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一個人身邊的位置隻有那麽多,你能給的也隻有那麽多。在這個狹小的圈子裏,有些人要進來,就有一些人不得不離開。我不在你身邊,我在你的心裏仍然會有一個最穩固的位置,是嗎?
——摘自小海棠大狐狸情侶博客
01 隻要他們想要,快樂就都在
高考成績下來了。
井然考得不錯,那成績完全可以去北京。可是,誌願上,井然根本沒有填北京的學校。為這,校長的臉陰得跟長臉老師的臉一樣長,長臉老師的臉變成了加大碼。他很嚴肅地來找了一次井然,說:“男人要先立業再談兒女情長。井然,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放棄自己,也成全不了別人。隻要有那份心,並不在朝朝暮暮!”
這是長臉老師能說的最實在、最貼心的話了。但是十九歲的井然,已不是當初那個怯懦得不敢為一個喜歡的女孩出頭的少年了,而是變成了心意堅定的騎士。喜歡她,愛她,為什麽不能朝朝暮暮,為什麽不能一刻也不分離呢?
蕾拉最後一科外語,那原本是她最擅長的,結果才拿到幾分。加之前麵的也大失水準,蕾拉總分剛剛過三百分,連專科線也沒夠上。
學校發榜那天,蕾拉一直坐在小唐的修理鋪裏。修理鋪對著公路,來來往往的車呼嘯而過。有的司機匆匆忙忙把車停過來,嘴裏罵罵咧咧的,說車破,路不好。小唐總是溫和地走過去,像拍老夥計似的拍拍那輛車,然後像大夫似的檢查毛病。
蕾拉的嘴角抿得緊緊的,看著那些陌生的麵孔,那些討生活的人,他們不會像自己這麽多愁善感、悲春傷秋的吧?他們一直在路上,趁小唐跟徒弟修車的工夫,他們扔下幾句抱怨,趕緊到修理鋪的長椅子上眯一會兒。小唐修好車,叫他們,他們“騰”地坐起來,使勁搖搖頭讓自己清醒過來,然後檢查車、付錢,鑽進車裏接著上路。
小唐坐到蕾拉身邊,點燃一根煙。蕾拉伸手接過那根煙,把它摁在地上擰滅。小唐說:“蕾拉,有花錢的學校也去念吧,你別考慮錢,我來供你。”
蕾拉的心頭一熱,眼眶也濕了,她急忙轉移話題:“是啊,你很掙錢啊,我來當老板娘吧。”蕾拉說完趕緊吐了下舌頭,說的這是啥啊?小唐“嘿嘿”地笑,指了指對麵新開的修理鋪說:“哪有容易賺的錢呢?”
蕾拉跟著小唐他們一起吃了買來的燴麵。她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也挺好的,如果能像丹姨那樣開個繡坊,應該會不錯。
天漸漸黑了下來,井然彎身進了修理鋪,後麵竟然跟著一身運動短袖短褲、一頭短發的徐小桃。
蘇蕾拉“啊”了一聲跳起來,抱住徐小桃。兩個女孩又叫又跳,井然和小唐默默地站在一旁。
抱了好半天,蘇蕾拉站定,擦了擦臉上的眼淚,說:“死丫頭,來也不說一聲,想嚇死誰啊?”
“蕾拉,你嫉妒死我了,我咋一直往橫裏長?你才真是越變越好看啊。你看你看,現在像蔡依琳,不對不對,像宋惠喬嘛!”
“嘁,你不如說你像LADY GAGA算了!”
兩個女孩一見麵就說個沒完,小唐把井然叫到一邊,悄聲問:“蕾拉考了多少分?”
井然看了蕾拉一眼,說:“321分。她知道的。昨天晚上我們倆用電話查分來著。”
“這姑娘嘴還真嚴,一個字沒提!”
井然說:“她心裏難受,但她不說,就憋在心裏……”
“你上大學走了,她會更難過的。”
“我陪她!”說完,井然叫了一聲蕾拉跟徐小桃,說,“你們倆能不能別這麽目中無人,還有,不餓啊,這都幾點了?”
