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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無淚

  天市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中她回到了定陶山中那片菊花田中。那人的身影在花田裏若隱若現,偶一抬頭,汗水順著臉流下來。他笑起來,眼角有細微的紋路。花田芬芳,清風鼓蕩,水從高處流下,反射著陽光,刺痛雙眼。天市盯著他目不轉瞬,遠處漁歌遠遠傳來,她回神,發現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洱海邊那座山上。原來四周瑩潤的光亮來自於那顆發光的樹,山腳下的水麵上,人們唱著歌。

  她聽見益陽說:“我們以後永遠在這裏好嗎?”

  還有什麽可問的,天市輕輕地笑著,並不回答。

  他卻不罷休,一連串地追問:“天市,天市,天市……”

  那聲音由遠及近,像一把利劍,戳破了夢境,直刺人心。天市睜開眼,有片刻迷茫。呼喚仍然沒有停止,“天市!你醒了。”

  她眨了眨眼,看清床頂帳子上忍冬花的紋樣,泛起了糊塗。這是在哪裏,不是說好在洱海終老嗎?怎麽一瞬間就到這裏了。她吸了口氣,隻覺渾身疼痛,脖子僵硬得快要不是自己了。神思惘惘間被人驚擾,猛地睜開眼,眸光寒冰一樣凜冽,令毫無準備旁人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半天才鼓起勇氣過來。

  “天市……”那人伸手推了推她的肩。

  她轉頭看過去,撞見小皇帝長風擔憂的眼神。

  一瞬間,巨大的疼痛席卷而至,將她卷入萬劫不複的漩渦之中。

  她想起來了!

  那一天一地的血,那飛落的半截手掌,他糾纏的目光,穿透身體的刀尖泛著猙獰的寒光。“益陽!益陽!”她尖叫起來,沙啞的嗓撕裂了整個靈魂,最後一眼映入腦海,互相攻擊致命處的長刀是她陷入黑暗前的唯一光亮。

  “益陽在哪裏?!”她猛地坐起來,眩暈裹挾住她,差一點兒再次摔倒,“益陽呢!”

  “天市,你別急,你聽我說……”長風連忙上前去攙扶。從會記事起便隻有別人伺候他,到了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這金貴的笨拙,竟然頗令他力不從心。

  天市拂開他的手,支撐自己坐起來,又扶著床圍站了起來。

  膝蓋還發著軟。

  她環顧四周,認出這裏是無咎宮。然而那人呢,那人在哪裏?她一把揪住長風的袖子,幹澀地問:“益陽呢?益陽哪兒去了?”

  “天市……你別急,你先坐下,我慢慢跟你說。”

  還用說嗎?天市隻是一個勁兒地問:“他在哪兒,我要去見他。我還……還……”還想再看他一眼。天市低下頭重重地喘息,眼眶發幹,連一滴淚水也沒有。

  “你還是別去了。”長風悶悶地說,扭過頭去不看天市探問的目光。

  天市轉到他麵前,執拗地盯著他:“我要見他!”

  “他……”長風歎了口氣:“他沒什麽好看的。”

  天市揚起手來,啪地一聲摑在他的臉上,力氣大得出奇,小皇帝被扇得偏過頭去。他隱忍怒氣,“天市……”

  天市揪住他的衣襟,兩眼通紅,一字一句地:“帶我去見他!”

  益陽的靈停在明夷堂的前殿。

  天市望著門楣上懸掛著的白色靈帳,隻覺得無比滑稽。不久之前,她還張燈結彩地等著他來。然後仿佛一眨眼,前塵往事飛快地離去,隻把她留在了這天地之間,孤零零地站在空曠的大殿之上,麵對他厚重暗淡的棺槨。站了良久,天光漸漸暗下,她才找到力氣,向他走去。最擔心的事情已經成真,便沒有什麽可怕的了。她發現自己的步子居然很穩,雖然走得很慢,卻很沉著。

  小皇帝站在殿外,目送她進去。

  那棺槨足有一個房間大,走到近前油漆味撲鼻而來,帶著新木器特有的味道。這是匆忙之間趕製的。一般的顯貴人家,都會提前若幹年準備好壽材,早早枩刷整齊,去味除蟲,裝裹整齊,等待與主人一同沉睡地下。

  可是益陽卻沒有。他正值盛年,即將新婚。天市突然想起來,如果一切正常進行,現在正是他們婚禮舉行之時,隻怕此刻已經宣讀了赦命,拜過了天地。她即將被引入後堂更衣,而他在席麵上接受滿朝同僚的祝酒。

