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自蘇亦好休完年假後關係一直很冷淡,加上蘇亦好趕著處理年假中積壓的工作,每天早出晚歸,回來早已是筋疲力盡,也沒有心思去理睬陳明然的陰雨陽晴。她不知道人家的夫妻都是如何相處的,隻知道他們兩個,真的就像是兩個租戶,想想情侶一般會膩一膩,可他們,什麽也沒有。陳明然因為生蘇亦好的氣,不主動說話。蘇亦好因為心裏有隔閡,也不主動說話,家裏的氣氛很悶。
又是晚上,正沉悶的吃著飯,蘇亦好的電話響了,拿起一看,趕快畢恭畢敬的接了起來,“哎舅媽。”
電話是蘇亦好在A市的舅媽打來的。蘇亦好和這個舅舅舅媽都不親,舅媽又屬於多心之人,平日盡量客氣,以防什麽做的不好讓舅媽心裏有疙瘩。舅媽很少主動給她打電話,這次打電話是給蘇亦好介紹個男朋友,讓她去相親。
蘇亦好下意識的看了看陳明然,心虛的別過頭,“舅媽,不大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這人已經入了美國籍,是個大學教授,在美國有別墅,你嫁過去也可以入美國籍。人品沒什麽問題,他在國內的導師親自向我打的保票,就是年齡比你大一些,大六歲,他妻子死了,一個女兒今年五歲。”
蘇亦好聽的頭皮發麻,對麵的陳明然慢慢的嚼著飯,從來沒注意這電話漏不漏音,也不知他聽到沒有。
“舅媽……”
“我和你舅的意思是你先看,看上看不上再說。亦好,你也不小了,正兒八經的該找了,配的上你這年齡的基本都結了婚,像他呢,各方麵條件都不錯,隻是妻子死了,和離婚的不一樣,沒想頭。”
蘇亦好不知該怎麽拒絕。舅媽是個愛挑理的人,若是知道蘇亦好談了男朋友而不帶上門,她一定會又在心裏泛折騰。蘇亦好結婚後去過幾回,由於和陳明然起起伏伏的老吵架,也不敢說出來,她沒想到會有這檔子事。自己現在的對外形象就是大齡未婚女青年,直接說不願意肯定不行。還是得體麵的搪塞過去,可找什麽理由呢?正在想,聽那邊又說,“反正隻是去看看,亦好,你說呢?”口氣裏隱約有了不高興。
舅媽是長輩,又和自己不大親,實在是沒有辦法推卻。反正隻是去看看,權作去見應酬一下與工作有關的陌生人了吧。“那……好吧,麻煩舅媽了。”
蘇亦好收了線,看看對麵的陳明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開口說道,“陳明然,我舅媽剛才來電話說……”
“美籍華人是吧?”他果然聽到了。
“陳明然,我舅媽和我不怎麽親,我不好直接回絕她。”蘇亦好是真心這麽想的,她想和陳明然先在前頭說清楚,畢竟這不大好。
“和我有什麽關係?”
蘇亦好鬆了口氣,“我也覺得沒什麽大不了,隻是去見個麵,應酬一下。”
“見個麵?相親就相親,既然做的出來,也沒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
蘇亦好有些窘,“陳明然,你聽我說,我真的隻是去應應景兒。長輩的麵子要給,否則他們會怎麽想?家裏的關係不好處。”
“你一個結了婚的人,還要去相親,你又讓他們怎麽想?”陳明然死活不把自己說出來。
“我這不沒告訴他們嗎?”
“誰讓你不告訴的?”
“這不沒到時候嗎?”
“是啊,等著換一個老公,順理成章、人不知鬼不覺是不是?”
“陳明然,你別太過分!”本來想好好說的,結果卻換來了一陣羞辱。
“是誰太過分!”
蘇亦好長吸一口氣,“我不和你吵,反正我隻是去應酬,你愛信不信!”
陳明然倏的扔了筷子站起身,“蘇亦好,知道家這個字怎麽寫嗎?”
“知道。下麵是個豬。”
“你才是豬。”
蘇亦好別過臉,她不想讓戰爭升級。
“蘇亦好,你要是去了,再也別進這個門,我嫌髒。”
“我怎麽了你嫌髒?”
“結了婚還和別人勾勾搭搭,我還不至於窩囊到這個份兒上!”
“你怎麽說話的?”
“喲,”陳明然怪叫一聲,“有文化的人就是弄的巧。”
蘇亦好再也忍不住了,忽地站了起來,手扶著桌子,“陳明然,我警告你,別以為我不吱聲你就得寸進尺!”
