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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相識

  然,如果我們都是孩子,就可以坐在一起,一邊聽那些永不老去的故事,一邊慢慢老去,那該有多好。

  可是,我們注定要成長,注定要經曆成長裏的那些裂變與痛楚,然後破繭成蝶……

  ——摘自小海棠大狐狸情侶博客

  01 落在風裏的巴掌聲清脆如刀劈竹節

  蘇蕾拉永遠忘不了那個春天,彼時陽光明媚得像一塊甜膩的太妃糖。

  省城128中學的操場,課間操一結束,立刻變成了熙熙攘攘的菜市場。

  蕾拉小老虎一樣衝向馬賽時,徐小桃沒有拉住她。

  蕾拉的巴掌神采飛揚地跟馬賽的臉頰來了個親密接觸。如果這是張藝謀的電影,一定要用慢鏡頭,手掌帶著風掄過去,馬賽的頭很慢很慢地轉過去,手掌與臉瞬間親吻了一下,聲音清脆得像刀劈竹節……

  明晃晃的陽光下,操場上一瞬間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立在原地,看著這一場好戲。

  像默片裏的情節,蕾拉咬著唇,怒目瞪著馬賽那張英俊的、被自己扇紅了的臉。

  馬賽的臉漲紅了,好看的眼睛噴出憤怒的又有些沮喪的火光來,他抬起手來,想抓住蘇蕾拉的手把她扯到一邊去講話,可是蕾拉根本沒給他機會,一轉身,趾高氣揚地離開了。看傻了眼的徐小桃忙不迭地跟上去,她邊走邊推了推眼鏡框,轉頭衝馬賽擠出了一點微笑說:“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哦!”

  口哨聲、起哄聲四起,馬賽踢了一下腳底的草皮,罵了句髒話,不解氣似的漲紅著臉喊道:“蘇蕾拉,以後我不認識你!”因為用了全力,馬賽那張很像王力宏的臉變得很孩子氣,脖頸處暗藍色的靜脈血管都跳了出來。

  蘇蕾拉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卻並沒有停下來。她走得很快,很拉風。風把她的長發吹得飛揚起來。這是蘇蕾拉第一次打人,用力太猛,手有些麻,不過,她心裏堵著的氣一下子都釋放了出去,很爽。

  她在心裏說:“不是我想打你的,是你太該打,自找的!”

  一個下午,徐小桃吃了四個草莓聖代,她覺得自己都快變成一隻冰草莓了。不過也真的很像,徐小桃小圓餅一樣的臉,細眉細眼,一笑,眼睛就會彎成小月芽兒,鼻翼處星星點點地落著芝麻鹽一樣的小雀斑,是個可愛至極的姑娘。

  蘇蕾拉盡管還有一點BABY FACE,但是那張臉已經初具瓜子臉的模樣了,高鼻梁,大眼睛,個子高出徐小桃半頭。徐小桃常常感歎:“蕾拉,你一定跟老天爺有親戚關係,不然他咋把啥優點都給你了,一點都不照顧我呢?”蘇蕾拉總是捏著徐小桃的臉蛋說:“你這麽可愛,咋那麽貪心呢?”

  徐小桃冰得渾身發抖,終於放棄了沒吃完的半個聖代。她想象著大長臉化學老師的河馬吼,更覺得不寒而栗,便試探性地問:“蕾拉,咱們回去吧?”

  蘇蕾拉像沒聽見一樣,仍拿著一支鉛筆在厚厚的日記本上塗鴉。

  每次都是這樣,蕾拉跟馬賽鬧別扭後,徐小桃都會陪著蕾拉逃課,坐在這家“飄雪”冷飲廳裏。蕾拉安之若素地畫著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圖畫,徐小桃惴惴不安地吃冰淇淋吃得手腳冰涼。

  這次的事兒有點兒大。之前不過是馬賽哪一句衝撞了蕾拉,兩個人相互不理睬,這次卻是暴力升級,動起了手。帥哥都是被女孩寵壞的動物,馬賽能善罷甘休嗎?萬一……徐小桃撅了撅嘴,心裏難過得一塌糊塗。其實,蕾拉跟馬賽散了,跟自己有什麽關係呢?她本來就很討厭那個馬賽。隻是,徐小桃害怕蕾拉傷心,蕾拉是喜歡馬賽才會打他的,要不然,管他跟羅花花好還是跟羅草草好呢!

  唉,女人哪,就是命苦。徐小桃不禁跟媽媽一樣感歎起來。老媽跟老爸吵架拌嘴時就總說這一句。徐小桃有次說:“老媽,你不覺得你這樣說會影響我的人生觀,我會變得不幸福嗎?”

  老媽抬眼看了徐小桃一眼,說:“我打死你!”徐小桃撇撇嘴,老媽在老爸麵前是條蟲,在自己麵前就變成了老虎。

  當街上有背著書包的學生成群結隊走過時,蕾拉才扔下筆,抬起頭,吸了一口那早已化成了一杯水的草莓聖代,目光飄向了窗外。

  徐小桃覺得蘇蕾拉是個了不起的女生,無論跟馬賽鬧得多厲害,她都不會跟自己說一句他的壞話。

  就像這次,馬賽太差勁了,怎麽能跟羅花花去看電影呢?羅花花一早就拿著兩張票根在蕾拉麵前耀武揚威,蕾拉還嘴硬:“憑什麽說就是跟馬賽一起去的?也許是個路人甲呢!”

  羅花花顯然早有準備,她很囂張地打開手機屏幕,屏幕上跟羅花花頭挨著頭做猩猩表情的不是馬賽還會是誰?

