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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錯位的花

  有個廣告說的好,生活,就是一個七日,接著另一個七日。沒錯,五十二個七日後一年過去,五百二十個七日後就是十年過去,三個五百二十個七日過去,基本上就可以退休了。上了班就像是上了架的驢,碌碌又忙忙,忙忙又碌碌,盼來盼去,就盼這七日中的後兩日。五天工作製真是好,可什麽時候能幹二休五,人類才是由必然王國邁向了自由王國。

  據說是白領精英的陳博士和蘇碩士也是標準的盼周末一族。白領白領,有什麽好當的?不過是平日累的腰椎突出、頸椎增生、腕關節指關節勞損、隻能盼盼周末的可憐蟲罷了。

  鑒於感情淡薄,兩人決定在周末加加班,補一補。經過協商,蘇亦好認為,由於陳明然一到周末就屬於半日製活動者,稍遠的地方無法到達,於是提議周六去附近的某大學逛一圈。陳明然說該大學熟到他的腳丫子可以自動走過去,實在沒什麽看頭。蘇亦好反言相譏,如果腳和大腦可以分離,允許腳自己去。此項工作難度較大,陳明然便不再言語。作為陳明然提議權的補償,陳明然要求周日蘇亦好獨立做飯一天,二人共同逛超市買菜,品種由陳明然決定,時間不短於二個小時。協議達成。

  周六下午,磨蹭到四點,兩個人出發了。他和她,晃晃悠悠,老夫老妻似的,中間沒多大距離,卻也沒有手牽手。一對對小情侶在身邊親親密密的招搖而過,一張張童子麵似的臉,閃著潤滑的光,春風似的輕輕笑著,讓蘇亦好覺得自己在那裏那麽不適宜。老了,確實是老了,雖然還沒似幹巴的梨,但已經在冷風庫裏放了不短的時間,唉,學校與自己無關了。

  “蘇亦好,你覺得咱倆來合適?”人人都是會往後看的,畢竟是一段有生命的生活,但如果新世紀的人跑回中世紀,那顯然是不合適的。陳明然不懷舊,他覺得沒啥舊好懷,要懷懷哪個?懷小學?懷中學?懷大學?都一樣,都是在他家門口,他想去,抬抬腳就去的了。不過也沒什麽好去的,同學們天南地北,那個學校再好,也隻是沒有感情的建築。他過往的人生裏沒有太大的感傷,因為他是相信努力和堅定的人,堅定的努力,一切都能好。

  蘇亦好沒吱聲,兩個三十多的人到大學裏來散步,似乎是有點裝嫩。

  興致闌珊的繞著校內湖走了一圈,打道回府。傍晚時分,正是蚊子凶狠泛濫的時候,大學裏又花木多,四處都是伏兵。陳明然不停的東拍西拍,蘇亦好也不停的趕來趕去,每人都讓蚊子咬的抓耳撓腮,隔著衣服癢的不行。

  吃完晚飯,開始抹花露水。被咬的皰大小不一,陳明然身上都是大個的,不紅隻硬,蘇亦好身上小一點兒,也很癢。陳明然得意的說,“看見沒?咬我的蚊子都比你的要高級!”

  蘇亦好不解,“怎麽高級?說來聽聽。”

  “我的大,你的小。說明我的是蚊子中的博士咬的,你的是碩士咬的,再小的,是本科咬的。”

  蘇亦好撐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鈴鈴……”蘇亦好未啟用任何音樂鈴聲的手機響了,抓過來一看,是李錚,猶豫了一下,“哎,哥們兒……明天看房子?看什麽房子?”對麵陳明然的臉色陰了,又是他!自從蘇亦好搬進來,電話一響,隻要口氣不是特別恭謹的,似乎都是她哥們兒,嗚啦嗚啦的要講半小時。

  看了一眼陳明然,“那……好吧。幾點?行,地鐵A口見。”掛了電話,有些不好意思,“那個,明天,陪一哥們兒去看房子,可能不能……。”

  “愛去去,告訴我幹嘛?”陳明然氣乎乎的。

  “那就當我沒說。”蘇亦好毫不示弱,作氣給誰受?

