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墨染

八十五、傷嫁

　　彈指間刹那芳華，明日就是婚期。玄舞的心沒有待嫁的興奮，平靜似水。

　　大小姐木易雪特地從夫家趕回來給她上頭，“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她對著窗外的月光端坐在彩漆繡凳上，木易雪用龍鳳梳輕輕梳理她的青絲。兩支龍鳳燭紅淚暗流，銅鏡中的她恬靜微笑。

　　“小姐，吃完元宵早點歇著吧，明日還要早起上妝。”小慧掩上門，所有的人都離開了。

　　玄舞卻沒有睡意，扶著木雕花檻窗。月亮裏隱隱有山、有水、有桂花樹，是否真有廣寒宮和嫦娥、玉兔？嫦娥偷吃仙丹那一刻有沒有後悔？她以為成仙是快樂的，誰知卻與後羿天人兩隔，永享無邊寂寞。前世有副對聯是：“靈藥應未偷，看碧海青天，夜夜此心何所寄；明月幾時有，怕瓊樓玉宇，依依高處不勝寒。”

　　突然有笛聲傳來，側耳凝聽，竟是她與月翎合作的《人生隻若初見》。是他，他在牆外。玄舞跑出房間，將臉貼在牆上，用手輕輕勾勒他的模樣。你為何要來，為何還來？

　　封月翎站在牆外，笛聲哀怨，如泣如訴。玄舞，大戰在即，原諒我隻能用笛聲送你出閣。

　　園內的菊花開了，清香飄出牆。笛曲終了，封月翎長歎一聲，消失在黑夜裏。

　　玄舞輕聲唱起《人生隻若初見》，哽咽不成曲。

　　她知道月翎已離去，回到房裏隻覺心中鬱結，似有千言萬語要傾訴。來到書案前，鋪紙，磨墨，提筆寫下一首詞：

　　傷嫁

　　對鏡 你在思念誰

　　絕美 淡淚在輕垂

　　紅袖添香還不睡

　　藍月星辰都未歸

　　舉杯 我踟躇徘徊

　　惆悵 濃情挽不回

　　冷酒入腸自在醉

　　暖爐西風惹是非

　　發髻墜 白瓷胚 曾經愛戀不悔

　　嫁衣美 龍鳳佩 你一路不回

　　未及傷春 何事秋扇悲

　　牡丹花蕊 惟恐溫柔累

　　午夜夢回 你淚濕為了誰

　　潑墨山水 愛恨無分錯對

　　舉杯 我踟躇徘徊

　　惆悵 濃情挽不回

　　我了解 你明白

　　如我肯挽留 如你願等待

　　愛是否重來 容時間後悔

　　翎，這是我為你作的第三首詞，也是最後一首。曲終人散，再沒有依戀的借口。玄舞劇烈的咳起來，有血滴在紙上，在宣紙上洇染成楚楚桃花。她拿起紙在燭上點燃，火舌慢慢吞沒手稿，燒到手也不覺，淚終是奪眶而出。

　　這夜，她又發夢了。夢中，她穿著素白的嫁衣正要與慕白拜堂，突然月翎闖了進來，牽著她的手說：“玄舞，跟我走！”而慕白也拉住她另一隻手哀道：“玄舞，不要！”她覺得心頭劇痛，人仿佛要被撕裂。醒來時，枕上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