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亦好的生日到了。這個不是蘇亦好想起來的,是陳明然想起來的。也不算陳明然想起來的,是陳明然碰上的。那天他收拾抽屜,發現那份婚前財產協議,眼睛掠過她的身份證號,發現她的生日原來就在這周。
直接推門而入,“蘇亦好,你的生日打算怎麽過?”
蘇亦好正嘴裏叼了塊餅幹,兩手不閑著的打字。陳明然猛的一進來,她抬手把餅幹往嘴裏一磕,不利落的說,“什麽生日?”
“你的生日啊?”
“我要過生日了?”歪頭想一想,“不是吧?”
“這周。我看過了,這上麵有。”抖一抖協議書。
“這周?”拿手機查了查萬年曆,“不是,是下周,我媽一向給我過陰曆生日。”
“不管怎麽說,怎麽過?”陳明然坐在床上。穿著睡裙,外麵還要罩個馬甲,幹什麽都有三分笨樣子。
“陳明然,可不可以不要這麽正經的過生日?”
“為什麽?”
“生日嘛,有什麽好過的?不喜歡像電視上弄的那麽假惺惺的,而且還要裝模作樣的想詞兒啊,想節目啊,怪累的。平平常常過個日子比那花槍的生日好一百倍。”
陳明然很無奈,“蘇亦好,到底你是理科生還是我是理科生?你是男人還是我是男人?這種事從來沒聽說男人比女人積極的。”
“好好好,”蘇亦好隻好點頭,“真是怪了,碰上省事的,居然還有人不樂意。這年頭,果然是利索人難做。”
“別羅嗦,說,打算怎麽過?”
“和你一樣,要個禮物,不能花錢。”
陳明然剛要點頭,蘇亦好突然像想起什麽來似的,“哎,陳明然,這禮物可不可以由我點播?”
“你要什麽?”
“要啊,你做飯吧。”做飯實在是做夠了。
“蘇亦好,為了不破壞當天的氣氛,這個禮物還是算了。”陳明然很嚴肅的說著。做飯真的很麻煩,他絕對沒有勇氣在當天吃自己做的飯。
“陳明然,你看啊,你過生日是我做的飯,我過生日哪有自己做飯的道理?”蘇亦好換成循循善誘的口氣。
“不行,我不會。”
“你不是號稱我老公嗎?當老公的哪有不給老婆做飯的?”
“別來這種美女計。你再實施,也不會導致技術的飛速發展。”
倚在靠枕上,“陳明然,你不覺得我過生日還要伺候你很悲慘嗎?”
“什麽悲慘,那是愛的表現。”
嘔了一下,愛的表現,臉皮真夠厚的。“那你也愛我一回不行?”
“我愛你不是用那個表現的,男人有男人的辦法。”
K,這話題越說越曖昧了,趕緊拉回來,“要不那天出去吃?你請客?”
“不行,你的第一個生日一定要在家裏過!”
“陳明然,哪裏有那麽多事兒?我又不是小,又不是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就是一個生日,普通的一天。”
“蘇亦好,我警告你啊,不要老說這種煞風景的話。你以後讓我給你過生日我可能都記不住,趁我記得,別掃興。”陳明然倒在床上,枕著兩隻手。
“你壓著我的腳啦,”把腳挪開,丟個枕頭給他,“唉,陳明然,你為什麽不把這種精力分配到日常的生活中呢?你要是平日對我多關心些,這個生日,哪裏有那麽重要?”
“行啦行啦,照你這理論,年不用過了,有日子就好了——那天你做飯,我送你禮物,另外,我來洗碗,就這麽定了。”
“行吧。”向來都沒有她表達意見的份兒,堅持一下就是吵。見陳明然躺著不動,又問,“你怎麽還不走?”
斜了她一眼,不說話。拿腳蹬蹬他,“你怎麽了?”
“蘇亦好,你是傻還是怎麽了?”陳明然有些惱羞成怒。
想一想,“陳明然,咱可說好的啊,不磨合好可不能那什麽……”
“什麽時候叫磨合好?”