  她走到棺木的跟前。這黑黝黝的木頭,像座山一樣遮擋住她。盯著那嚴絲合縫的棺壁,她想象著他的笑,他的吻,他的懷抱。一切都被隔絕,被這該死的木板隔絕了。她握起拳頭用力地砸,似乎是想要把那棺木砸穿。“益陽……”她呼喚,聲音在空曠的大殿裏激起陣陣回響:“益陽,你出來,你給我出來!你躲在那裏麵算什麽事兒?你給我出來!”棺木被她砸的咚咚作響。“益陽,益陽!你出來呀!你要走,就把我也帶走啊!你聽不見嗎?益陽,你要讓我等到什麽時候!”

  她聲嘶力竭,用盡自己的力氣,然而棺木後麵的世界不為所動。天市的手砸出血來,每打一下,便在黑色的木頭上留下一個血印子。

  小皇帝長風聞聲跑進來,一把拉住她:“天市,你別這樣,他走了,聽不見了!”他拉不住她,隻能大吼:“天市,他死了!回不來了!”

  天市被那個死字釘住。他的話戳破了她所有殘存的希望。風沙從流血的心口卷過,磨礪著她的靈魂。她想笑,如果笑得出來,這件事情就十足可笑。然而嘴角牽動,她的神情比哭還難看。

  “不!”她堅決否認。

  “不!”她固執地不肯相信。

  “不!”她用盡全身力量一頭撞在棺木上,登時血濺靈堂。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黑。天市敏感地察覺床邊坐著個人。這一次不會再有懷疑。她渾身冰冷,是因為身處冰窟,支撐她在黑暗中睜開眼的,隻有一個原因。

  “陛下……”她嘴唇幹裂,喉嚨如燃燒一樣火辣辣地疼。

  小皇帝立即撲過來,“天市,你醒了?”

  天市問:“到底出了什麽事兒,你老實告訴我。”

  “是楚紅殺了他。”看著眼前的茶碗裏漂浮的葉子,長風出其不意地說。

  天市要想一下,才明白他在說誰。可不就是楚良娣嗎?不然人怎麽會在她的院子裏。她心底酸酸地抽痛了一下,是啊,他怎麽會在她的院子裏。

  長風替她解答了疑問:“按照禮部擬定的儀軌,他在祭祖前要行三沐之禮齋戒沐浴。去楚……那個女人的院子,本是讓她和另外兩個侍妾服侍沐浴的。”

  楚良娣從來不曾甘心接受這樣的局麵,當初她哭鬧不休,寧死不肯離開,便已經露出了端倪。隻是……沒人在意。誰會在意一個被無情摒棄的下堂婦呢?她若瘋狂起來,什麽事都做得出來。而這一切本來是能避免的,如果她當初堅持將她逐走,如果她不是含酸將安置姬妾的事撂下不管,也許就不會發生這一切了。天市苦澀地想。

  一切都是她的錯!

  天市強自鎮靜,提壺為自己斟茶,滾燙的水灑了滿桌,順著桌麵蔓延,漫過桌沿,點點滴落在她的衣裙上。滲過層層衣物接觸到皮膚,茶水已不足以燙傷她,卻還能令她感到疼痛。“然後呢?”她深深吸了口氣,麵對即將聽到的最殘忍的事實。

  “想來是那楚氏與皇兄起了爭執。據含笑和金蕊供述,當時兩人負責提水,進屋時隻見那楚氏也在浴盆中……”長風說到這裏,特地停了停,見她麵無表情,不知她聽了這話心中是怒還是怨,惴惴地繼續道:“她們當時見了這情形,隻道是……是……”

  “是在行男女之事?”天市淡淡地問,抬頭望向屋頂。懸在梁上裝飾用的錦幅輕輕搖動,四圍卻並不覺有風。她幾乎不可見地淡淡一笑,繼而心痛如絞。

  他們自然無事,天市這點信心還是有的。但如果是那樣,含笑和金蕊見到的,便是楚良娣刺殺益陽的現場。他便如此被她欺身而上,不顧一切地奪去了性命?相比於這樣的慘烈,她寧願他們是在苟且偷歡,至少他不會死。

  “她……她……”

  天市無法說出她的名字,好在長風明白她的意思。“她當場畏罪自盡。”

  連手刃對方報仇的機會都沒有。天市緊緊閉上眼睛,眼睛幹澀發燙,幾乎要冒出煙來。

  “長風……”她輕聲說,語氣中卻有著不容置疑的怨毒,“你打算怎麽處置她?”這是她第一次直接叫他的名字。

  皇帝一愣,“她已經自盡……你莫非要鞭屍?”