“我怎麽得寸進尺了?”
“那你說,自從結婚以來,我由不會做飯變成了會做飯,這也是我的努力,你呢?”
“哼哼,笑話,你那也叫什麽做飯?”
“嫌我做的不好,你來做,別拿著文明棍隔的遠遠兒的挑挑揀揀——戴了禮帽你也不是文明人!”
陳明然氣極,“你是,你是,娼婦一樣的人,有什麽資格說別人?”
蘇亦好繞過來和他麵對麵站著,兩眼冒火,聲音卻極其冷淡,“你說誰是娼婦?你再說一遍!”
陳明然自知說重了口,繞過去不提,“你還占理了?”
蘇亦好火氣起來了,“我怎麽不占理了?”
“你占什麽理?”
“那我問你,你為這個家做什麽了?付出什麽了?嫌我做飯難吃,就連那難吃的飯你都沒做過幾回!”
“能做飯了不起?這月供不是我供的?”
“月供怎麽了?這房子是我的?和我有什麽關係?”
“開始分的清楚了?”
“分的清楚分不清楚不就是這麽回事嗎?你賺的錢有給過我一分嗎?真正到離婚時,哪些是我的?”
“這就開始討論離婚了?”
“別扯這個淡,說我的時候先說你自己。”
“我怎麽了?”
“怎麽了?你對別人橫挑鼻子豎挑眼,橫做豎做都不對。你對,結婚第一天把我一個人扔馬路上、打電話問你回不回家吃飯你嫌煩、讓你去接我你理都不理、過八月十五把我一個人扔家裏、我碰上流氓的你無動於衷,你真是做的好呀,模範!標準!”
“哼,女人果然隻會翻舊帳。之前的事早就清楚了,一遍一遍的絮叨你也不嫌扯著臭!碰上流氓的事你自己都不在乎,這時候拿著這事來勒苛我,你也好意思。就你,流氓會來招惹你?”
蘇亦好領會錯了他的意思,氣紅了眼,“是,我是連流氓都不會搭理的人,那你又何必擔心我去相親?”
陳明然本來想說的是蘇亦好比較硬朗,不是讓人不放心的類型,可一聽她的話立刻跟鬥牛似的,“誰擔心你去相親?扔到大街上都不會有人撿。”
“沒人撿就好,那就不要唧唧咕咕,一個大男人,丟不丟人?”
“就因為我是男人,所以我才不會看著別人給我戴綠帽子。”
蘇亦好鼻子裏出了個冷氣,論吵架陳明然不是對手,翻來覆去那麽幾句,吵的又有什麽意思。她沒接茬,拔腿就要走。陳明然卻以為她這是藐視自己,著了急,“蘇亦好,你,你要是敢去,離婚協議裏寫的什麽都作廢,沒有你的份兒!”
蘇亦好停下腳,“果然要離婚了?”
“果然?是不是早等著了?”
“不要無理取鬧。說,打算離了?”
“呸!”陳明然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是你打算離了吧?”
又是沒重點的亂繞,蘇亦好不言語,繞過他要走。
“蘇亦好!你到底想幹什麽?!”
“你還是想一想吧,我們到底要怎麽過。”蘇亦好嘴裏說著,腳卻不停步。
“你想怎麽過?”陳明然扭著頭。
“象夫妻那樣過,有關心,有信賴。”
“我什麽時候不信任你了?”
“注意我說的是信賴。”
“別玩文字遊戲。”
蘇亦好又長吸一口氣,倒退一步,“陳明然,別像刺蝟似的一動就聳著一身的刺。知道什麽是信賴嗎?父母之間就是信賴。我不信賴你,你也不信賴我。你也想想,像我們現在這樣,錢各人賺了各人花,工作各人做各人的,除了搭夥在一起吃飯,還有什麽?”
“這樣的局麵怨誰?怨我?”
“那你怨我?”
“切,笑話,怨起我來了。”陳明然冷笑一聲,不屑的樣子,“是誰在第一天見麵時不磨合好不要這個那個的了?真是得了便宜還要裝乖,念法律的人都了不起。”
蘇亦好往前漸漸的逼了過來,“你說誰?”
“就說你怎麽了?”火氣滿身,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蘇亦好指著他,“陳明然,你別惹的我把難聽都說出來。”
陳明然咣的打掉她的手,“你指誰?”