  嗬,還真不說呀?“蘇亦好,你也守點婦道。”

  “我怎麽不守婦道了?你別封建專製似的,我就是陪朋友看看房子,這礙婦道什麽事兒呀?小心眼兒吧你。”

  “我小心眼兒?女人有你這樣的嗎?和一個男的去看房子,你什麽意思?房子是你去住?你是女主人?”

  “人家要買房子,這大的事一個人拿不準主意,讓我幫著看看,怎麽了?”

  “扯什麽?我當時買房子也沒有拉個女的來看,這也是借口?男的拉女的去看房子,普天之下,誰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什麽?”

  “一男一女,意味著什麽你自己不會想?”

  “難道你沒有朋友?”

  “我有朋友也是男的。”

  “男的怎麽了,誰知道你是不是同性戀。”

  “呸!”陳明然氣的差點把杯子扔了,“蘇亦好,我即便是同性戀也是男女通吃。”

  說腰帶以下的絕對是女人的劣勢,蘇亦好這點聰明還是有的。懶得繼續進行這種“沒有米的糠”的辯論,直接一錘定音,“齷齪的人看全天下的人都和他一樣齷齪,因此不配評論別人”。收拾了碗筷就走,小樣兒,別以為姑娘我不做訴訟就說不過你,象征法學院最優秀學生的水晶杯也不是光考試成績好就能拿的。

  蘇亦好從來不認為她的朋友如何如何,從小到大,都是這麽過的。在她的朋友中,男性的比例無論在數量上還是質量上都遠遠高於女性。而且,從來沒有人說蘇亦好生活作風不好,男男女女,大家都很清楚,就是朋友而已。

  蘇亦好也從來沒想到,這會讓陳明然很煩,她也根本不明白,又不是結交了不良的人,這有什麽好煩的。陳明然自己以前似乎也不是很在乎,但現在越看越不順眼,怎麽那麽多,左一個,右一個,電話一響,沒別人,說起來就沒完,哪有那麽多好聊的?怎麽和他就話那麽少?陳明然恨不得把她打碎,按照他的意想重新編碼,最重要的是,可以設訪問口令,當然,口令隻有他自己知道。

  恨恨的打開上次在植物園偷拍她的照片,拿了鼠標把那張利嘴劃了個稀爛,卻又一下一下的撤銷,對著那照片發了會兒愣。唇很豐滿,微微的有點笑意,嘴角向上翹,顯得很有朝氣,他拿著鼠標沿著唇的輪廓輕輕畫著,一遍又一遍,不知道吻上去會是什麽感覺……。聽著門外有腳步聲經過,趕緊關掉,心裏怦怦跳,而後又好笑,陳明然,你像是做了虧心事?繼而又想,怕是,真的動了心了。

  死妮子!點你點你點你,打死你!

  周日,陳明然還賴在床上,蘇亦好趾高氣揚的出了門。李錚家裏條件一般,有個弟弟還在上大學,房子全靠自己賺。要去看的房子是北五環以外,在A市本地人看來,很遠,沒辦法,便宜啊,好在A市交通發達,遠點也不怕。

  “要結婚了?”

  “沒呢,連人還沒有。”

  “那買什麽房?”

  李錚怦的打火點著煙,“沒房子誰嫁給你呀。”

  蘇亦好沒了話,現在壓力大,哪個美眉不希望嫁在自己的房子裏,她蘇亦好也這麽想,不過程度不同。

  “那你倒是有個眉目也行啊。”

  想了想,“也看了不少,覺得不對眼緣。”

  “什麽個色的挑揀!”

  “真是。這找對象就像拉業務,你看上的人家,人家看不上你。人家看上你的,你又看不上人家。什麽時候能讓你看上的人家看人你,你就成功了。”

  “得得得,甭在這兒跟我拽這些,要不你也網上pie一個?”

  “pie是什麽?”

