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陽又一次升起時,縱欲的兩個人還在沉睡,她縮在他的懷裏。或許一切真的是他安排的,那便是吧。她不能在此時退縮,否則,她將是慘敗。
如果鹿鳴的企圖僅僅在於她,她願意滿足他。他說的對,一樁交易而已。她取得正穀,他取得一個情人,無論她願不願意,義務要履行。
她已經豁出去,來獲得一個結果。雖然,她不知道那個結果會是如何,是好是壞。
兩人幾乎是同時醒過來,他看著那雙眼睛,重複著昨晚的最後一句話,“你勾引我?”
她閉上了眼睛,感覺到他的手從她身上輕輕遊過,然後捂在她的左胸上。兩個人靜靜躺了會兒,他坐了起來,一言不發的下床而去。
穀雨未幾乎是在當天下午就看到了網頁上的大新聞,“通途與正穀達成合作協議”。與此相呼應的是,股價立刻強勁反彈。
幸災樂禍的財經專家們立刻倒換了方向,關注點在於通途此舉的真正目的。有人說是收購,有人說是布局,有人說僅僅是同城之誼,眾說紛紜。
穀雨未看的笑了起來。這笑並不是消息本身,而消息帶來的反應。他們不是關注她嗎?好呀,那她就讓他們跟著她走。她變戲法,讓他們猜。
她幾乎是樂不可支的笑,一直笑到鹿鳴推開門,她還在笑。
鹿鳴過去看看網頁,“瘋了。”
她對這兩個字的評價絲毫不理,依舊不停的笑。鹿鳴默默的看著她,一直看到她的臉似乎要笑僵了不得不停下來的時候。
她走過去,趴在他的懷裏,淚,默默的流了下來。他一動不動,神情複雜,兩手垂在旁邊。
這天晚上,她正要洗澡,他走了進來。兩人對視,他默默的往浴室走,她跟上。浴室裏隻有嘩嘩的水聲,顯得格外的寂靜。
他給她擦好,她走出來,他也跟她走了出來,然後居然是關門的聲音,他出去了!
穀雨未有些匪夷所思,這隻狼今天不做了?她覺得難以置信。不做了?她呆呆的坐著,不敢動,也不敢睡。
等了一個多小時,她困的受不住,爬上床,又使勁撐了一會兒,終於闔上了眼睛。
一夜沉睡,醒來後,發現旁邊是空的!他真的一宿沒來?穀雨未無法揣測他的意思,不管他什麽用意,他不來,她開心。
吃了早飯,鹿鳴說,“我要回市裏了。你如果在這裏住,門卡留給你。”
穀雨未愣了下,這是再明顯不過的逐客令。她隻說了四個字,“我也回去。”
一席無言,吃了飯,各自回去收拾東西。當換回她自己的衣服時,她覺得一陣輕鬆。
鹿鳴一路陰著臉,一進市裏,他便停了車,冷冰冰的說,“我要去辦事,你下去打車吧。”
穀雨未有些愣,她拿了東西,腳剛著地,車子便迅即的開走,留下她一個人呆呆的站在那裏。有的士經過,她坐了進去。
在鹿鳴家住的這半個多月是隔岸觀火,如今,這火切切實實的燒到自己的眼前。她先是到學校銷了假,很明顯,人們看她的眼神怪異起來,她誰見了她都打打哈哈,幾乎是刻意的避著某類話題,但是,娛樂八卦永遠是人們的談資,越是避,越是避不了。隻要一議論上市公司,人們都會自動的看她一眼。大家都小心的和她周旋,或者不是出於惡意,但總之讓人不舒服。
她銷假的理由是胳膊燙傷,病假條上也確實列的這一點。但是,熱情是中國人的本性,包主任對麵的年輕小女老師挺關心的問,“怎麽燙的?”
“噢,自己在家燒了鍋水,準備煮餃子吃,結果把鍋碰翻了,就燙了。”
“那怎麽能碰翻了?”