“就指你,怎麽,你還敢打我?”蘇亦好揚了一下手又放了下來。
“你以為我不敢?”
“你敢你試試!”蘇亦好的聲音尖的像金屬線,氣的胸口發悶,還從來沒有人敢和她動手,誰的尊嚴都是不可侵犯的。
陳明然猛的把旁邊的盆掃到地上,嚇了蘇亦好一跳。盆咣當的跳了幾下,陳明然的聲音像地板上的水一樣四處漫,“蘇亦好,別以為我怕你,打女人我不屑一顧。”
“哼,”蘇亦好轉過身一揚頭,“我真是感謝我是女人,嫁個老公把自己的錢守的緊緊的,把自己的關心也守得緊緊的,哼,全天下沒有哪個女人比我更受優待了。”
“你不把自己守的緊緊的?跟刺毛蟲似的,一身的刺,又醜又老,還以為自己能變花蝴蝶的四處勾引人。結婚大半年,跟自己的老公弄的跟純情玉女似的,裝什麽B!”
蘇亦好又轉了過來:“你說什麽?”
“就說你,說你裝B。”
蘇亦好想趕過去給他一耳光,卻氣極反笑,“好,你是聖人,錢拿來。我不裝玉女,我要錢,給我錢。”
“你還賣起來了?”
“哼,笑話,我結婚了,我和我老公要錢理所應當。”
“那你也結婚了,同床是不是也該理所應當?”
“同就同,誰怕誰?”
“好,你要是同床我就給錢,從此家裏的錢都歸你管。”
蘇亦好兩手往上一掀,薄毛衣和吊帶一起揪了下來,綠色的繡花胸罩露了出來。望著他,咄咄逼人的說,“誰先去洗澡?”
陳明然完全沒料到她的舉動,兩眼隻盯著她的臉,“蘇亦好,你當真?”
“別廢話。”
那張臉上的眼睛冒著火,嘴唇發白,鼻孔一張一翕,似乎隱隱的有汗珠閃現。盯了一會兒,陳明然一語不發,扭身進了自己的房間,摔上了門。
蘇亦好把手裏的衣服甩在牆上,嘭的發出了一聲悶響,然後甩到肩上,抬腳踢開自己臥室的門,關也不關,直接摔到了床上。
蘇亦好趴在被子裏哭了一宿,不過不是放聲大哭,她不想讓陳明然聽見。哪個女人不想要愛情?可愛情是自己想就能遇上的?自己也曾經遇上愛情,也吵架,他有胃病,她把他的胃病氣犯過好幾回,可吵的再厲害他也不罵她,兩個人很快會好,她去找他或他去找她。可是,自己確實就是選擇了這種婚姻,無論是衝突也好,是莽撞也好,終歸,確實是結婚了。
唉,結婚了。婚不是那麽好離的。
早上起來發現眼睛都是腫的,把毛巾放在冰箱裏凍著去洗臉,進廚房取出來的時候剛好碰上陳明然出臥室,低下頭,無聲的走過,回屋關上門躺在那裏敷上。
陳明然斜著眼睛瞟到了那雙核桃眼,又挪了回去。哭,有什麽好哭的,到底是誰比誰冤?兀自進衛生間洗臉了。
自此之後,兩個人都視對方為透明。除了諸如她先洗澡、她給他留飯等必要的默契外,誰也不理誰。不同的是,蘇亦好加班再也不跟陳明然說,陳明然回家看著那黑洞洞的屋子就火從心來,恨不得立刻鑽到火星上丟顆炸彈炸了蘇亦好,而他加班則是一貫的不和蘇亦好打招呼。
愛情似乎真的是人類必經的階段,但沒有愛情,是不是真的就無法立足?說不上現代人是貪心還是省心,人人都在談愛情,可人人都不知道愛情在哪裏。山盟海誓越來越多,可越來越多的,必定不是珍貴的。一次幾位校友聚在一起,一位88年的小MM聽了83年的JJ講她男朋友當年追自己時寫情書的盛況,羨慕的兩個眼珠子都要出來了。“情書?MY GOD,現在的男孩子就是給你發短信,幾個短信發了,好像你就該怎樣怎樣了似的。還有的男孩子居然認為女孩子太高傲,不高檔的飯根本不去吃,可有飯就一定要去吃嗎?搞笑!”
