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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落落

  而我也不知道,我的這封信,後來竟讓自己陷入別無選擇的命運。

  日子這麽過去了,也沒有更好或更壞的跡象。君聞書總在外麵奔走,回來便是一身的“煙塵氣”,他現在連抱怨都沒有了,更多的時候就是看著我,似有話說,而終究是一聲長歎。君聞書十三的時候像個小老頭,整天沒有活力,如今十七了,倒覺得有二十七的穩重,不知變化在哪裏,就覺得,長大了,有精神了,有擔當了。

  我天天也僅僅是收拾收拾他的屋子,打理打理琅聲苑的事務。再也沒聽見臨鬆軒那邊有什麽動靜,我不關心,侍槐也很少回來說,君家的日子如同古井,沉靜又沉寂,隻是,這沉寂下麵,又隱藏著多麽洶湧的暗流,正在互相撞擊,我那時並不知道。

  雖然很勉強,我還是給荸薺寫了信,但還是想辦法開解他一番。看著一紙蒼白,我心裏也覺得無力。君聞書一臉的無奈,我也無奈。他不理解,那就不理解吧。有時我也自己檢視對荸薺的感情,到底是什麽?想來想去,答案仍然是一個,無關風月。無論兩個人的將來是什麽,至少,他現在需要人關心。

  日子飛快,我每天都在盼荸薺的回信,這種拉扯比吵架還難熬,我想知道他的消息,他這是怎麽了?想想祠堂裏他和我說的話,不會是真的吧?應該不是真的——哪怕就是做做朋友也好啊,我從來沒和人家談婚論嫁,真正想想和他過日子,也覺得遙遠,似乎我們都是剛屆成年的學生,有資格去做,但一切都像空中樓閣。荸薺,哪怕你就是和我做做朋友、聊聊天也好啊,我不放心你,你好不好?你就讓我知道你好不好,再不濟,我們也曾經認識一場,你好不好?

  秋天又到了,沒等到信,倒迎來了君如海的生日。君如海的生日年年過,因君家人情淡,我也窩在琅聲苑,這檔子事和我無關,沒成想,今年卻鬧得動靜挺大,聽說是五十大壽,大小姐二小姐都要回來,我也不能不上心了。

  “少爺,老爺五十大壽,您做個衣服?”吃完飯我問他。

  “不用吧,往常的就好了,也不是什麽大事。”

  “別,您也是君家的少爺,難得兩位小姐和姑少爺都回來,也不能弄的太隨便了,好歹也關係著府裏的臉麵,喜慶的日子,人家都打扮的一身新,您那樣子像是沒人打理,怕夫人看著心裏也不好。”

  君聞書點點頭,“也是,省得我娘又得著由子往這邊塞人。”

  “來個人也好,二娘也去了,少爺這邊是少個管事的。”

  “不是你一直在管麽?”

  “我哪行?”我一邊收拾著碗筷一邊問,“少爺也知道,平素我自己的衣食都是能糊弄則糊弄,管管書、管管花還行,這方麵,可是大不在行。”

  “怎麽不行?管的挺好不是麽?——哎,說起書,今年的新書來了?”

  “來了,都放在書庫最外麵的架子上了。”

  “真好,又有書看了。這日子,如果沒書,真是沒法兒過,天天在外麵和那些人應酬打交道,也就是回來那一會兒,看看書,我還是覺得自己像個人。”

  我擦著桌子頭也不抬,“少爺這是拿書做朋友呢。有時覺得佛家說的好,身體是臭皮囊,為什麽臭?因為要碌碌奔走的供養,先是溫飽,後是富貴,慢慢的,人就成圍著臭皮囊轉的真皮囊了——喲!”

  桌上掉了根魚刺,沒留神,紮在無名指上,一小點紅血冒了出來。君聞書起身,“怎麽這麽不小心?”

  “沒事兒,一根小魚刺,也出不了多少血。”

  “算了算了,你旁邊去,我來吧。”君聞書就要過來接抹布。

  “可是不敢,”我攥著抹布繼續擦著,“我沒那麽嬌氣,少爺從小到大是沾過抹布的?讓夫人知道了,我還不得挨打?”

  君聞書笑了,“剛還滔滔不絕的說臭皮囊呢,怎麽,現在怕臭皮囊痛了?”