穀雨未幹咳了聲,“若是能說得清,還不至於碰翻了呢。”
小女老師不死心,“水少嗎?怎麽會那麽輕?按道理來說,挺重的呀。”
穀雨未眼見辦公室主任包老師衝她遞了個眼色,然後滿麵堆笑的說,“小孩子生活沒經驗,別說個鍋能碰翻,有時候菜刀掉地上都能砍著腳,是不是,穀老師?”
穀雨未連忙點頭,她知道包主任是好意,但心裏不是滋味。
謊話被識破,還要由別人來幫著圓謊,很難受。
穀雨未接下來的日子是行屍走肉,無論在哪裏,她都受人指指點點。她才明白,私生女這個名號比沒有父親更容易激起人們的興趣,她似乎一夜之間由虞美人變成了罌粟。
世事如棋局局新,果然不假。
正穀終於發布了官方聲明。
穀維天說,穀正雄隻有兩個子女,就是他和穀維春。對於現在跳出來的“某些人”,他不清楚,也從來沒有聽父親提起。正穀現在在緊要關頭,發表言論的人不排除有惡意的可能。至於照片本身的真偽,他未做評論,隻是反問,我們一生會和很多人合影,一張照片能代表什麽?隻是生命中的一個過客而已。
看了這個聲明心情複雜。她雖然是被動的認親,但也不想自己被人說成是來路不明。她打電話給鹿鳴,想問一下他接下來應該如何,出人意料,鹿鳴一直不肯接電話。無論白天黑夜,他都不接電話。
但她知道他就在城裏。有記者攔在通途大廈門前,問他正穀的遺囑糾紛是否會影響他和正穀的合作,據報道,他十分和藹的說了一句話:不知道,等將來再說。笑容可親,於是,新聞下麵出來一堆花癡的評論。
穀雨未看著那張笑的既含蓄又有分寸的照片,單從外貌上講,鹿鳴的確長的不難看,頗有些玉樹臨風的意思。但這張臉,始終無法讓她感到愉悅。因為總是會提醒她很多東西,她始終不明白,他為什麽一定要把自己拖入這個局中。他似乎對自己有恨意,難道是因為父親以前和他有過過節?
她恨自己輕率。
穀雨未沒有再去通途,她明白他的意思是他不插手,但她不知道他何以轉變的這麽快。她也記得,鹿鳴曾說過,她的遺囑必須行使,否則他將無法從正穀退出來。她記得這一點,但有時,她很懷疑。
被暴風托起來的感覺就是,無論如何,你確知你終有被摔下來的一日。確知之後,反倒不那麽慌。她守無可守,因此,不會再守。無非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當一切都不可控的時候,反倒辦法隻有一個,那就是被動等待。反正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現在。
所以,當潮水一樣的來電卷來時,穀雨未極其冷靜的說,“如果有人要質疑,我奉陪到底。”
她仍舊用著那個VERTU的手機,因為她發現,從鹿鳴家回來時,她忘了把自己的電話帶回來。既然手機本身的象征意義對她已經無所謂,那用或不用,不是問題。他要這個尖兒,她就讓一步給他,她現在的目的就是一個,正穀。
穀雨未愈發的沉默了。她隻是按部就班的上課、下課、開會,工作一絲不少。大學相對還寬鬆些,雖然背後有人議論,但還沒有無聊到當麵難為她的地步。她自我安慰的這麽想。
出版社的編輯來電話,說是書的小樣已經出來了,讓她有時間出來看看。
穀雨未猶豫了下,專欄已經是許久不寫,她還對得起“花濃”這個名字嗎?她害怕,如果讓人揭出來,那會怎麽樣?
於是她說,“不用了,鍾編輯,你看著做好了。”
“那怎麽能?”鍾編輯說,“既然做一本書,就要好好做。你要是不方便的話,我把書寄到你那裏,讓你提提意見。”
穀雨未很想說,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她終究止住了沒說。
第二天下午,穀雨未開車出來。她和鍾編輯約的是二十六院街。出來的時間有些早,她也想轉一轉。夏天,街上的人並不多,白花花的太陽。她開著車,漫無目的,在一個十字路口,她忽然發現一輛眼熟的車子。
記憶的大腦轉了起來,她握緊方向盤,決定跟上去。
那輛車子左拐右拐,一直走到一家會所。車停住,穀維天走了下來。穀雨未猶豫了一下,她也把車停下,再進去時,穀維天已經沒了蹤影。
她懷著試試看的心理走到總台,剛要張嘴,有一個男人先在她前麵發問:“請問,穀先生訂在了哪裏?”
