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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花若離枝

  然,你永遠也看不到我最寂寞時候的樣子,因為隻有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才最寂寞。這寂寞有一天會消失嗎?我想,如果有那一天,那一定是我死了,或者是我不愛你了……

  ——摘自小海棠大狐狸情侶博客

  01 夢碎了,還怎麽活下去?

  一年又一年,時間過得真是快啊。春天再一次不請自來,烏衣小城也再次被如雪的海棠花裝扮得繁花似錦。

  蘇蕾拉的生活變成了極為簡單的兩點一線。井然似乎也忙了起來,他說他們在做模擬投資實驗,時間非常非常緊。蕾拉心意懸懸,真的忙得連自己的電話都不方便接了嗎?好幾次,他說他在做家教,蕾拉是不大相信的,從沒聽丹姨說過井然在做家教的事……

  屋漏偏逢連夜雨。那一天,蕾拉在街上走,遇到了小梅。高考結束後,小梅沒有考上大學,也沒有複讀,而是去了省城打工。

  隻不過大半年的時間,小梅變得很多。穿著緊繃繃的牛仔褲,P股的線條纖毫畢現。上麵穿著極短極小的奶黃色小外套,裏麵的胸呼之欲出。若不是她喊了蕾拉的名字,蕾拉肯定不會想到麵前這個身材火辣性感的女孩就是曾經淳樸的小梅。

  兩個人找了家路邊的奶茶店坐了坐。小梅居然還抽出了一根煙點上了。她說:“蕾拉,我出去才知道這世界有多大。真的,我一直在想,你當時從那麽繁華的省城來到烏衣,怎麽能待得下去啊?”

  蕾拉無聲地笑了笑:“哪兒還不都一樣?”

  “怎麽會一樣啊?你知道我第一次站在省城的大百貨公司裏,傻死了,土死了,一個牌子都不認得!”

  一個人變起來還真是快啊。

  小梅突然低下聲音:“井然還跟你好嗎?你們上過床了吧?我就說嘛,男人上了床,心就變了。沒上床時,死乞白賴地追著你,當你是心肝寶貝兒一樣。上了床,就當別人是心肝寶貝兒了!”

  蕾拉想站起來走了,她實在不想聽她鬼扯這些話。她說:“那個,小梅,我下午還有課。”

  “知道,不過,我要告訴你的可比那些課重要多了!蕾拉,井然跟楊海悅在一起了,你知道嗎?”小梅的臉上有著發布了一個大消息,等待當事人反應的期待。

  蕾拉的心咯噔了一下,定了定,說:“小梅,我當你是好朋友,你不能騙我,你說的在一起是怎麽回事?”

  “有一次我跟我朋友去賓館裏耍,看到楊海悅挽著井然的胳膊……那家賓館,很多大學生去開鍾點房的……”小梅其實看到的隻是楊海悅跟井然去了那家賓館後麵的住宅樓,但八卦總是要添些油加些醋的……

  “蕾拉,你別傻了,這段時間我算是看透了,這世界上的愛情就像是鬼,說的人多,遇到的人少,哪他媽的有啊……”

  蕾拉麵前,小梅猩紅的嘴唇蠕動著,蕾拉很想把它縫上。她的臉色大概變得很難看了,她又說了一遍:“真不行了,我得回去上課。”

  小梅說:“蕾拉,我知道你會很難過,可是,男人這種東西,有得是,誰是誰的一輩子呢?”

  蕾拉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奶茶店。

  她沒有去學校上課,而是一個人在街上走。走得腿酸了,走得全身大汗淋漓,走得差點兒到了車輪下,被司機迎頭痛罵,她走進了小唐的修理鋪,隻怯怯地叫了一聲“小唐哥”,便倒了下去。

  井然是她的全世界。世界沒有了,自己還要怎麽活下去呢?