小女孩對愛情還有單純的、泡沫的、粉紅的希望,她不知道現在蘇亦好是如何看待愛情,也不知道那位83年的JJ麵臨的是什麽樣的問題。在她眼裏,愛情還是愛情,隻是她的愛情觀在她同學當中顯然已經顯得落後。在這個戀愛要到床上談的年代,身體接觸本來應該是心靈彼此相通後的最後一步,可如今早已邁向前沿,占據了一切。可真的問,你覺得那就是愛嗎?“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偕老才是真諦。可據某位蘇亦好所佩服的大家的說法,婚姻分四種:好過、可過、可忍、不可忍。隻要是前三種婚姻,都可以偕老,那麽,這麽高的離婚率,都是因為第四種?
蘇亦好覺得自己想的太多了。她不想離婚,陳明然隻要不觸犯她的三條底限:外遇、暴力和不良嗜好,她就不會離。婚姻是兩個人的體麵,和誰過都有風險。假如說結不結婚是人的社會性的要求,那離婚,同樣也牽扯到社會性問題,輕易離婚,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
理智的蘇亦好是這樣想的。婚姻或者可以如此,愛情則不能如此。所以,蘇亦好從來不想對陳明然有過多的指望,或者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畢竟,現在的陳明然,給她的感覺仍然隻是理智範圍內的。蘇亦好的本質是敏感,堅強,不過是一個外表,至少,她要將家庭維持下去。無論這樣是對或錯,她都有這樣的責任。
蘇亦好到底還是去見了那個男人。再怎麽和陳明然吵架,舅媽的麵子不敢違,涉及到兩代人、兩家人的關係,還是去吧。誰讓自己弄了個這麽個見不得光的婚姻?怨誰,還不怨自己?有時還真是灰心,這麽個婚姻,有意義嗎?至於陳明然,老大的人了,怎麽就聽不進去話?
論起相親,蘇亦好可謂久經沙場經驗豐富。從二十二歲開始相第一個,到二十九嫁給陳明然,用她姐的話說,相過的人大約有一個加強連。雖然一個沒成,但卻取到了如何把對方趕走的真經。她總結的經驗是:一、大部分男人都討厭很能說的女人,真經就是坐在那裏盡量滔滔不絕。二、大部分男人都不喜歡比較有才華的女人,尤其不大喜歡和人談起自己的專業,真經就是抓住他的專業,胡亂的侃一通。此二條能令對方迅速退去。三、學會察言觀色,當前兩條失效的時候,啟用萬能的第三條,沉悶定律。有問有答,無問不說話,既不失禮儀,又可讓對方對你沒興趣。
今天蘇亦好啟用的是第三條,因為介紹人是她舅媽,她不敢太囂張,第三條是最保險的。為了防止失手,她特地把時間定在周五下班後,這樣,她可以明目彰膽的頂著一臉疲憊、穿著上班的衣服去見人。
但蘇亦好這一次失算了。
對方確實是個文質彬彬的華人,渾身透著一股儒雅氣,蘇亦好有些不自然,她隱約覺得今天不大好對付。
“蘇小姐日常都做些什麽?”
“上班,下班。標準的上班族。”不敢透露多的。
“哦,那平日休息時候呢?”
“呃,在家裏躺著,看看電視、看看書、磨蹭磨蹭。”絕對不敢說的太好。
“蘇小姐真是好靜。”
“呃,是。”
“我覺得蘇小姐給人的感覺就是很安靜,不浮躁,不施脂粉,比較真,這在現代社會可是不多了。”蘇亦好心裏暗暗叫苦,大哥,你饒了我吧,早知你這樣說,我就塗三層粉過來。
“李先生過獎了,實在是因為比較笨,也比較懶,不會那些東西。”蘇亦好實話實說。
“素麵朝天需要勇氣,說明內心相當強大,對吧,蘇小姐?”
蘇亦好真想變成小蜜蜂飛走,她隻好應酬的笑了笑,速戰速決是不可能的了,第一條絕對不敢用,用第二條試試吧。她呷了一口果汁,“李先生平日都有什麽愛好?”
“讀書人,愛好不愛好,似乎都隻是讀書。”
“李先生是教什麽的?”
“中古文學,主要是凱爾特方向。”蘇亦好差點沒吐血,此路不通,無法攻擊。
“喜歡嗎?”
