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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夢想與現實

  想來想去,蘇亦好不知道問題是不是出在自己身上。她很想把自己的想法和陳明然說,卻沒有說出來。

  算了吧,暫時不要說了。現在說了搞不好要吵架,容易出隔閡,也整不出個條理來。等兩個人再熟一下,也許就會好了吧?算了。

  轉眼,九月中了,秋蟬漸漸不在,天氣已經變涼。“蘇亦好,換季了,我沒衣服穿,給我買一件?”陳明然找準一切機會讓蘇亦好進入他單方麵定義、卻未和蘇亦好進行過溝通的“妻子”的角色。

  蘇亦好最怕的就是買衣服,一進那亂轟轟的商場就頭暈,這種頭暈不是假裝的,一是她血氧含量不足,商場裏過足的空調和不流通的空氣使她很難受。二是滿耳嗡嗡的聲音讓她招架不住。三是眼花繚亂一家一家的走讓她頭暈。四是她最不願承認的一點,她對衣服和對食物一樣,既無從喜好,也無從挑選。在此四原因下,蘇亦好同誌立刻說,“你怎麽會沒衣服穿?以前的了?”

  “你當這是哪個年代?還以前的?多久以前的?八十年代?”

  蘇亦癟癟嘴,陳明然的嘴上功夫見長,猶豫了一下,“你自己去不行?”沒敢用肯定句,用的是反問句。

  “Of course——不行!”陳明然的眼睛瞪的似乎有眼鏡那麽大,“你想當逍遙神仙?也想的太美了吧?”

  蘇亦好無奈,“陳大博士,你以前又不是沒買過,我從來沒買過男裝,你就不怕我買大買小買難看了?”

  “哼,你要是肯求我,我可以勞動本尊駕去現場當模特。”

  擺明了就是要一起去,蘇亦好再無話可說,隻好一邊回屋換衣服一邊學著太監的聲音,“恭請陳大博士準備出門。”

  一進商場,看清指示牌,直奔五樓的紳士館。

  “你需要什麽?”

  “厚T恤。”

  “什麽顏色?”

  “蘇亦好,我如果連顏色都挑了,你還來幹嘛?還是你覺得T恤有很多式樣?”

  “我本來就覺得我不用出來,你們男裝式樣差不太多,無非就是個顏色,穿什麽不行?”

  “我警告你蘇亦好,廢話不要總說。”

  蘇亦好笑了笑,轉了大半圈,拿起一件他看不上,再拿起一件,他還是不滿意,蘇亦好心想,我也算盡職盡力的挑了,難不成今天要空手而歸?“陳明然,你到底為什麽老搖頭?”

  “蘇亦好,你挑的那些,你自己喜歡嗎?”

  “又不是我穿。”

  陳明然差點跳起來,“蘇亦好,你就不能買件你喜歡的衣服讓我穿?”

  “有分別嗎?又不是穿在我身上,我喜歡有什麽用?還不得你自己喜歡?”慢一拍想明白陳明然的意思,臉有些紅,“抱歉啊,對這個確實不大在意,我挑件我喜歡的。”

  蘇亦好第一次給男人買衣服,底氣不足,不知道他有什麽樣式偏好或口味偏好,總是顧慮他的意見,不敢作主,缺乏指揮若定的大氣。陳明然這樣一說,心裏生出一股磨刀霍霍豁去了的感覺。她忽然想起以前一位男領導說的,“我家大事歸我管,小事歸我媳婦管。”人人都以為大事是財政、外交,小事是超市、菜市場,沒想到他下麵來一句,“比方說美伊戰爭啊,中國外交啊,國防啊,這些大事都歸我管;家裏的錢怎麽花啊、什麽時候去看父母啊,都歸她管。”想到這裏,蘇亦好覺得自己的頭可以抬的高一點。

  又逛了兩家店,迎臉見到一件淺暗綠色的T恤,很安靜的掛在那裏,“試這件。”陳明然愣了下,嗬,猛了?他不作聲的進試衣間換了衣服,帶著一點不好意思站在蘇亦好麵前,頭一次真當模特的被人看,被年輕的女人看。

  蘇亦好點點頭,“自己去看看。”長的白穿什麽都好看,小子穿這件衣服還真是有點樣子,要是換個頭就好了,陳明然雖然是博士,就是不儒雅,工科男生儒雅的不多,文化底氣不夠。陳明然看她點了頭,也不換下來,“開票。”

  蘇亦好嚇了一跳,她可沒看價簽!她瞪了一眼陳明然,攔著售貨小姐,“多少錢?”