  井然上大學的第一個寒假,他回來,給蕾拉帶了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巧克力豆耳機、可愛的起司貓手機掛鏈、害羞版愛心兔抱枕、會吃硬幣的電動狗存錢罐……林林總總。蕾拉當然喜歡那些東西,可也心疼錢。井然說:“我若很有錢,就給你買很貴的東西,可是我沒有,這些東西都不值什麽錢,卻是我遇見它們時,想著你會喜歡,便買回來了。”

  很多錢買很貴的東西是件極容易的事,很少錢卻這樣一樣一樣買來,每時每刻,看到好的東西,都要跟她分享,這樣的愛情不更彌足珍貴嗎?

  聰明的女孩渴望愛情,卻比一般女孩多一分冷靜和理智,她不會為了戀愛而戀愛,她要的是一個愛她的,同樣也值得她去愛的男人,她對自己的感情負責,也對別人的感情負責。她不會去計較你送的禮物有多貴重,更不會不依不饒地讓你為他買昂貴的東西,因為她愛的是你的人,而不是你的錢,她的愛情是純粹而簡單的。蕾拉便是這樣。

  蕾拉買了兩隻素白的馬克杯,在杯底分別畫上一個女孩頭像,一個男孩頭像。畫得醜,井然笑她是野獸派,卻視若珍寶。走時,帶走了那個女孩頭像的。

  蕾拉還會給井然寫信,像給徐小桃寫信一樣,哪有什麽大事情,看到一個折海棠花的小女孩,英語老師挺著大肚子講課,滿頭是汗……她沒有講遇到楊海濤。井然跟她約定,這一年時間裏,兩個人都不用手機聯係,那樣太分散精力。井然還好,進了大學,時間是自由的。而對蕾拉來說,時間分分秒秒都是珍貴的。上了這麽多年學,又經曆了這麽多事,不就是要靠高考這一搏來改變自己的命運嗎?

  蕾拉傻傻地問:“井然,是不是我考不上大學,你就不愛我了?”

  井然習慣地用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說:“傻丫頭,愛和大學有什麽關係,愛的是你,你是蘇蕾拉,唯此而已!”

  蕾拉傻笑。井然把她擁進懷裏,說:“我的好姑娘,要聽話,努力,為了你我的將來。”蕾拉是明白的,自己總歸要長大,沒有了父母的庇佑,自己更要努力。

  開始時,蕾拉總是想去摸那支手機,想聽聽他的聲音,想發短信給他,問問他在幹什麽。蕾拉是擔心的,大學裏的女生來自各地,美麗又多情。井然書卷氣重,幹淨又儒雅,是很多女孩子喜歡的類型。當初不是因為井然,楊海悅能失心瘋一樣跟自己成了仇敵嗎?但是,每每到最後都放棄了。還是寫信。信那麽慢,路那麽遠,心裏的思念還是長了草一樣。

  蕾拉是真的想井然,想得無處可說。某一晚,翻出他的一件白襯衫,穿在身上。從那天起,他的襯衫便成了她的睡衣,仿佛這樣睡,才會踏實。

  她寫信告訴他,他回信說:“傻丫頭,如果這樣你會不那麽孤單,那我再送你一件。”

  蕾拉不確定自己這一年能不能考上大學,她很努力也很絕望,很顯然,她的努力毫無效果。有時候,在書桌前坐上大半宿,也看不進去一點兒東西。

  焦慮像條蛇,緊緊地纏著她。

  然後,她遇到了小梅,聽到了她最害怕的消息。

  她醒過來,已經睡在了丹姨的家裏。被子是雪白的,屋子裏暖暖的。小唐坐在床邊的凳子上,蕾拉聞到了粥的香味。小唐見蕾拉醒了過來,笑了,露出很白的牙。他握住蕾拉的手,好半天才說:“如果壓力這麽大,這學咱不考了。哥養活你。”

  蕾拉也笑了,那笑像一片花瓣落到水麵上,無聲無息,卻有種淒清的美麗。她把手抽出來,說:“哥,我餓了,我想喝粥。”