  “就是征婚。跟廣告買牲口一樣,列上你的條件,你的開價,然後等著賣家上門。說白了,就這麽回事。”

  李錚笑,“蘇亦好,要是全天下的女人都像你一樣,世界最起碼可以減少一半以上煩惱。”

  蘇亦好也笑,心裏想,如果這話讓陳明然聽到了,估計能把該下個月長出來的胡子都給氣翹起來。

  售樓小姐的嘴又甜又快,蘇亦好一概不理,先要簡圖,看格局,看承重牆,看消防通道。然後就開始問電梯的牌子、上下水管的牌子,小姐果然答不出來。

  出來李錚問她為什麽要問那些,蘇亦好說,“我也沒經驗。不過,公用設施是衡量他做事的標準,電梯如果不是好的,那其他東西肯定都不是好的。人的心理如此,推也推的出來。況且,現在的房子,裂牆和漏雨的基本不會有,就是些小事挺煩人,比如電梯壞了,你天天往上爬?生活就是這麽些瑣碎又瑣碎的東西,真正的大事倒沒有。”

  李錚一臉的佩服,“才女啊,誰要娶了你,真是有福。”

  蘇亦好苦笑,才女這詞兒從小到大聽的都不新鮮了,可淪落到pie找老公的程度,偏偏,在那位老公眼裏,她哪裏都不合格。因為他關心的指標是會做飯、會收拾家、愛運動、喜歡看電影等等等等。這麽一想,越發覺得自己運氣不佳。蘇亦好,你怎麽就結婚了呢?

  兩人吃了中飯,各奔東西。想想很多日子沒見林海薇了,打了個電話,然後直奔林海薇家。

  “切,我還以為你重色輕友,從此之後再也不會來了呢。”林海薇和蘇亦好一樣,都是黑頭發。蘇亦好不染頭發的原因是舍不得,覺得化學物品對頭發肯定不好——雖然頭發是可再生資源,但還是不想搞這破壞。林海薇不染頭發的原因是她的臉太小,留了長頭發顯得臉就沒了,短頭發染了覺得也不是很適合。反正吧,兩人都不是特別時尚的人,隻是林海薇注重皮膚的保養,蘇亦好則是差不多就行。

  “這女人啊,結了婚就身不由己。”蘇亦好把包丟在床上,坐在凳子上,看了一眼那屋緊閉的門,小聲問,“那屋新搬來的人是個幹什麽的?”

  “她不在。”林海薇的嗓門敞亮,“沒工作,天天就是打扮打扮參加各種俱樂部,準備嫁大款。”

  “真的假的?”這種事怎麽會和人說?

  “真的,她就這麽和我說的。”

  蘇亦好豎起大拇指,“英雄,絕對是敢作敢當的英雄。”

  “扯吧你,你會看得起這類女人?”

  “我為什麽看不起?你忘了,張氏姑娘說‘有美的思想,以思想取悅人。有美的身體,以身體取悅人’,誰又比誰高貴多少呢。”

  林海薇拿了鏡子當放大鏡在蘇亦好臉上比劃,“我看看,結婚這麽幾天,變化這麽大了?”

  蘇亦好一腳踢過去,“是不是我幾天沒讓你嚐嚐拳腳,你就不知道我的厲害了?”往嘴裏丟了兩個聖女果,“她找著了沒?”

  “哪有那麽合適的?中學畢業,雖然細高挑的個子,大眼睛,皮膚也挺白,但一看就特沒氣質,哪個大款會看上她?”

  “也不一定,煤老板剛鑽出窯時可能覺得不錯——真讓他們娶大學生,他們可能還不願意,誰都想在別人麵前充充大。不過啊,據某著名金融分析師的研究成果發現,美色是易貶值品,自購置之日起價格就下跌,不能長線持有。所以,建議對美女進行投資時,最好選擇租賃,而不是購買。”

  林海薇哈哈大笑,“你就損吧你,不知你是哪個星球冒出來的,具有吸收歪理邪說的特異功能。”

