難受起來。他的唇壓著她,也再沒有空氣進來,使她忘了他有用漱口水的習慣,而強烈的覺得自己的身體裏都充滿著那股自己假想的氣味。
於是,她越發的想吐。但他卻像是故意的,在她的嘴裏輾轉蜿蜒,非要迫得她一次又一次的壓製住自己胃裏的翻騰。
她死命的用指甲掐著他的肩膀,掐到她覺得自己的手指都軟了,他還是不肯離開。她的右手隻好握著拳捶他,但是,幾下的力氣分散的情況下,她自己都覺得力氣很弱。
她越來越覺得難以忍受,缺氧、身上的負重、胃裏反騰、他依舊不斷遊走的手都讓她抓狂。她想,她是不是挨了騙,他根本沒有中毒。
他的唇到底離開了,她以為自己獲得了解放,正要大呼一口氣,左胸卻有絲絲癢意,她打了個寒顫,剛才還僅僅是體內是那種氣味的感覺現在已經蔓延到體外,她出現一種幻覺,自己就是泡在那裏麵,從裏到外都是她認為惡心的那個氣味,這個想法讓她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他終於達到了他的目的。她到最後已經分不清,中毒的那個人是誰,以至於在他進入後,她沒有太多的感覺。她隻是唔了一聲,然後是熱,一直熱的好像她自己都要化成水蒸汽飄走。
他像發了瘧疾一樣,動作停停歇歇,在兩人都有點神智模糊的時候,他忽然含糊不清的問了一句話,似乎是,“你和展一鵬,上過床嗎?”
“嗯。”她也含糊不清的答。
他便伏下來,用舌撬開她的牙,讓她發出那些不辨音節又清晰可聞的叫聲。
她好像真的要死了,至少,是虛脫了。她覺得自己的魂飛到很遠,遠的她仿佛看著它蹲在她麵前看著她和他的苟合。她不禁想揚手把它趕走,碰到的卻是鹿鳴的臉。他一口含住了她的手指,反複吮吸。指尖的麻意纏纏綿綿的跟了來,讓她在剛才那無數個感覺中,又增添了讓她恐怖的一種。
她真覺得自己不能自持了,他仿佛非要火上澆油,用力催了一下,她終於忍不住,神經對所有感覺的忍耐力都帶了極限。她用盡全力張大嘴,而他卻先她一步,堵住她的唇,讓她無從出聲,隻能被強製的接受那恐怖的瘋狂。
昏昏沉沉的她卻異常敏銳的感覺到,他化成泡沫融在她的身體裏。
這是兩個人的極限。
他跳到衛生間,她也支撐著到另一個衛生間。大吐了一陣兒之後,她聽到鹿鳴在笑。
“穀雨未,你,你,你算計我,也被我,被我反算計到了。”然後又是一陣嘔吐的聲音,牽扯的她也難過起來,本來已經止住的反胃,也繼續吐了。
兩個人並排的橫躺在床上,誰也無力去洗澡,橫著的兩尊肉體,強壯和嫋娜。她扯了片毛巾給兩人遮上那最原始的動力,然後發現,他肩膀上的指甲掐痕觸目驚心。
穀雨未到底沒有中毒,中毒的還是鹿鳴。心裏上無論怎麽有感覺,身體還是說了算。最後一次吐完,他已經有些半昏迷,躺在床上,氣息微弱。她隻是想教訓教訓他,沒想著著他命喪於此。她給那具裸體穿上衣服,然後打了急救電話。
吊針一掛上,她按護士說的時間定了鬧鍾,人便趴在他的手邊沉沉睡去。
瘋狂的夜,到此為止。
穀雨未蒙蒙亂的抬起頭時,鹿鳴已經醒了。穀雨未捂著嘴打了個嗬欠,漫不經心的說,“你好點沒有?”
鹿鳴不說話,仍舊看著窗外,穀雨未打了一連串的嗬欠,然後說,“沒事兒就走吧。”
鹿鳴拉過她的右手,胳膊上蜿蜒著奇怪的花紋,顏色有紅有白,看著有些猙獰。他用拇指輕輕撫了幾下,穀雨未抽過,站起身,“沒事兒就走吧。”
“你居然敢算計我?”
“沒有。”
他掐了她的胳膊下,“還不承認?”
“我哪知道沒熟啊?”
“你覺得我傻?”
穀雨未低頭,“你算計我那麽多次,我算計一次,又怎麽樣?之前,我已經用魚湯警告過你了。”
鹿鳴笑了,露出整齊的牙齒,“穀雨未,你開始有意思了。”
“別和我裝糊塗。我已經看明白了,你的目的怕不止是我一個吧?”