  小唐跑出去,丹姨進來了。她煮了薏仁黑米粥,放了冰糖。粥溫溫的,蕾拉喝了一口。丹姨幫她擦了額頭的汗,說:“你這孩子,就是有什麽事都悶在心裏,什麽都不肯說……”

  蕾拉的眼淚淌了下來,流進粥裏。丹姨拿來手帕替她擦,卻是越擦越多。

  蕾拉恍然想起了遇見了小梅,小梅說的那些話刀一樣紮到她的心裏。她要去省城看看,去問一問井然是不是已經變心了。

  可她又不敢去省城,不敢看。怕看了,夢碎了,連活下去的力量都沒有了。

  02 懷疑是條蛇,它咬中你毒會蔓延

  蕾拉好了起來,她卻很少去補習班上課了。在家時,也偶爾坐在課桌前翻翻那些書,那些算式像一串串密碼,她猜解不透,頭疼。更多的時候,她背著書包出門,奔到小唐的修理鋪裏,坐在那裏看日升日落,發呆,或者是替他們跑腿買水、買盒飯。小唐看著蕾拉這樣,也隻是歎息。

  很快流言四起,原來蘇市長家的小司機把蘇市長家的千金給泡到手了,就連修理鋪的小徒弟都有一次管蕾拉叫了“嫂子”。小唐的臉“騰”地紅了起來,他起身把修理用的扳手摔在地上,說:“誰再跟蕾拉開這種玩笑,立刻給我滾!”

  蕾拉從來沒看到過小唐哥這麽生氣,還挺嚇人的。她衝那小徒弟吐了一下舌頭,蹲下把扳手撿起來。

  丹姨也聽到了風言風語。吃過晚飯,她進了蕾拉的房間,坐在床沿兒上,問了井然最近怎麽樣,她說:“這孩子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在忙什麽,連個電話都懶得打。跟你常聯係的吧?我這當媽的還得問你我兒子的情況。蕾拉,以後千萬別要兒子,有什麽用!”

  蕾拉的嘴角咧了咧,並沒有真正笑出來。話題兜兜轉轉,轉到了小唐身上。“蕾拉,你媽過世得早,你爸……現在你在我這裏,你跟井然的事我姑且不管,但是,你是女孩子,將來總得嫁人,名聲壞了……還有,現在正是關鍵時刻,蕾拉,幹媽知道你壓力大,但還是要咬牙挺一挺……”

  蕾拉突然想起了那張紙團,她拉開抽屜,把那張展平的紙放在丹姨麵前,說:“丹姨,你很早之前就認識我爸是嗎?你是他曾經的戀人?”

  丹姨很驚愕地看著蕾拉,她把那張紙團抓在手裏,又揉成團,說:“蕾拉,很多事情,以後我會告訴你的。”

  蕾拉幾乎是冷笑了兩聲:“你交代過井然不能跟我做朋友是嗎?你說要找的孩子是誰?我跟井然是兄妹嗎?”

  丹姨的臉色極其難看,她說:“蕾拉,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跟井然一點兒血緣關係都沒有。我也不是你父親從前的戀人。至於這張紙上說的是什麽事,我會慢慢告訴你的。”

  蕾拉也不再追問了。

  傍晚,井然打電話過來,是打了井然家裏的電話。丹姨隻說了幾句就轉身離開了,讓出空間讓他們說說話。井然問蕾拉怎麽了,這段日子都很少寫信,蕾拉懨懨地說:“學習挺忙的。”

  鹹鹹淡淡說了幾句話,蕾拉問:“咱們班在省城的同學,你見過嗎?”蕾拉明顯感到井然頓了一下。兩個人太熟悉的結果就是,彼此有一點點的異樣,馬上就能感覺出來。

  井然說沒有,他說,也不在一個學校,都挺忙的,哪那麽容易見麵啊!

