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就眺望著前妻。這一點,鞠向東跟南楠都看出來了。
高就之所以理直氣壯的眺望著前妻,因為他已經得知,前妻現在是一個人住,也就是說,她已經和那個同居的女人分開。他雖然不清楚前妻和那個女人為什麽分開,她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至少他可以斷定,前妻暫時拋棄了她所追求的那種生活。
那種生活。高就無法想象。
高就開始對前妻的身邊人旁敲側擊,終於,他從前妻的姐姐,也就是他前大姨子處驚喜的獲悉,當初前妻離開他,並不是心裏沒有他,也沒有表現的那麽絕決,就是沒有經得住那個女人的瘋狂追求。據前大姨子說,那個女人的追求可以用拚命來形容。
至此,那個女人的身份浮出水麵。
那個女人是他前妻兒時的夥伴,幼兒園就在一起,絕對的青梅竹馬,前妻家沒有男孩子,那個女人一直像哥哥一樣保護他前妻,從小到大,那個女人一直扮演保護者的角色。成人後,那個女人就是對前妻好,無與倫比的對她好,他前妻是個沒心眼的老實人,根本不懂什麽同性戀,在他前妻看來,那就是好姐妹的那種好,並且當時那女人並沒有什麽過分的舉動,他前妻也就絲毫沒有戒備。
直到她跟高就戀愛,那個女人出現了很反常的舉動,其中包括非常劇烈的痛哭流涕,還有像男人一樣用力地抱著她不撒手,以及幾乎天天帶著哀怨的眼神去單位找她。那時,前妻好像才醒過味來。
友情和愛情,也就一步之遙。女友赤裸裸的情愛表達,讓前妻很害怕,也讓她非常難過,更讓她窺到了自己的彷徨。女友說她要一輩子守著她,哪怕她成了男人的妻子。這話讓人慌亂,並且心亂如麻。啥叫一輩子守著?守著她那不耽誤人家一輩子,再說咋個守法?像情人一樣見麵說情話?約會避著人?還有……前妻不敢往下想。再說,往下她也沒有思路。
亂麻之下,她迅速選擇了和高就結婚。
她以為,自己結了婚,女友就可以不胡思亂想。哪曾想,女友一直堅定不移的溫存體貼她,她們雖然沒有過度的肌膚之親,但是在女友身上,她感受到了從未感受過的一種感情,這種感情沒有欺騙,沒有猜疑,隻有完全和徹底,隻有無條件的忠誠。她覺得,這一點,男人無論如何做不到。
前妻的天平,之所以最終發生了傾斜,因為她女友為了她要做手術。
女友事先沒有告訴她什麽,之前還給她打了電話,叮囑她多穿衣服別感冒,然後就消失了。十幾天後,終於有人告訴她,她女友去了一家整形醫院,當她趕去的時候,女友已經進了手術室。她緊張萬分,女友要是就此改變了器官,無異於改變了整個生命,背叛了父母,那她就是個罪人了。她不顧一切在手術室外呼喊,驚動了整個手術室。好像女友不是進了手術室,而是進了屠宰場。結果,正在做手術前備皮的女友,淚流滿麵的被推了出來。
女友冒著巨大的生命風險,獨自選擇把自己變成一個男人,決定用改變身體的方式來守著她,這叫前妻極其震撼,也極為感動。回想二十幾年來女友對她的感情,思想向後,前妻覺得無人能及。
也就是那一天,前妻的心越了界,她接受了女友的深情。愛情之箭穿越了女人和女人,兩個女人融為了一體。
也因為這個女友,前妻才真正體會到了那個所謂的性高潮。那個原本應該由男人給她而沒能給她,卻讓一個女人給了她的欲哭想死的高潮——那一股電流,麻酥酥的暖電流,快速穿越了她的下半身,當時,她的呻吟不可抑製的脫口而出,人一下子就繃直了,身體隨即飄飄欲仙,仿佛升入高空,繼續而升入太空,她閉上眼睛,陷入深深的沉溺……這個從沒體驗過的暖電流,成了她最終作出決定的關鍵。
