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未出了房門第一件事就是往口裏塞了幾粒避孕藥,她甚至等不到走出大門。待到她打到了車,她連回望一眼那個房子的念頭都沒有。
車子路過一個發藝店,她叫了停。
“師傅,麻煩你給我剪短,越短越好。”
年輕的發型師捏了捏她的頭發,“小姐,你的發質不錯,都剪掉有點可惜。如果想改變發型的話,有很多辦法,比如燙染……”
“謝謝,都剪掉,越短越好。”
發型師還有些猶豫,穀雨未已經閉上了眼睛,拒絕再與他交談。
付了錢,她毫無留戀的出了發藝店。
盡管渾身酸痛,更不願意出門,但她還不得不出。今天必須去上課。
她默默低頭走路,忽然有人叫了聲,“穀老師?”
她抬起頭,是孫鼎銘。
他眼神有些古怪的望著她,“你還來上課呀?”
穀雨未笑一笑,仍舊低頭前行。孫鼎銘卻跟上來,“穀老師,那傳言到底是不是真的?我還買了正穀的股票呢。”
穀雨未有些煩,她仍然隻是走路,沒有回答。
孫鼎銘忽然幹笑了兩聲,“穀老師,如果是真的,你會不會也像通途的鹿總那樣給咱學校設個學術獎金?”
一聽到這兩個字,穀雨未像是吃了蒼蠅一般,她再也按捺不住她的惡心,“孫老師,”她盡量擠了點笑出來,聲音也盡量柔和,“那傳言一定是假的。你想,既然是私生女,幹嘛要姓穀呢?這不是明擺著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孫鼎銘愣了下,帶著明顯的失望,“假的呀?這麽巧?”
穀雨未繼續笑,“那消息我也看了,這年頭,網上的東西假的多了去了。不是前些日子網上還說教育部公告取消公費研究生嗎?後來不也說是假的嗎?”
孫鼎銘又一愣,繼而點頭,“也是。那大的事兒都能是假的,什麽事兒也可能真不了。”他頓了頓,“不過,你也夠巧的,怎麽關了幾天機啊?”
穀雨未繼續笑,“我的手機不小心讓我摔壞了,剛換上新的。”
孫鼎銘再也提不起興趣,“哦”了一聲走了。穀雨未站在原地暗暗罵了聲“勢利眼”,才重新邁步。
好不容易撐到下課。公共課的逃課率是相當高的,以前當她人麵對著能坐幾百人的大教室、而實際隻在後排略略的坐了幾個低頭不語的學生時,總是有忍不住的屈辱感。而現在,她竟然在心裏悄悄感謝這種現象。沒人聽,剛好她可以敷衍一下。
出了校門口,正遇上林瀟娜。穀雨未見了她,不由得有點怵,她打了聲招呼,就想走,林瀟娜叫住她。
“美女,幹嘛跑的這麽快?”
穀雨未幹笑了下,“感冒沒怎麽好,不大精神,回去躺著。”
林瀟娜仔細的看著她,看的她都渾身發毛,“美女,上次你還欠我頓飯,中途自己就跑了,怎麽,今天請了吧?”
穀雨未沒來由的突然想起了鹿鳴,林瀟娜發現了,打趣她,“怎麽啦?一頓飯,又吃不窮你。”
穀雨未艱難的笑笑。那個變態狂,自己算是有心理陰影了。
兩人在學校附近的餐館坐下,點好菜,林瀟娜端詳著她,“你真舍得,頭發都絞了。是我我不,要絞,也等著什麽事兒都了了之後再絞。”
穀雨未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盤旋,“瞎說什麽。天也要熱了,突發其想,就絞了。”
林瀟娜剛要說話,穀雨未的電話響。
初始的時候,她還沒反應過來那是自己的手機。一直到林瀟娜提醒她,她才想起來,自己的手機壞了,如今用的是惡魔的。
礙著林瀟娜,她不得不硬著頭皮拿出來。手機對於現在的她來說,真的就是手雷。看了一眼,還好,是展一鵬。她的心跳緩了下來。
展一鵬說,“你昨晚一宿沒到家,怎麽了?是不是突然不舒服?”