小唐拍了拍手說:“這樣吧,今晚我請客,有美女自遠方來……”
蘇蕾拉趕緊打住小唐,說:“得,小唐哥,你別看見美女就文縐縐的,弄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井然給老媽打了電話,四個人沿街邊走邊聊。
徐小桃是井然打電話找來的。徐小桃學習並不怎麽樣,但是,基於她上的高中是省重點高中,也基於她臨場發揮得好,居然考到了五百分。電話裏徐小桃跟井然說:“我這樣走了狗屎運的,會不會刺激到蕾拉?”
井然說:“見到你的喜悅肯定會衝淡其它的。再說,蕾拉會真心為你高興的。”
就這樣,徐小桃出現在了烏衣。蕾拉果然也是高興的。在烏衣這麽久,雖然跟小梅算是好友,但中間總像是隔膜著一點兒什麽似的。倒是徐小桃,像個跳躍的音符,跟她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
還是說到了高考的話題,蕾拉端起杯說祝賀井然和徐小桃,徐小桃叫了一聲“蕾拉”,不知道下麵該說什麽話。蕾拉心裏也是有些難過的,這七七八八的事壓下來,她一直在告誡自己:別太敏感別太多愁善感,要神經大條些。井然考得好,自己多高興啊,徐小桃考得好,自己也多高興啊!
蕾拉喝了酒,是那種高粱白酒。小唐攔了一下,沒攔住。蕾拉喝了一口,辣出了眼淚來,說了一火車的話,講徐小桃送她的那個有霧的清晨,她抱著紅嫁衣,講她剛來烏衣時看到那個背著一枝海棠花的少年,講井然剛開始愛答不理的樣子,講小唐哥那時被老媽支使得跟屁蟲一樣地招人煩。蕾拉講得笑中帶淚,酒喝了一杯又一杯。井然和徐小桃攔不住,小唐說:“讓她喝吧!”
蕾拉說:“小唐哥,你也高興吧?他們兩個就快是大學生了哎,天之驕子嘛!井然,你去大學,看到漂亮女生……不許看,我說,不許看!知道不?”井然笑著答:“我不看,我真的不看!”徐小桃接話:“他的眼裏隻有你!”
連小唐都想笑了。
那天是井然和小唐輪流著把蕾拉背回家的。
徐小桃在烏衣待了一周的時間。井然帶著蕾拉和小桃去了次透龍山聽鬆濤。徐小桃興奮得大嚷大叫,喊著要來這裏歸隱山林。
徐小桃告訴蕾拉,馬賽沒有參加高考,他父母給他辦了去英國的留學手續。蕾拉“哦”了一聲。這許多日子以來,就算在網上碰到,也都很少說話了。說什麽呢?還好嗎?我很好!你呢?蜜兔。這些話說一次兩次還可以,說多了,就沒意思了。
有些朋友隻能陪你走一段路,陪一段也已經很好了。
蕾拉的目光瞟向了井然,他呢?他可以陪自己走完一生嗎?一生那麽漫長,無邊無際,想想都讓人絕望。
誰知道呢?
徐小桃悄悄對蕾拉說:“難怪你不肯回省城,井然對你真好呢。我看他的目光總是圍著你轉!”蕾拉輕輕地笑了。那笑像是在空氣裏輕輕劃了一根火柴,亮了一下,就黯淡了下去,變成一小點兒輕灰。
徐小桃伸出雙臂做擁抱狀。她說了一句蕾拉覺得很對的話:無論怎麽樣,都要有一顆感知快樂的心。
也的確如此,徐小桃沒有蕾拉漂亮,沒有蕾拉家境好,沒有蕾拉學習好。但她說過,人和人之間為什麽要比呢?你好,我看著也挺高興,這不就很好嗎?
蘇蕾拉也伸開雙臂,用盡全身力氣喊了一嗓子:“我要快樂!”
山的那邊也回響著:“我要快樂!”