“啊,就是有老公老婆的感覺。”
“切,這麽天天隔著牆,情歌也唱不響,更何況什麽老公老婆的感覺。”
“他喵的,陳明然,別隻考慮你自己。”
陳明然甩了鞋爬上來,“蘇亦好,我覺得我們還是在床上挨的近會比較有老公老婆的感覺。”一撩被子要往裏鑽,蘇亦好趕緊壓在被子上。
“哎哎哎,陳明然,咱倆盡管是結了婚,可早就說好的,你快給我下去。”
“你哪兒那麽多事啊?”繼續掀被子。
“陳明然,真別,什麽都不抵不做保險,萬一有了孩子呢?我可不想做人流,那真是女人最悲慘的事,快給我下去。”
“蘇亦好,你為什麽就不能安心的認定我?我也不差吧。”
“陳明然,你什麽時候能讓我覺得我是你老婆,你能讓我安心,那就是你成功了。天天想著掀被子,算什麽事兒?”
“你是我老婆,我掀被子不對?”
“你就是為了掀被子,我可不是。我嫁一個人,可不想就是隻給他做這個伴侶的。”
陳明然明明心裏有氣,卻不好意思繼續理論,隻好瞪著蘇亦好,“麻煩你,這個是夫妻義務好不好?”
“當時既然說好的,現在沒有後悔的道理。我還是那句話,你要是純粹就是為了那啥啥啥,我不願意嫁給你。”
陳明然氣的一步從床上邁了下來,“蘇亦好,娶了你,三生無幸。”
“陳明然,光想著掀被子,那不是高級生物,我就那麽點價值嗎?”後麵這句陳明然沒聽見,他已轉回那間自己認為很冷清的房間去了。
正對著天花板生氣,來短信了,“你氣死了嗎?”
呸!“氣死了。”
一會兒,“那好吧,明年這時候我隻好破費一下給你燒燒紙了。”
從床上跳下來,“蘇亦好,你別找死,真是死人都能讓你氣的詐屍。”
蘇亦好在那頭哈哈大笑,小樣兒,就氣死你。不過,她也知道,這麽一來,陳明然必是不會再生氣了。
生日這天,為了響應陳明然,蘇亦好學做了道新菜——可樂雞翅。當然,由於蘇同學對烹飪一向細胞不多,又是第一次做,出了些小紕漏:醬油放多了,又倒進了些可樂。爾後發現似乎起了化學反應,鍋裏一片黑,不過,聞著味兒似乎還不錯。心裏忐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可千萬得能吃,要不六個雞翅就浪費了——陳明然是絕對不會在飯桌上共患難的。
終於出鍋了!小心翼翼的嚐了嚐,盡管有些發黑,但畢竟是可樂雞翅嘛,畢竟不苦、沒有異味、能吃嘛。站在廚房大吼一聲,“陳明然,過來端菜!”