“什麽意思?”
“正穀有什麽東西在吸引你?”與其說她有這樣的結論,不如說她有這樣的猜測與擔心,她隻是想詐一詐他。
他凝視了她幾分鍾,“正穀本身沒有,是正穀的人有。”
她皺眉,“玩文字遊戲?”
“確實如此。”他繼續撫著她的胳膊,“看你帶著那個袖套,還挺適合。為什麽和別人出去的時候戴著,和我在一起卻要摘了呢?”
穀雨未冷笑,“這傷你是不知,還是不解?”
鹿鳴目不轉睛的看著她,也笑了,“穀雨未,我現在發現,你真是有意思,很有意思,對得起姓穀。”
穀雨未轉過頭,“我姓什麽,和你沒有關係,你也沒有資格評論。”
鹿鳴哈哈大笑,“我沒想到,你現在居然還挺得住。”
“拜你所賜,不敢挺不住。”
“這麽恨我?”他望著她的臉,興致盎然。
“是。”她並不回避。
“其實我很好奇,你就這麽的上了我的床,沒有想過我從頭到尾都是在騙你,或者說——我有更大的目的?”
穀雨未心裏一跳,她擔心,很擔心,但是,當一個人沒有了主動權的時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緊纜繩,看準風向,至少死的明明白白。
“魚死網破我還是能的。”
他仰頭吹了聲口哨,“的確很有恐嚇力,因為我怕死。問題在於,”他的食指輕輕挑著她的衣領,“你怎麽做呢?”
穀雨未無語了很久,然後說,“很多辦法,比如找你拚命,下毒,或者開車把你撞死。”
鹿鳴笑了,“聽起來真有震懾力。”
穀雨未自己都覺得無力,她有什麽辦法?辦法隻是說一說罷了,真到那一天,她有什麽辦法?
鹿鳴氣息悠悠,“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穀雨未,要想實現你的目的,首先是要訓練你在我身邊的服從力,討我歡心,將來才有可能找到機會下手。”
穀雨未不語,鹿鳴悄悄伸過頭來,似是耳語,“另外,就是抓緊了我,在我要把你推下去的時候,你可以死纏著我,也許不至於真的掉下去。”
穀雨未渾身一顫,魔鬼就是魔鬼,從來都是魔鬼,千變萬化,不知哪一張臉才是他的。` 鹿鳴沒有解釋,為什麽那天之後,他的態度轉變那麽大。穀雨未也沒有問,談判雙方,有些話不必說的很清楚。鹿鳴的底牌到底是什麽,她不知道。她能做的,也真的隻像是鹿鳴說的一樣,跟著他——在他設局之前,她已經別無選擇。如果她沒有歸順於她,也許正穀連今天的模樣都沒有。
遺囑的原件在自己手裏,即便全城都說她有第三份遺囑,隻要她不拿出來,誰也不能奈正穀如何。
哪怕鹿鳴不是為正穀好打算,也希望穀家的兩位子女,能有點機會,緩一緩。
抱著這樣的打算,穀雨未心安了。
大不了離開杉城,一了百了。事到如今,她也沒什麽不能心安的。
“現在這局麵,你打算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正穀。”
他按住了她的嘴,臉也順勢湊到了她的臉上,逼的她向後仰,他的手卻伸到後麵,把她撈到自己懷裏。
“小點兒聲,這大的聲音,你這樣的新聞人物,怎麽受得了?”他的聲音如同惡魔一樣,讓她的脖子又酥又癢又麻。
“我本來想今天回市裏,看你這可人的樣兒,忽然,我不想了。”他舔了一下她的脖子。
她有些狼狽,用手推他,“你離遠些。”
“寶貝,折磨你,是我最喜歡幹的樂事之一。真的,你總是那麽端莊,假端莊。”
她用胳膊肘拐他,“變態,放開我!”
“除非你求我。”他像一頭狼似的,不停用那邪惡的舌頭在她的脖子上東舔西舔。
“快滾開。”天氣熱,這個惡魔靠得近,她已經覺得自己要虛脫了。
她終於受不了。忽然一返身,把他撲倒,想藉此爭脫。沒想到,他居然早有準備,往後一仰的時候,兩手抱緊了她,然後一滾。
他的笑聲朗朗,“真是熱情如火。”
這裏是醫院!穀雨未首先想的是恥辱。她不顧一切的要爬起來,他卻虛虛的按著她的肩,她能動,卻掙不脫。
“你快放開!”她惱羞成怒。
“叫哥哥,不叫不放。”他的上身離她的隻有一指的距離。
“快放開啊。”她腿在踢著。
“警告你,男人的腿一放下來,便抬不起來了。”他半威脅,半開玩笑。
她咬著嘴唇,聽他戲謔,“叫哥哥。”
她不肯,依舊在掙紮。
他的腿開始用力,“非要惹我?”