蕾拉和徐小桃在山邊采野花,編成花環戴在彼此的頭上。井然說像綠野仙蹤,蕾拉和徐小桃相視而笑。
世界仍然在他們手裏,隻要他們想要,快樂就都在。
02 愛情生根發芽,誰能阻擋?
那一晚,睡不好的還有一個是楊海悅。她考了441分,是個有些尷尬的分數。
都說知識改變命運,那個一直以來在楊海悅心裏最美麗的肥皂泡,終於華麗麗地破碎了。不過,讓她覺得痛快的是,蘇蕾拉還不如自己。她不是沒有內疚過,但轉念一想,就算英語的成績蘇蕾拉都得著,那也不過四百多分,還不是一樣?這樣一想,內疚感就減輕了許多。人總是要學會自我安慰的。
她從學校裏走出來時,湯慶波追了出來,他甚至有些興奮:“海悅,咱倆真是有緣分,你看分數都差不多,你考441,我考414,咱倆上一個學校吧!”
楊海悅瞟了眼湯慶波那張胖胖的因為興奮而漲得通紅的臉,說:“你覺得差不多嗎?”湯慶波撓了撓頭:“我不是想跟你拉近距離嘛。”
“不必了!還有,我家是沒錢,我也是不爭氣,沒考出好成績,但也不必要受人施舍上個學。大不了學不上,去當個小姐!”楊海悅心裏的無名火都衝著湯慶波拋出去了。
被一個自己不愛的人愛總像是獲得了一種權力,可以任意妄為,可以把槍、匕首都扔出去,傷不傷人是無所謂的。楊海悅有些膩煩湯慶波那副拿著老爸的錢來改變自己命運的優越感。憑什麽呢?當初蘇蕾拉還不是這樣?讓自己的老爸去學校幫工,不是真的出於善意,而是想羞辱她。而湯慶波則是想做交換。把卑微變得更加卑微嗎?那他們就都想錯她楊海悅了。
青四在校門口等著,他手裏提著一隻蛋糕。楊海悅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從小到大,她的生日很簡單,父親去附近的食雜店買兩隻雞腿回來給她吃。楊海悅每次吃那雞腿都很有罪惡感。父母都吃糠咽菜,自己卻吃著雞腿,她讓父母吃,他們卻都不肯,又擺出一副內疚的樣子,讓她的心裏更難受……
“你怎麽有錢了?”楊海悅還是被青四感動了一下。青四拔了拔腰板:“我現在可是有工作的人了!”
楊海悅這才想起來,幾天前青四說自己找了個工作,幫人家打遊戲裏的裝備,升級。楊海悅沒怎麽玩過網絡遊戲,不大懂這些,隻是問:“打遊戲通關,不是要智商很高嗎?你行嗎?”
“那當然,你老公我牛著呢!”
楊海悅轉頭仔細看著青四,青四收拾起來,把一頭紅頭發洗去,換回了黑色,竟然不那麽邋遢,還是挺……有看頭的。她笑了,說:“少臭美!”
井然考得不錯,楊海悅看到紅榜上的井然的分數時,心裏像被熱油燙了似的。她跟他,真的隻能距離越來越遠了,是嗎?
愛情的意義不在於真正的離不開這個人,而在於求之不得,輾轉反側。越是被冷落,越是被漠視,在有些人心裏,越是覺得鄭重、渴望。
青四居然帶她進了烏衣最好的一家賓館,那種金碧輝煌幾乎一下子就把楊海悅給震住了。她怯懦地握住青四的手,低聲說:“這得多少錢啊?別到時付不起。”
青四很顯然早有準備,要顯示一點兒紳士風範。他假裝從容地走到前台,說:“我早上訂了房的,黎思青。”
楊海悅第一次知道青四原來叫黎思青,很文藝的名字呢!青四是“思青”倒過來念的吧?