  “這是今年的新品,原價2680,現在打八八折,是2358.4.”

  陳明然若無其事,“沒事,開票讓她去交錢。”

  兩千三百多?這麽件衣服?看著和幾百塊的有什麽區別?最重要的是,“陳明然,為什麽讓我交錢?”

  “你給我買衣服難道還讓我出錢?”

  誰要給你買衣服了?想到共同經營感情的宗旨,蘇亦好隻在心裏狠狠的問了這句。輸密碼那一刹那,真是心疼啊,兩千三百多,要是件冬衣也認了,一件T恤,居然要這麽貴,冤大頭才去買,權當是自己兩個月的房租了!

  “陳明然,貼身的東西好歹也洗一洗再穿,先換下來?”

  “不換,穿回去你再洗。”嗬,這耙子打的,回去你再洗,誰再洗?洗衣機洗。

  下到四樓,蘇亦好要接著轉扶梯讓陳明然拉住衣服,“哎,轉這邊。”

  “幹嘛?你還要買?這是女裝區。”再讓她花錢她就跟他翻臉。

  “你不要添件衣服?”

  蘇亦好看看自己,“不用,我有。”買衣服是要花錢的,蘇亦好自知相貌普通,也不想在此項目上多做浪費。

  陳明然一揪衣服,“過來。”

  “陳明然,你別大手大腳亂花錢,我卡裏可沒有多少餘額了。”

  看她一幅守財奴的樣子,陳明然暗暗發笑,自管自的往前走,蘇亦好跟在後麵,打定主意,今天他無論耍什麽花招都堅決不掏錢。兩千多,夠她去看二十幾場話劇!

  陳明然在前麵不緊不慢的走著,連店門都不進,似是觀光,反倒蘇亦好左看又看,有時還去摸摸模特,不久便落在後麵。她正兩隻眼睛四處流連,一抬頭,見陳明然在一家店門口等她,以為要結束了,便快步過去。

  “呶,那件,你去試。”

  順著他指的方向,原來是一件黑白相間的小外套,黑色的大圓扣子,一看就不便宜。“陳明然,我不需要添衣服。”

  “不試我就直接買了?”千種女人有千種氣質,盡管蘇亦好沒有顏色偏好,但陳明然還是覺得,蘇亦好最適合黑白兩色,她不冷,但也不媚,很幹淨,也很利落,在他心裏,就該適合這種幹淨簡單的顏色,更何況,他第一次見她,她穿的,就是黑白兩色。

  蘇亦好有點惱,賭氣把包往他懷裏一塞,拿了衣服就往試衣間走。“不錯不錯,就這件。”陳明然把她從頭看到腳,看的蘇亦好有些羞,從來買衣服不是和她姐就是和林海薇,和男人是頭一次。直接脫下來,正要翻價簽,那頭陳明然已經說了,“小姐,開票。”

  又來了!花錢如流水,好像錢都是廢紙。小姐已經把小票恭恭敬敬遞上來,“前麵左轉就是收銀台。”

  蘇亦好追過去,“陳明然,你別太有錢了。”2200?

  “我沒錢你去交?”

  果然又轉到自己這兒了,蘇亦好扯過小票就要撕,讓陳明然又奪了回去,“你幹什麽?”

  “陳明然,你以為錢都是從海上飄來的、空中刮來的?”

  “行了,大庭廣眾的,你丟不丟人?等著。”把包塞回來人走了。

  蘇亦好要氣死了,一眨眼,兩個人花了四千多。四千塊買了兩件衣服,兩件非皮非毛薄薄的衣服,陳明然真拿自己當款兒?

  不作聲的跟在後麵,自己愛買自己提著,一左一右的上了車,“我以為你氣的會不上車。”

  不吱聲,和誰貧?

