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墨染

五十二、追憶

　　這些日，封月翎仍是沒有消息，仿佛人間蒸發。天空下起驟雨，玄舞突然很想出去走走。她撐了一把油紙傘，穿著香雲紗裙嫋嫋上街，發髻插了黑魚骨簪。走動時翻起香雲紗棕黃裏子，雨點敲打在油紙傘上掩蓋了裙擺摩擦的沙沙聲。

　　今日不想去工地，沒帶隨從亦沒帶鴛鴛，隻信步走到明月石拱橋。是了，就是這裏，舊年七夕：

　　那次她遇溺，全身濕透躺在畫舫上。他居高臨下，如俯瞰蒼生。輕容紗，龍涎香；

　　她中蛇毒，他用嘴吸毒。她倚著他，馬背上，他是她的英雄；

　　她誤闖東宮，把他當做夢中情人，泉池糾纏，醉後擁眠；

　　見他生命危在旦夕，她前所未有的恐慌。為了護他，臨大敵也不懼；

　　花田裏對視，傾情一吻，那一刻她信以為真；

　　曲詞和鳴，人生隻若初見；

　　還有他專注深情的唱：“你哭起來我笑起來，都為了愛愛愛……”

　　今年七夕，會如何？雨滴落進河裏，泛起一圈漣漪，一圈再一圈，紛繁雜亂如她的心緒。

　　街上行人很少，玄舞看見街邊簷前有個盲公拿著二胡坐在那裏避雨。她輕輕走過去，往碗裏丟了些碎銀：“老伯，雨停了就回去吧。”

　　“謝謝小姐。老朽來自北卑，讓我用家鄉的奚琴為你奏一曲吧。”盲公拉起蒼涼淒楚的曲子。北卑，寒音也很久沒有消息了，不知他是否還會“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崗。”

　　眼雖盲，心卻是亮的，盲公仿佛感應到玄舞的心情，停下了奚琴：“小姐，不如老朽換首歡快的。”

　　玄舞的眼突然亮了，噙著笑說：“老伯，我唱首曲子，看看你是否能和？”

　　夜好深了 紙窗裏怎麽亮著

　　那不是 徹夜等候 你為我點的燭火

　　不過是一次邂逅紅樓那一場夢

　　我的山水 全部退色 像被大雨洗過

　　杯中景色鬼魅 忘了我是誰

　　心情就像夜涼如水

　　手裏握著蝴蝶杯 單飛 不醉不歸

　　花田裏犯了錯

　　說好 破曉前忘掉

　　花田裏犯了錯

　　擁抱 變成了煎熬

　　花田裏犯了錯 犯錯

　　像迷戀鏡花水月的無聊

　　花田裏犯了錯

　　請 原諒我多情的打擾

　　唱到這段，盲公的奚琴已跟上了，悠揚的琴音和著玄舞的歌聲在雨中激蕩。

　　醉 怎麽會喝醉 美 因為你的美

　　愛匆匆一瞥不過點綴

　　飛 看大雪紛飛 卻再也找不回

　　被白雪覆蓋那些青翠

　　當時空成為擁有你唯一條件 我又醉

　　琥珀色的月 結了霜的淚 我會記得這段歲月

　　明月石拱橋那頭。

　　“小姐……”管家剛喚出一聲就被太子諸率帶了下去。

　　“大哥，看來沐易玄舞就是穆忠的女兒穆嵐兒，你打算如何處置？！”封月仲明白皇兄的心思，一切還是由他自行決定吧。

　　封月翎眼中的玄舞背對著他，右手執紙傘，左手微翹蘭花指，和著胡琴唱著花田裏的故事。這樣的女子怎會有個私通異國的父親呢？

　　“回宮再議。”封月翎深吸口氣，轉身離開。

　　玄舞又賞了盲公一些碎銀，也往木易府走去。

　　一座明月石拱橋，隔了兩顆心的距離。此情可待成追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