  若是別的女生也就算了,偏偏是羅花花。徐小桃知道蕾拉一定是氣壞了。羅花花一向是很不忿蕾拉的,凡是蕾拉的東西,她都要搶。

  徐小桃問蕾拉到底是怎麽得罪了羅花花,蕾拉一臉茫然,歪著頭想了好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末了說:“我太優秀了,是個女生都嫉妒吧!”

  徐小桃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天地良心,我從來沒嫉妒過你。”

  蕾拉捏了捏徐小桃的臉蛋:“像你這麽單純可愛的姑娘,我可是很嫉妒呢!”

  嘁,徐小桃的嘴撇到了耳根子。

  馬賽弓著身子大蝦米一樣出現在“飄雪”的玻璃窗外麵,伸著長脖子像隻鵝一樣向店裏張望時,蕾拉拿起了鉛筆在手指間轉來轉去,筆忽然落到桌麵上,“啪”的一聲驚著了蕾拉似的,她撿起來,繼續轉。

  徐小桃覺出了蕾拉的緊張,她立刻站起身,像隻輕盈的小鹿一樣跑出去,喊:“馬賽!”

  馬賽站住,手插在口袋裏,很慢地轉過身來,斜著眼睛問:“小丫環,有事嗎?”

  徐小桃倒不介意馬賽怎麽樣對她,她說:“是羅花花來找蕾拉的,她說了很多難聽的話,所以……”

  隔著窗玻璃,蕾拉看到徐小桃的嘴一張一合地跟馬賽說著什麽,馬賽時不時往窗子裏看一眼。蕾拉手裏的筆不轉了,她早就後悔了,自己怎麽能打人呢?何況打的那個人還是馬賽。

  馬賽的目光再次射了過來,蕾拉咬緊了唇,趕緊低下頭,長發擋住了半邊臉。過了好一會兒,冷飲廳的門開了,馬賽帶著初春凜冽的空氣走進“飄雪”,一P股坐在蕾拉的對麵,翹起二郎腿,說:“女英雄,還得我道歉啊?”

  蕾拉站起來便走,馬賽這次沒有讓那隻手像魚一樣溜走,他捉住了它,說:“狗脾氣!”

  “請問你是誰?你不是說不認識我了嗎?”蕾拉的目光寒光凜凜地射到馬賽那張英俊的臉上。

  “我說的話你都信,那你相信豬會飛不?”

  蘇蕾拉“撲哧”一聲笑了。

  馬賽的臉部線條柔和了起來:“蘇蕾拉,我都沒計較你給了我一巴掌,你就別來勁了。和好吧,嗯?”

  那一刻,蕾拉的鼻子酸酸的,忍了忍,眼淚還是掉了下來。她沒想到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打了馬賽後,那麽驕傲的他,居然會屈尊來求和。

  馬賽握住蕾拉的手,蘇蕾拉坐了下來,她聲音有些哽咽地說:“馬賽,我要走了!”

  “去哪兒?蘇蕾拉,你不會是要離家出走吧?”馬賽的聲音有點兒大,好幾個吃冷飲的同學抬起頭往他們這邊瞅,門口的徐小桃也回過了頭。

  馬賽的頭低了下去,吸了一口蘇蕾拉化成水的草莓聖代。

  蘇蕾拉沒有再接著說下去,而是換了個話題,她說:“你跟羅花花好,我很想用我家的啤酒瓶招待你的審美!”

  馬賽大咧咧地笑了:“你們女生就是小心眼兒,碰到一起看場電影,有那麽嚴重嗎?蕾拉,你說要走,到底要去哪兒?”

  蕾拉眯了眼睛,仍然沒有回答他的問話,而是問:“那你覺得什麽是嚴重的事兒?”

  馬賽不再接茬兒,再接茬兒沒準新一輪的世界大戰又要爆發了。馬賽對自己都有些憤怒:這樣縱容一個女孩,她能不蹬鼻子上臉嗎?

  喜歡是世界上最無藥可救的東西。喜歡了,一切原則就都不是原則了。

  徐小桃捧著一杯蘋果汁慢悠悠地走過來,放到馬賽麵前。

  徐小桃是個體貼的姑娘,她一直記得馬賽喜歡喝蘋果汁。蕾拉從來不記這些,她想:自己這樣算不算喜歡得還不夠?如果真喜歡,會把他頭發劉海兒向哪邊歪這樣的小事都記得一清二楚,可是自己,除了他跟羅花花在一起看電影讓她感覺憤怒外,其它還真就沒什麽了。更多的時候,馬賽是個像徐小桃一樣的朋友,無聊時做做伴兒就好。

  徐小桃在某些時候是遲鈍的,在某些時候又是敏感的。她感覺到蕾拉和馬賽之間的氣氛不大對,便坐在蕾拉這邊,說:“講個笑話給你們聽。有隻蝸牛在路上爬,爬著爬著撞到了烏龜,一下子暈了過去。在動物醫院醒過來時,醫生問蝸牛當時發生了什麽事,蝸牛想了一會兒說:‘當時速度實在是太快了,不記得發生什麽了!’”

  蕾拉看了看馬賽,又側過頭很仔細地看徐小桃:“你確定你講的是笑話嗎?”

  徐小桃撅著嘴,“當然啦!不好笑嗎?”

  馬賽鋪天蓋地地笑了起來,又引來了許多目光。馬賽極力壓抑著笑,英俊的臉有些變形。徐小桃神氣活現地說:“看,還是馬賽善良!”