青四帶楊海悅進了房間,把蛋糕放在桌子上,讓楊海悅等等,他跑了出去。
楊海悅點了一支煙,光著腳遊走在房間裏。她摸著牆壁上的小碎花壁紙,摸那淡紫色的紗簾,還有白色造型的羅馬柱,心想:有錢真是好啊!但還是有個疑問:這樣的房間,一晚上總得幾百塊吧?青四幫人打遊戲能掙來這麽多錢嗎?別是……
敲門聲響了,楊海悅問了聲“誰”,拉開門。青四抱著一束玫瑰花,有些羞怯,有些興奮地站在楊海悅麵前!
楊海悅的心“咚咚咚”地跳了幾下,說:“誰讓你亂花錢的?!”話是這樣說,卻口不對心,還是接過了那束花。這是楊海悅人生中接受的第一束花,她永遠記得青四當時的樣子,像個清純幹淨的大男孩。是的,隻是像。
在很久之後,楊海悅站在青四的墓前,想起那天的情景,她想:她這一生中,唯一無怨無悔愛過她的,肯為她花那麽多心思,付出那麽多真心又心無雜念的,也許隻有青四而已。
那晚,海悅把頭埋在青四的懷裏,眼淚像秋雨,落起來沒完沒了。青四像拾稻穗的小孩一樣,把那些淚珠都拾進嘴裏。他說:“我的姑娘,別哭了,求你,真別哭了!我發誓,我好好努力掙錢,出人頭地,讓你過上最好的生活,你就等著好了!”
海悅吻了青四,第一次不是為了混亂的情欲,而是因為依靠,因為一點兒真心。隻是她的心裏是明白的,他不過是街頭的小混混,開一間像樣的房間尚且需要來路不明的錢,如果指著他過上好日子,那可真指到黃瓜地裏去了。
老媽嘮叨的主題之一就是女人不能嫁錯郎,不然吃苦受窮一輩子。那時楊海悅心裏是冷笑的。就老媽那病秧子,能找到老爸,已經可以念佛了,還抱怨什麽呢?
她楊海悅不一樣,她青春貌美,有著無數種可能。
但是男人的情話總是甜蜜的,權且聽聽也無害。
但楊海悅沒想到,歡愉的背後是要付出代價的。兩個月後,楊海悅在護校吐得天翻地覆,水房裏一位見多識廣的大妞悄聲對楊海悅說:“妞兒,去買隻驗孕棒,出校門,左拐,藥店就有!”
楊海悅的眼皮驚心動魄地跳了幾下,連水盆都忘端就走了。
楊海悅在藥店門口轉了幾圈,還是垂著頭進去買來了驗孕棒。果不其然……那一刻,楊海悅恨不得咬死青四。
隻是,無力回天,隻得處理吧!
03 如果有風,那是我在想你
丹姨第一次打井然。井然說他要陪著蕾拉再讀一年,丹姨說破了嘴皮子也沒拉回井然這頭牛,她氣得渾身發抖,回手就給了井然一巴掌。井然梗著脖子,也不吭聲。蕾拉的眼淚一湧而出,說:“幹媽,你不用生氣,我來勸他!井然,你出來!”
蕾拉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眼淚怎麽擦也擦不幹似的。路上有人邊走邊回頭看蕾拉,不小心就撞到電線杆上了。
井然追了上來,他擋在蘇蕾拉麵前問她去哪兒。蕾拉不理他,隻繞開他往前走,直到走到她母親的墓前。她雙膝跪下,淚水流成了河,“媽,雖然我不舍得離開烏衣,不舍得離開你,但我還是要走了。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待在這裏了……”
井然“嗵”的一聲陪著蕾拉跪下:“你走?去哪兒?”
“不用你管!”蘇蕾拉擦了擦眼淚,給老媽磕了頭。
井然抱住蕾拉,蕾拉的眼淚再一次決堤,身體抖得厲害。井然說:“蕾拉,我是舍不得讓你一個人留下,我去那麽遠的地方上學,你一個人,受了欺負怎麽辦?寂寞了怎麽辦?”