  “沒有臭皮囊,我也沒了,必要的時候,還是要顧一下的。”

  君聞書大笑起來,“橫豎都是你的道理。不過,我覺得你說的也不對,人身是臭皮囊,而臭皮囊外麵,還有層衣裳,我們要供養的,不止是臭皮囊,更有外麵那層衣裳——光是臭皮囊,事情還好解決了呢。”

  他瞅著我,我不敢往下硬接,隻好裝作沒聽懂,嘿嘿笑了兩聲,拿著碗出去了。

  君如海的生日這天,我給君聞書換上新衣服。他喜歡青色,換來換去的總是青色衣服,這一次也是豆青色緙絲袍子。

  “司杏,今天外頭人多,估計沒人往這邊過。我可能回來得晚,你不要等了,也不要在園子裏,回屋躺著吧,這些日子,你也瘦了不少。”他看著我,一臉的溫和。我點點頭,送他出了門,便拿本書回屋躺著看。

  書是療傷的最好的東西,隻有它才能彌補你心口的裂痕。任何人都不能懂的心事,書懂;和任何人都不能說的話,可以和書說。你可以把書中的人當成你自己,盡情地大哭、大笑、大鬧。所有情緒總得有出口,有人喝酒,有人玩鬧,我便是安安靜靜地看書。自己的世界,一個人的世界,安安靜靜的,不盼誰來,也不要誰來。

  今天看的是《楚辭》,我反複吟著《涉江》,熱淚盈眶。人生多苦。再苦,還要追。不追,是不是就不苦了?可在苦和放棄間選擇,我還是寧願選擇苦。

  或者我追不回來荸薺,但我不願放棄。我始終覺得,我和他不存在感情問題,不存在地位問題,我希望他隻是一時轉不過彎來,我就在原地等他吧。隻要我能出府,再去找他,或許他就不會覺得我們之間有差異了。我想了一會兒,轉眼便十七了,不知荸薺能不能等到。他等到等不到,我都得出去。退一萬步,荸薺不等我,我出不出去?

  出去!

  出去是我自己的事,有沒有人在外麵等我,都要出去。出去不是為荸薺,而是為我自己,我想念外麵那廣闊的天地和燦爛的陽光,想念那可以自由說笑自己主宰自己命運的舒心,荸薺也正站在那陽光下……心裏一酸,荸薺,你真不等我麽?想著想著,便睡著了。

  似乎有人在摸我的臉,睜眼一看,又是楊騁風!忍不住皺了皺眉,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又來了!讓君家人知道,還以為我和他怎麽了,我越來越不喜歡楊騁風了,看著他就煩。

  “怎麽瘦得這麽厲害,臉色也不好?”

  我不理他。

  “看著膽子挺大,睡起覺來卻弓得像蝦米,也是個讓人不省心的。”他兀自說著。

  我繼續沉默。

  “……別不理我,好些日子不見了,什麽事成這樣了?”

  過了一會兒,他懷疑地說:“是不是因為湖州?”

  我心裏一跳,他怎麽就猜著了!

  “我就知道是為了他,為了旁人,你也成不了這樣子。”他有些酸意,“說你沒指望了,你不聽,非要自己找罪受。一個男人成了那樣,也確實沒什麽指望,他總算還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二姑少爺如無事請出去吧。”我躺著不動,壓著心裏的煩,覺得他像隻貓頭鷹一樣,每次出來都沒好事,上次君聞書失態就是聽了他的滿口胡言,這時候我不想再惹上他。

  “又趕我走!司杏,不是我說你,男人就是女人的靠山,你老盯著那傻小子……”

  我騰地拉開被單,把他嚇了一跳,“二姑少爺,從我進君家的門你就總是來,你能不能告訴我,怎樣才能不來?”

  楊騁風皺眉,“你這麽煩我?”

  “上次已經和二姑少爺說的很清楚了,我就是一個醜丫頭,和二姑少爺不搭邊。二姑少爺,你說得很對,他是個傻小子,可我這等下人也隻能配傻小子。二姑少爺身份高貴,還請莫再來了。”

  “都成這樣了,還這大的脾氣?司杏,你怎麽就是不懂,似你這等人,是要吃苦的。”

  “吃不吃苦,是我樂意,你有你的標準,我有我的生活,不勞二姑少爺替我費心!”

  “我偏要替你費心,我願意,還沒人敢說不願意!”楊騁風聲音嚴厲,瞪了我半晌又緩了下來,“司杏,你就不想想,你這樣的性子,幾個男子能娶?女子無才便是德。幾個男子容得下見識比自己還強的女人?那傻小子再怎麽的,也是個男兒。你這樣的,他也受不住。”

  無話可說!我氣狠狠的拉上被單,連頭裹著。都是他,可恨至極!