穀雨未看了眼林瀟娜,“不,沒有。昨晚躺著就睡了,也沒上網。”
展一鵬舒了口氣,“聯係上你就好。我一直在打電話,你總算開了機。”
穀雨未支支吾吾了一陣兒,“我沒什麽事兒,正在外麵吃飯,回去之後再說吧。”
掛了電話,林瀟娜的眼神正像顯微鏡似的觀察她的臉色,“還是上次那位?羨慕呀,看的這麽緊。”
穀雨未不自然的笑了笑,把手機放桌上,林瀟娜忽然伸手拿過,她想搶回來,又沒大好意思。心裏緊張的打鼓,林瀟娜不會看出什麽破綻吧?
林瀟娜看了看,“你的?”
穀雨未含糊的嗯了聲。
林瀟娜又看了她一眼,“真是你的?”
穀雨未聽她問話,便知道手機有問題,以攻為守,“怎麽了?”
林瀟娜的眼神尖銳,“是誰送的?”
穀雨未覺得眼皮都隨著心髒跳了下,劈手搶過手機,“什麽呀。”
林瀟娜笑嘻嘻的,“我是天蠍座的。不說是蠍子的名言就是‘別想隱藏,我的眼神很閃亮’嗎?”她怪聲怪調,穀雨未禁不住噗哧的笑了。林瀟娜正過聲調,“妞兒,知不知道,這手機值多少錢?”
一個手機,直板的,金屬灰,能值多少錢?
“妞兒,這手機不是你的,你別騙我了。VERTU的手機,都是論萬來定價,你說,是你能買得起的?”
穀雨未嚇了一跳,她蠕動著嘴唇要說話,林瀟娜笑了,“放心,美女,不探聽你的隱私。”
穀雨未有些狼狽,“不是啦,一個朋友的。我的壞了,看他有個舊手機,於是,就拿過來了。”
假話說出,自己都覺得心虛。
林瀟娜哈哈笑,“雨未,你知不知道,你真算是徹底清澈之人。說點什麽都臉紅,其實你不必解釋的。”
穀雨未有些不大好意思,林瀟娜把胳膊隨意的搭在椅背上,“春天是春心萌動的時候,也正常。早上新香路那裏堵的一塌糊塗,我都火了,意外看見旁邊車裏坐著鹿鳴,堵成那樣子的情況下,居然還悠閑的聽音樂。心情好的似乎天上掉下個冰雹,他也從容應對。讓此男笑不是件容易的事,必是有妙事發生。”
穀雨未一聽那兩個字,便覺得外麵的太陽都暗淡幾分。她有口無心的哦了聲,心裏想,這手機這麽貴,鹿鳴給自己,是施舍?是不屑?
林瀟娜隨口說,“鹿鳴也蠻有意思。你看他長的那大理石樣兒,他爸卻是國內著名的婦科醫生。”
穀雨未正在喝茶,差點沒一口噴出來,“婦科醫生?”
林瀟娜笑嘻嘻的,“沒看出來吧?那還是留學時,有一次一位讀醫學院的同學告訴我的,說他爸去美國開會,還挺有名的。”
穀雨未簡直要無語了。怪不得那麽病態,原來是男婦科醫生的後代。
那一霎那,她簡直要咬牙切齒的笑了。
惡毒的痛快!
在這種痛快的刺激下,於是,穀雨未說,“不知他挖坑的嗜好,是不是與這個有關。”
林瀟娜詫異的看了她一眼,穀雨未自知失言,便訕訕的笑。
林瀟娜問,“雨未,你和他交過手了?”
湯上來了,穀雨未連忙喝了口湯,“其實我也隻是說笑。我隻是覺得他有點陰,像是愛給人挖坑的人。”似乎唯恐不夠像,於是,她又故作詼諧的說,“不知他將來找女朋友,會不會也這樣,靠挖坑追人。”
林瀟娜也喝了會兒湯,忽然抬起頭來笑了。“其實坑這東西也是,你給別人挖坑的同時,也可能給自己挖坑。比如說,愛情這檔子事,不是給自己挖坑麽?那誰又是誰的坑呢?”
穀雨未勉強笑笑,沒有接話,她能說什麽呢?