陳明然撇撇嘴,做的難吃又難看,居然還要這麽氣壯山河?磨蹭著看了會兒RSS訂閱,才往廚房走。
蘇亦好正一個人對著那盤發黑的可樂雞翅進行抒情表演。她左手握拳、右手拿著鏟子高舉頭頂,“我是全能冠軍!”胳膊前後快速的動了幾下,“跑起來像風。”上身後傾做了個姿勢,“鉛球是破紀錄的。”像個蠕蟲一樣從下往上左右扭動,“遊泳比魚還快。”然後抱著胳膊掂著腳,“要問我為什麽不參賽嘛……”
表情僵硬的看著這一切,見蘇亦好忽地轉過來,露牙一笑,“女人是會肚子疼的呀。”陳明然當時差點沒翻白眼。長吸一口氣,“我說蘇亦好,我現在終於明白,這個世界上,能娶你的人真不多。”
蘇亦好哼了一聲,擺出一個白鶴晾翅的架勢,右手一伸,鏟子離陳明然的下巴還有幾厘米。手腕一抖,眼睛跟著上翻,鏟子平平的,似乎接住了什麽東西。然後優雅的一轉身,“叭”的踩開垃圾桶的蓋子,右胳膊劃出一道弧,似乎往垃圾桶裏扔了什麽東西,蓋子砰的配合著落下蓋來,蘇亦好一臉不屑的斜睨著他。
陳明然眨眨眼睛明白了,這一通表演是她把自己當成一坨垃圾扔進了垃圾桶。點點頭,“蘇亦好,我現在正式確定,這個世界上能娶你的,隻有我一個人。”然後看都不看她,直接擠進來端走了雞翅,留下蘇亦好一個人對著背影斜嘴,“切,沒文化的人就會抨擊文化,沒有眼光的人隻會拿仙丹當老鼠屎。”
蘇亦好的自我感覺沒錯。雖然盤子裏的可樂雞翅確實難看了點兒,但味道還可以,至少相對於那道放水放多了而成為燉菜的所謂“油菜炒蘑菇”好多了。六個雞翅,依據慣例,每人三個。不過,這慣例是蘇亦好定的,陳明然吃的快,當吃完第三個的時候,他自然的把筷子伸進盤子裏。蘇亦好本來低著頭正認真的吃著,忽然反應過來,拿筷子攔住已經在半空的雞翅,“那是我的!”
“什麽你的我的,這是我們的。”陳明然簡短有力的說著,繞過她就往自己這邊夾。
“陳明然,那是我的,每人三個的。”蘇亦好大叫。
“什麽叫你的?誰同意每人三個的?每次吃東西也沒找天平按等量來分,誰說是你的?”
“總共六個嘛,當然是每人三個。陳明然,你怎麽能搶我的東西吃?”
“蘑菇你都吃了吧,總量不變。”陳明然神色不動的把雞翅湊到嘴邊。
蘇亦好沮喪的望著他,“陳明然,你太過分了,我也不想吃那個蘑菇。”陳明然大笑,啃著雞翅不說話。
蘇亦好直接伸了筷子就去敲他的頭,“我打死你!每次都要把好吃的搶走,把不好吃的給我,哪有這樣的?”
“死蘇亦好,全是油,你都抹到我頭發上了!”一邊摸頭發嘴裏一邊說,“就得讓你吃難吃的,否則你不會想著提高做飯的手藝。”
蘇亦好嘟著嘴,“什麽嘛,真是,還天天口口聲聲要我依賴你,連個雞翅都要和我搶。”
“吃個雞翅有什麽了不起?我負責賺錢,你也不虧。”陳明然嘴裏斷斷續續的說著,絲毫不減慢速度。
蘇亦好停了筷子專注的講著話,“切,說的就跟我不能養活自己似的,我也是碩士畢業好不好?天天要把我往家庭主婦上安,真是!”
陳明然把骨頭一丟,來夾盤子裏最後一個雞翅,蘇亦好大叫,“陳明然,你幹什麽?”左手把盤子拖過來。
“別那麽小氣嘛,難得做個好吃點兒的飯,我多吃個做做儲備。”他胳膊長,稍稍一欠身,筷子又伸了過來。
蘇亦好趕緊把剩的那隻雞翅劃到自己碗裏,扔下空盤子,兩隻手蓋緊碗,“陳明然,我才吃了一個雞翅。”
“你反正也不挑,吃什麽不是吃?”
蘇亦好不搭理他,奮然的咬了兩口雞翅才又重新來得及哼了一聲。
晚飯過後,陳明然說,“蘇亦好,該我給你禮物了吧?”蘇亦好本來已經忘了這茬,聽了這話便做出個興奮的表情,“好啊,拿出來吧。”
陳明然撓撓頭,“不過,你不能笑啊——確實是沒有花錢,就是醜了點兒,你不能笑啊。”
蘇亦好先哈哈笑了,“喲,原來陳大博士也怕人家笑?”陳明然說是醜了點兒,那一定很醜,怎麽可能放過這機會。
“蘇亦好,別順著竿兒往上爬!”有些不好意思,磨磨蹭蹭的,才從兜裏掏出一個東西,旋即又背到身後,“蘇亦好,真的不準笑!”