  她霍然睜眼,目光炯炯地看牢他:“我要你,同湘靈例。”

  湘靈,被皇帝長風吊在天極殿整整一百天,直至化為一堆白骨。

  這事是他當年親自下令做的,那一百天,他天天都在天極殿外張望。如此酷烈,本來甚和他的心意。隻是此時天市說這話時的神色卻連他見了也不禁膽寒。

  “好,我答應你。”需要喝下一杯酒,他才能做出承諾。

  天市看上去還算滿意,神色漸漸哀婉淒絕,“他……你有什麽打算?”

  這倒是早就想好的,長風在她身邊坐下,握住她的手,無比誠懇:“你放心,我會改封他為楚王,賜湯沐邑三萬戶,贈大將軍印,陪葬穆陵。讓他風風光光地下葬,百官送葬,罷朝三月,天下禁酒戲三年……”

  天市甚至沒有耐心聽完,頻頻搖頭:“都是做給活人看的。”

  長風愣住:“那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她苦笑,撫上自己的胸口:“我隻希望他還活著。”

  這句話的語氣平淡,淡到了沒有一絲波瀾,仿佛死水般寂靜。淡到長風突然心頭一凜,不由自主抓住她的手,死死攥住,像是怕她就此從眼前消失一樣。

  那隻手冰涼刺骨,如死人一樣。

  天市由他握著,唇邊猶掛著一絲淺淡的笑。她麵色蒼白,毫無血色,即便那一碗參湯也不能還她半分顏色。她的心,已經隨著那人死了。

  “天市,你聽我說。”他將她的手放入自己懷中,想用自己胸口的溫度去填補她的暖意。“天市,你還有我呢。皇兄他雖然死了,可是你還有我。當年母後薨逝,你陪在我身邊,你照顧我。如今輪到我照顧你了,天市,咱們倆不是一直互相照顧嗎?現在我長大了,我能保護你,你想要什麽我全都為你去做,你有什麽心願,我一定為你達成。天市,你不要這樣,我知道你傷心,你想哭,想罵人,想殺人,我都幫你。我給你肩膀,你來靠著,你來哭。你罵我,說我不該將你接入宮裏,不該收回攝政王府,將那賤人送進明夷堂,你罵我什麽都行。隻要你別這樣。天市,我這一輩子沒求過人,可是我求你,別這樣。皇兄在泉下有知,見你這樣也會不安心的。”

  天市看著他,仍舊掛著淺淺的微笑。她算是看著這孩子長大的,何曾聽過他如此說過話。若說不感動,那是假的。隻是此刻她已經心如枯槁,全部的精神都已耗盡,隻覺得自己似乎搖搖欲墜,實在是再拿不出一分的氣力去回應他。

  “我累了……”她推開麵前的碗筷,扶著桌子站起來。“陛下請回吧。等我有力氣了,再進宮去謝恩。”她一邊說,一邊朝無咎宮裏那張八步大床走去。不到床邊,腳下突然一軟,整個人栽倒下去。

  這一夢極其深遠。

  在夢中,天市回到幼時。那時長姊也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而她自己則還是個牙牙學語的幼童。那時母親尚在,一家四口日子雖然過得粗陋,卻也溫馨。似乎是從母親去世開始,日子就開始不再像從前了。

  長姊如母。接替母親將她抱在懷裏嗬護的,是姐姐。姐姐喂她吃米糊,將她背在背上帶她去采桑。冬令節,她與姐妹相約逛集市,也是帶她同去的。那日爹爹送了姐姐一支鳳釵,說是大女孩兒也該打扮自己了。姐姐高興得忘乎所以,背著她在人群中穿梭,無意中撞上了一個錦衣華服輕裘緩帶的年輕人。

  天市在夢中,隻覺那年輕人目光晶亮。他與姐姐搭訕,順手在自己的臉上掐了掐。

  那年輕人……

  天市猛然驚醒,有什麽橫在心頭,如刺如棘,碰不得動不得,仿佛生了根,發了芽一般,漸漸壯大,要從胸口頂出來一樣。

  益陽。

  她躺在空曠的大床中心,無比孤寂伶仃,隻有這個名字能給她一絲溫暖。可是當唇齒相抵,念出這名字的時候,心口那股疼痛就幾乎要了她的命。

  太疼,疼得無法呼吸,頭腦卻清晰了起來。

  夢中那年輕人,莫非就是他?原來他們最初的相逢,是在那麽久遠之前。他卻從來沒有說過。他一定知道那孩子就是她,卻從來沒有提過。

  直到此時,仿佛全部的哀傷才開始漸漸浮現。天市隻覺肝腸寸斷,五髒六腑都被絞碎,疼痛令她無法呼吸,連眼淚都流不下來。一股不平之氣直衝胸臆,阻塞在胸口。那摧心肝爛肚腸的疼痛化作一團怒氣。