盡管交易所還未正式發布批準報告,但正穀推遲出年報的消息還是使正穀的股價進一步下探。大盤呼呼的往上漲,而正穀這種下行態勢逼很多人割肉出局。正穀的股吧裏更加罵聲一片。
幾乎所有懂股市和不懂股市的人都在問,正穀麵對突然飛出的繼承人,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確實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各大媒體都說,穀維天和穀維春同時對此事保持沉默,對此問題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讓人看不透穀家的態度。
更有人認為,這樣的事不否認,就表示肯定了。
於是,更多的人在猜測,到底這第三位繼承人是誰。
展一鵬很擔心她,說總這樣不是辦法。
穀雨未勉強的笑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也隻能如此了。”
展一鵬說,“你現在還堅持不去找穀家?”
穀雨未心裏一跳,嘴上漠漠,“再說吧。”
她的心忽悠忽悠的懸在那裏,她不相信鹿鳴,但是,她也沒有辦法逃脫他的控製。現在,這件事上,隻有她和鹿鳴。她無可選擇。鹿鳴把一切路都算絕了,她入了局,隻能這麽辦。
穀雨未把遺囑的複印件交給鹿鳴後,他在燈光下看了看,收了起來。“你這麽爽快,倒是出乎我的意外。”
她忍氣吞聲,把氣全都發在麵包上。不多時,盤子裏是被揪得一小塊一塊兒的麵包。鹿鳴盯著盤子,忽然說,“真這麽想要正穀?”
“什麽都順著你了,你還有什麽可說的?”
鹿鳴沒有笑,也沒有說話,忽然一伸手,把她的手抓在手裏。拇指搭在她的脈博上,生命的跳動順著傳了上來。
她抽手,“你到底要幹什麽?”
他握著不放,“沒什麽。想起我第一次見你的模樣。站在樓道裏,很茫然。”
“你是不是那時候就認出我了?”
“如果我說不是,你相信嗎?”
穀雨未不語。
“確實不應該信。”他笑了,“在那時候,我至少有五分懷疑,是你。”
穀雨未咬著嘴唇。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麽不叫住你?”他看著她。
她別過頭,“我沒有理由叫住你。如果你自己不想上去的話。”
“我不想聽這些。”
“還是聽聽為好。後來,在花壇前,你那小模樣,真是可憐。”
她開始掰他的手,而他的手卻像鉗子一樣箝著,讓她爭不動。
“你那天,你為什麽會走呢?”
“你放開!”
“後來,你裝的越來越像。我都以為,你真要置正穀於不管了。”
她停了手,“不敢。你那麽硬逼,我不敢不讓你成功。”
鹿鳴大笑,“和美女鬥,其樂無趣。”
穀雨未想把盤子的麵包全都塞到他口裏,堵住那張不停的笑的嘴。
在她心裏,第一次有了恨。她恨他!
那天如果不是他驚走了她,也許,這後麵的一切都不會有。都是他,都是他!
她越看那張臉,越覺得可氣。
終於,她忍無可忍,抓起桌上的菜湯潑了過去。
兜頭的菜湯止住了鹿鳴的笑聲,反倒讓穀雨未笑了起來。她咯咯的笑,把別人的目光都引了過來。
服務生過來,有些尷尬,“打擾一下,兩位,需要什麽服務嗎?”
穀雨未抱著胳膊,風度不減,“給這位先生拿一遝餐巾紙,哦,最好是兩包。哦,最好是擦在臉上不掉渣的。”
餐巾紙送來,鹿鳴擦了臉,往桌上拍了幾張鈔票,幾乎是扯著穀雨未離席而去。
上了車,她一直在笑。他一路狂飆到家,把她拽到浴室裏。
“看來,你是希望我們洗鴛鴦浴?”
水嘩的衝了下來,瞬間淋濕了兩人的衣服。他的唇帶著水壓了進來,他的手順著水流在她的全身遊動。
水隔著衣服落在肌膚上,黏乎乎的難受。他解放了自己,卻按著她的,不讓她動。
他在她耳邊輕笑了一聲,“難受?要不要求我?”
她掙紮,“你要幹什麽,你快。”
“怎麽比我還著急?其實我隻是想和你洗個澡。”
她急欲解除那堆粘在身上的衣服,盡管他按著她的手,她還是想把手掙脫出來。
幾下糾纏,他把她的胳膊按在牆上,手往下一掃,她徹底淪陷。
絲絲的熱氣混著旖旎的聲音從浴室裏飄了出來。那聲音在嘩嘩的水聲中,時而妖媚,時而尖利,讓這屋內,一室生春。
是夜,她幾乎一夜未眠。
在最後一點清醒的意識中,她想,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