“嘖,小孩子嗎你?”是什麽?
陳明然把手往前一伸,“送給你,生日快樂!”
一個小人兒。圓錐形的塑料線筒做身子,上麵是紅線纏成的圓圓的頭,上麵粘了塗成黑色的紙做頭發,並剪出條條狀的劉海。正麵用粗粗的白板筆劃了眉毛和黑豆似的眼睛,又用白紙剪了兩個大大的板牙。
接過來,背麵貼了個紙,“蘇亦好,生日快樂?。”她盯著那個小人兒,不知說什麽。
“那個,第一次做,不大好。”陳明然的聲音裏有些不好意思。
笨笨的小人兒,是陳明然的風格。
蘇亦好很想像以前那樣插科打諢的玩笑過去,心裏卻堵的一句話也上不來。半天,她咬著嘴唇,輕柔的說,“你怎麽想起做這個來了?”
“嘿,那不是你嘛。”
蘇亦好盯著那個小人兒又過了很久才慢慢的說,“陳明然,這個,怎麽做的?”
“嗯,其實也挺簡單的,”陳明然又搔搔頭,“就是找筒線,把線纏成球,不就好了嘛。”
“我也要做一個。”
“啊?”
“快點,教我怎麽做。”蘇亦好起身去拿了軸線。
“你先找張紙,把線纏在紙束上。”
“為什麽?”
“笨,這樣才能插進線筒裏啊,要不頭不就掉了?”
“對,有道理……呀,這要什麽時候才能纏好?”
“挺快的,嘿嘿,蘇亦好,你要有耐心……哎,這邊,要不頭就扁了……對,這邊纏一點,對,對……。”
如果這時候你恰好進廚房,會發現兩個已經不算青春的年輕人正在明亮的燈下守著一堆碗筷頭挨著頭做小人。陳明然的手搭在蘇亦好的椅背上,自然的斜過去,左手不時的幫一下忙。蘇亦好神情專注的盯著手上的小線球,偶爾說著話。牆上的鍾在咯嗒咯嗒的走,玻璃上的蒸汽匯成了水珠,靜悄悄的流了下來,很安靜。
“然後呢?這樣插進去?然後呢?貼頭發、畫眼睛?”
“孺子可教也。”陳明然起身去找了個雙麵膠,“好了沒?好了貼上……來,我來。”
“那牙呢?這是個白色的頭,牙怎麽辦?”
“牙啊,那就用筆畫一個吧。我來,我比較有經驗。”
蘇亦好的下巴挨著陳明然的胳膊,兩個人都很專注的盯著那黑黑的筆尖,“嘿,黑牙。”
“可惜沒藍筆,有的話畫個藍的。”陳明然小心的移動著筆。
“為什麽要畫藍的?”蘇亦好屏住氣,輕輕的說。
“藍牙啊,bluetooth,多有內涵。”
“嘻嘻,藍牙,你真有創意。”
“那當然,你老公我是誰?——嗨,好了。”
“哈哈,這牙可真夠大的,大黑板牙。哈哈,陳明然,我這做的是你,你的大黑板牙,哈哈。”
“誰說是我?”
“就是你。哈哈,白臉黑牙,哈哈哈哈。”
陳明然也笑了,撕了片紙,刷刷的寫著“MR陳明然”,剛要貼,蘇亦好叫了起來,“哎哎哎,把筆給我,把筆給我。”她在後麵添了一小行字,“copyright by S。”
“切,就這個你想的起來。”
小人兒做好了。兩個並排站著,一個紅色的頭,一個白色的頭,挨在一起望著他們。靜靜的看了會兒,陳明然攬過她,“蘇亦好?”
“嗯?”