穀雨未一回頭,說話男人的身後,還站著兩個男人,其中一個,是外國人。
穀雨未沒有說話,轉身離開總台,拿出手機按了按,心裏卻緊張的要命。服務員報了房號後,幾個人就上樓。穀雨未看著他們消逝的背影,猶豫了一下,退了出來。
鍾編輯很熱情,書的做的很認真,也很雅致。暗綠色的紋紙書麵,上麵兩個毛筆字:濃情。拿在手裏,穀雨未心裏百般不是滋味。那樣的生活,不知自己以後還能不能有。
鍾編輯問有沒有什麽意見,穀雨未心裏糾結了一下,還是沒有問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無論知道或不知道,就這樣吧。書不是她抄的,難道,她作為一個人,寫書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穀雨未告別了編輯,重新回到車裏。她想了一下,在車裏撥了鹿鳴的電話。
“喂?”是他清冷的聲音。
“你在哪兒?”
鹿鳴似乎說話有些不方便,“有事嗎?”
“哦,沒有。”她掛了。然後發動了車子,直接回了家。
網上有人笑正穀,說遺囑之事像個吊死鬼,碰一碰,露個頭,然後就縮回去,像是從來沒有這件事。但誰都知道,那個醜陋裏的蛹裏,是有一隻看相十分醜陋的肉蟲。也許,還不止一隻。
鹿鳴也很沉得住氣,從來不和穀雨未提遺囑之事。仿佛他自己都忘了,但穀雨未知道,鹿鳴說過的事,絕對不會。他不提,隻有一個原因,他在挖坑,玩陰謀。
隨著遺產事件的升級,哲學這種本來是蹺科重點的課突然人多了起來。有些學生在下麵偷偷的用手機拍照,穀雨未剛開始還製止,後來索性也不管了。
她管得了一個,怎麽又能管得了許多個?
她的生活已經徹底失去了平靜,即便現在已經過了學校門口和家門口都有人盯梢的時候,走到哪裏都有異樣的目光的生活,還是讓她漸覺壓力。
一天又一天,她就在屋子裏。世界仿佛突然變小了,小到隻有屋子。她不想出門,厭惡外麵的世界,也厭惡人。
終於,有一天,林瀟娜殺上門來。
“你在家幹什麽?”林瀟娜穿的很運動,短袖T恤加運動褲。
“練瑜珈。”穀雨未說的輕淡描寫,然後看了眼桌上放著的亂七八糟的碗,有些愧疚的說,“不好意思,屋子裏有些亂。”
林瀟娜看著那一堆高聳的方便麵紙碗,歎了口氣,自顧自的走上陽台打開窗,“看看你,外麵的薔薇花兒都開了,你這屋子卻像要長毛。”
穀雨未笑,“如果我長了毛,我也是綠野仙蹤的人物了。”
初夏的風從窗口灌了進來,已經很熱了。
林瀟娜問,“去打球,怎麽樣?”
穀雨未想都不想的一搖頭,“不去。”
“為什麽?”
“不想去。”
“哎呀,大美女,去吧,再不出去玩兒,你就要成木乃伊了。”
“真不去。”穀雨未搖頭,“我的胳膊沒好,真不去。”
林瀟娜好像是突然想到,“哎呀,對了,我給忘了。”她的眼睛看向那隻胳膊,“還沒好麽?”
“沒什麽大事兒。就是留的疤,沒長好。”
“我看看。”林瀟娜伸手要抓,讓穀雨未打掉。“別人的疤也有看的?”
林瀟娜笑嘻嘻的,“我看看,參觀參觀,也長長教訓。”
穀雨未點了一下她的頭,“沒同情心。”
林瀟娜還是不肯放棄,“疼不疼啊?不疼的話去打球吧。”
“不去,出去要穿短袖,不願意穿。”
林瀟娜的眼睛骨碌骨碌的轉,“這樣吧,你有絲巾沒?把它兩邊縫起來,套在胳膊上,不就結了?”