搖搖頭,“對英語仍然隻是最普通的考試水平。”
李教授並沒有深入下去,轉了話題,“偶爾也去做做運動,打打網球。”蘇亦好趕緊說,“對網球一竅不通。”
李教授點點頭,“網球不難學,打打對身體好。”蘇亦好泄氣了。
心虛的回到家,陳明然正在臥室對著電腦,聽她回來動都不動。她想和他說說話,又找不出什麽話可說,隻好悄悄的回到自己臥室,就聽那邊的門轟的摔上,蘇亦好的心跟著一抖,她知道自己理虧。
第二天中午,好不容易等到陳明然起床,蘇亦好主動說話,“陳明然,晚上要吃什麽?”
“隨便。”
“說吧,你點菜,我來做。”
“怎麽?開始準備最後的晚餐?”
蘇亦好的臉上擱不住,“陳明然,你真的別在意,我不是。我們家的事兒你不知道,我這舅媽和我媽有些隔閡,我不能不去……。”
“那她讓你結婚你也去?”
“你別無限擴大,真不是,我就是沒找著機會說……”
“那你就去說。”
蘇亦好緩了口氣,“你總要給我個時間吧?”
“都結婚大半年了,你還要我給你多長時間?你背著我去見別人,你當我不是男人?”
“你別說的那麽難聽,隻是見一下而已……”
“是不是這次去見個麵,下次去牽個手,然後慢慢的就混到床上去了?”
“陳明然,說話別這麽難聽!”好好和他說,他怎麽就想拐到吵架上去?
“蘇亦好,那你說,你一個結了婚的人,還去相什麽親?你這不是見異思遷招蜂引蝶是什麽?”
“我不是說了嗎?我舅媽不知道我結婚了,我也想不出什麽理由……”
“你為什麽不告訴你舅媽你結婚了?難道這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那你覺得我們這種婚姻很光彩、很見得人?你怎麽不去和你的親戚朋友說?”
陳明然氣噎,他起身就走,“真他媽的狗屁婚,不錯,不光彩、見不得人!”
蘇亦好也霍的站了起來,“沒錯,就是狗屁婚,這根本就是個錯誤。”
陳明然停了腳,“你說什麽?”
“怎麽?不對嗎?不是錯誤嗎?連人都見不得,我連二奶都不如。”
“關我什麽事?是你在開始時說不要公布,天天跟你地下情似的,你還好意思說?”
“我怎麽不好意思說?陳明然,數數全天下的老公,有你那樣的嗎?難道這就是婚姻美滿、愛情幸福?”
陳明然的臉有些發黑,他知道自己理虧,嘴上卻不軟,“又扯這些破事,剩飯炒三遍狗都不愛吃,更何況還是這果然記在心裏找上了!你有什麽呀?飯不會做、脾氣又差,動不動的還借口這婚見不得人要跑去相親?蘇亦好,你能啊,我這小破房子裏的土中國人配不上你這高傲的女皇,我退避三舍,不擋您追求榮華寶貴、飛黃騰達的路!”
“我愛飛黃騰達,你管的著嗎?”兩人各自摔上門轟隆隆倒在床上,氣鼓鼓的,陳明然氣她背叛,蘇亦好氣他不理解自己——有什麽啊,結婚了還是你的了?你要是對我在乎,也算是你有理由有立場,可現在算是什麽?
接下來的幾天,李教授的電話就一直不斷,惹的蘇亦好得了電話鈴聲恐懼症。她不怕相親,而是怕相親後的這副局麵,不是自己扯不開,而是媒人的麵子不好得罪,更何況,這次的媒人還是她舅媽。心裏也氣,要是早能對外宣稱自己結了婚,也不至於現在這局麵。怨誰?