  “是不是前麵若是有堆金元寶,槍林彈雨你也要撲上去,免得落個蒼蠅在上麵蹭了你的光?”

  “你就是那隻惹人厭的蒼蠅。”

  “真是個守財奴。”陳明然發動了車子,口氣裏一股諷刺。

  “你不守財奴,你有錢。”

  “你那麽生氣幹嘛?就兩件衣服,咱倆又不是賺不出來。”

  “你再胡說我就下去,陳明然,賺錢就是花在這上麵?虧你還是博士。”

  “很貴嗎?才二千多,蘇亦好,你別太老摳了。”

  “你有錢,我沒錢,可我不傻,穿的那麽貴,你去幹什麽?無非也是坐在寫字樓裏打工。”

  “蘇亦好,我警告你啊,男人的麵子傷不起。”

  “什麽麵子?破麵子臭麵子,死要麵子。”蘇亦好氣的鼓鼓的,這是個什麽人?要是這麽花下去,還攢什麽錢?

  陳明然今天情緒大好,沒反彈回來,任由蘇亦好生氣。兩個人默不作聲了一陣兒,陳明然認真的說“今天要不就在外麵吃得了,不回去做飯了。”

  “陳明然,你是不是得了花錢的病了?現在物價這麽貴,兩個人吃飯要多少錢?”

  陳明然禁不住笑,果然,火了。“那你做吧,我今天累了,不想做。”

  “吃方便麵。”蘇亦好賭氣的說。

  “你吃方便麵我就在外麵吃。”

  蘇亦好的火氣節節增高,脫口而出,“陳明然,反正也是各人賺錢各人花,以後我們什麽都AA,誰也別管誰。”

  陳明然一轉頭,“你說什麽?”蘇亦好自知說錯了話,便不吱聲。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有點怕陳明然。雖然鬥嘴她總占上風,但陳明然真的冷下臉來,心裏也有點怕,不敢硬辯。

  “蘇亦好,以後你再敢亂說看我不和你吵!”

  吵就吵,誰怕誰?

  “既然你說錯了話,那今晚你做飯、洗碗,挨罰。”

  蘇亦好小聲嘟囔,“好像你沒說過似的。”

  “我就是沒說過。”

  “別扯,上次你——。”陳明然一個急轉彎,蘇亦好趕緊抓緊拉手,定了定才恨恨的說,“以後誰說錯誰做一個月的飯。”

  “做就做,我就等著吃就好了。”陳明然一臉的若無其事。

  “哼。”蘇亦好的臉轉向窗外。

  晚飯真的隻是蘇亦好一個人做的,一個燒帶魚、一個青椒木耳、一個說是幹煸其實是炒的芸豆絲,還有紫菜湯。不知是不是吃多了百毒不侵,陳明然覺得也不是那麽難吃到令人作嘔的程度。蘇亦好板著臉不說話,陳明然非要惹她,“哎,這魚怎麽有一股腥味兒?”

  “嫌腥就不吃。”

  “哎呀,紫菜湯裏有砂子。”

  “權當助消化了。”

  “蘇亦好,你以為我是雞?要吃個石子助消化?”

  “別找事兒。”蘇亦好心裏不高興,也不好發作,就不理他。一餐終了,陳明然有些失落,他敲著餐桌,“真生氣了?蘇亦好,你第一次送我東西、我第一次送你東西,我們又不是賺不出來,你能不能就別太摳了?”

  蘇亦好隻把最後一句聽了進去,“怎麽叫我摳?日子總要過的吧?支出總要有的吧?養家糊口加防病防意外,總得都想到吧?你以為你賺錢很多?古話說‘有錢要花在刀刃上’,你說,咱倆穿那兩千多的和穿幾百的,都是往辦公室一坐對著電腦,又不是去參加談判還要講究派頭,誰看你呀!”

  陳明然忽然笑了,“你這也算是會持家,隻可惜太摳。”蘇亦好臉紅了紅,白了他一眼,氣鼓鼓的說,“本來就是嘛,咱賺那點辛苦錢是這麽花的?你忘了你一宿一宿的加班,就是為了這個?”

