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好男人

17．高就為誰掙紮

　　高就為誰掙紮？

　　高就的王老五生涯，活得並沒有傳說中的那麽滋潤，的確有些掙紮。活得這麽掙紮，到底是為什麽？

　　說起來，高就是個出得廳堂進的廚房的新好男人。對前妻，以及對前妻之後的任何一位女友，從來都是謙讓有加，體貼備至，裏裏外外都不讓自己的女人操心。可能是光顧著體貼了，結果，把駕馭的事情生生給忽略，一不留神，就總讓女人給駕馭了，等他反應過來要換位，女人已經不舍得不駕馭了，結果又生生把一個五尺高的名副其實的家長，弄得找不到一點家長的感覺，還在女人那兒落了一身不男人的埋怨。整個過程比較莫名其妙。

　　高就說自己活得莫名其妙。一說起這些，南楠都替高就冤得慌。

　　高就最終決定把自己安穩在小公務員身邊，就是基於強烈的要當真正家長的意識。因為他堅定的以為，一個比他年歲小一輪的女人，是不可能給他當家長的，或者說，一個小女人，隻可能依附於他，不可能駕馭他，給她當家長，是一件完全沒有懸念的事情。

　　顯然，他的算盤沒撥拉準。

　　自從他那次嚴厲譴責了小公務員的恣意任性，小公務員倒是貌似變得老實了，可是，她家裏人開始折磨他了。

　　高就和小公務員經過麵對麵認真商討，正式確定了未婚夫妻的關係，於是，高就理所當然的要求正式拜見未婚妻的家人。小公務員幾番嘟嘟囔囔的推脫，話裏有話的說，她實在張不開口。高就不解，說你未婚我單身，我們正大光明的事情怎麽就張不開口了？小公務員還是話裏有話的說，是沒法給家裏說自己男朋友離過婚。這樣的對話重複了多次，每逢此時，高就像個罪犯似地無言以對，頓時覺得自己身高不夠五尺。

　　終於，小公務員像是背負了天大的委屈，撅著嘴跟高就說，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氣跟父母說了高就的存在，父母開始堅決不同意，現在答應見見人，她說決定把高就領回家。

　　自從走進小公務員那個坐落和平米都很普通的家，高就就覺得渾身不自在，莫名其妙的就有了罪犯的感覺。經過迅速的形式分析，高就明白了這是為什麽。因為他還沒有踏進她家的門，站在門裏的幾個小公務員家人，個個都是用審判官的眼神盯著他看。

　　問題出在那些審判的眼神。

　　抬腳進門的那一刻，高就的自信瞬間破滅，曾經自以為優越的種種王老五級別的條件，比如年齡黃金，比如成熟穩重，比如事業有成，比如收入可以，比如擁有住房和座駕，等等，這些硬邦邦的條件，在人家小公務員家人眼裏，幾乎成了盲點。麵對小公務家人犀利的富有洞察的眼神，他的自知之明不得不油然而生，他清醒的知道，作為小公務員的親人們，他們的判斷必然是，他這個有過婚史的男人，必須配不上自家這個黃花大閨女。

　　見過了太多的剩女，高就忽略了小公務員的年齡，人家二十五歲，還沒到剩女的階段，他同時也忽略了，人家的家人完全有理由不把王老五當王老五。

　　進門前，小公務員千叮嚀萬囑咐，你要這樣你要那樣，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那樣，你隻能這樣你隻能那樣，把本來信心滿滿的高就，弄得腿肚子直打顫。事實證明，他應該腿肚子打顫，並且早就應該打顫。一進門，場麵就很尷尬，主要表現在一家人的微笑很尷尬，一張張想笑不笑的臉，像是亂收費的上了門。

　　其父拉著臉說，我女兒可被我們慣壞了，太任性。言外之意是，她把你帶回家就是一種任性的壞行為。其母懶洋洋地說，我女兒一點兒家務都不會，教也學不會。言外之意是，你別指望我女兒伺候你。其兄冷冰地說，我妹妹從小到達可沒受過一點委屈。言外之意是，跟了你我妹妹受大委屈了。其嫂酸溜溜地說，我們小妹可是高消費時髦月光族，每月家裏都得給她發工資。言外之意是，跟了你你就得好好養她。

　　言外之意都那麽赤裸裸，高就努力克製著自己沒有變臉，但是毫無疑問，那一刻，高處長的尊嚴，王老五的牛B，好男人的驕傲，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整個過程，高就快忍出鼻血了。

　　盡管高就如此克製忍耐，小公務員依然很生氣，不高興的說，他沒有把她的家人放在眼裏，態度不誠懇。高就比她更生氣，說你家人把我放眼裏了嗎？

　　南楠勸他，誰讓你要吃嫩草，這就是代價。高就又被噎的無語。

　　盡管給他臉色看，但小公務員的家人，對使喚高就這樣的事情，一點也不客氣。今天其父身體不舒服要去大醫院，讓他安頓醫院聯係專家。明天其母想出門要去海邊療養，讓他安排吃喝玩樂。後天其兄不滿現狀想要升職，讓他引薦領導踅摸職位。大後天其嫂嫌路遠活累要換工作，讓他給找既清閑又掙錢的好單位。大大後天其小侄歲數到了要入托，讓他辦理有關事宜……女公務員全家不遺餘力，把高就那點人力資源，生生往幹淨裏用。