陳明然的臉色越發難看,蘇亦好的行為在他看來就是公然背叛,心裏有氣,就隔三岔五的找蘇亦好的茬兒,蘇亦好想和他和好都難。碰了幾回壁,蘇亦好也放棄了努力,愛怎麽著怎麽著吧。兩個人似是盲了氣味的蜜蜂,嗡嗡亂轉,越來越遠,小小的蜂巢,似乎離他們也越來越遠。
第二十 無感情婚姻
那位Professor Lee終於讓蘇亦好打發走了。
蘇亦好幾次以加班為借口爽約,對方可能也知道她什麽意思,慢慢的就不再聯係了。每次舅媽一問,蘇亦好就苦水一迭,說自己確實是盡了力,隻是因為常年加班,沒什麽愛好,和人家也沒什麽共同語言,覺得比較難受。然後控訴一通自己的老板,仿佛正是他耽誤了自己的錦繡良緣,貽誤了下一代社會主義新人的培養。最後又極其嘴甜的叫了幾聲“舅媽”,說改天休息有時間,一定要好好的看看她和舅舅,畢竟在A市隻有這麽一個親戚,又把表姐家的那個小胖妞給狠誇了一頓,問她上學如何、特長班如何。她舅媽讓蘇亦好這麽一頓忽悠,三轉四轉,最後就忘了話題是什麽。
相親的事,終於塵埃落定了。蘇亦好長出一口氣,尊敬的李教授,你我無緣,謝謝你高看我,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我再怎麽樣也得守著家裏這隻荷蘭回來的猴子。他不離,我就不離。有時她也惴惴不安,兩個人感情基礎本就不是很好,上次一陣大吵,還能好過來嗎?唉,選擇了一個,就意味著放棄了其他的選擇。那選擇的這一個如果合不來,就隻好打散了重新選擇了……想到這裏,蘇亦好便不敢再想下去。
不知不覺,十一月中旬了。風開始嗚嗚的礪人的臉,卷的樹上光禿禿的,路邊的早餐攤上冒著的熱氣,提醒人們,冬天,很快就來了。又要一年嘍,這日子過的,真快。陳蘇二人的合住生活很穩定的冷著,基本上沒什麽起伏,兩人進家除了覺得壓抑就是覺得冷,蘇亦好經常去摸暖氣管,總覺得暖氣管是冷的。
周六又加了半天班,好不容易周日在家呆一天,曬曬太陽,陳明然好像是去了公司。胡亂吃了兩口午飯,倒在床上正要看書,電話響了。一看,是林海薇,“喂,刺兒薇,什麽事兒?”
“喂,好好,在家?你那位呢?”
“在呢,無聊的像是要養蒼蠅。他上班去了。”話筒裏傳出得得的高跟鞋聲,這名女子不知又在哪裏混著呢。
“喲,真是精英,連周末都精上了!哎,好好,我有一朋友,也不是我的朋友,是大寶的表哥正在追求的女朋友,是女性專家。那天我們一塊兒吃飯,聽我說了你的故事,特別感興趣,問能不能對你做個專訪?”
“我殺了你!讓你別和人家說,你還給我爆起料來了!”蘇亦好正讓兩個人的事堵的心口發悶,話自然就說的氣勢洶洶,讓林海薇有些膽怯。
“好好,是她先說現在的報紙上淨瞎編,她從事女性研究這麽多年,沒發現真正閃的。於是我就逞強說了,好好,你可得答應我。”
“和你什麽關係啊?門兒都沒有,這鬼專訪我肯定不做!”陳明然是那麽要麵子的人,兩個人現在又是這樣,要是知道她做了這麽個專訪,房頂不被掀翻才怪。蘇亦好也不想出這個風頭,自己的私事幹嘛要挑在陽台上給人看?“刺兒薇,你別沒事給我找那事,我可不上那鏡。你知道,我一向不愛出風頭。”
“好好,”林海薇一腔的哀求,“那是馬大寶的準表嫂,我要是這時候告訴人家說,這專訪你不做,那不肯定要算在他表哥身上?你幫幫忙吧,啊?也不是讓你出鏡,別給自個兒想那麽胖,人家隻不過是和你聊聊,說你們的婚姻在新世紀具有典型性,可以啟發別人的思維。”
蘇亦好癟癟嘴,“什麽思維?狗屁思維、反麵思維。”
“反麵思維也是思維不是?好好,現在的人啊其實感情挺匱乏的,無論是正麵思維還是反麵思維,畢竟是一種生活方式不是?再說了好好,你千萬要幫我這忙,大寶的表哥也不容易,老大年紀了,好不容易這個有點戲,咱都得幫人一把吧?——人家也不是要幹什麽,不會把你的事情抖出去,就是搜羅些資料寫論文,你答應了吧啊,博士多不容易,寫論文。”
“她不是從事女性研究嗎?怎麽才……”
“P,研你沒讀過?說是研究你也信,咱那科研啊論文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我覺得她也就瞎咋呼,不是什麽真水平,你到時候說說就行了,我敢保證,她不會把你的事兒抖出去——純粹是看在大寶的表哥的份兒上,啊?”
不會說不的人再一次沒有說不,拗不開麵子。馬大寶的那個表哥她是知道的,談了幾個女朋友,都吹了。似乎比自己大幾歲,確實,光棍兒們都不容易。唉,不容易啊。“你他喵的刺兒薇,淨給我攬這事兒,置我於水火之中,換你你願意?”