蕾拉抬起頭,淚眼婆娑:“井然,幹媽一個人含辛茹苦把你帶大,就是想讓你有出息,你怎麽可以為了陪我,就再讀一年呢?明年誰知道會怎麽樣呢?你不相信我會撐過來嗎?你這不是明擺著要趕我走嗎?你這樣,幹媽會恨我的……你別擔心我,我還有幹媽,還有小唐哥……”
井然捧起蕾拉的臉,吻幹那些眼淚,說:“蕾拉,你別哭,我去讀,我去還不行嗎?”
蕾拉緊緊地摟住井然,有種相依為命的感覺,那麽不舍卻又不得不放手。她說:“你要給我寫信、打電話、發短信,不許看別的女生……”
井然含淚笑了,手指刮著蕾拉的鼻子:“醋壇子!”
戀愛裏的女孩,誰不把男朋友當成是自己的私人物品呢?能占有一刻也是要緊握著不放的。蘇蕾拉長長地歎了口氣,說:“其實,我也是沒處可去的。如果我姑姑還有著落的話,或許還可以走。”
井然板起臉:“我不讓你走那麽遠!”
蕾拉笑了:“想走也走不了,我都不知道她是生是死……”
風穿過樹林,蕾拉跟老媽說:“媽,我會努力的,明年,明年我一定會考回省城,你放心!”眼淚再一次順著臉頰淌下來。她抹了一下臉,轉頭衝著井然自我解嘲:“我真的快成林黛玉了!”
井然痛惜地幫她擦掉眼淚:“蕾拉,答應我,別再這樣掉眼淚了好不好?”
“咱倆拉鉤,你好好念大學,等我!”
兩根手指緊緊地拉到一起,然後一根一根交叉,雙手緊緊相扣。“如果有風,那是我在想你!”那是蕾拉聽到的井然說的最動人的情話之一。
嗯,如果有風,也是我在想你。
那晚,蕾拉給父親寫了一封信,她決定在開學前去看他一次。
八月,蕾拉過生日,井然竟然用五十二隻青海棠果擺出了一顆心放在奶油蛋糕上。蕾拉喜歡這個小創意,她把它拍下來,放在了小海棠大狐狸的博客上。
那天博客居然來了許多網友,留言祝蘇蕾拉生日快樂。
蕾拉逼問井然做了些什麽,井然說:“你是大明星啦,人家都來祝你生日快樂!”蕾拉悄悄翻看了上網記錄,查到原來是井然在論壇裏發了一個帖,請大家幫助慶生。
小唐實在,給了蕾拉一張購物卡,讓她買自己喜歡的衣服。蕾拉推辭不要,小唐差點兒翻臉。蕾拉問:“那可以給井然買些衣服嗎?他就要去念大學了,我不想他穿得太寒酸。”
小唐的臉色不太好看,但他還是說:“送你的,怎麽花隨便你啊!”
04 趴趴熊知道我有多愛你
井然的錄取通知書來了,是省裏最好的金融學校。本來丹姨是想請親朋好友慶祝一下的,被井然攔住了,他害怕那樣的場景會刺激到蕾拉,丹姨也就隨他了。她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說:“小然,那樣全心全意地愛一個人,有時會被傷到,傷得很重。無論你有多愛她,也要留一點兒愛給自己!”
繁花似錦愛戀裏的少年,愛了全部還嫌少,哪兒會偷工減料少愛一點兒?井然很擔心他走後老媽會對蕾拉不好。他吞吞吐吐地想表達些什麽,丹姨自然明白兒子的心思:“你不用說了。你放心,我對蕾拉不會比對你差半點兒的!”