  哦,徐小桃講的笑話是要善良的人才會笑的。蕾拉搖了搖頭。

  蕾拉不生馬賽的氣了,她扭臉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路人,心裏的惆悵漫無邊際。

  02 不願意讓你看到我離開的背影

  蕾拉離開省城的那個清晨有霧,淡淡的白紗籠罩了一切,也把蕾拉心頭淡淡的離別之情襯托得越發若有似無。

  徐小桃睡眼蒙矓地站在街口,身穿一身淺粉色運動裝的蕾拉抱著一隻大包站在一邊看工人們來來往往地搬東西。徐小桃低聲說:“蕾拉,真的不告訴馬賽嗎?他會恨你的。”

  “如果他能恨我就好了。”蕾拉的話冷冰冰的。徐小桃放棄了關於馬賽的話題,蕾拉就要走了,她不想惹她不高興。

  “你抱的是什麽?”徐小桃好不容易抻出了話頭。

  “是我媽的嫁衣,我給你看看,特別好看!”蕾拉單膝支在牆上,把懷裏的包袱小心翼翼地打開。徐小桃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被眼前的紅色和金色給刺痛了。鳳冠霞帔,描金繡鳳。摸上去,緞子是軟的,鳳是活的。

  那個清晨,不甚清晰的霧色中,兩個十六歲的女生對著一件上百年的古老嫁衣感歎。徐小桃摸著那如嬰兒皮膚一樣的錦緞說:“蕾拉,將來你結婚會穿這個吧?”

  蕾拉撇了撇嘴:“我才不呢,我要穿白色的婚紗,那種拖得很長很長的婚紗,這個多老土!”徐小桃可沒覺得這麽漂亮的嫁衣老土,她在蕾拉家見過蕾拉媽媽結婚時的照片,好像沒穿這件嫁衣。徐小桃不明白,家裏有這麽好的嫁衣,怎麽都不穿呢,太可惜了!

  後來,好多次夢裏,徐小桃都夢見自己穿著這件嫁衣結婚,隻是,新郎一會兒是韓庚,一會兒是王力宏,再一會兒又是飛輪海裏的吳尊。最扯的一次,新郎居然是——馬賽。

  醒來,徐小桃有些憤怒,又有些悵然若失。她並不知道,這件嫁衣會和她自己有什麽關係。她不過是最普通的工人家庭的女孩兒,她沒有蕾拉那麽命好,人長得漂亮,老爸也有本事。

  哪個少女不懷春,有夢總是好的。

  沒有人知道前麵等待自己的會是怎樣的命運。就像蕾拉,不過是少女的小任性與小報複,她用突然從馬賽的生活裏離開來懲罰他跟羅花花在一起。卻不知,分離,有時就是永遠別離。

  別離讓少女的小情懷變得酸酸甜甜的,她相信自己會是馬賽這輩子唯一的真命天女,即使是分離許久,兜兜轉轉,她也會再遇到他。想到自己離開後,馬賽會憤怒抓狂,她甚至有些喜悅。

  她跟徐小桃說,如果馬賽太孤單,你就多陪陪他,給他講講你那些不怎麽好笑的笑話。徐小桃眼淚漣漣,她說:“蕾拉,真的,你們在一起,簡直就是金童玉女呢,比偶像劇還偶像劇!喜歡就要在一起啊,你就不能不走嗎?你可以住校,還可以住我家啊!”

  蕾拉把徐小桃那碎碎的頭發往耳後別了別,她說:“我走後,替我看著他點兒,有什麽風吹草動都告訴我哦,不許背叛我!”蕾拉握住拳頭揮了揮。

  徐小桃的眼淚沒幹,又破涕為笑:“我這麽笨,哪能看得住啊?你跟他好了那麽長時間,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都沒發現呢。”

  蕾拉也笑了,她把包袱重新係好,雙手環在胸前,緊緊地把它抱在懷裏。老媽在車上喊蕾拉了,自從說要搬家,老媽的氣就沒順過,橫挑鼻子豎挑眼。她說:“蕾拉,你到底走不走?事事都得我操心,我成你們蘇家的黑奴了。”

  蕾拉吐了下舌頭,趕緊跟徐小桃告別:“我會常回來的,還有,發短信、上網聊都行。”

  徐小桃又開始掉眼淚了。蕾拉很奇怪自己竟然沒有眼淚。

  坐在車上,車子緩緩起動,蕾拉回頭看著自己從一出生就住著的樓房,看著跟著車跑了幾步就停下的徐小桃,他們都漸漸被白紗一樣的霧遮住了,就像自己與這世界有了隔膜,這世界隻剩下了這輛穿行在薄霧裏的小車。

  老爸蘇靜澤正跟老媽熱烈地說著從前在烏衣縣讀書工作的情景,那時烏衣市還是烏衣縣。老爸感歎自己從那裏起步,如今也算衣錦還鄉了。老媽卻說:“什麽衣錦還鄉?是水往低處流!”

  老爸翻了翻白眼:“女人之見!”

  很慢很慢地,悲傷湧上來,蕾拉把頭側向車窗,臉貼上去,眼淚像是順著車窗滑下的雨滴,肩膀一抖一抖地聳動著。挨著蕾拉坐的老爸發現蕾拉在哭,他握住蕾拉的手,另一隻胳膊把親愛的女兒攬在懷裏,他說:“咱們會回來的,再回來,一定會更好的!”

  老媽撅著嘴嘟囔:“讓一家人跟你吃苦受罪,女兒若考不上好大學,我跟你沒完!”