  蘇亦好也笑,這是從某社區的pie專版看過來的,其實真挺有道理的。可惜,大多數男人都沒有投資眼光,總是做出錯誤的投資判斷——這另一方麵也證明了,男人對於情感實際沒有更多的要求。所謂山盟海誓、情意綿綿和類似的詞語,隻不過是跟著才子附庸風雅,或是為了糊弄心上人裝的吧。

  林海薇笑了一陣兒,“真是搞不懂有的女人,為什麽會有這麽奇怪的想法。”

  “每個女人想從婚姻中收獲的東西不同。有的人想收獲愛情,有的人想收獲錢,有的人想收獲地位。所以,婚姻各有不同,結局也各有不同。看你想要什麽。”

  “說的這玄乎,好像能心想事成。”

  “本來就是心想事成。你想吃酸李子,你就不會挑那甜。你覺得自己胃不好吃了不酸的,真挑了酸的,你也吃不下。像我,從來沒想到自己能嫁個有錢的,所以,看見有錢的,也不會主動去經營——天下哪那麽多有錢人碰見美女一見鍾情?玩玩還行,情這東西,人人都缺少,誰敢留給你?尤其是這現代的世界。注意沒?‘愛’字的繁體字怎麽寫?在‘友’的上麵有個‘心’,嗨,到了現在,一簡化,沒了,連心都沒有,照樣叫愛。”

  林海薇照樣用崇拜而迷離的眼光看著她,明顯,她要消化一陣兒才能完全明白是什麽意思。果然,過了一會兒,“好好,我徹底的寒了,這世界讓你這一說,怎麽就這麽的呆板呢?”

  “錯了,在我眼裏,世界無比的豐富多彩,因為人們的目的各有不同,好玩著呢。”

  “切,沒吃過葡萄就說葡萄是酸的。沒談過戀愛,非要在這裏瞎扯。”

  蘇亦好從來沒把她以前男朋友的事告訴現在的任何朋友,她覺得沒有必要,笑了笑,沒有就此事進行爭辯。

  “愛情是個鳥糞,和婚姻一樣,都是那麽回事兒。戀愛靠的是感覺,結婚靠的是勇氣,這根本就是兩個體係兩重標準,不能混淆。你拿著感覺進入婚姻,肯定要碰壁。而拿著勇氣去戀愛,也是失而敗之的。所以……”,所以啥?沒詞了,蘇亦好思維的車快速駛到這裏,突然發現路沒修好,也就不說話了。林海薇正聽的津津有味,忽然沒了,還猶在狀態的接著問,“所以啥呀?”

  “所以英明偉大的我就結了婚。”

  林海薇搖搖頭,“我怎麽就認識你了?哪吒生下來無非就是個肉球,而你生下來,直接長了三頭六臂。”

  蘇亦好鼻子哼了兩聲,蹬了鞋子盤腿坐著玩了會電腦,電話響了,是陳明然。

  “幹嘛?”

  “要是不想像上次一樣吵架,趕緊回來。”天都要黑了,還跟人家玩的樂不思蜀了?豈有此理。

  “有本事你來抓。”

  “你以為我不敢?”

  “有本事你GPS定位。”

  “別廢話,回不回來?”

  “回是一定會回去的,不過看什麽時間。”

  “找架吵?”

  “你也贏不了。”乒乓球飛速的在兩人之間回旋,看林海薇正全心的聽著,算了,家醜不可外揚。“行了,別為中國移動作貢獻了,四十分鍾後超市門口見——你帶錢啊。”

  陳明然二話不說掐了線。蘇亦好撂了電話,又點了幾下,哇,踩了地雷,一坑血,扔了鼠標,“不玩兒了。”

  “看的夠緊的啊。”林海薇盯著蘇亦好的臉,唯恐漏下什麽蛛絲螞跡。

  “你那兒長了個皰。”正在人中處,紅彤彤的,十分茁壯。

  “別轉移話題!”

  “沒什麽好說的,等我有了錢,雇個保姆,天天給那頭荷蘭回來的豬做飯——不,是管喂那頭荷蘭豬!”