  井然說了謊,但是蕾拉沒有拆穿他。

  她仍是很少去學校上課,多數時間在小唐的修理鋪裏混。長臉老師已經不再是蕾拉的班主任了,但有一天在校園裏遇到蘇蕾拉,他追上來,說:“蕾拉,我一直想跟你聊聊,雖然我現在不教你了,但……你還是我的親學生!”

  蕾拉沒忍住笑了出來,“親學生”這個詞兒她還是第一次聽到。長臉老師婆婆媽媽地說了一通這次高考對蕾拉的意義,簡直可以用浴火重生來形容。

  蕾拉跟長臉老師道了別,一個人去了小河邊,她在那裏坐了很久很久。她有些心灰意冷,她想離開了。丹姨不在時,給姑姑打個電話吧,無論用什麽方法,把自己弄出去,哪怕……哪怕找個法國老頭都行!

  不想走則矣,一想,心就先逃了出去一樣。眼不見為淨,在還相信著他的愛情,在這份愛情的保質期還未過時,自己離開,自欺欺人,會不會更好些呢?

  從為愛情甩馬賽耳光到現在懦弱到想做逃兵,沒有人知道蕾拉經曆著什麽樣的煎熬與恐慌。

  一件件事接二連三落到她身上時,她有一種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不安感。表麵依然堅強樂觀,其實,已是強弩之末,脆弱到一碰就成粉末了。

  蕾拉不知道自己在小河邊胡思亂想時,有一雙眼睛一直盯著她。

  如果沒發生後來的事,蕾拉會下不了決心跟蘇靜淇去法國吧?那樣人生又該是一番什麽模樣的呢?

  03 噩夢還在延續,花朵凋零

  事情發生的那一晚,丹姨去省城進購繡線,原本蕾拉也是想去的。她想看看井然到底變成什麽樣子了,她想親口問問他小梅說的是不是真事。她努力說服自己,如果他答是,她就衝他笑一笑,說:祝福你們。真的可以嗎?對於背叛愛情變了心的人,蕾拉還是不能瀟灑到無所謂地送上祝福。如果他真的背叛了自己,那真是四麵楚歌、烏江自刎才解心頭恨呢!

  所以,蕾拉在丹姨走前臨時改變了主意,她還是縮了回去,不想麵對。

  丹姨不放心蕾拉一個人。蕾拉說:“我找個同學回來跟我做伴,我這麽大個人,能照顧好自己!”那次蕾拉把紙團攤給丹姨後,兩個人的關係就變得很微妙了。表麵上都客氣著,那份生疏卻是明晃晃的。

  丹姨走後,蕾拉先給姑姑打了個電話,卻總是占線,打得蕾拉很氣餒。她當然沒有找同學回來陪她住。她跟誰都不熟悉,能找誰呢?

  小唐哥倒是可以,隻是孤男寡女的,讓人知道,好說不好聽的。

  那一晚,蕾拉很仔細地把門都關好,心裏也不是不害怕的。隻是她想,丹姨走了,誰會知道呢?還有,有狐狸守著自己,是安全的。她蹲下身,手繞著狐狸的頭轉來轉去,狐狸親密地舔著蕾拉的手。蕾拉說:“寶貝,就剩咱倆了,你要當護花使者哦!”狐狸伸了脖子叫了兩聲,似乎應承了下來。

  蕾拉轉身進了自己的臥室,把狐狸留在了門外。

  烏雲像鉛塊一樣壓了下來,沒多一會兒,雨滴就橫掃著打在了窗玻璃上。蕾拉趕緊去拉上了窗簾,上了會兒網,QQ一直隱身著,因為不想讓井然看到,也不想跟井然說話。井然打了個電話過來,問誰在跟蕾拉做伴,蕾拉胡謅了個名字含混過去。丹姨接過電話來,叮囑了幾句。

  放下電話,關掉電腦,窗外打了個閃電,天空像被利刃切開一樣,一片慘白,很快有雷聲滾過。蕾拉縮在床上,蓋嚴被子,恐懼卻仍然抓著她的心。蕾拉塞上耳機聽音樂,聽著聽著居然迷迷糊糊睡著了。