  蕾拉的父親做了小城的父母官,蕾拉是不高興的。她喜歡省城,喜歡省城裏的高樓大廈,喜歡如織的車流,喜歡跟徐小桃一起去小店淘衣服,喜歡跟馬賽偶爾鬧鬧小別扭,然後和好,一起去吃“飄雪”的冰淇淋。

  可是,她沒辦法,縱然母親也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卻因不放心生性風流的父親,一定要舉家搬遷。

  蕾拉看著老爸穿著筆挺的西裝,打著耀眼的紅領帶,一臉躊躇滿誌的表情,有一瞬間,覺得老爸很陌生。

  蕾拉並不知道她風雨飄搖的命運正是從這個清晨開始的。

  車子駛出城,看到一片綠油油的麥苗時,蕾拉給馬賽發了條短信:我走了,你會想我吧?

  手機很久都寂寂無聲。馬賽總是這樣,蕾拉給他發十條短信,他可能一條都不回。問他,他會很酷地說:“我討厭磨磨嘰嘰,跟女生發短信發個沒完沒了的。”

  蕾拉的目光再次飄向車外,霧漸漸地散了,遠處的風景映入眼中,很美,也很憂傷。

  車子快到縣城時,手機“嘩啦嘩啦”響了,老爸老媽同時看了蕾拉一眼。蕾拉看到手機上跳動的名字是馬賽,她猶豫了一秒,按鍵掛掉電話,然後取下電池。

  手機安安靜靜地落到了包裏。

  蕾拉的眼淚順著清秀的麵龐無聲無息地滑落。

  世界變得很安靜。

  03 一隻叫狐狸的鹿犬和一個愛睡覺的懶人

  車子到烏衣市城區時,已是下午一點多。霧氣早已散盡,四月初的陽光甜膩得如一塊奶油蛋糕。

  與省城相比,烏衣市實在是破舊得如一件爛衫。但作為一縣之長的老爸蘇靜澤卻滿是自豪之情,滔滔不絕地說著這裏出過幾任宰相,出過幾個名流,司機小唐不得要領地使勁誇著準縣太爺的學識淵博。

  吸引蕾拉的是小城裏開得恣意的海棠花。那是她見過的最美的海棠花。白色的,一朵壓著一朵,爭先恐後、層層疊疊地怒放著,整個小城像被白色的雲朵托著。市區外是果園,成片成片的白色,像霧一樣;到了市區裏,海棠又成了一棵一棵的,矗立在一戶一戶人家的院子裏,偶爾伸出一枝來,美得驚豔。

  車子滑過小城最寬敞的一條街道時,一個大男生騎著單車,背著一枝海棠花迎麵而來,看過電視劇裏有俠客這樣背著劍,卻沒看過有人這樣背著一枝花。男生穿著藍白的校服,車騎得很快,花瓣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

  蕾拉從車子裏探出頭去,在男生與車子交錯的一瞬間,她看清了那張清俊的少年的臉。在那一瞬間後,男生與車子擦身而過,蕾拉轉頭望去,少年的背影與那枝花融為一體,最終變成了一個黑點。

  蕾拉住在小城裏的一座白色小樓裏,有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裏也種著兩株海棠,開著素白的花。父親不喜歡白色的花,吩咐小唐叫人砍了去。

  蕾拉攔住了,她說:“我喜歡,留著。”父親對誰都黑著臉,唯獨對蕾拉和顏悅色,大聲也沒一下。母親說,這是一物降一物。

  這麽多年,她從沒降過父親,隻是任憑他寵愛著自己。可是也很奇怪,她對父親並沒有一般女孩那種依賴或者親近,而是遠遠地像隻警惕的貓一樣看著父親。父親把這歸咎於於自己太忙,沒時間陪女兒。而蕾拉知道,這與陪不陪伴毫無關係,或許是自己的個性使然,並不能與誰很親近。

  那個黃昏,蕾拉家早已是賓客迎門。蕾拉聽老爸說過一句話:對於場麵上的事,你做了,也許領導記不住;你不做,領導一定會記得的。就像今天,你來了,或許老爸也記不住,你不來,一定會有人將這事匯報給老爸。官場上的事,蕾拉覺得真是複雜啊。看著那些滿臉帶笑的人,蕾拉覺得很滑稽。他們都是誰呢,跟老爸又不熟,幹嗎這個樣子啊?

  蕾拉一個人悄悄溜了出去,走在古老的石板路上,偶爾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小城小,街上碰到的都是熟麵孔,冷不丁出現這樣出挑美麗的少女,總會吸引人的目光的。

  蕾拉是不管的,她手裏拿著數碼相機,見到一棵海棠樹就一通猛拍。那是要傳到網上給徐小桃看的。她跟徐小桃約好的,要把彼此的生活都拍下來,給對方看。

  馬賽的電話再次打了進來,沉默了一下,他幾乎是嚷著問:“為什麽走了都不告訴我一聲?”他說:“蘇蕾拉,你以為你是誰啊?”不等蕾拉說話,電話“啪”一聲掛斷了。

  蕾拉合上電話,拿著相機對準自己,笑了一下,拍了下來。她似乎可以想象得出馬賽生氣的樣子。他還是很在意自己的,這樣便好。想到這些,蕾拉一直鬱悶的心亮堂了起來。

  路過一條街,街上有好些小店鋪,蕾拉一家家逛過去。已是黃昏,好些店鋪已經張羅著要關門了。

  有一家叫“繡意”的小店,半敞著的門裏有各種各樣的繡品。蕾拉探了探頭,有個穿著藍白校服的男生穿門而出,後麵跟著一隻小小的鹿犬。

  蕾拉張大了嘴巴,居然就是背著一枝海棠的那個男生。

  有些人,終究會出現在生命裏,兜兜轉轉,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直至永不分離。

  少年淡漠地瞥了一眼蘇蕾拉,轉過身,叫“狐狸狐狸”,小鹿犬就伸出前爪蹦著去夠男生的手。

  蕾拉不明白為什麽一叫“狐狸”,小鹿犬就會有反應,剛想問,卻聽後麵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蕾拉和少年同時回頭,是司機小唐,他跑得有些汗涔涔的:“這麽晚你還不回去,你爸媽都等急了!”