“不去啦,還不夠費事的。”
林瀟娜像是突然發現好玩的,興高采烈,“為什麽不?來嘛來嘛,做做女工嘛。”她笑的很嫵媚,口氣很軟,穀雨未讓她軟纏硬磨了一陣兒,實在拗不過,加之也覺得也可能是個好辦法,於是便答應了。
大幅的絲巾都是冬天圍的,比較厚。料子薄一點的,又小了些,不夠整條胳膊。林瀟娜翻了一陣兒,不耐煩了,“無所謂了,現在不流行蝴蝶鞋嗎?我們也蝴蝶一下,找兩塊絲巾拚起來,差不多就完了,權當不對稱美了。”
她拿起一條黃色的在穀雨未的胳膊上比劃了下,又拿起一條藍綠色的搭在另一隻胳膊,“好啦,就這兩條了。”不由分說的在她胳膊上測量起來。
袖套做的很快,穀雨未不得不佩服林瀟娜的手巧,雖然針腳做的歪歪斜斜,大概的模樣卻是很快就做了出來。當她最後縫上橡皮筋時,拍掌大笑,“過家家,過家家,這家家過的,也太晚了。”
穀雨未看那扭扭曲曲的套袖,“服了你了。”
林瀟娜又說,“走啦,打球去啦,今天非周末,人該不會很多。”
穀雨未看看那兩隻袖套,“做點別的行不行?打球很容易出汗,戴著這個不方便。”
林瀟娜不屑,“到底燙成什麽樣子了?戴這個是為了遮人耳目,你連我都遮?OK,羽毛球的場地挺大,隔得遠,我也看不見,打球時你扯掉好了。”然後又是一陣兒軟磨。
穀雨未終於同意出門。真是,呆在家裏,也要發黴了。
不到周末,球館還真是有些冷清。兩人打了一陣兒,林瀟娜的球風並不如她表麵那麽刁鑽,中規中矩,反倒是穀雨未扣殺凶猛,有時帶著絲不顧一切的狠勁兒,讓林瀟娜左撲右擋,很快就氣喘籲籲。
兩人汗流浹背,各在自己的半場休息。林瀟娜喝了口水,大聲說,“美女,看不出來,你還真猛。”
穀雨未也喝了口水,“沒有你猛。”
兩人又坐著歇了會兒,林瀟娜複又說,“你還挺得住吧?”
穀雨未含著口水,半天才說,“挺得住。”
“幫不上什麽忙,精神支援一下。”
穀雨未笑了,把水一丟,拿著球拍站起來,“你能來陪我打場球,我已經很感謝了。”鬱悶終要有出處。
兩人一直打到筋疲力盡,林瀟娜要一起吃飯,穀雨未不答應。“你就別害我惹人眼球了,這麽個樣子,人家非以為我是瘋子不可。”
林瀟娜要反駁,看她一臉的堅持,便也沒再說什麽。
穀雨未並沒有立即回家,她在沿街的熟食店買了一隻烤雞,開著窗,黑著燈,坐在車裏啃著。
街兩邊燈火初上,夏天的晚上總是多姿多彩的。吃了飯的人們喜歡四處逛逛,商場設了夜間專場,顯得整個城市都琳琅滿目起來。夏夜的風,不斷送來人們的歡聲笑語,似乎人們的心情也在暖洋洋中變得軟了起來。
她慢慢啃著那隻雞,看著兩邊形形色色不停走過的陌生人。她在黑處,他們在明處。沒有人注意車裏的人,即便是走到車跟前,他們也是繞過去,繼續自己的路。
穀雨未就這樣啃著,一直啃到她惡心,她的意識才重新回到手上的雞。不遠處有一個垃圾桶,她看了看雞,然後推門下去。
就在這時,前麵的車上也下來一個人。穀雨未一見,立刻蹲了下來。那人似乎沒有注意這邊,進了一家店。她立刻上了車,在發動了要駛離的時候,她的電話響。她想裝作沒聽見不接,卻還是不得不接了起來。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