她脹紅著臉,用捶搗著他的肩,“別胡鬧,快起來。”
“叫哥哥。”他依然堅持。
她還想反抗,“叫哥哥。”他的聲音裏不容置疑,手撫上了她的腰。“叫不叫?我數三個數。三。”
走廊裏有說話的聲音傳了過來,穀雨未一激靈,“你快放手啊,有人。”
他不理,“二”。
“鹿鳴!”
他的唇形剛要動,她隻好含著羞,“哥哥。”
“哈哈哈,”鹿鳴笑了,胳膊撐著床,“不行,得再叫一聲情哥哥。”
“你有完沒完?”
“叫不叫?”他繼續威脅。
穀雨未終於忍不住了,她伸出手,照著他的脖子就撓了一下。
“噝,”鹿鳴吃痛的捂了下脖子,穀雨未趁機爬了起來。
“你敢撓我?”
穀雨未把枕頭衝著他扔了過去,人爬下床,赤著腳跳到門邊。
鹿鳴盤腿坐在床上,看著門上的玻璃,“當心,有人進來了。”穀雨未一驚,連忙往裏閃。
鹿鳴又哈哈大笑。穀雨未才明白,她上了當。
“變態。”她咬牙切齒。
“技不如人,不如,願賭服輸?”
穀雨未恨恨的看著他,“變……”
脖子讓人卡了一下,“我讓你說。”
她“唔唔”的叫,他鬆了手,她誇張的咳嗽。他得意洋洋,“蠢,這就是教訓。”
穀雨未沒有再說話,她知道,無論鹿鳴怎麽嬉皮笑臉、滿麵春風,都隻是一個表象。那個鹿鳴,從來沒變。她無法探知他的心意。
兩個人從醫院回來,鹿鳴絕口不提回市裏的事。她也不提,就這樣呆著吧。如果需要像章魚一樣纏在他身上,才能讓他起一點憐憫之心的話,那她也願意。
她甚至想,自己是不是在取悅他。
鹿鳴每天會準時出去買菜。當然,是載著她。他推著車,她站在旁邊。她停下,他也跟著停下。
第一天,他說,“我想喝魚湯,而且,是不放很多胡椒粉的魚湯。”
她不吱聲的拿了魚,做了。當晚,鹿鳴的眼睛圍著那幾盤顏色看起來很好的菜轉了幾圈之後,確認沒有芸豆,也沒有別的東西,還是不肯下筷子。穀雨未神色如常的吃了一小碗飯,上樓了。鹿鳴小心翼翼的嚐了下,然後就大口的吃了起來。
最後,是那碗魚湯,看穀雨未也喝了,似乎沒有問題。他喝了一口,立刻在樓下咆哮,“呸呸,穀雨未,你放了多少醋?!”
穀雨未在樓上關著門哈哈的笑。
第二天,他說,“我想喝魚湯,而且,是不放很多胡椒粉也不放很多醋的魚湯。”
她又照吩咐做了。
晚上依然是四個小菜,一個湯。都很簡單,就是很香。鹿鳴把昨天晚上的路數重新上演了一遍,另外,還多了一道。在她喝了第一口湯後,把他和她的湯碗換了過來。
穀雨未聲色不動的喝了湯,然後上樓。剩下鹿鳴望著那一小碗湯,這次應該不會有問題了。
一會兒,“穀雨未,我讓你不放很多胡椒粉,也不放很多醋,於是,你就放很多味精?”
第三天,進了廚房,他說,“如果你今天再搞怪,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穀雨未繼續不吱聲。
狠話是說的,吃飯還是要小心的。
鹿鳴今天堅決不允許穀雨未在廚房裏把湯盛好,一定要把湯煲端到餐桌上來分。
穀雨未無所謂的挑眉,她當著他的麵盛了一碗,然後遞給他。
這次,應該不會錯吧?
鹿鳴接過後,還是等穀雨未全部喝幹,他才喝了第一口,然後直接吐了出來。
“穀雨未,當著麵,你也能搞鬼!”裏麵的鹽估計能殺死一千個有活力的細胞。
穀雨未氣色悠悠,“要是怕,你讓我做什麽飯?”