  蕾拉訕訕地跟在小唐的後麵,回頭看抱著鹿犬的少年,那少年像樹一樣立在夕陽裏,晚風吹拂著他的頭發,有點兒像宮崎峻的動畫片。蕾拉的心裏有呼嘯的子彈穿過,縱使血肉模糊也要回頭再看一眼。但當她再次轉過頭,少年早已不見了,她心頭的失落落了一地。

  那是從前跟馬賽在一起時從未有過的感覺。蕾拉一直試圖抓住心裏的那一絲絲喜悅和一絲絲哀愁,明明是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像冰與火,此刻,卻那麽天衣無縫地融合在了一起。

  蕾拉一直想分析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可是,她抓不到,那喜悅明晃晃地擺在那兒,那哀愁淡淡地散在那兒,她卻沒辦法更深刻地想清楚。

  馬賽仿佛站得更遠了。蕾拉在心裏狠狠鄙視了一下自己:“打住,你不是朝三暮四的人!”

  一條短信擠進來,以為是馬賽,這家夥不是很拉風地掛掉了自己的電話嗎,幹嗎又發短信?

  卻原來是徐小桃的,“快點兒,把你那兒的海棠花圖片傳上來!”

  徐小桃還真神,她怎麽知道烏衣市滿是海棠花的?哦,問百度。徐小桃很愛給百度做廣告的。

  第二天一早,蕾拉穿了白皮鞋和白粉相間的運動裝由小唐陪著去學校。

  她被校長隆重地領進教室時,一眼就看到講桌一側的一隻小木桶裏插著一枝白海棠花。蕾拉的目光在教室裏巡視了一圈,在西北角看到了那個在繡品小店外抱鹿犬的男生。他也就是那個騎著單車背著海棠花穿街過巷的那個男生。蕾拉的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心裏開了一朵又一朵的花。

  從小就這樣,蕾拉相信直覺,所以,徐小桃有什麽事都問蕾拉。比如,蕾拉,你說我這次物理能及格不?蕾拉說能,徐小桃就眉開眼笑。再比如,徐小桃問,蕾拉,你猜我最喜歡的明星是誰?蕾拉張口便答:RAIN啊!徐小桃很驚訝,你怎麽知道的?徐小桃那種一眼讓人看到底的女生,蘇蕾拉又是她最好的朋友,有什麽不知道的?

  蕾拉又好氣又好笑地瞥了她一眼說:“你把我弄得跟個巫婆似的!”徐小桃大笑:“那你肯定是這世界上最漂亮的巫婆!”

  校長不知道說了什麽,教室裏響起了稀稀落落的掌聲,蕾拉回過神來,徑直走到男生旁邊的空座位上坐下。長臉班主任老師急忙跟了過來,說:“你先坐坐,我就給你串到前排。”

  蕾拉頭也沒抬,說:“不用,我就坐這兒。”

  男生的目光沒有從那本厚厚的書上挪開。長臉班主任老師喊:“井然,以後多照顧照顧新同桌!”男生的目光在蘇蕾拉的身上停留了一秒,又挪回書本上。老師訕笑著跟蘇蕾拉說:“井然,學年組第一名。”

  學年組第一名一直處於昏昏沉沉的迷糊狀態,並不怎麽聽課,好像他來學校的目的就是睡覺。某一節課間,他清醒,去了趟廁所回來,蕾拉指著講桌一側的海棠問:“你背來的?”

  男生隻給了蕾拉兩個音節:“哦?哦。”

  蕾拉笑了:“我叫蘇蕾拉,認識一下吧?”她的手伸出去,男生卻已經趴在了桌子上,用背回答了蕾拉。

  蕾拉用中指背敲了敲課桌,發出“當當”的聲響,男生抬起頭,茫然地瞪著一雙柳葉一樣的眼睛,問蕾拉有什麽事。蕾拉說:“當然有,你很沒禮貌哎,你沒聽到我問你話嗎?你為啥管那小狗叫……狐狸?”

  “它就叫狐狸。”對方繼續把頭埋在臂彎裏,從臂彎裏飄出來的一句話是,“沒事兒別喊我,我最討厭別人打擾我睡覺!”

  蕾拉低頭整理書包,她說:“我什麽都沒聽見!”她覺得自己遇到了好玩的人,給一隻狗起名叫“狐狸”,想什麽呢?

  蕾拉給徐小桃寫信時,信裏夾著海棠花,信鼓鼓的。她告訴徐小桃她的同桌是個怪人,背著海棠花,有一隻叫狐狸的狗,還特能裝。他裝酷也沒用,上課老師會不停地喊:“井然,再不醒醒,天都黑了……”寫到這兒蕾拉抿著嘴笑了。

  老媽在院子裏曬衣服。那件嫁衣也被搬了出來,不敢在陽光下暴曬,老媽把它攤在了床上。扣襻有些鬆了,邊角也有些線爛了,但那上麵繡著的大朵的牡丹、飛舞的鳳凰還鮮豔如新,那是外婆的嫁衣。外婆家曾經很富貴,據說這樣一件嫁衣價值不菲。老媽結婚時卻沒穿過,她很遺憾,因為那年代不行。老媽說:“將來你結婚時,一定要穿上,肯定把人都震了!”蕾拉撇了撇嘴:“誰稀罕?”