如女友所願,她逃離了高就,和她相依相伴了。
她們過了一年好日子。
可是,在短短一年裏,女友曾經完全徹底的忠誠,最終演變成了不可抗拒的控製,一個忠誠的戀人,變成了一把牢房的鑰匙。激情和甜蜜過去之後,想要平靜生活的她,卻沒有辦法正常生活了。兩個女人的同居,招來了難以躲避的非議,前妻不敢出門散步,有人會指指點點,不能獨自出去購物,女友要寸步不離,下班不能跟同事聚餐,女友堅決要她回家,不敢跟家人通話,不知道該說什麽……那些來自家人、同事、朋友、鄰居的疑問和過度關注,嚴重困擾了她的生活。這一切,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想,或者說,她從來沒有預想過。對自己的選擇,她根本就沒有準備好。
她又離家出走了。
這一回,她離開了她的女友。
前大姨子鼓動高就,說經過了這麽多折騰,她妹妹也該明白了,你高就才是她的歸宿,他們家裏都希望高就能主動些,她還說她知道高就也一直沒有放下她妹妹,就當重新戀愛一回,兩個人都不年輕了,不要再折騰了。“再說了,她又不是跟男人跑了。”最後,高就前大姨子這麽強調了一句。
南楠雖然一直不明就裏,不知道高就前妻的故事,但是僅憑他的直覺,南楠看出來了,高就的前妻一直單身,高就也一直沒有忘記前妻。於是南楠也比較鼓勵他,說你給人打個電話吧。高就猶猶豫豫的說,電話打過,人家反應很冷靜,那架勢,整的像是被騷擾了似的。南楠說,在正確的時候打電話是浪漫,在錯誤的時候打電話就是騷擾。高就又問,那你說什麽時候正確?南楠很有耐心,一副認真的口氣說,當然是彼此都在思念的時候。你們夫妻多年,這個感應你應該有吧,可以做到吧?高就不知好歹的反駁,說你不是經常叫囂分手後的思念不叫思念,那叫犯賤嗎?南楠也不生氣,很會狡辯的說,沒錯啊,如果你不想把思念這麽美好的事情搞成犯賤,那你就別思念了,趕緊見麵。南楠還說,暗自思念,你這屬於亞偷情。
暗自思念。高就覺得,至少南楠這一點說的很對。
思念前妻,早已經成為高就生活的主要旋律。
被前妻離婚,高就對前妻卻絲毫沒有怨恨的情緒,最多也就是懊惱,覺得自己運氣差了點。盡管憑心而論,自己愛前妻多於前妻愛自己,但是經過了這幾年的折騰,對此他不那麽介意了,漂亮美女見過了,女強人見過了,依人小鳥見過了,那種讓他感覺強烈的愛情,還真是沒有體驗,他覺得,愛一個人真不那麽輕易,相愛更是不易,心裏能夠有愛就是幸福。現如今,能夠讓他真正牽掛的,還是前妻。
曾經有一個女友跟他回了家,女人的敏感是高就沒有測算好的,那女友一進門臉就拉下來,問,你這還有女式拖鞋呢?問完了人家剛要掛衣服,又看見衣架上有一個可愛型的玩偶掛件,很顯然,那不是男人的東西,女友的臉就拉的更長了。
盡管前妻已經做過一次掃蕩,但是殘留物品依然健在,並且高就視其為傷心物,壓根就沒有想過再去徹底掃蕩,幾乎是原地不動的擺在那兒,時間久了,高就對它們的存在也就習慣了。有一次找內褲,高就還翻出一條前妻的,他提溜著那個蕾絲小短褲,恍惚了半天,然後,他想都沒想就又塞進了櫃子。