根據多年的了解,林海薇知道蘇亦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主兒,這麽說就是同意了,於是蘇亦好的聽筒裏傳來妖精似的笑聲,“我不願意,可我也做不出來你這種比激光還閃的婚。行,這麽著啊,你把地址發來,我和她現在就過去。她姓魯,你到時叫她魯博士好了。”
“別讓她來,我們出去找個地方聊聊。”
“怎麽了?”
“……不大方便。”
林海薇的聲音裏有些懷疑,“好賴皮,你不會是在家裏受虐待吧?結婚這麽久也不請我去?還是你們家特別豪華,怕我去沾了你的光?”
“不是,刺兒薇……唉,有些事情說不清楚……我你還不知道嗎?我說不方便真的不方便,一言難盡,你相信我吧。”
林海薇有些犯難,猶豫了一下,“好好,我說了你別在意啊。那位魯博士有點懷疑你是看上人家的錢了,我說那絕對不可能,她便特地提出要去你家看看的——就看看,也搬不走你的房子。”
“愛怎麽想怎麽想,我和她又不認識,不過是地球上的兩個跳蚤,誰也挨不著誰的。看不起我就別來,搞的跟我求著她宣傳似的。”
林海薇央求著說,“好好,真的,幫個忙吧。魯博士說要以這個做她的博士論文,你無論如何要幫點忙,我和大寶都感謝你。”
蘇亦好想了一陣兒,馬大寶是位好同誌,憨厚、樸實,對林海薇沒的說。林海薇也和蘇亦好交了這麽多年了,兩個人都互相了解,還有那個同樣大齡著的“青年”,都不容易,算了吧,再推三卻四的人家還真以為怎麽了。於是蘇亦好對著話筒說,“死刺兒薇,給我惹出事來,拔掉你的毛!”隻要別寫真名,不拍照片,估計不要緊吧?陳明然不會這麽早回來的——回來幹什麽?對著牆慪氣?
一個小時後,蘇亦好收到短信,“好好,我單位有點事,去不了了,讓她自己去吧。”蘇亦好對著電話咕噥了幾下,真是個死刺兒薇,拿話擠兌人,自己卻不來——要是早知你不來,我才不會同意呢。
門鈴響了,蘇亦好拉開門,門口站著位身著深色職業套裝、頭發一絲不亂、架著黑框眼鏡的女人,“你是?”
“哦,蘇女士是吧?我姓魯,林海薇小姐介紹我來的。”
“啊——快請進快請進。”林海薇小姐?心裏已經判定這個女人非我族類。
魯博士帶著公式化的笑容走了進來,環視了一下房子,“房子不是很大啊。”
“啊,對。”
坐下來,倒了杯水,見博士審視了一下,蘇亦好有些心虛,“不好意思,家裏一向不備飲料。”蘇亦好重養生,當然,主要是她對任何飲料也沒有多大的嗜好,既然她主內,她從來不買飲料——夏天偶爾還喝喝酸梅湯、檸檬水,冬天除了牛奶,什麽也不喝。陳明然是從歐洲回來的,沒沾上老美可樂代替白水的習氣,而且他嫌喝了可樂愛打嗝,加上舌頭都讓用來提神的咖啡給泡木了,對別的也沒什麽興趣。
“沒事。”博士拿出了錄音筆,“蘇女士,聽了林海薇小姐說了你的故事,我很感興趣。你知道,現在像你這種高學曆、高年齡的女士越來越多,很多女性都麵臨著著擇偶問題,我想請問一下,當初是什麽事讓你有了勇氣進入這個閃婚呢?”
蘇亦好咽了下唾沫,“對不起魯博士,能不能不用錄音?呃,我不是很習慣。”見魯博士麵色有些不悅,急忙說,“因為我的專業是法律,對著錄音筆,總有一種在錄口供的感覺。你可以記記要點,因為也比較簡單。”
魯博士皺了皺眉,還是收了起來,“抱歉,做研究做習慣了。”
蘇亦好謝了她,心裏卻在想,搞的跟什麽似的,姑娘我也不是沒從那時候混過來,想當年,姑娘我上學時,也曾經作過不少調研呢。
“其實沒有魯博士想的那麽……那麽重要,我個人覺得,無論是哪種女人,都首先是女人,然後才是什麽學曆、工資等等等等。接受這種婚姻,其實與學曆沒有關係,跟個性有關係。”
“那蘇女士是那種很新潮的個性?”魯博士上下打量了一下。
蘇亦好不自然的攏了攏腿。腳上的拖鞋是最簡單式樣的超市貨,單一的黃色,前麵的鞋梁是一個叉,連個花都沒有。身上的家常衣也是超市貨,棉布的,胸前還繡了三隻排成一排張著嘴笑的小鴨子。
“不是,我覺得這事也不是很新潮吧?相反,有些老土,咱們上幾代人接受的不都是這種婚姻嗎?有點類似於無感情婚姻。個人認為,婚姻和愛情是兩回事。”蘇亦好自認為自己表達的很充分。
“無感情婚姻?那蘇女士的意思是說,這個婚姻很無奈,您和您先生的感情並不是很融洽了?”