  老媽說改天找家做繡活的店補一下,末了又強調了一句:“你結婚時總是要穿的。”蕾拉照舊撇了撇嘴,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老媽說的話,無論是什麽,她都要反對一下的:“那麽俗,又豔,誰要穿?還有,我才不結婚呢!”說完想起那個叫“繡意”的小店,不知那裏能不能補。

  不屑於婚姻的小女孩不會想到,未來自己會把穿上一件又俗又豔的紅嫁衣牽著他的手當成是最大的夢想與幸福。

  從來都是那樣,我們不屑於要的,最終卻成為了我們最想要卻遙不可及的存在。

  04 因青春的秘密變成紅臉的小草莓

  不知道是什麽阻隔了蕾拉跟同學的關係,大家都對蕾拉客客氣氣的,但是,卻沒有人主動跟蕾拉說話。上間操,沒有人牽著蕾拉的手。上體育課,沒有人叫蕾拉一起走。女孩間的小團體蘇蕾拉是知道的,但她從沒想過有這麽一天,自己會成為大家冷落的對象。

  不過,蘇蕾拉也沒真心要理她們哪一個。隨便好了。烏衣市的女生們還真夠土的,那藍白的校服寬寬大大,女生們還都喜歡在頭發上別奇奇怪怪的發卡。那個叫楊海悅的女生長得挺好看的,卻偏偏在兩條長長的辮子上各係了兩隻海棠果大的銀色球,真是難看啊!

  蕾拉成了獨行俠,孤單時就給徐小桃寫信。雖然可以打電話,可以發短信,更可以寫E-MAIL,但是,蕾拉就喜歡攤開一張白紙,在上麵寫寫畫畫,發牢騷——嘲笑小城人的土氣,那藍白的校服穿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當然也說了楊海悅的銀色球。

  蕾拉是全校唯一一個不穿校服的人,她來得晚,沒做上校服。其實,校長是送了一套給她的,她借口穿著不合適便不穿了。蕾拉穿白襯衫,格子背帶裙,彩襪,黑色圓頭皮鞋,紮馬尾辮。

  本身就很漂亮的蕾拉氣質也很好,明媚安靜,像一朵春日裏開得正好的海棠花。

  這樣的女孩遇到喜歡的男生,自然有予取予奪的姿態,所以會在馬賽麵前那麽囂張……徐小桃報告說馬賽很是沉悶了一陣子,每天懨懨的,羅花花找他他也不理。這讓蕾拉很受用。帥有什麽了不起?也讓他嚐嚐被甩的滋味。隻是這樣的想法又嚇了自己一跳:自己是把馬賽甩了嗎?

  每節課睡覺的井然果然考了第一。憑什麽呀?蘇蕾拉考得並不是很好,出了前十名。她一向在學習上是不太用心的。

  蕾拉接著想到的是,老師們對井然的縱容的原因原來在這兒。他睡覺,或許真的是因為老師講的那些他都會了。

  那些海棠花都落了,蕾拉擦黑板時,把小木桶裏的水倒掉,把那個已經沒有了花的幹枝子放在教室外。放學時,蕾拉把它捧回家,母親奇怪:“拿個幹樹枝回來幹嗎?”

  周末,蕾拉買來了棉絮,一捏一捏揉成團,粘上去,很快那截幹枝子又開滿了如雪一樣的花。蕾拉去父親的書房找了隻膽瓶回來,把那花寶貝一樣插了進去。

  井然說話少,蕾拉便拿著一道又一道題來纏著他,井然皺著眉講給她聽。蕾拉知道周圍很多雙眼睛都盯著自己,羨慕嫉妒恨,兼而有之。

  那裏麵肯定有那個發辮上紮著銀色球的叫楊海悅的女生。楊海悅濃眉大眼,梳著兩條長長的麻花辮,個子不高,發育得卻很好。楊海悅學習也好,井然總第一,楊海悅總第二。

  蕾拉的直覺告訴她,井然有些喜歡楊海悅。她見過他走過楊海悅的課桌時,往上麵放了個什麽東西,楊海悅看也沒看就收了起來。兩個人像兩隻接頭的螞蟻,不動聲色地碰碰頭,交接完畢。

  蕾拉很刻意地接近楊海悅,卻發覺她很直接的敵意。女孩的敏感都是天生的,是敵是友,一見便知。

  蕾拉是有些驕傲的。她的驕傲不隻來自於父親的權力,還來自於她從小養成的優越感。她是瞧不上楊海悅的,沒見她穿過校服以外的第二件衣服,即使天有些熱了,女生們悄悄換上短袖,換上涼鞋,她還是藍白校服,發黃的白球鞋,全身上下唯一的亮色便是那兩隻漸漸褪了色的銀色球。

  老師宣布的減免學費的名單上有楊海悅,那一整天,蕾拉發現楊海悅的頭一直都低著。

  放學時,井然坐到楊海悅對麵,他說:“那個海棠花標本你喜歡嗎?”

  蕾拉的心裏騰地著了火,原來他送她的是海棠花標本。

  井然坐回座位時,蕾拉不容置疑地說:“我也要海棠花標本。”

  井然盯了蕾拉幾秒,說:“好,明年的。”流星一樣的目光躲閃過去,蕾拉歪著頭枕在自己的胳膊上,那樣看井然的角度很特別。

  井然的眉眼像簪花小楷,原來蕾拉的外婆教她寫過那個。眉毛清清楚楚的一點兒都不拖泥帶水,眼睛是細長的,有些許冷漠在裏麵,鼻子很直,嘴巴有好看的棱角……

  井然被蕾拉看得很不自在,白皙的臉上微微泛出紅色,一轉頭,用書擋住了臉。

  蕾拉笑了:“嘁,還害羞呢!”