  “益陽,魏益陽!”她蜷成一團,咬牙切齒,“你不是要陪我終老嗎?為什麽食言?騙人很好玩嗎?留下我一個人在這裏,你到底是吃錯什麽藥了?”她狠狠地捶打床板一聲聲質問,痛徹心扉。當她終於再無力支撐,癱倒在錦繡軟墊上時,頓覺淒涼。這本是他們大婚時的婚床。床單床幛都換做了喜慶的紅色。她進宮那日一早還曾兩情綣繾,誰能想得到再回到這裏,已經是陰陽相隔了。

  無視耳邊嗡嗡作響導致得頭痛欲裂,天市閉上眼,將所有的事情重新過了一遍。自己剛才含恨發出的一句質問從一堆紛雜的思緒中跳了出來,挑動她的心脈。

  不對!她明明記得最後那一眼,那個舉刀看向益陽的,是一個彪形大漢。天市努力回憶,忍著會將她淩遲的心痛,將一切在腦中回放。她跟著長風跑進來,看見益陽背對著外麵站在門口,益陽回頭,刀尖穿透他的身體,他滾落石階,他說小心……

  小心什麽?還是小心誰?天市惶然心驚。他最後這兩個字,到底想說什麽?

  然後……然後一切變得混亂,她隻記得無邊的血色,和最後兩道相交的刀光。那個凶手的身影,自始至終,模糊不清。

  像是突然被注入了一股力量,天市猛然坐起來,思路漸漸清晰起來。一切都來自於含笑和金蕊的講述,而她們兩人所說的,又僅隻是匆匆一眼的印象。真相究竟是什麽樣的?

  天市決定親自去問問她們二人。

  主意既定,便無法再拖延。心底深處有一個聲音催促她盡快采取行動,否則一切都遲了。

  如何會遲,卻又是另外一個謎題了。

  偏院的門口有重兵把守,為首的就是王大新。

  這已經是他們兩人第三次照麵了。天市見是他,反倒鬆了口氣。麵對他的阻攔,隻說了一句話:“我想再看看他離開的地方。”

  王大新沉默了。畢竟曾是他舊日的統帥。這些年分分合合,兜兜轉轉,從虎賁營的猛士,到紀煌府中的私兵,再到皇帝身邊的禦林侍衛,若沒有那個人的栽培提攜,也沒有他王大新的這一天。

  他向旁邊讓了一步,低聲道:“虎賁營舊部都會給王妃一個方便,隻是其他人……”

  他喚她王妃,即使沒有過門行過大禮。這已經表明了他們對她身份的認可,是將她當做了遺孀。直到此時,天市才眼眶微微濕潤。她低頭行了一禮,匆匆進去。

  王大新不放心,向旁人交代了一句,也跟了進來。

  現場已經被收拾幹淨。地上不管水跡血漬都已被擦洗幹淨,幹淨得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天市望著已經撤空了被褥帳幔的床,所有一切痕跡都被抹掉,這也不過是一張床而已。那人的魂魄,並不至於在這裏牽絆。

  她冷淡地轉身出去。

  “我要見見那兩位娘子。”

  王大新一愣:“那兩位……”

  天市指著側屋:“就是關在那兒的。”她忽然醒悟過來,側耳聽了聽,一點聲音都沒有。“她們不在這兒了?”

  “陛下把她們帶走了。”

  天市一愣,“為什麽?”

  王大新一味躬身不語。天市明白,既然是皇帝親自帶走,定然有不可告人之處。即便王大新之情,也絕不可能向自己透露半分。

  長歎了口氣,她才說:“我要見陛下。”

  夜裏宮門不能開,然而皇帝長風還是在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待到卯時宮門一開,天市立即被黃虎親自迎了進去。

  自從紀氏被剿滅之後,天市被接到南方養傷,原本分派隨她去守靈的人手也都陸續被清理。黃虎本就是皇帝身邊得力的宦官,自然第一批就被要了回來。天市後來在皇帝身邊也見過幾麵,隻是場合都不適合敘舊。何況當日同為小皇帝身邊親信的人,自然交情不錯。從南方回來,她已經是攝政王的人,再見時,身份已然不同。