  蕾拉夢見自己坐在雪地裏,真冷啊!她喊井然拉她起來,可是井然隻是遠遠地看著她,目光寒冰一樣……

  嘴被凍得沒辦法動彈,哦,不對,是被什麽東西捂住了,沒辦法呼吸……蕾拉睜開眼,看到的是那張特立獨行的臉,她永遠都忘不了的那張臉——寬額、塌鼻子、厚嘴唇。是楊海悅的表哥,楊海濤。她努力地想叫出聲來,卻徒勞無功,嘴被大手捂得嚴嚴實實的。那雙手的主人蕾拉也認得,是跟楊海悅在一起的男人。

  一切顯然是早有準備,一張膠條封住了蕾拉的嘴。一道閃電劃過窗外,屋子裏瞬間被照得雪亮雪亮的,楊海濤脫下衣服,露出他醜陋的身體。蕾拉渾身都在發抖,眼淚無知無覺地往外淌。

  蕾拉掙紮著,可是,越是掙紮,楊海濤越是興奮,他把她牢牢地摁在身下,他的牙齒咬著她的肩膀,尖銳的疼痛躥進蕾拉的身體……

  黑暗裏睜大眼睛的蕾拉看到掛在牆角的那件紅緞嫁衣,看到井然珍惜地捧著自己臉的深情,她想,自己這一輩子就算完了……

  楊海濤終於發泄完了自己的獸欲,他對邊上的人說:“你也來一下!”那人搖頭。“狗熊!”楊海濤罵罵咧咧,甚至踢了他一腳。青四並不是食素,隻是他有了楊海悅,沒辦法再去碰別的女生。他不知道自己人性中這一點點善良,讓他逃出了一個劫難。

  盡管許久之後,他知道真相時,還是想親手殺死自己。但比起風雨夜裏沒人性地發泄在一個無辜姑娘身上,能好那麽一點點。

  楊海濤穿衣服時說:“你可以去告我,老子反正也愁著沒處吃飯。我出來還會纏著你,還有這家,井什麽的小白臉,還有這個媽,我都不會讓他們安生的。你試試!”

  那些話像經曆了千山萬水落到了蕾拉的耳朵裏,濺不起一滴水花。

  屋子裏靜了下來,嘴上的膠帶仍然沒有拆下去。月亮像冰塊一樣冷。蕾拉的身體變成了木頭,無知無覺,她甚至都不想動一下,掙紮一下,就那樣等來了黎明。

  陽光喜氣洋洋地穿透窗簾落進房間裏,蕾拉的目光再次聚到牆角掛著的那件紅嫁衣上。她使勁掙紮,弄掉手上的膠帶,再撕掉嘴上的膠帶。去洗澡,一遍又一遍,直到皮膚都搓破了,人蹲下,嗚嗚咽咽地哭。繡坊的門被敲響了,蕾拉害怕極了,躲在門後。聽到小唐的喊聲,她整個人才鬆弛了下來。

  小唐喊了一會兒,見沒動靜,走了。

  蕾拉進了臥室,穿上那件嫁衣,直直地躺在床上。她看著窗戶的某一處,那兒有暖氣管,那兒能把自己吊上去的吧?

  蕾拉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真的要死嗎?自己還沒見井然一麵,她不甘心……

  04 用一朵花開的時間忘記你

  狐狸死了,它瘦瘦小小的身子蜷在門後麵。他們進來時,它“嗚嗚”地叫了兩聲,它隻是隻小鹿犬,他們扔給它一根火腿腸,它吃掉了,就再沒醒來。

  它沒有替主人守好他的姑娘。它的眼睛瞪得很大,蕾拉用手幫它合上,給它包了一條新毛巾,用一隻紙盒把它裝好,埋在院子裏的海棠樹下。

  下了一夜的雨,土很鬆。蓋上土時,蕾拉幾欲暈倒。她想哭,卻一滴眼淚也沒有。

  丹姨回來了,很奇怪地問蕾拉門上的鎖怎麽壞了。蕾拉“哦”了一聲,說:“我出去忘帶鑰匙了,回來時,找人幫著撬的。狐狸丟了,不知道讓誰抱走了。”蕾拉說得輕描淡寫的,仿佛那是別人家的事一樣。