“不,不是這樣的,我隻是做個比喻。”蘇亦好有些狼狽,她突然覺得對麵這個人才是學法律的。
“那麽,是怎麽回事呢?”魯博士正窮追不舍,鎖眼響起插鑰匙的聲音,輕輕一響,門開了,陳明然跨了進來。
怕什麽來什麽,蘇亦好趕快站了起來,“這——是我先生,陳明然。”她對著陳明然,“這位,是,呃,魯博士。”
魯博士站了起來,迅速的審視了一下陳明然。陳明然有些皺眉,看著蘇亦好。蘇亦好站著兩手絞在一起慌的說不出話來,還是魯博士遞上了名片,“你好,我是女性問題專家,魯深梅。”
陳明然接過,輕輕的點點頭,“你好。”一麵迅速摳了一眼蘇亦好,蘇亦好的臉都白了,戰戰兢兢的站著。
“陳先生回來的正好,正在和你太太探討你們的婚姻問題。”
婚姻問題?果然!眼睛恨不得剜掉蘇亦好一塊肉。
“蘇女士剛才說,你們是無感情婚姻。”魯博士簡潔的說著。
蘇亦好把手搖的像車輪,有點語無倫次的說,“不是,魯博士,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是說……”下麵,她也不知說什麽了。有陳明然在,這個話題,她敢說什麽?
陳明然沒有說話,一把拽過蘇亦好,推到沙發裏,自己在她旁邊坐下。蘇亦好如坐針氈,隻覺得冷嗖嗖的,背上的汗毛都立起來了,聽魯博士繼續說,“作為高智商人群,一般認為,你們對精神層麵的要求比較高,但出乎我的意料,你們似乎放棄了這一點。可以看出來,蘇女士雖然認為你們是無感情婚姻,仍然是覺得可以接受的。正好兩位都在,那麽請容許我問一下隱私問題,在性生活方麵,兩位是否協調?”
蘇亦好覺得內衣都快讓汗濕透了。真是女性專家,居然把這種問題拿來問男人?她,她有談過戀愛嗎?
陳明然的臉果然變了色,他“當”的把車鑰匙丟在茶幾上,攬過蘇亦好,往沙發背上一倚,聲音極其平靜的說,“我老婆說的沒錯,我們確實是無感情婚姻。但性生活是否協調,要不要演示給你看?我反正是從國外回來的,國外的風氣你也知道,不大在乎。”
魯博士微微一怔,臉上有了些怒氣,“陳先生……”
“抱歉,魯博士,可能讓你失望了。我們雖然是高智商人群,但就基本的本能來說,我們隻是男人和女人。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感情好不好和做不做的來,沒有特別大的關聯,這個你難道沒有研究過嗎?”魯博士張著嘴說不出話來,“但有一點,作為高智商人群,我們壓力比較大,經常加班,晝夜不同步,有些事情就要見縫插針的做。”他抬頭望望牆上的鍾,“比如,這個時候。”
黑鏡框後麵的眼睛眨了眨,有些惱怒的站起身,“那抱歉,打攪了。”
“不送!”
門咣當一聲關上了,蘇亦好要起身,被陳明然按住,“蘇女士,她走了,你還要不要體驗一下我們性生活是否協調?”
蘇亦好惱羞成怒,她嗖的爬了起來,赤著腳站在地上,指著陳明然,“甭說的那難聽,又不是我說的,我——”
陳明然一欠身把她拉過來,“無感情婚姻是你和她說的?”
慌忙去推他,“你幹什麽?”
“是不是你說的?”如果是無感情婚姻,為什麽要和她賭這些日子的氣?和外人,值得去計較那些嗎?
蘇亦好有些著急,不斷的去掰他的手,“我那隻是個比喻,我……”
後麵的話讓人堵住了,男性氣息湧上蘇亦好身上每一個細胞。她有些暈,背後,一雙大手扶住了她。
“蘇亦好,誰說我們是無感情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