“祝我們白頭偕老。”
“嗯,祝我們白頭偕老。”
聖誕節到了,穿紅衣服的白胡子老頭很早就矗立在各大廈門口,煞有介事的背個袋子,給這個古老的城市裝點著越來越濃的西洋味兒。蘇亦好根本沒意識到,她從不過洋節,也覺得和自己無關,最重要的是,她太忙了,到了年底,財務忙,法務也不輕鬆,該清的要清,該結的要結,大家都陀螺似的。
陳明然反倒輕閑了些,AK雖然在中國,但和本土公司一樣要過聖誕,不過他們隻放三天。休了三天假,陳明然睡了三天,偶爾也去買買菜,甚至還曾下廚做過飯。陳明然第一天主動做晚飯,蘇亦好回來吃了一驚。
“你做飯了?”
“怎麽樣?模範吧?”
“誇一個。”蘇亦好豎了豎拇指。
“來點實質的。”
蘇亦好想了想,乘他不注意,叭的親了一下他的臉。“哎喲”,陳明然摸了一下臉。
“怎麽了?”蘇亦好有些吃驚,難道有問題?
“這裏今天要起皰了,燒的。”
蘇亦好紅了臉,伸手打了他一下,“死人。”
陳明然笑嗬嗬,“要不,我還你一個?”
兩個人鬧了一會兒,蘇亦好倚著陳明然,腿搭在沙發沿上一悠一晃,陳明然往她嘴裏塞了顆棗兒,“蘇亦好,幸不幸福?”
“幸福。”
“不早來幸福?”
“還不是你離我太遠?”
“怨我?”
“就怨你。”
“小樣兒,”彈了一下她的頭,“哎,我要是能在你腦子裏安個RFID就好了。”
“RFID是什麽?”
“RFID射頻識別是一種非接觸式的自動識別技術,當標簽進入磁場後,可自動識別處理。”
“說的很複雜。”
“打個簡單的比方,我們現在進超市,買東西然後到款台,收銀小姐一個一個的掃條碼,然後POS終端算出價錢,結帳,出門。是這個流程,對吧?”蘇亦好略一點頭,“有了RFID,你進超市盡管拿,到了收驗口略停一會兒,閱讀器會自動計算價錢,然後你自己去前麵的ATM——甚至將來連ATM都不需要——直接轉帳交錢”。
蘇亦好點點頭,“確實很高級。那為什麽還不普及?”
“一是TAG成本太高,二是有一個重要原因,如果有人在哪裏設幾個Reader,那麽即可一路跟蹤消費者的最終趨向,隱私將無法保護。”
想一想,“確實是。技術改進,人就成了技術的奴隸。在攝像頭滿天飛、GPS越來越精確定位的年代,我們已經沒有隱私了。如果再搞個RFID,我們人人脫光了在太陽下站著好了。”
“不過我也在想,什麽時候RFID可以安個在人的腦子裏,比如夫妻之間,她有什麽想法,不用接觸,他就知道,那多好,磨合的成本也低”。
蘇亦好哼了一聲,“你就是一唯技術論的機械唯物主義者,車是用來代步的,老婆是用來做飯的,工作是用來養家的,所以,我現在特別能理解你當時為什麽會接受我的要約,和我結婚”。
陳明然愜意的伸腿坐著,“覺得也還行,我的結婚成本相對較低。當然,你如果是我心裏的那種類型,溫柔一點兒、漂亮一點兒、賢惠一點兒,我就更滿意了。”
“那你呢?”
“我怎麽了?”
“我覺得你要是多在乎我一些,多關心我一些,我肯定也會更滿意。”
“我有不在乎你?”
“少來了,裝的跟你在乎我似的。”
陳明然剛要說什麽,電話響了。蘇亦好也爬起來,光著腳跳著找到拖鞋,收拾著準備吃飯。
12月25號的中午,陳明然打電話給她,“哎,晚上哪兒吃飯啊?”
“家裏吃吧。”一邊夾著電話,一邊手不停揮的貼原始材料,要裝訂,非要統一的A4紙不行,現在她刷膠水的技術比的上郵局糊信封的工人。
“今兒過節,外麵吃吧。”
揉揉眼睛,“行,你看著定吧。哎,要不吃烤鴨去?”