井然抱了抱老媽。丹姨笑了,自己和兒子很久沒有這麽親密的舉動了。現在他主動抱她,是因為一個女孩子,難免會有些吃醋。
丹姨替井然準備著上學的東西。
蕾拉和井然每天黃昏總會去小河邊坐坐。夕陽灑在河麵上,波光粼粼的,兩個人說著些遠遠近近的話又或者什麽都不說,就那樣坐一坐。井然扔幾粒石子,蕾拉哼幾句方大同的歌。再或者,蕾拉的頭歪在井然的肩膀上,時光變得像一碗濃湯,醇厚而有味道。就這樣下去該有多好!像河水靜靜地向前流,像樹葉從小小的嫩芽抽成圓片再變得枯黃落到地上,一切都是緩慢而安寧地向前走。一步一步,水流雲在。
井然離開的日子越來越近了。丹姨收拾的行李包越來越大,蕾拉感覺自己一點點被抽空了。
丹姨去省城買繡線,被雨隔住沒回來,家裏隻剩下了井然跟蕾拉。
半夜,雷電交加,蕾拉被驚醒了。從小蕾拉就最怕閃電,她抱著枕頭站在了井然的門前,輕輕喊:“井然哥。”
那晚,她像隻小貓一樣睡在了井然的床上。他把被子給她,起身要跳下床去抱另外的被子,被她拉住了。他重新躺下,靠向了右邊,把中間空出來。蕾拉卻是不願意的,手不安分地越過界去,像從前坐同桌時,她越了線,撞到他,碰到他。井然按住蕾拉的手,兩個人像是在暗中過招的武林高手。蕾拉調皮,指尖輕輕撓著井然的手心,井然縮回手去。
蕾拉的手臂樹枝一樣伸過去,環住了他的腰。他的唇熱熱地吻上來。兩個人手忙腳亂,蕾拉握住井然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然後閉上眼睛。他的吻急促而慌張,喘息像四處亂竄的小獸,攪得整個安靜的夜晚都騷動起來。
最緊張的時刻,他停了下來。他把臉埋在她的懷裏,努力平複著自己的呼吸。半晌,他說:“蕾拉,我要娶你,我要看你穿那件紅嫁衣。”
這句溫熱的話在蕾拉的心口滾了又滾。她的手順著他的眉劃過去,聲音抖抖地說:“哥,我把自己給你吧!”
井然一動不動。在她幾乎以為他睡著了時候,他說:“等到那一天……”
蕾拉的唇涼涼地落到井然的額頭上,還有淚水。
許多年後,蘇蕾拉才明白,讓一個莽撞少年能守住欲望的關口,那需要怎樣的愛作為支撐。
井然就要走了。雖然省城離烏衣也不過三小時的車程,但是,對井然和蕾拉來說,那卻是山高水遠的距離。
隻要不在丹姨麵前,蕾拉的手就都是在井然的手裏的。仿佛隻有那樣手牽著手,才最踏實牢靠。
蕾拉跑遍了烏衣所有的禮品店,買了一隻趴趴熊。然後蕾拉找了丹姨給人家做衣服剩下的紅緞子布角,剪剪縫縫。井然問她做什麽,她笑而不答,做得極其認真。
兩天後,井然還睡在床上,蕾拉推門進來,手背在身後。走到井然麵前,拿什麽東西在井然臉上蹭蹭。井然也不睜開眼,手伸過來抓住蕾拉的手,把它連同手裏的東西一同按在自己的臉上,眼還閉著就笑了。
蕾拉說:“你不要,我送別人嘍!”井然仍然不睜眼,長長的睫毛有著很好看的弧線:“你敢!”
蕾拉笑。他說:“我知道是什麽,新郎官!”
蕾拉的臉微微泛紅:“你賴皮,偷看!”
井然把蕾拉攬進懷裏,嘴湊過來,眼仍然是閉著的。蕾拉的雙手放到他臉上,說:“再不睜眼,我扒嘍!”
井然笑,終於沒忍住,睜開了眼。趴趴熊穿上了紅緞子做的長袍馬褂,樣子沒精打采的,又是喜氣洋洋的。井然笑:“好歹選個帥帥的小叮當做新郎官啊!”
“就選它,你就這副死德性,你還不知道啊?天天上課趴在桌上睡覺,拽得不行!”