  丹姨的目光在蕾拉的臉上來回掃視了幾圈,便找鎖匠換新的去了,然後又在烏衣的大街小巷找狐狸,可哪裏找得到呢?

  蕾拉一個人坐在書桌前,手腳冰涼。

  小唐看出了蕾拉的異樣,他問她嘴角怎麽破了。蕾拉抹了一下,說上火。蕾拉變得很沉默,她說:“哥,有空你能陪我去趟省城嗎?”

  小唐疑惑地看著蕾拉,點頭答應了。

  小唐買了輛新寶來,他做過司機,終於有了自己的車,很興奮。接蕾拉時,小唐看到蕾拉拿著個大黃緞包袱,那個包袱他見過,裏麵是那件紅嫁衣。

  “帶它幹什麽?”蕾拉抿著嘴,沒回答。

  蕾拉第一次站在井然的學校外麵,她讓小唐先去別處轉轉。小唐不肯,說見一見井然也沒什麽吧。蕾拉說一會兒我打電話,你再過來。

  小唐把車開走了,蕾拉坐在校門口的奶茶店裏。很久很久之後看到井然背著包出去了。她跟在後麵,她隻是想多看他一眼,再多看他一眼。

  他們一起上了公交車,他離她隻有幾個人的距離。隻是,那麽愛漂亮的蕾拉穿著件灰藍色的舊衣服。那是蕾拉從丹姨的櫃子裏找出來的。蕾拉想:丹姨是愛過的吧,不然這麽漫長的人生是怎麽一個人走過來的呢?她愛過的那個人是自己的父親嗎?

  蕾拉看到井然跟楊海悅站在了一起,他們有說有笑地進了一棟樓,淚水順著麵頰淌了下來。從一開始就應該是這樣的結局吧,是自己硬攪了進來。

  井然一直是同情自己的吧?不然怎麽會睡在同一張床上都不碰自己呢?

  蕾拉給小唐打了電話,讓他來接她。

  蕾拉問:“哥,你喜歡我嗎?”

  小唐的臉漲得通紅,他撓了撓頭,“蕾拉……”

  “如果你喜歡我,那就跟我一起見見井然吧!”

  蕾拉用小唐的手機給井然打了電話,她說她跟小唐哥過來了,在新天地商場。

  新天地商場人流如織,蕾拉卻覺得自己是孤單的。她打電話給徐小桃,說:“小桃,我回來了,我想見見你。”

  在等待小桃和井然的時間裏,蕾拉一個人站在婚紗櫥窗前。那些婚紗美輪美奐,有女孩進去穿上,出來,臉上溢滿幸福給一個男生看……蕾拉的目光平和安寧,她指著那些婚紗說:“小唐哥,你結婚時,一定要讓嫂子變成最美的新娘!”這話說得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小唐還是點了點頭。他擔心地問蕾拉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蕾拉笑了:“就是想出來逛逛,能有什麽事呢?”

  四個人坐在了新天地二樓的澳門海底撈店裏。

  井然有些興奮,一個勁兒地問蕾拉:“來了怎麽都不告訴我一聲?真是的,我媽也不說一聲!我差點兒去……”

  去哪?井然頓住了,蕾拉也沒有追問。徐小桃拉著蕾拉的手說:“你怎麽這麽瘦了?你看你,都快成紙片人了!高考複習累嗎?還有一個多月就要高考了吧?蕾拉,很奇怪,有一晚,我做夢夢到我穿著你那件紅嫁衣……我給我們寢室的姐妹講,她們都說我害怕做剩女,恨嫁了!”