  長風像是知道天市一宿沒有怎麽休息好,命黃虎帶來軟兜。天市也沒有心力推辭,便坦然坐上去,一行人拔腳向明德殿飛奔。

  沒想到長風已經穿戴好,正在院子裏練劍,見天市來了十分高興。將劍隨手拋給一旁的內侍,親自過來將天市扶下軟兜:“怎麽不多休息一下?一大早就跑來。我還說讓幾個禦醫天一亮就去給你看看去呢。其實要朕說,不如你還搬回來住,就近照顧你也方便。”

  天市沒有閑情客套,開門見山地問:“含笑和金蕊在哪兒?我要見她們。”

  他麵色一沉,似是對這個要求極不高興,卻沒有發作出來,低頭想了想,輕聲一笑:“好,我帶你去見她們。”

  天極殿高高的房簷下掛著三個人。

  天市震驚到無以複加:“你把她們倆也……”

  “這不是你要的嗎?”長風不以為然,“刺殺皇兄的雖是楚氏,這兩個卻不能洗脫幹係。她們千刀萬剮也不冤枉。”

  天市盯著他問:“陛下這是什麽意思?”

  長風抬頭看著在簷下被風吹得晃晃悠悠的那三個人影,冷冷地笑了一下:“皇兄是什麽樣的人物,能讓一個女人殺了?天市,你半夜跑到偏院去,是不是也是因為有這個疑問?”不待天市回答,點了點頭:“朕也會奇怪呀。於是命人將現場再三仔細勘察,結果發現皇兄的茶杯內被人下了藥。”

  天市頓時明白了,堵在心口的一股氣隨之散去,她點了點頭:“是她們?”

  “後來在她們的身上搜出了沒有用完的藥。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毒藥,是麻沸散。”

  是了,天市記得當初剛入京腳上受傷,益陽親自為她施了麻沸針。這種東西他本就隨身帶著,要弄到一點來再容易不過。

  隻是她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把她們放下來,我有話要問。”不親自問明白,她無論如何不能心安。

  長風的目光一刻也沒有從那三個被高高掛著的人影上移開,聽她這麽說,悠悠一笑:“放下來容易,你要問話可就難了。”

  “為什麽?”

  “據我估計,就算她們此刻沒死,隻怕也已經意識不清了。”

  他分明在說著人命關天的話,卻像是在談論著天氣冷暖,天藍雲淡。天市不禁心頭一冷,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感。

  “她們為什麽要這麽做?”知道他說的沒錯,天市隻能將疑問宣之於口。

  長風這才將目光從極高的地方收回來,落在了她的身上,卻並不回答她的疑問,隻是憐惜地看了她一眼:“我送你回去吧。你的臉色太難看了。”

  天市卻沒有動。眼看著長風轉身走開了幾步,終於無法再掩飾自己的虛弱:“我……我不能回去。”

  她說出這句話,一直牢牢壓抑的情緒開始崩坍。

  小皇帝愣了一下,回到她麵前,仔細打量她。眼前這個女子全然沒有了半分神采。即便早上匆匆進宮來的時候,還帶著幾分執拗的戾氣,卻在此刻蕩然無存。一個人,要絕望到什麽地步,才能如此徹底地認輸?

  他知道,她心底的那根支柱已經開始解體。這是他想要的,此刻卻於心不忍。

  天市搖了搖頭,終於承認了自己的軟弱:“不要讓我一個人留在那裏。”

  他沉默著,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此刻的心情。隻能上前一步,將她攬進自己的懷裏。“傻瓜,我早說過,我願意陪著你,一直陪著你。”

  被他摟在懷裏,天市怔怔地,一時有些恍惚。仿佛這是那個人的懷抱,仿佛一切都像以前一樣。

  鼻端有一絲繚繞的氣息,那麽熟悉。

  天市仔細辨認,突然明白,那是檀香。他從來隻用嶺南進貢來的最好的菩薩檀,味道與別的檀香截然不同,並不張揚,卻令人聞過難忘。那一直是他專用的香。這懷抱如此陌生,檀香的味道卻那麽熟悉。天市終於放棄了最後一絲抵抗,讓自己依靠在這個青澀的胸膛之上。

  她閉上眼睛,隻覺雙目幹澀。淚水已然凝聚在胸口,如果用匕首在那兒捅一刀,隻怕流出來的不會是血,隻能是淚。但奇怪的是,眼睛卻沒有一絲要流淚的意思。

  也許她再也流不出眼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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