“我有嗎?我有嗎?”井然壞壞地看著蕾拉。
蕾拉捏他的鼻子:“幹媽說,再不起床,就打P股!”
“誰打,我媽還是你?”
蕾拉羞紅了臉,抽身跑出去。
井然把那隻搞怪的趴趴熊抱在懷裏,重又躺下去。那個清晨,幸福溢得盆滿缽滿。
05 行走的樹木和流離失所的時光
半年後。
蕾拉坐在四位的卡座內側,對麵燙著大波浪的姑娘一眼一眼掃蕾拉:“家勇原來給你爸開車?你爸害得他沒工作了,怎麽你還賴著他?”
蕾拉麵無表情地吸著一杯奶茶,不屑於回答她的話。倒是小唐站起來,說:“不好意思,我的事,還沒輪到你來管!”
這是半年裏蕾拉陪著小唐第五次相親。丹姨讓蕾拉別去添亂,小唐卻每次都要蕾拉陪著才肯去相親。蕾拉也覺得好玩,她說:“我要替我哥把把關,不然,就他那麽肉,還不讓人給騙了?”
井然上大學走後,蕾拉上了複讀班。有一次,她在路上遇到了楊海濤。她居然認得那個人,事實上,她並沒有在光天化日之下見過他。隻是那夜在黑暗裏,還有他被判刑時,她在哪一處張貼的公告裏見過他的照片。有些陰鬱,眉眼跟楊海悅有幾分相像。
他也顯然對蘇蕾拉有些印象,邊走邊回頭。蕾拉的心裏“撲騰撲騰”了好半天,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應該是她的仇人吧?
蕾拉明白,父親的錯不該責怪到別人身上,就算沒有楊海濤這一出,也早晚是病。母親的身體也隻是沒扛住。但是,見了楊海濤,想到楊海悅,蘇蕾拉還是恨。但是能怎麽樣呢?她不是拿刀弄槍的男人,也不是古代為父報仇的女俠。她隻能眼睜睜甚至有些害怕地看著他從自己身邊走過去。
開學前,井然陪著她去探望了一次父親。他的頭發白了許多,人瘦了些,精神狀態倒不錯。他鼓勵蕾拉別給自己太多壓力,他能理解她考出這樣的成績……說到這裏,他的眼睛紅了。
跟丹姨吃午飯時,蕾拉說了在街上遇到楊海濤的事。丹姨盛飯的手停了下來:“蕾拉,以後進進出出都小心著點兒,他們那種混混兒,什麽事都能幹出來!”
蕾拉點了點頭,沉默不語。
小唐哥二十五了,這在烏衣已經可以算是大齡男了。他父母急得跳腳,四處托人給小唐介紹對象。小唐的條件倒是能打動女方。他的修理鋪已經雇了五六個人,他自己基本不用動手去修車了,算是個小小的“成功人士”。蕾拉這樣說小唐時,小唐撓著腦袋嘿嘿地笑:“你就埋汰你哥吧!”
蕾拉做電燈泡,聽各種各樣的女孩說著亂七八糟的話。有查戶口的,有查賬的,居然還有對三姑奶奶好奇,上來就問小唐會不會算命的。當然,每個姑娘都對小唐邊上的蕾拉心存芥蒂。她是誰?她為什麽要來?非親非故認什麽兄妹,莫名其妙!
小唐也不多解釋,問什麽話,都答得心不在焉的。倒是蕾拉給人家姑娘講小唐的好話:“我哥特勤快,又幹淨又利索還幫我洗過衣服呢!”人家姑娘白了蕾拉一眼:“給你洗衣服?”
那還是小唐在蘇家做司機時,蕾拉還是千金大小姐的範兒。
蕾拉把小唐哥相親的種種在網上講給井然聽,井然稱她是“史上最亮的電燈泡”!
蕾拉問過小唐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她說:“你要主動點兒啊,你是不是受過愛情的傷啊?”小唐隻是無聲地笑笑,說:“我在等我的緣分呢。”
也對,緣分沒到,怎麽找呢?