  蕾拉的母親跟父親出去吃飯。蕾拉一個人潛到母親的房間裏,找出那件紅嫁衣,穿上,流蘇水一樣漫在衣邊上,像唱戲的演員。蕾拉的身高是能撐起那件嫁衣的,隻是衣服看起來還是件大袍子——太瘦,沒胸。

  她摸了一下自己空蕩蕩的胸前,想到楊海悅胸前洶湧的波濤,臉紅了一下。

  小城專賣胸罩的地方沒幾處,也都是大路貨的樣子。蕾拉不喜歡,她寫信給徐小桃:小桃,你知道嗎?那個叫楊海悅的丫頭胸前有兩座山峰,我不能輸吧,所以,你知道姐姐我想要啥了吧,用你的冰雪聰明的腦袋想想啦……寫完,嘴角噙笑,將信紙折成紙鶴狀,裝進素白的信封裏,貼上小巧的郵票,一筆一筆寫上地址,放進郵筒裏,等待著回信,那感覺很古典。

  徐小桃很快寄來一隻小紙盒。小紙盒寄到學校裏,很多同學對此很好奇,蕾拉當然不會當眾打開。她臉紅通通地瞅井然,他正在做一道物理題,埋頭苦幹的樣子,並沒有注意到變成小草莓的蕾拉。

  回到家,蕾拉迫不及待地打開小紙盒,裏麵是兩件蕾絲邊的胸罩,一隻桃紅,一隻雪白。最關鍵的是,胸罩裏有小小的海綿墊,蕾拉穿上,胸前立刻有了小小的山丘。

  蕾拉的臉又紅了一次。

  04 楊海悅喜歡誰跟蘇蕾拉有半毛錢關係嗎?

  那天向前桌的小梅借英語筆記時,蕾拉才意識到自己在班裏被孤立是與楊海悅有關的。她發現小梅的目光向右後方的楊海悅那兒瞟了一下,拿著綠皮的筆記本剛扭過頭,楊海悅就咳嗽了兩聲,小梅的臉立刻漲得通紅,胖胖的身子轉了回去。

  過了好一會兒,蕾拉的腿碰到了一個東西。她將身子微微側下去,看到小梅的胳膊正使勁地往後伸,手裏的筆記本碰到了自己的腿。倔強的蕾拉沒有接受那份好意,她輕聲說:“不必了。”

  女孩對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女生有著天生的敏感,蕾拉看得出井然也挺喜歡楊海悅的,至少不像對她那樣麵無表情。

  蕾拉偷偷地仔細打量過楊海悅,那是個挺漂亮的女生,皮膚白皙,有著江南女孩的秀氣,隻是眉眼間有股出自市井的凶狠。這讓蕾拉覺得很奇怪。偶爾跟楊海悅的目光撞上,楊海悅總是很不友善,對她都是怒目而視。蕾拉心裏納悶:自己惹她了嗎?幹嗎用這種眼光看人?

  用這種眼光看人自然有原因。兩天後,楊海悅把蘇蕾拉攔在了放學回家的小路上,跟幾個女生咄咄逼人地問她:“你是市長的女兒就了不起嗎?”

  蘇蕾拉梗著脖子:“我沒說我了不起!”

  一個胖墩墩的女生推了蕾拉一下,蕾拉靠在了路邊的樹叢上:“你幹嗎一來就纏著井然?他跟你不是一國的,知道不知道?”

  蕾拉不屑地轉過頭“嘁”了一聲,轉回頭來時,整張臉上都寫著“挑釁”兩個字。

  “是不是一國的也要井然來說了算,你們算是哪棵蔥哪瓣蒜?”

  蕾拉萬萬想不到的是她的態度惹惱了那幾個女生,胖墩女生身大力不虧,胳膊肘一使勁就把蕾拉壓到了樹叢上,另幾個女生跟上來拳腳相加。蕾拉的腦子空白了幾秒鍾,身上已經挨了很多下。從小到大,父母連根手指頭都沒有碰過她,她從沒想過自己會被人打,還是同班的女生!蕾拉抬頭看著楊海悅,楊海悅沒動手,站在一步之外的地方,目光裏全是冰碴兒。

  蕾拉不還手,任女生們推推搡搡,目光始終盯在楊海悅的臉上。楊海悅轉過頭去,說了一聲:“算了!”

  胖墩女生鬆開了手,臨走時還不忘說了句:“這事兒如果你說出去了,沒你好果子吃!”

  楊海悅走得很快,幾個女生小跑著跟在後麵。

  蕾拉蹲在地上,手腳冰涼。

  忽然聽到有腳步聲靠近,蕾拉抬起頭,還沒來得及看清來人,就淚眼朦朧地喊道:“我就是要喜歡井然,看你們殺了我!”

  一隻手伸過來,他說:“起來吧,我送你回家。”

  蕾拉抹了一把眼淚,看清麵前站的人是井然。她像隻好鬥的公雞一樣站起來盯著他:“剛才你在後麵?你都看到了?”