沒有人知道,在高就繁忙的相親戀愛過程中,有一個女人貫穿始終。這期間,她沒有跟他見過一麵,但作用幾乎等同於幽靈,縈繞不斷,可以說如影相隨。每當他跟別的女人說喜歡你,她就會在他的腦子裏一閃而過,他和別的女人相擁而眠,她的體味會從他的鼻息中呼出,他給別的女人買衣服,會突然想起她的喜好,他帶著別的女人出遊,不自覺地避免重複她去過的地方……
這個女人,就是他的前妻。
前妻陽魂不散,高就始料未及。他無數次的問自己,這是太恨還是太愛?為什麽不能忘卻?為什麽還沒放下?哪怕是淡一些也好,難道愛還在?他真糊塗了。
除了時不時的、突然的、沒來由的出現在他的腦子裏,實際上,他主動回味的時候更多。一個人回到家裏,大多數時候他想的不是當時的女友,而是前妻,他一直不太情願把女友帶回家,和前妻有唯一關係,因為家裏到處都是前妻的痕跡,他怕沒法跟別的女人交代。他也懶得交代。
高就想起鞠向東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你之雞肋,我之熊掌。”前妻在旁人眼裏是什麽,他在前妻眼裏是什麽,對他來說真的不重要,幾年過去了,她依然是他的寶,這就足夠了。
暗自思念的日子,高就開始研究同性戀。
研究結果高就感到奇怪。主要是對自己的變化感到了奇怪。
自從斷定前妻的性取向有異常,這個問題就成了他的雷區,簡直想都不能想,一想就要喉頭犯惡心,提更不能提,一提就要口吐髒字。現在,雜七雜八的查看了許多資料,他的大腦不再混沌,曾經對同性之間相戀嗤之以鼻的想法,慢慢發生了變化,尤其是發生在女性之間的愛情,還有她們的性愛方式,都讓他覺得挺幹淨。
期間,高就看了一部好萊塢的電影,電影描寫了一對女同性戀結婚生子的故事。
故事說在美國的一個小鎮裏,一個女建築設計師和一個女學者相戀,她們同居一起生活,然後,她們想要有自己的孩子,於是她們找到精子庫,用同一個男人的精子,分別人工受精,生下一男一女,兩個孩子都叫她們媽媽。女學者是一家之長,行事果斷,強勢有主見,肩負著養家的重擔。女建築師溫婉隨和,個性綿軟,很長時間不出去工作,全職在家,專心照顧孩子們。
孩子們長大後,開始私下尋找自己的父親,並且找到了。父親追隨孩子們來到小鎮,父親認識了孩子們的兩個媽媽,隨後,他愛上了其中一個媽媽,那個女建築師。女建築師百般回避,沒能抵擋來自孩子父親的深深吸引,並最終激情迸發……事情暴露,一個曾經充滿幸福的“蕾絲”家庭麵臨瓦解。女學者痛苦萬分,女建築師悔恨交加,孩子們的父親黯然神傷,孩子們迷惘無措而備受傷害。
電影結束,高就淚流滿麵,像個孩子似地抽泣著。
高就的眼淚非常複雜。
兩個女人的愛情讓他觸景生痛,但是,兩個女人的愛情也讓他深深感動。女建築師被高就設想成了前妻,看到女建築師所有糾結的眼淚和激情,他似乎已經能夠體會前妻的所有歡愉和傷痛。深思猛想,他對自己和前妻的分手,對前妻的再一次離家出走,除了嫉妒還有心疼,也有了些許自責。
高就查閱了很多關於同性戀的文字,他注意到,有文章說,女性同性戀處在被動角色的一方是不穩定的,很多是雙性戀者。瞪著這段話,高就重新回味前大姨子講的事情,以及那部電影,再細細琢磨旁人的理論,他得出了一個結論,前妻屬於同性戀中被動那一方,前妻的性取向是不穩定的,前妻跟他在一起時是真的,後來跟那個女人在一起也是真的,將來前妻回到他的身邊,也將是完全有可能的。
沒有過多掙紮,高就決定不再相親,他要等待前妻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