  林海薇不安慰她,反倒舒了口氣,“還是馬大寶好。哎,我真覺得嫁給馬大寶挺幸福的,我說油煙對皮膚不好,他便搶著去做飯。雖然他窮了點、矮了點、胖了點,可我還是覺得嫁給他會很幸福。”

  蘇亦好心裏酸溜溜的,馬大寶對林海薇的好她是知道的。在新加坡讀書,雖然給的補助在內地看來不少,但新加坡的生活成本相對較高,馬大寶的一切東西都是從內地帶過去的超市貨或批發市場貨,但一聽說林海薇要買什麽,他總是極力支持——當然,林海薇也很懂事,她也不會買奢侈品,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誰不知道日子的艱難?

  看看她,看看自己,蘇亦好心裏不好受。有的女人為了錢而嫁,比方林海薇的新鄰居。有的女人為了愛情而嫁,比如林海薇。也有的女人為了嫁而嫁,比方自己。似乎人家都得到了什麽,自己呢?關心沒有,快樂沒有,風光沒有,甜蜜沒有,安逸的生活也沒有——有什麽,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許就是身份上,她終於嫁出去了!恨嫁到如此地步,女人的悲哀。NND,果然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再怎麽明白婚姻和愛情是兩套體係的理論,終究,自己還是個女人,免不了向往愛情。

  鬱悶!蘇亦好,把頭割掉,不準想愛情!

  “好好,我至今不明白,你怎麽會突然選擇他。”

  “man,single”。蘇亦好懶洋洋的回答。

  “天下夠著這兩條的多了去,你怎麽就挑了他。”

  “因為那時候他是唯一的候選人。”蘇亦好繼續一口的不在乎的腔調。

  “才不相信——好好,你那時候是不是已經動了心?”

  動了心?眼鏡?方臉?一看就不是儒雅的人,多少優秀的男人都見過了,動心?

  看蘇亦好不置可否的樣子,林海薇來了勁頭,“真是一見鍾情?”

  “是——,”蘇亦好拖著長腔,繼續不睜眼皮的說,“一見鍾情,再見見鬼。”

  “又耍我。”林海薇氣乎乎的,“老是耍我。”

  蘇亦好噗哧笑了,她也不是故意要瞞她,隻是一來覺得這些事說了也無用,二來是覺得林海薇是個非常單純的人,這些事情說了她未必懂,而且幹嘛要讓她知道心裏徒添堵。

  “也沒有了。個子有那麽高,身材有那麽大,最重要的是,”她停了下來,林海薇果然大眯著近視眼專注的看著她,笑了笑接著說,“是個中國人,並且不翹蘭花指。”

  “你再耍我我就不理你了!”林海薇以為自己又受了騙,轉過身不說話。

  “你看,和你說真的,你不相信。”蘇亦好坐直了身子,“我見過一些海歸,那真叫從海外歸來,說不兩句話要夾點英語。專業也就罷了,能理解,畢竟專業是在國外學的。最看不慣的是最普通的交談都要拽兩句,也不怕閃了舌頭。再或者動輒來句‘嗯哼’,似乎唯恐別人不知道自己是從國外回來的。他陳明然要是敢這樣,我會在第一時間休了他,可不陪著他丟人。”

  林海薇半信半疑,“蘭花指……不是騙我的?”

  “騙你做什麽?現在的男人,有像男的麽?尤其是寫字樓裏的那幫,一個個穿的幹幹淨淨,長的白白嫩嫩,可看著怎麽都那麽陰柔。彬彬有禮沒錯、溫文爾雅也沒錯,可有些人真奇怪,好翹蘭花指。”蘇亦好邊說邊比劃,“我有次和人去吃西餐,一桌六個人,兩個男的用餐刀時翹蘭花指,我當時直想拿刀削了去。用我們同事的話說,就是假洋鬼子。”最見不了的就是蘭花指,以為自己是東方不敗。

  林海薇慶幸道,“幸好大寶不那樣。”