  井然搖了搖頭,說的卻是“對不起”。

  “你是誰啊,憑什麽要你說對不起啊?!你告訴楊海悅,你喜歡誰,她喜歡誰,跟我沒有半毛錢關係!”說完轉頭就走,腳下卻鑽心地疼,大概是扭了一下。

  井然連忙扶起自行車,讓蕾拉坐在後座上。蕾拉睬都沒睬他,一瘸一拐往家走,井然一直跟在後麵。到了蘇家門口,蕾拉老媽大呼小叫地迎出來,問蕾拉怎麽了,蕾拉說自己被無良騎車的刮倒了,回頭看時,早已沒了井然的影子。

  那晚,井然問了好幾個同學,才問到楊海悅家的確切位置。一路找過去,他第一次站在楊海悅家門前。楊海悅家幾乎是在小城最窮困的街上,街上到處都擺著煤餅、自行車,或者是鹹菜缸那樣的東西。

  有人幫著井然喊楊海悅的名字,她從一扇用木條和塑料布釘在一起的門後跑了出來,見了井然,顯然吃了一驚,但目光卻是冷漠的,站得足有一米遠,問井然有事嗎。井然猶豫了一下,說:“海悅,你們不應該那樣對蘇蕾拉。”

  楊海悅的目光裏飛出了無數支怨恨的箭:“你就是來說這事兒的?這是我們的事,憑什麽你要管?”

  井然的確沒有管的立場,但是,隱約之間,他是知道自己就是兩個女生結怨的原因。他說:“楊海悅,我認識的你,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少年時,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個完整的世界,不需要別人來指點。楊海悅冷笑了一下,說:“那是你認識錯了,我原本就是這樣的。”說完,她轉身打開了那扇破舊的門,門被關上時,痛苦地叫了一聲。

  井然轉過身,夕陽被留在身後。少年的喜愛也是此一時彼一時。蕾拉的倔強很動人,楊海悅的冷酷很讓人厭煩。

  少年的情愫是如何長了腳從一個女孩身上跑到另一個女孩身上的,也許隻是夕陽下的一個轉身而已。

  蕾拉的身上好多處被樹枝刮傷了,蕾拉媽要帶蕾拉去醫院,蕾拉卻執意不肯。蕾拉媽便一邊抹紅藥水一邊嘮叨小城的人就是不文明,在省城這麽多年,哪有這種事?

  蕾拉說:“媽,你別大城小城的,讓人聽到了多不好。”

  快睡覺時,馬賽打來電話問蕾拉在做什麽,蕾拉說在睡覺,馬賽問:“怎麽聲音不對,蕾拉,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不知為什麽,蕾拉的眼淚便鋪天蓋地湧出來,哭了好半天,她說:“沒有……真沒有。”

  馬賽說:“蕾拉,你打開電腦,我要看看你!”蕾拉說:“我要睡了,我隻是有些感冒,你知道我嬌氣的。”

  掛掉電話,蕾拉真的很想徐小桃和馬賽了。馬賽牽著自己的手時,手又大又暖,徐小桃從來都是順著自己的,可是現在……那個井然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那個楊海悅有什麽了不起,竟然讓一幫女生收拾她?

  蕾拉做了一夜的夢,夢裏井然拉著自己的手跑,可是跑著跑著那人變成了馬賽……

  早晨醒來時,她竟然發著燒,老媽翻電話本要給蕾拉請假,她死活不肯,扯謊說班級要測驗,她不想讓人覺得她是害怕考試才逃課的。老媽沒辦法,隻好叫小唐送蕾拉去學校。把蕾拉送到校門口,小唐說放學後再來接她,蕾拉堅決不肯,她不願意被人家說她是市長的女兒,有特權,更不願意讓那幫丫頭誤會她是害怕她們了。

  她說:“你要是來,我就告訴我爸你開公車去接新娘的事!”小唐一臉尷尬,那不過是他跟別人打電話時說的話,不想被蕾拉聽了去。他說:“是阿姨讓我來接你的。”

  “我媽那邊我去說。”說完蕾拉就一瘸一拐往校園裏走去。在校門口見到了井然,他站在那兒,好像是在等蕾拉。蕾拉看也沒看他就徑直往前走,他也不吭聲,就跟在後麵。

  蕾拉走進教室時,環視了一下座位上的女生,然後抬頭挺胸地走到座位上。井然跟著進來,坐到座位上。教室裏很安靜。蕾拉進教室時看到了楊海悅緊張的樣子,她站起來,很大聲地說:“井然,女生們都說你喜歡我,你喜歡嗎?”

  話一出口,蕾拉便覺得自己的問話有問題,這幾乎把自己逼到了絕境,如果井然說不喜歡,自己該怎麽下這個台階呢?隻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隻能看井然了。

  井然抬頭看了一眼蕾拉咄咄逼人的架勢,低下頭,頭幾乎藏進了臂彎裏。蕾拉又清清楚楚把那句話重複了一遍,那句話準確無誤地落進了教室裏每個人的耳朵裏。男生們都有些幸災樂禍,女生們都有些緊張,大家都在期待著井然開口說話,時間像油畫布上大塊的黑色凝固住了一樣。

  蘇蕾拉的嘴角扯出了一絲微笑,她一字一頓地說:“井然,從今天開始,我蘇蕾拉發誓,不管你喜不喜歡我,我都要喜歡你,直到你喜歡我為止,無論誰阻攔都不行!”

  如果說這是表白,不如說這是交戰宣言更為恰當。

  蕾拉說完,“咚”地坐回座位。教室裏靜極了,從沒有女生這麽膽大妄為過。楊海悅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她蘇蕾拉憑什麽,就憑她爸是烏衣市的市長嗎?那一刻,楊海悅心裏絕望的恨意四起。

  上課鈴響了,長臉班主任走進教室,看到大家神色古怪,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問:“有什麽事嗎?”

  大家異口同聲喊:“沒有!”

  蕾拉舉手:“老師,我有!”

  一瞬間,整間教室都結上了一層冰,這沒輕沒重又膽大妄為的丫頭要說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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