“讓你做飯,你就搞怪?”
“你在你擅長的領域搞怪,我在我擅長的領域搞怪,大家算是扯平。”
鹿鳴斜了她一眼,“是不是在所有我擅長的領域,你都要想辦法扯平?”
“那倒不必。但仇卻是一定要報。”
鹿鳴笑了。“這個性,我喜歡。”
穀雨未的勝利也僅僅在於此。其他的時候,一敗塗地。
他的招數是,“說一句讓我心動的話,否則,我會讓你難過。”
她不語。
於是,他開始行動。
在未遇他之前,她從來不知道女人還有“情欲”。但他有層出不窮的辦法,讓她對自己感到害怕。比如,他會隨意的攬著她的腰,腿隨意的搭在她的腿上,挨著她,慢慢的、一點一點的舔她的耳垂。那種熱、那種近、那種似有似無、那種讓人心旌搖晃的鼻息,以及他那讓她恐怖的生理反應,會讓她逐漸崩潰。
“你要做什麽,你快點兒。”
他卻低聲笑,“還不求饒?”
她還是不語,就是堅持。那種漫長,簡直無法計量。
最終,他笑,“你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們就可以在床上遊泳了。”
她恨恨的一推他,他攬在她腰上的手一使勁,她斜在他身上,他看著她,眼睛裏都是笑,“這可是你選的。”
穀雨未覺得,在床上,他就是一頭狼,怎麽都不滿足的狼,想出各種辦法折騰人的狼。
所有一切可能的姿勢他都試驗過了。
每次過後,穀雨未就想,他究竟經過了多少練習,才會如此的精於此道。
這個問題,她真問了。
他的動作停了下來。
“感興趣?”
“嗯。”她老老實實的回答。
他忽然笑,“你這個表情,特別傻,傻裏傻氣的。”
她哼了一聲,然後他說,“要回答這個問題也不困難,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她又哼了一聲,卻不知,他又耍什麽花招。
他支起胳膊,看著她,“你和展一鵬,到底上沒上過床?”
她愣了下,別過頭,“這問題你問過了,我也回答過了。”
“我讓你再回答一遍。”
“回答過了,我便不再回答了。”
他扭過她的臉,盯著她的眼睛,“真上過?”
她挑釁,“嫌棄的話,你可以放我走。”
他看了她半天,忽然笑了,“為什麽要嫌?知道男人笑話男人最厲害的武器是什麽嗎?不是權力、不是錢,而是……是什麽呢?嗯?”
穀雨未把頭轉過去,他卻繼續笑著說,“看你這生澀的樣子,想必他是個銀蠟槍頭。下一次,我要拿你去笑話笑話他。”
穀雨未惱,“沒廉恥!”
他大笑,“所有男人在床上都沒有廉恥。”
然後他堵住了她的嘴,幾乎要把她撕碎。
自鹿鳴公開了與正穀的合作消息後,正穀的股價總算止住了頹勢,不死不活,卻離頂峰時差的太遠。展一鵬曾經做了一個推算,說正穀與國際投行簽訂的對賭價格肯定比這個高,對於正穀來說,要想徹底擺脫,還是得有錢才可以。
到底鹿鳴的合作協議在多大程度上能夠緩和正穀的局麵,還很難講。她的底牌鹿鳴都知道,但他的態度讓她摸不透。她還記得鹿鳴在最開始時說的話,他不保證正穀能好。她總覺得,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讓她吃驚。
她問過,但鹿鳴卻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展一鵬說,股票市場不僅看不見硝煙的戰場,連對手都看不見,你基本上是和你的假設在作戰,如果假設錯了,那你全盤皆輸,而且,你是輸給了你自己。
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學科。不流血、不費子彈,用最美麗繁華的方式,一瞬間就可以摧垮一個企業,逼死一個人。
如果從哲學角度來看,這算什麽?
她想不出來,這算是什麽理論。
她已經進來,在結局之前,不能離場。
鹿鳴並不願意和她談正穀。她吃飯的時候問,他就扔了勺子,“湯裏有石子,吃著磣牙。”
她火了,“你就是不想回答是吧?”
鹿鳴笑,兩手交叉,頭歪在上麵,慢條斯理的說,“既然你知道,那為什麽還要問?”
“你為什麽不想回答?”
“別人的事,我為什麽願意回答?”
“你!”
“要我回答也可以,先說你和我是什麽關係?”