  蕾拉的嘴角漾出一片微笑來,她指了指外麵:“我把嫁衣帶來了,小桃,先放你那裏吧。”

  “為什麽?”徐小桃不改大驚小怪的個性,眼睛瞪得像鈴鐺。

  “就放你那兒,好好放著!你先結婚,就給你穿!”

  徐小桃露著小虎牙笑了:“好,那我一定早點找個白馬王子搶在你前麵結婚!”

  兩個女生聊,小唐和井然拘緊地坐著。

  吃過飯,井然說要帶著蕾拉和小唐哥去參觀參觀他們的校園。蕾拉搖了搖頭,她指了指邊上的茶座說:“去那裏坐坐吧,我有話說。”

  井然注意到蕾拉的手臂挽住了小唐的胳膊,很自然的樣子。井然瞟了蕾拉一眼,她的臉平靜得像秋天的河水。

  井然的心一沉。老媽說過,這段時間蕾拉的情緒很低落,自己還想著抽時間回去一趟開解開解她,別是心理壓力太大了。

  四個人坐在蘋果綠的卡座上。綠茶端上來,嫋嫋婷婷地冒著淡淡的熱氣。莽撞少年時,是不屑於喝茶的,因為淡,沒滋味。經曆過越多的人,越是懂得茶的好。

  蕾拉的手扣住小唐的手,五根手指一根根扣進小唐的手指縫裏,緊緊地握著。她說:“井然,小桃,我來是想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不打算參加高考了,我跟小唐哥在一起了!”

  三個人的嘴同時都能吞進去一隻箱子。

  蕾拉怎麽了,蕾拉在幹什麽?她怎麽可以這樣?放棄那麽優秀的井然,嫁給麵前這黑不溜啾的小司機?蕾拉瘋了嗎?徐小桃的頭上垂下來三條黑線。

  她在說謊,她是不是因為這段時間自己冷淡了她,她心灰意冷才故意這樣說的?不過,上回老媽來,說蕾拉整天在小唐的修理鋪裏。男人也是敏感的,小唐對蕾拉的心意自己早就知道。井然的目光一刻也沒離開過蕾拉的臉,他希冀能找出什麽蛛絲馬跡。

  這丫頭原來是拉自己來演戲的。何苦這樣?蕾拉對井然的心意自己看得一清二楚,這丫頭驕傲,卻無比深情。她幹嗎要放棄這段感情呢?是井然做了什麽對不起蕾拉的事嗎?如果有,我饒不了他!

  蕾拉衝小唐嫣然一笑,然後轉頭看著徐小桃,並不理睬井然,她說:“祝福我吧!我打算做個老板娘,沒準幾年後,我們就上福布斯排行榜了!”

  井然蒼白著一張臉,“騰”地站了起來,一把拉住蕾拉的手腕,說:“蕾拉,你跟我來,咱倆單獨談談!”

  蕾拉掙紮了兩下,不得已站起來:“井然,我希望你尊重我,也尊重小唐哥,我們沒什麽好談的!我會盡快從幹媽那兒搬出去。我……也祝你幸福!”

  蕾拉使勁把手腕抽回來,轉過身拉起小唐就走。

  井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徐小桃追出去,在茶室的玻璃牆外,徐小桃跟蘇蕾拉很快地說著什麽。井然覺得世界在飛速旋轉,怎麽變成了這樣?這裏一定有誤會,這不是他的蕾拉,他們手牽手,發誓一生一世在一起的。一生一世,這才過了多久?

  井然想追出去,但是腳下卻像長了吸盤一樣,一動也不能動。她說她心有所屬了,她說她不要跟他在一起了,自己還要卑微著去求她嗎?