  “就是,現在找個像男人的男人真難,要麽是猥瑣男,要麽是陰柔男,要麽是明著自大實則自卑男,這世道都怎麽了。”一邊說,一邊把腳搭在了茶幾上。

  林海薇剛要點頭,蘇亦好又開了口,“不過啊,也不怨他們。像我,估計也有男人背後說,女人越來越少了,你看那誰誰誰,還像女人嗎?哼。”

  林海薇看了看那兩隻腳,嚴肅的說,“好好,我覺得你還是很像的,真的,雖然外表不像,但骨子像。你挺會照顧人的,而且有關於家庭、孩子都想的很傳統,每次聽你給你外甥打電話,我都覺得你肯定會是一個好母親。”

  蘇亦好不語。蘇亦好的姐姐生產時情況比較危險,好不容易生下來後,大人、孩子都進了病房。那時候蘇亦好的媽媽身體不好,不敢告訴她這個消息。孩子的奶奶也因為有事,不能全力伺候月子。於是,就形成了蘇亦好的姐夫照顧大人,蘇亦好獨立照顧小孩子的局麵。小孩子自始就跟小姨親,隻要蘇亦好在家,就要纏著講故事。蘇亦好也很親他,每次回去,都要精挑細選些禮物送給他。人人見的都是伶牙俐齒的蘇亦好,但是,誰見過一臉慈愛、音調柔和給小孩子講故事的蘇亦好?

  可社會的標準不是這麽來的,就像是衡量國民經濟有硬性的指標一樣,你不在指標內,那你就是成績不好。一想到因為做家事而被陳明然冷嘲熱諷,蘇亦好就怎麽也對自己樹立不起信心來。有時她挺想原來那個“他”,她大模大樣坐著,他在廚房裏一顆一顆摘葡萄洗給她吃。他從來不嫌她不會做飯,他說“反正我也不會做”……唉,想那些做什麽?

  出了門,坐上車,車前麵的電視上正在放做菜的節目,蘇亦好看了會兒,自己也不是個笨人,隻是衣來張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過慣了,做飯的技能沒有得到鍛煉和開發,越膽怯就越露怯,索性就不做了——再說了,憑什麽就該女人做飯,哪個年代了?

  陳明然到的時候,蘇亦好已經站在超市門前吃哈密瓜,一看就是從旁邊的小攤上買的,要吃買回家去吃,外邊兒多髒啊。

  氣勢洶洶走過去,“你還知道回來?”

  不理,三口兩口吃完,把木棍扔到垃圾桶,“走吧。”

  “喂!”

  “幹嘛?”

  “蘇亦好,我認為,你有必要考慮一下我的感受。”

  “一會兒買菜,我光買辣的、買豆皮、買海帶,買你不愛吃的,好不好?”

  “不好!”

  “那為什麽幹嘛都要考慮你的感覺?我的感覺呢?”

  “這怎麽能一樣?”

  “怎麽不一樣?人活著有更高要求嗎?無論是物質還是精神,都要照你的標準來,你怎麽不幹脆去娶個機器人?”

  “你……”陳明然還要再開口,蘇亦好一句隔斷,“行啦,當街吵架,丟不丟人?兩條路,一是現在回家吵,二是閉了嘴跟我進超市。”

  K,怎麽感覺她才是男的?悻悻的跟在後麵,淩空的搗了她兩拳——實在太可氣了,大周末的把他一個人丟在家裏,好無聊啊。

  家門一關,陳明然就又舊話重提。“蘇亦好,你……”。

  蘇亦好抬起頭,直盯盯的看著他,陳明然不敢說話了。想了想,又理直氣壯,“本來就是嘛,和男人出去,算什麽?”

  “陳明然,我今天心情不好,要是識趣,你最好別惹我。”

  “我心情還不好呢。”

  “不好就回屋自己憋好,別互相影響。”

  “蘇亦好你不要太過分。”

  蘇亦好不吱聲,懶得吵,沒什麽意思。陳明然就非要惹她,“蘇亦好,你……。”

  “如果還是為了那事兒,別絮叨,我不聽,而且,也沒有什麽好說的。”

  “你這是什麽態度?”