在補習班,有一些從前的舊同學,也有一些從別的學校過來的。蕾拉也不想跟誰接觸,每天到點背著書包走進教室,鈴響背著書包回到繡坊。繡坊裏裝了網線,可以上網了。偶爾,丹姨也坐在電腦前,跟井然視頻語音說說話。
丹姨說現在的人真是能得不行了,這麽遠,跟在身邊似的。
井然走後,井然的房間就給蕾拉住了。蕾拉每天躺在床上,蓋著井然蓋過的被子,呼吸著他的氣息,覺得井然就在自己身邊,很幸福。有一晚,丹姨跟井然在蕾拉的屋裏說話。蕾拉到丹姨的屋裏看書,看到個不錯的句子,想記下來,在丹姨的床頭櫃上找筆時,突然看到一封信,信上的字跡是蕾拉再熟悉不過的,是老爸寫的。信封上寫的是丹姨的名字。蕾拉驟然想起那次丹姨去市府找老爸的情景,心裏的疑團還在。如果是談自己的事,大可以跟自己的信一個信封寄來,幹嗎還單獨寫一封呢?
蕾拉正猶豫著要不要看時,丹姨喊:“蕾拉,你過來看看,怎麽不出聲了?”
蕾拉跑過去,發現是丹姨不小心點了靜音。
那晚,蕾拉噩夢連連,一會兒夢見自己跟井然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一會兒夢見丹姨變成了自己的媽媽,她凶巴巴地對她說:“你跟井然不能相愛,知道嗎?不行!”
醒來,滿頭大汗。蕾拉起身站在窗前,窗外一彎明月,通透寧靜。蕾拉不知道什麽樣的命運等著她。她輕聲說:“老天,難道連井然,你也要奪走嗎?”
因為存了一點兒心思,她很留意丹姨。隔天,丹姨去給人家送繡品時,蕾拉溜進了丹姨的房間,可那信早就沒了蹤影。蕾拉翻了翻床鋪下麵和抽屜裏,也沒有。
蕾拉繼續找了幾次,那信就像沒存在過一樣,蕾拉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跟井然聊天時,蕾拉問井然見沒見過他老爸的照片。井然說:“見過啊,怎麽了?跟我長得很像呢,不過沒我帥。”
蕾拉舒了一口氣,說:“沒事啊,隨便問問。”
又過了大概十天左右,蕾拉有了重大發現。丹姨去買菜時,蕾拉在倒垃圾時發現了一張紙團,她展開來。那應該是丹姨寫的一封信,沒寫好,揉成團扔掉了。
信上寫:靜澤,我盡最大努力去找了,可是,那個孩子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我走到街上,看到差不多年齡的孩子,一想到他可能在某一處吃苦受罪,我的心就疼得不行……
孩子?丹姨說有個孩子是什麽意思呢?蕾拉把紙團收起來,心裏的疑團變成了蘑菇雲,久久不能散去。
她想起有一次站在門外聽到丹姨跟井然的對話。丹姨說:“你跟蕾拉好,媽知道。都是打年輕時過來的。隻是,未來還那麽長,誰也不知道會怎麽樣,所以,先別定什麽,也別……媽知道你懂的!”
蕾拉那時完全沒多想,以為丹姨隻是從一個母親的角度警告一下兒子。現在想起,那會是另有隱情嗎?
正在蕾拉惶惑間,姑姑蘇靜淇有了消息。她打電話過來說她到了歐洲,嫁了個法國老頭。她說:“蕾拉,我病了一場,差點兒死掉。現在活了過來,多虧了路易!”姑姑像戀愛中的小女孩一樣絮絮叨叨,全然不顧這是越洋電話,也不問問蕾拉過得好不好。姑姑一向是個以自我為中心的人,在她的心裏,隻有她自己最重要。
蕾拉想:如果家裏沒發生那麽多變故,自己會變成另一個她吧?
蕾拉說:“姑姑,你跟路易十六,哦,姑父什麽時候有空回來吧。好啊,過了春節,等海棠花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