“烤鴨?多膩呀,滿福升肯定巨多的人,連停車的地兒都沒有。”
“不去那兒吃,去大D。”
“大D在哪兒?”
“你開車往二環走,在東福地那兒,就是東金門橋到日見橋中間那路上,往西,那裏有一個深金大廈,你在那兒等我。我地鐵到東福地,出來就是。”
陳明然夾著電話,劈哩叭啦網上一查,“行,有位子,我定上了。”
“喲,夠快的。”
“那可是,飯統網上什麽沒有?最後一張桌子了,晚上七點,你不準遲到啊,遲到就沒了。”
“行。”
掛了電話,嗖嗖的糊好膠水,看著打孔裝訂機那兒沒有人,呼拉拉的裝好。雖然午飯隻能讓田蓓捎根玉米了,但為了晚上不誤點兒,豁出去了。下班一切清點好,寫上卷宗封麵,仔仔細細的又核對一遍,才往檔案室移交。嗨,緊張而不出錯,這才是咱白骨精的本色。
還沒出門,電話就來了一遍,“開始走了沒?”
“沒呢。”
“快點兒!今天要是遲到了,我晚上就把你鎖在外麵。”
“嗬,還凶了你,等著啊。”
正是高峰,人人都想去過聖誕,地鐵裏人山人海,蘇亦好一連擠了三班才擠了上去。好在不用倒地鐵,東福地下了就是。出了地鐵口,蘇亦好大呼了幾口氣,啊,A市這個地方,了不得的恐怖。什麽資源都要爭奪,房子要爭奪、工作機會要爭奪、交通要爭奪,就連空氣都要爭奪——地鐵裏的空氣又渾濁又稀薄,不爭奪,你呼吸的上嗎?
陳明然遠遠的看見那個小人兒往自己這兒走,米黃色的大衣,深黃色的圍巾,把圓圓的臉烘在外麵,沒有戴帽子,風不斷的吹著她的頭發。毛裏求斯?他突然想到這個名字,臉上不由自主的掛滿了笑容,傻樣兒。
果然,蘇亦好沒有發現他,停下來東張西望,然後站在那裏,兩隻手拎著包,盯著來往的車看。陳明然越發的想笑,他就停在她西麵大約六十米的地方。她不近視,人也機靈,可就是有意想不到的呆。她怎麽就想不到他會先來?等人等習慣了?真沒地位。
看看表,才六點半,看她能堅持到什麽時候?他坐在車裏,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她。喲,老麵向北有點冷、又改朝南站著了?笨,打電話啊,問啊。
手機響,以為是她,看了才知道是小嘍羅們祝他節日快樂。掛了,看她拿出了手機,以為要給自己打電話,卻發現原來隻是看時間。笨死了,打電話啊,催啊,吼啊。
蘇亦好正正經經的站著,約的是七點,現在才六點半,不到催人家的時候。她不到最後的界限覺得沒有理由和人家急,可到了七點,如果不來,那她一定很惱火。蘇亦好有時有些形而上學,她規規矩矩的守著規矩,便以為天下就該守規矩、所有人也都要守規矩。她老老實實的等著,雖然很冷,雖然很希望陳明然早些來。誰說蘇亦好厲害?有這樣的厲害女人嗎?
陳明然默默的看著,她就是不催他,不到時候不催他,寧可自己挨凍,也堅守著時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難道,她不能為了自己而催催他嗎?他是誰?妮子,不要這麽委屈自己成全原則,我是你老公啊,對著我吆三喝四的吼啊,你有權利呀!我不願你和我這麽客氣!
看看表,五十了,從車裏下來,“喂!”
蘇亦好轉過頭來,臉上露出了笑,“你哪邊兒來的?我沒看見。”走近了看見她的臉凍的通紅,伸出手擠了一下,“傻瓜!”冰涼冰涼的。
兩人落座,陳明然環視了一下,“是不錯,怎麽想起這個地方來了?”