  不理他,進廚房把他關在門外。有什麽好說的?好像你很在乎我,是嗎?有嗎?別裝的跟我看不見似的,不過是懶得和你理論,怨誰?怨我自己,怨我自己沒在年華正茂時拉扯個戀愛的人,怨我一時就結了婚,難道我還能後悔嗎?我不後悔,可我也不是看不見!

  蘇亦好的突然關門讓陳明然有些措手不及,他見過伶牙俐齒的蘇亦好,但給他吃閉門羹的卻是第一次。一晚上,蘇亦好都再也沒說話,偷偷看看,也臉色平和,看不出氣來,她怎麽了?

  蘇亦好沒怎麽了,確實,不生氣,也不傷心。她有時就這樣,仿佛忽然看穿了人世,一切都不關心。唯有這樣,有些事情看的才比別人清楚,可看的清楚又怎麽樣?似乎也沒有意義。矛盾的蘇亦好,發起飆來,勢不可擋。但靜下來,無人能及。誰能認清哪一麵才是真正的蘇亦好?沒有人。世界上的人都是孤獨的,最認識自己的人是自己,最不認識自己的人,也是自己。即便是最親密的愛人,也不會萬事皆懂。越是感性的人越能敏銳的體會到這些,而認清了事實,放棄了這種外部的找尋,反倒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成熟。

  這事就此過去,陳明然也沒有再提。他不提的原因一是他原來也隻是強調一下自己的地位,並不是真的心眼狹窄到那個程度。二是他不明白蘇亦好為什麽突然轉變,這種轉變使他有種猝不及防的感覺,很生疏,她怎麽了?

  每個人心裏都有別人到不了的地方,隻有適應,沒有原因。更何況,他們本就不是心心相印的情侶。

  農曆七月七,七夕,據說這天叫什麽?白色情人節?不懂,反正是就要下班了,看著同組的小毛頭一個個買玫瑰花,陳明然也有些忍不住,“多少錢一枝?”

  “漲價了,二十。”

  陳明然嚇了一跳,“那麽一枝花,這不挨宰嗎?”

  “宰也得挨,這時候啊,全體男single都甘願做孔子的學生——宰我,沒辦法,誰讓女人就好這一口呢。”

  宰我?孔子果然是聖人,真有遠見,收了這麽個揚名的學生,讓後世可以在智商缺失時毫不內疚的仿效,算了,我也當一次宰我吧。

  “給我加一把,和你的一樣。”

  小鈴鐺愣了一下,“頭兒,你這可是頭一回,送誰啊?”

  “你管,讓你訂你就訂。”這蘇亦好也不知是不是女人,會不會不屑一顧?那個現實的人……,算了,拿回去再說吧,宰我都當了,大不了再當一次顏回——臉朝後。訂座位吃飯就免了,兩個人都不大喜歡,除非去吃烤魚或者麻辣小龍蝦,可都不是陳明然能吃的。

  下了班,順道取了花,鬼鬼祟祟的躥進電梯,幸好沒什麽人——一個大男人捧著這花,俗!蘇亦好你就是俗人。幼稚,女人都是幼稚狂。陳明然完全忘記了這花根本是自己要買的,他把所有的過錯都算在了蘇亦好頭上。

  家裏無人,正好,把花放到茶幾上,讓她自己發現吧,這麽遞給她傻死了。打開電視看了會兒新聞,電話響了,“喂,陳明然,我晚上加班,晚點回去。”

  加班?哪天加不好,今兒不過節嗎?嘴上卻說,“行,知道了。”

  電視一下子索然無味,又加班,心裏歎了口氣,為什麽不是你加班就是我加班?相對吃個飯都這麽難?

  打開冰箱,剩菜也沒有,老規矩,叫外賣吧。一個人吃著,越想越不是滋味,我這是個家嗎?婚結了,證領了,可這家,像個家嗎?越想越堵,撂了筷子不吃了。

  唉,家。

  蘇亦好回來的時候都已經十一點多了,陳明然黑著燈躺在那裏,聽她換拖鞋、進房間、衛生間裏的水響、吹風機的聲音,又是腳步聲,然後房間門關上了。

  陳明然的心裏空落落的,婚姻,真不是一加一等於二,而是應該一加一等於一,但他們就是等於二,各跑各的二。怎麽就這麽難呢?如果婚姻像是數學等式或者計算機語言該有多好啊,怎麽能熱呢?