  “哎,那你說,你攢錢幹嗎?莫非真是要做守財奴?”陳明然胳膊拄在桌上,往前探著身,她臉上小小的黑痣都看的一清二楚,濃密的睫毛眨呀眨的,嘴巴慢慢的嚼,眉間舒展,似乎是在品滋味。陳明然就奇怪,吃飯時一勺兒一筷兒的慢條斯理還真是挺文雅,怎麽一開口就跟機關槍似的,咚咚咚,不小心就掃你一身窟窿。蘇亦好不吱聲,“說呀說呀,真要做守財奴?”

  “才不是。”臉上有些不自然,說中她心事了?“那幹嘛?”蘇亦好低頭喝了口湯,眼睛盯著桌布說,“等攢夠了錢,我就不想象現在這麽工作了。工作是為了生活,但現在,工作卻成了生活。工作是謀生的手段,可生活真隻是為了謀生未免太無趣。”

  陳明然愣了愣,“那你幹嘛?”

  蘇亦好有些不好意思,“說起來你別笑啊,我想做點我自己想做的研究。就是,就是,”她有些結巴,然後很快的說,“我一直想知道中國曆朝曆代到底是哪種思想影響人們的多,好像在朝在野不完全一樣,雖然說是尊儒,有時卻覺得是崇道,我想弄清這個。還有,我想寫一部民國思想史,自諸子百家後,民國算是另一個百家爭鳴的時代,我覺得民國史沒人治挺可惜的。”

  陳明然愣了,他從來不知道蘇亦好還有這一麵。真的,就像蘇亦好說的,工作是為了生活,但現在,工作卻成了生活,他已經有點不記得自己的夢想是什麽了。

  “你呢?你覺得工作是享受?”

  陳明然搖搖頭,“天天加班,承受高壓力,誰享受它?我呀,”他想了想,“我小時候特別喜歡地理,總不明白為什麽地下會發掘出完整的古城,都說是地殼運動造成的,那為什麽現在的地震卻是房毀人亡?還有,我不明白氣候為什麽會突然變化?為什麽恐龍一夜之間從世界上消失而這命運會不會到人類頭上。”

  蘇亦好認真的聽著,點點頭,“你說的問題我也覺得奇怪,書上就說氣候突然變化,如果科學真能解釋一切,那為什麽對此卻沒有解釋?——現有的解釋未免太表象,我也無法接受。”

  “有時我也想,是不是真有上帝或者有神,譬如英格蘭平原上站著的‘巨人之舞’,如果說不是半人半神的Merlin的傑作——Merlin,知道嗎?——”蘇亦好點點頭,馮象的書裏有提過,“我還真想不出是誰。人嗎?那為什麽現在的人越來越退化?”

  “沒錯,不是有一種熵理論嗎?大意是說,宇宙開荒時熵是最飽滿的,那時候人們不需要進行太多的勞作就可以溫飽,後來,人要不停的勞動,不停的用新工具,資源消耗越來越大,產量卻越來越低,用熵理論來看,熵越來越低,有科學家說,如果熵最後被消耗光,那麽地球終將被毀滅。”

  陳明然點點頭,“我不喜歡哲學,但總覺得現在的人活的都太物質,成了自己的奴隸。”

  “對,用行話叫作‘供養小ego’,不能跳出來看問題,我們都活的太累。”蘇亦好真誠的說。

  陳明然看看她,“蘇亦好,我突然覺得,你也挺可愛的。”

  蘇亦好嘿嘿笑了兩聲,“我好歹也有點文化吧,所以我說,衣服整潔不太落後就好了,等生存壓力不那麽大了,我們就做點自己想做的事,再也不為這些事耗心血。人生短暫,也不枉我們活了一遭。”

  陳明然點點頭,兩個人都不說話了,現實的壓力被拋在了一邊,那遙遠的夢想似乎近在眼前。夢想,是,他們也有夢想,就像他們最希望的生活不是特別有錢,而是有滋有味的生活,兩個人有滋有味的生活。外麵天色將黑,室內,有一種叫做溫暖和向往的東西在他們之間流淌,溫暖和向往。

  “鈴鈴……”,蘇亦好的電話又響了,抓起一聽臉變了顏色,“什麽?車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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