  “我查過他,他不配你,真的不配。狀元三年才出一個,群仙領袖,天子門生,要能左右逢源,京中人情熟透。那個人,不用我說,你覺得他是那樣的人嗎?再退一萬步說,他真考上功名就另說,就他現在那樣子,若換成我,我也不想再見你。司杏,你萬般聰明,就是不懂人,更不懂男人!唉,死丫頭,你怎麽就是不肯聽我好好說。”

  不聽,趕快走吧。

  停了停,“我也是中了邪了,明知道君木頭在你身上討不到什麽便宜,就是心裏不舒服。一來揚州,多麽忙,也得來看看你,看你那張冷死人的臉。我就是犯賤……,你看你折騰得幾個人都跟著難受……,算了,我也沒辦法了,總不能眼看著你這樣。”他一掀被單,“起來跟我走。”

  “你要幹嗎?”

  “君聞書也是個笨蛋,眼看著你在君家越來越瘦,連個辦法都沒有,再弄下去不定要出什麽事,我等不了了,走,跟我去前麵,今天就走。”

  “我不去!”

  “司杏,”他忽然換了口氣,“別豎著毛跟刺蝟似的,我保管對你不會比君家差。姓君的這裏有什麽好?天天悶著鬧鬼,一年到頭喘不了幾口人氣兒,我每次來都要捏著嗓子裝好半天。你這種性子,怎麽受得了?我知道你是裝不了閨秀的人,待在這個鬼地方,圖什麽?這地方允許你笑還是允許你跳?君木頭會陪你說還是會陪你鬧?姓蕭的你也親眼見著了,根本指望不上,你怎麽就不替自己打算打算,把自己憋屈成這樣子,圖什麽?你這不傻嗎!”

  我長吸一口氣,“二姑少爺,奴婢謝謝你的關心,隻是真的,奴婢雖然是個奴婢,但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路,請二姑少爺不要再替奴婢想了,奴婢哪裏都不想去,二姑少爺請回吧。”

  “司杏你怎麽就這麽倔!好好說話你不聽,你那是什麽想法什麽路?我問你,出了君家,你去找那小子,你能活嗎?再給人當老媽子?你是能給人當老媽子的?你現在在君家有吃有喝你不覺得,出去你怎麽生活?怎麽像沒經過事似的!這本朝裏雖然出過經商的女子,但那才幾個?哪個背後沒人撐著?你是能對人曲意逢迎的?司杏,你現實點兒,君家這個破地方不想呆的是對的,但你也選個好去處,牛一樣的抵人,你何苦?”

  “二姑少爺,我謝謝您的好意,上次出去那幾個月,我確實苦,但我真是寧可吃苦都不願意……”

  “住在那個破窩裏,又濕又冷,和野人似的,臉凍成那樣子,你還不願意什麽?”

  一提起那個地窩子,我就忍不住要火:“二姑少爺,我再說一遍,地窩子再破,那也是我的家,君家不願呆,但二姑少爺那兒也不是我想去的地方,我有我的路,二姑少爺若真為我好,能不能尊重我一回?”

  “尊重?”楊騁風重複了一遍,“司杏,你中了蠱了,我若是不尊重你,也不會是現在這樣了——算了,前麵還在等我,你收拾,不,不用收拾了,我那裏什麽都有,跟我走吧,這個破屋子,不呆了。”

  “楊騁風,你以為我是什麽?你想怎樣就怎樣?我不去!”前麵是君家一家人,他敢這樣說,囂張至極,君家到了這個地步嗎?還是我一個丫鬟無足輕重?

  “不去也得去,我是你口中的二姑少爺,難道連個丫鬟都討不到?原來隻是不想這麽快和君木頭撕破臉,現在看來也無所謂了。他愛惱他去惱吧,惹惱了我,我把他二姐送回來!”

  我咬了咬嘴唇,實在無話可說,真是對牛彈琴。我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又躺下去,拉上被單。

  “本少爺說的話你沒聽見?”楊騁風的聲音裏壓抑著怒意。

  聽見了,想扇你一耳光!

  他又過來掀被單,我忍無可忍,跳了起來,“楊騁風,今天不打一架,你是不是不死心!”我指著他,“我告訴你,你打死我吧,我也不會去你那個黑洞洞、陰森森的破地方!”

  他愣了,“你說我府裏是黑洞洞、陰森森的破地方?”

  “是!”我氣得發抖,來宋朝十六年了,從九歲開始就想著忍忍忍,我以為我能忍,可最後還是忍不住,這個貓頭鷹來纏了又纏。我深吸一口氣,“你若是想讓我去,好,你打死我,弄具屍體去。要是打不死我,你便算了,以後不要天天和貓頭鷹一樣纏人了。你要我活著進你那個破地方,想都不要想!” 我氣得四肢發麻,半天沒緩過氣來。我遇見過各種無恥的、不講道理的人,但似他這種人,活了兩世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你怎麽就那麽不喜歡我的府邸?多少人巴望著去呢。”我不理他,索性跳下床穿上鞋子往正房去了,聽他追來一句話,“無論如何都得去,我非得讓你活著去!”