  再回過神來時,茶室外隻有來回穿梭的陌生人群,蕾拉早就不見了。

  井然一P股坐回卡座上。桌上,茶冷了。井然一口喝幹一杯茶,微苦。

  眼淚無知無覺地淌下來。

  隻可惜,蕾拉看不見了。

  05 如果這是花開的最後時光

  蕾拉回到井然家時,已是深夜。

  一路上,任小唐怎麽問,蕾拉都閉口不言。

  後來,她在車上沉沉地睡去了,靠在了小唐的身上。小唐想,如果這丫頭真的受了什麽傷害,自己會一直呆待在她身旁的。

  自己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她的呢?那時,她像個驕傲的公主一般,任性,愛耍小性子,卻是最善良的。後來發生了那麽多事,她都堅強地挺過來了。雖然自己不夠好,配不上她,但是可以用最純最真的一顆心陪在她身邊,他能做的也隻有這個而已。

  蕾拉在繡坊前下了小唐的車,走進屋,看到丹姨的臉色不大好看。

  吃晚飯時,蕾拉說:“幹媽,我去見井然了。我們……幹媽,我知道你最疼我,我……”蕾拉哽咽著說不下去了。丹姨放下碗,走過來抱住蕾拉:“蕾拉,你告訴幹媽,到底出了什麽事?你跟井然到底怎麽了?我這次去省城也問了他,他說什麽事也沒有,你們好好的……蕾拉,你告訴幹媽,是不是那小崽子做了什麽讓你傷心的事了?還有,上次你問我跟你父親的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找一天,我跟你詳細講講。雖然沒有點明,但我一直當你是我未來的兒媳婦,你跟井然那麽好,幹媽看得出來……”

  蕾拉的眼淚不停地往下掉,就好像眼裏藏著一口井。

  不需要外力給予的不幸遭遇,愛情本身就已經像是一場天災,一路追擊,把人變小、變驚惶、變無助。愛情,讓太平盛世也像亂世。更何況,那些紛雜的事,讓蕾拉的心境泥濘到無法自拔。

  丹姨努力想打開蕾拉的心門,但是蕾拉那麽倔強,她閉口不言,或許她就是厭倦了講話。還說什麽呢?結局已如此。

  夜呼嘯而至,蕾拉寫完了一封長長的信。丹姨幾次進來,都以為蕾拉在認真學習,還端給她一杯牛奶,讓她喝了早些休息。

  蕾拉把長發披在肩頭,挑了一條白裙子穿上,抹了一點果凍唇彩,然後靜靜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鏡子裏的蕾拉是無比美麗的。青春像一朵最絢爛的花,開得如火如荼。

  蕾拉衝著鏡子笑了笑,輕聲說:“蕾拉,沒有什麽了不起的!”她在手心裏倒下了許多白色的藥片,那些藥片變成了很多雙不懷好意的眼睛。她仰起頭,那隻馬克杯杯底露出了她親手畫的井然的樣子。她咽下喧囂吵嚷的藥片,然後平靜地躺下。

  想到自己不會看到明天的太陽,想到烏衣小城的人們會怎樣把蘇家的大新聞口口相傳,蕾拉的嘴角泛出一絲笑意。人生真像一出戲啊。

  她還有那麽多願望沒有完成。她跟井然說過要一起去坐旋轉木馬,一起去聽方大同的演唱會,她要穿著紅嫁衣嫁給他,她要像學滑板時一樣,一直讓他牽著手……

  隻是,那些都不可能了。他背叛了他們的愛情,投了敵。她被一個夜晚壓垮了,那個噩夢也許會跟隨一生。她不願意要這樣不幹淨的身體,也不願意麵對一份被弄髒了的愛情,她仍然是驕傲倔強的蘇蕾拉。

  朦朧中,蕾拉看到一個背著一枝海棠花的少年騎著單車向自己拚命揮手,他喊:“蕾拉,別走!”

  蕾拉的唇邊掠過一絲笑意,她說:“我不要你了……”

  世界變得水一樣刀槍不入,蕾拉變成了一片羽毛,漂在水麵上……

  世界真安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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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8炎帝與民族複興
9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10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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