“哦,這裏離律協近,以前常來這裏做義工。”所謂的“義工”,是做免費勞動力。蘇亦好上學時的校外導師是律協某分會的會長,常來開會,蘇亦好過來幫忙做記錄,一般不給錢,偶爾層次高了,就跟著大家在這裏吃頓飯。“你把盤子翻過來。”
陳明然依言,盤底兒上印的MADE IN FRANCE。“喲,真的假的,法國貨?”
“真的吧,聽說這家店是位留法的博士開的,學的是什麽?經濟?忘了。神奇吧?”
“是挺神奇的,出去回來開了個中餐館。哈哈,思維不一般。不過這環境還真和那些傳統的中餐館不大一樣。”
“嗯,還行吧,主要不是很吵,我不喜歡福滿升,轉來轉去的,總覺得不如這裏敞亮。”
服務員來點菜,蘇亦好當仁不讓的拿著菜譜,兩個人,也吃不了許多。就是對麵那個人東不吃西不吃的,很麻煩,要和服務員一一交待清楚,最後特地交待要兩份鴨湯。
“喝那個幹嘛?”
“那個解膩,要兩份,可免費續杯。”
陳明然倏的想起他倆的結婚宴,那免費續杯的酸梅湯可是……,想一想,今天可別提那不高興的事兒。“蘇亦好,咱倆可結婚八個月了。”
“有嗎?”
“不信你自己算。”
默默的數數,“還真是。”
“哪天結的了?”
“忘了。”
“你們女人不挺愛記這個的嗎?”什麽結婚紀念日,看的挺重,好像賽過生日。
“有什麽好記得的?記不記住,都不會影響感情。我不相信,記住了感情會更好?純粹自欺欺人。”
陳明然搖搖頭,蘇亦好怎麽就不像女人呢?
烤鴨上來了,夾一口,“味道也還行。”
“太好了,環境可以,味道也可以,那麽這頓飯由你簽單。”
“謔,你還敲詐?”
蘇亦好揚揚眉毛,嘴裏含著鴨肉,不利落的說,“這叫按勞分配、各司其職。”
陳明然吃了兩口,“蘇亦好,你沒點點兒別的酒水?”
“不愛喝。”
“點個有氣氛。”
“什麽氣氛?”
“兩人吃飯總得要點兒氣氛吧?”
無奈,“酒水,就是兩樣,酒和水。酒,你不能喝,喝了超標,不能開車。水呢,《東邪西毒》上說了,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涼。難不成大冷天的,你居然想讓我越喝越涼?”
頭上“當”的挨了下鐵勺子,“就你理論多。”
蘇亦好摸著頭,“本來就是嘛,就你事兒多。”
陳明然看她那傻樣兒,禁不住又笑了。究竟是她越來越傻,還是他越來越傻,怎麽總覺得她有時不像以前那麽精明了呢?還是他沒看出來?
結了帳出來,蘇亦好自動自覺的跟在他身後,他停下來,“哎,咱倆散會兒步吧。”
“散步?這冷的天,黑乎乎的?”
“你別不浪漫,就一會兒。”
想想,“也是啊,剛吃完了得溜達溜達,要不不消化。”
陳明然哭笑不得,有些思維,她比自己還男人、還理科生。兩個默不作聲的走了一會兒,“蘇亦好,你覺不覺出來有些別扭?”
“是啊,很冷。”圍巾都遮到臉上去了。
“不是,我是說……你是不是該挽著我的胳膊?”
“嗯……,可是我沒戴手套,那樣會很冷的。”
“笨,你把手插我的口袋裏不就行了?”
“啊,對啊。”左胳膊鑽進他的右胳膊,看了看,“可是你的手已經占住了口袋?”
“沒事兒,裏麵地方大,你進來吧。”
她的手進來了,碰上了他的手,口袋裏頓時有些擠。他展開自己的手,把那隻手包在掌心中。蘇亦好抬頭看看,然後把頭挨到了他的胳膊上。周圍都是黑的,陳明然停住了腳,他的頭低了下來。
溫暖頓時圍裹了蘇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