她氣鼓鼓的,“你說什麽關係?騙和被騙的關係、算計和被算計的關係、欺負和被欺負的關係。”
鹿鳴哈哈大笑,“你似乎漏了一種,”然後貼在她的耳朵上,小聲說了句什麽。穀雨未毫不猶豫的踩了他一下,鹿鳴猝不及防,隻好屈著腿跳兩下。
歡娛過後,她問,“正穀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鹿鳴扯過涼被,“我累的時候,不想討論這麽沉重的事。”
她掐他,他握著她的手腕,“再掐,我就把你的手指給折斷。”
她還是掐他,他真的折斷了,卻隻是她的指甲。
“這是警告,不要惹我。”然後他抱著她,呼呼的睡過去。
在他懷裏的時候,她會想,我到底是個什麽人呢?然後她會看看那張臉,睡的很熟,似乎根本不擔心她會突然給他一刀。
那她呢?她是不是該給他一刀?——如果他是騙她的,她會,一定會,絕無挽回!
外麵的風雨似乎暫時停了。她不知道,自己所選擇的這個避風港,是不是正確。
這天下午,他要出去,她坐在沙發裏看書。聽見響聲,她抬起頭,“鹿總,問一下,外麵的玫瑰花,可以摘嗎?”
鹿鳴輕輕的一甩頭,很不屑的樣子,“穀小姐,你缺少花嗎?”
“請鹿總回答問題。”
鹿鳴點頭,“算我不要的,扔了。你願意揀破爛,隨意。”
他出了門,穀雨未大笑。她隻是想試一下玫瑰露的做法。
采了花,挑揀了老死的花瓣,洗好,倒上冰糖汁醃上,她的電話響,匆匆放進冰箱中,是展一鵬。
展一鵬現在是她心裏的一根刺。每當聽到他如沐春風似的聲音,她會在心裏譴責自己。她想和展一鵬說,她不值。但是,她無法說出口。
“最近還好?”
“還行吧。”
“要放假了,不過來看看我?”展一鵬玩笑的口吻。
“哈哈。”穀雨未隻能幹笑。
“來吧來吧,我今年打算去黃石火山,你不一直也說想去看看嗎?”這是去年就說好的打算。
她沉吟,“今年先不去了。”
“為什麽?”
門響,鹿鳴走了進來。穀雨未一驚,手下意識的捂著話筒。鹿鳴麵色平靜的看了她一眼,伸出手。她仍然捂著話筒,不說話的看著他。
他還是伸著手,眼神如常,似乎那不過是最平常的事。
那邊展一鵬說,“喂?雨未?”
“啊,我在。”
“怎麽啦?你不方便嗎?為什麽突然沒了聲音。”
鹿鳴慢慢的走了過來,穀雨未往後退了一步,這個時候,他怎麽回來了?
“雨未?”
穀雨未也口氣如常的說,“沒事,你等會兒。”
他伸著手,她就把電話握在手裏,背在身後,大拇指就按在掛斷鍵上。
兩人就這麽對峙著,屋裏很靜,就聽到話筒裏隱隱約約的傳來聲音,“喂?喂?”然後沒了聲音。
鹿鳴先笑了,“他掛了。”
“和你沒關係。”
“這麽緊張?其實,我沒打算做什麽。”
“我的生活,和你無關。”
“那正穀算你的生活嗎?”
“不算。”
他盯著她,“你沒有必要非要惹我火。”
“你也沒有必要非要惹我火。”
她仿佛見到第一次見到他時的目光,警惕、冷漠、防備。
“如果是這樣,我們需要達成一個協議。”
“你說。”
“至少在我在的時候,你不能接他的電話。”他加了一句,“這是原來就說過的。”
她咬著嘴唇,他繼續說,“穀雨未,我也是有底限的。你最好別惹我,我不想讓我們剛開始那段時光再重新上演一遍。”
穀雨未沒言語。
他倒退著離開房間。
一會兒是發動汽車的聲音,她趕忙跟下去。這裏打車不容易,如果他走了,她自己回市裏太困難。
當走到市裏,鹿鳴再次冷的像是陌生人似的讓她下車時,穀雨未明白,他是在避嫌。她現在是風頭人物,他不想讓人抓住和她在一起的痕跡。
她笑,可以。
在臨關門的一霎那,鹿鳴扔來一個小方盒子,車子疾馳而去。
穀雨未打開,一隻渾圓的象牙鐲子,帶著自然溫潤的光,通體潤白,沒有一點瑕疵。穀雨未舉起手想當街摔在柏油路上,要發力的那一刹那,又收了回來。她套在右手腕上,那盒子順手塞到垃圾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