  蘇亦好一直加了兩天班,每天早出晚歸,第三天才發現了茶幾上的花。

  “哪來的花?”花?家裏有花?

  “嗯。”

  “你們開表彰會?”

  陳明然的心沉了,“嗯。”為什麽她不會想到是買給她的?

  “都蔫了,你怎麽不把它插起來?”挺好的花,放這兒沒人管,都蔫了。

  “扔了吧。”

  “挺貴的,挺可惜的。”蘇亦好望著花,一臉的惋惜。

  “扔了吧。”

  蘇亦好看看花不言語,陳明然猶豫了下才支支吾吾的接著說,“花……是……我買給你的。”

  “啊?”蘇亦好抬起頭,完全是實話實說的說,“買給我的?謝謝啊謝謝。不過早知就該讓你買盆栽了,買個綠蘿或者一帆風順都好養活,這花太容易敗了。”笨,這種捧花能保持幾天?枯了就得扔。還是盆栽好,可以一直活下去,這一加一等於二的理科男怎麽這麽不會想呢?一拍手,回屋裏拿了報紙鋪在地上,開始摘花瓣。

  “你幹什麽?”

  “扔了太可惜了,這樣吧,我們用來做幹花,裝在瓶子裏,家裏也多個擺設。”雖然他什麽都沒說,但這是他送給自己的花,得想辦法保存起來。

  陳明然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她到底是怎麽想的?似乎默認了這是家,會想著加一件擺設,但也似乎默認了他與她無關。蘇亦好,我是你老公,在你的生活裏,到底有沒有我的存在?他真覺得,在蘇亦好的認識裏,這個家確實是家,但隻是蘇亦好的家,哪怕他離開了這裏,蘇亦好也不會有任何感觸的。

  蘇亦好沒有發覺,她仍舊在興致勃勃的揪著花瓣,一片一片的擺在報紙上。不是沒水分的東西就沒有生命,幹花做好了比鮮花要耐久。愛情,是不是也這樣?婚姻,是不是也這樣?

  花瓣自從被鋪上了報紙似乎就再也沒有人理它,蘇亦好把報紙排了一牆根,每當人走過,花瓣就隨著飛的四處都是。陳明然實在看不過,把報紙拖到陽台上,蘇亦好警覺的發現了。

  “是你把報紙拖到陽台上的?”

  “以為和你一樣笨?陽光蒸發水份,早曬早幹早收起來,天天四處飛。”

  “陳明然,你根本不懂,做幹花隻能陰幹,不能見太陽的,花瓣會變黃,既無色也無香,就不好看了,不信你看。” 自己天天過去看看,就等著幹。連裝花的家什都準備好了,一個小魚缸,畢竟這是他送給她的禮物。

  果然,花瓣昨天還是有模有樣,今天就皺巴巴的,看著像垃圾。“我怎麽知道?”

  “不知道就別動。”

  “那是我買的,我為什麽不能動?”

  “你買的,贈給我了,自贈與行為發生時所有權轉移。”

  法律詞語又來了,“看著不順眼,按ctrl+z撤銷好了。”一轉身走了,蘇亦好目瞪口呆,他還真以為生活是電腦。

  吃飯時陳明然裝作若無其事的問,“沒想到你對做幹花還有點心得啊,哪兒練的?”

  “以前做過。”

  以前做過?“是嗎?也是玫瑰?”

  “不是,小時候上山采的野菊花,回來陰幹的,色味俱在,一連保存了好幾年,後來搬家才不得不扔掉。”一臉的惋惜。

  原來如此!陳明然笑了。他很難形容蘇亦好,可是,他就是覺得,蘇亦好真的存在,生氣、鬥嘴,她都在,真實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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