  我氣得要飛起來了!趕到書庫坐下,忽見鋤桑進來了,“司杏,怎麽了?臉色這麽不好。”

  “沒什麽!”我氣得聲調都變了,楊騁風,還真是能氣瘋人。我是人,不是件物品,我有我的意誌!氣死我了,我拿了本書胡亂翻了兩下又啪地扔到桌上。

  鋤桑搬了條凳子坐下,“還是為……那個人?”

  我不吱聲。不是為荸薺,而是為楊騁風,我一個下人,敢說嗎?人家會以為我勾搭二姑少爺。

  鋤桑以少有的沉重口氣說:“其實,我挺同情你。”我轉過頭來,他也一臉的哀苦,“咱這號人,什麽時候能做自己的主。”

  我看著他,“你怎麽了?”

  鋤桑苦笑,“沒什麽,我也十七了。”

  “是不是引蘭?”

  鋤桑隻是平淡地說:“想也是白想,我現在就和你一樣,天天想著怎麽出府。”

  “這麽說你和引蘭……”我打住話頭,往外看看。

  “沒有。”鋤桑撓撓頭,“就是想想。這事兒總折騰得人不好受。”

  我不做聲。有辦法可想我早動腦子了,外麵即便山崩地裂,我也不願再待在這兒了。我突然蹦出一個念頭,荸薺這樣對我也好,下次出去就不找他了,看楊騁風還去哪裏糾纏我!一想到這兒,我又責怪自己,怎能這樣想呢,怎能不去找荸薺呢!

  一直到完全天黑,君聞書也沒回來,我怕楊騁風還在我屋裏,便磨蹭著不想回去。想到楊騁風,我就頭大,怎麽會有這樣的人,他怎麽就盯上我了?哪輩子遇上的,糾葛到這輩子來了,我恨恨地想。

  二更了,君聞書還是沒回來,我實在耗不下去了,悄悄走到我的屋子裏,先躡手躡腳地看了看,見裏麵沒動靜,才慢慢地摸進去。我怕楊騁風會從哪個角落裏冒出來。陰魂不散,我腦袋裏突然想到這個詞。

  第二天我來到正房,君聞書的臉色十分難看,也不和我多說話。我隱約感覺出事了,但主子們的事,也用不著我多問,就像楊騁風那番算計君家的話我無法外傳一樣。不一會兒,林先生來了,他倆又關在屋子裏密談。接下來的幾天林先生都來,這是少有的情況。我悄悄地留意了一下,他走時麵色很沉重,君聞書也很少說話,有時呆坐著,多數時候是在蹙眉沉思,幾次見他看向我,似有話說,卻終究沒說。我不好奇,也不打聽,確實如楊騁風所說的,君家陰森森的鬧鬼氣,這個地方,幫幫君聞書可說,我可不願意待一輩子。

  我給荸薺寫了第二封信。我心裏苦,能做的也就是寫信而已。我相信有命,可我也相信,老天注定了你的一些東西,但一定也給你留了餘地,讓你能做修改,否則就沒得玩兒了。相信吧,生死津頭正要頑,老天也想和我們玩兒。我希望荸薺樂觀一些,春試失敗了,做人卻不能失敗。人生有大大小小的無數次戰役,如果敗了一次就低頭,那怎麽行!一蹶不振,是貶義吧!我想盡力說服他。我說,此或彼,好或壞,都是一時的,人死蓋棺方定論,沒必要太過掛懷。我說,你考不考得上,在我心裏你都是荸薺,隻要你願意。我說,生活總是有得有失,不能一帆風順,也許我們比別人多一些困難,但隻要“化監獄為道場,則其往生品位尤高也”。我甚至說,我是奴婢,你是平民,其實從身份上來說,你仍然比我高一級,我不放棄,也希望你不要放棄。最後這句話,我十分不願意加,雖然我對自己總有些鄙薄,卻不願意真的這樣說。但是,如果對他有所幫助的話,我還是寧願這樣說。

  外麵菊花正盛開,我突然想起一首菊花詩:颯颯西風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心下一悲,覺得很像我和他,便提筆添在上麵。

  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荸薺,出去後我陪著你,讓我們都好起來吧。

  信寫完了,我把它貼在胸口久久才拿下來,反複地摩挲著。荸薺,給我回信吧,給我回信吧。荸薺,人活著都不容易,你說你難,你可知道我風塵仆仆地走了兩世,還不是一樣地掙紮。人都要自己安慰自己。我念念叨叨地,希望能滲進信裏,讓荸薺聽了去。後來我才發覺,今日我所說的也是小乘,好或不好都是相對的,總有人比你更糟糕。而我也不知道,我的這封信,後來竟讓自己陷入別無選擇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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