　　高就的頭頂像是懸著一根鞭子，他被驅使的，除了屁顛屁顛，就是唉聲歎氣，整天臉上不見晴天。他的臉色，當然逃不過小公務員的眼睛，小公務員又不高興了，說他不是真心愛她，給她家裏辦點事，就給她臉色看，分明是看不起她的家人，還說，她家裏人反對他都是為她好，他是一個離過婚的男人，這是事實，為什麽她家裏人不能有想法。最後小公務員說了，你幫誰不是幫，再說就打幾個電話那麽點事，你至於嗎？小公務員駁斥的高就，徹底無語。

　　高就出力還不討好，戀愛談得精疲力竭。

　　精疲力竭的高就 思想完全混亂，環顧左右，他發現此類混亂不能告知家人，更不能告知同事，跟小公務員相熟的朋友也不能告知，以免後患，隻有求救南楠。

　　南楠一邊忍不住嘲笑他，一邊也忍不住寬慰他。南楠跟高就說，你知道為什麽小公務員家裏人對你既不待見又舍不得丟掉嗎？因為你是塊寶。男人四十的確一枝花，這一點你千萬不要質疑，這是前人的經驗，更是現世的真實。你們這些老男人的獨門優勢，不是我們這些小年青能比的，你以為小公務員年幼無知？以為他家人尊重你們的愛情？都不是！選擇你，完全是他們審時度勢的結果。不客氣的說，你將麵對一家子的勢利眼，此劫難逃。

　　南楠好像是故意看不見高就陰沉的臉色，繼續他滔滔不絕的分析和批判，但腔調明顯開始走向鼓勵。“一般說來，到了你們這個年齡的男人，除了特別惡心的外，上了這年紀的男人都在成熟中帶有穩健，比如你，你就是最典型的代表，不光成熟穩健，絕對有能力有水平。”南楠說到特別惡心，高就眉頭使勁一皺，南楠說到成熟中帶有穩健，高就的眉頭開始有所展開，尤其是南楠的比如你一出口，高就差不多要眉開眼笑了。

　　當然，高就的表情變化，南楠都看見了，於是他又說，“要是沒到你這個年齡，男人就是長得再帥也不可能有所謂的風度，比如我。”聽到這句，高就的笑容藏不住了，徹底曝光，嘴角的咧度很寬，此時此刻，南楠的聲音在他的耳朵裏已經變得相當受用。

　　“再說了，你們還有相對穩定的經濟基礎，你們這個年紀的男人已經不為經濟所慮，有足夠的經濟基礎陪女孩子吃大餐買衣服，你們還有的是時間和耐心，約會完了一定會開車送人家回家，哪怕從東四環送到西四環，到了家門口，你們不會過分殷勤地送人上樓，但當人剛換了拖鞋，你的手機就打了過來，問一聲，樓道黑，有沒有平安到家？你們還可以具有豐富的定位，可以給人家充當不同的角色，什麽兄長、情人、父親、導師、知己，你們還對床上那點事駕輕就熟，會正確引導，正確激發……這都是我們這些毛頭小夥子不能比的……”

　　後麵的話南楠一氣嗬成，說完後他點著腦袋看著高就，意思是我說得對不對，還是我老弟懂你會寬慰你吧。高就經過略為嚴格的對照檢查，他發現果然很準確，尤其是那個送人回家的情節，簡直就像是給他畫像。他就是那樣，每次都送，多遠都送，不管自己再累身體再不舒服，身邊有再著急的事，他從來沒有幹過讓女友自己回去的事，每次到樓下，一定看著女友上樓，然後估摸著差不多進門了，就打一電話，問一句到家了吧，說那我走了。

　　一對照檢查，南楠給他的受用分析，又慢慢開始消退。麵對疲憊的現實，心情依然不甚愉悅的高就，最終還是難以徹底領南楠的情，他不知好歹地跟南楠說，既然這樣，那你一天到晚忙活什麽，老老實實等自己變成老寶貝再戀愛，那多省心啊。

　　這句話，也把南楠噎的不輕。

　　其實，高就的掙紮和他心裏的一個疙瘩有關，這個疙瘩一直壓得他心情沉重，誰也不知道，他也不可能跟人說。這個疙瘩生的就很奇怪，去又去不掉，挪又不好挪，讓高就有一種吐不出挖不出的難受。

　　自從親眼看見前妻被一個女人擁吻，一個曾經遠在天邊的同性相戀的事實，被真真實實的擺在了他的生活裏。事到臨頭他才明白，這是一件多麽令人難以接受的事情，這樣一件事情，不僅改變了他的生活軌跡，居然可以扭曲他對待女性的一個正常態度。

　　隻有天知道，離開了前妻，再麵對其他女性的時候，高就不僅要留神她身邊以及生活中的男人，還要提防她身邊以及生活中的女人。這恐怕是其他男人想象不到的。以前，也就是前妻之前，高就一直對女友身邊的閨蜜沒什麽特別的感覺，覺得女人有幾個特別親密的閨蜜很正常，可是自從前妻之後，他對這個詞以及這類人變得極為敏感。

　　偏偏，幾乎每個女人都有閨蜜。

　　所以注定，高就這一生要比別的男人活得更加警惕。

　　高就對閨蜜的反感，讓小公務員頗為費解。

　　起初，小公務員還覺得閨蜜比較危險，那些閨蜜搶男友的故事，讓她不敢把自己的閨蜜拉入自己的生活，每當閨蜜們哭著喊著要高就請客，小公務員都推三推四的給擋了，後來，她看高就對自己的閨蜜絲毫不感興趣，甚至說起來還凶巴巴的，就放心大膽的開始邀請閨蜜參與聚會了。讓小公務員相當意外的是，高就的反應十分怪異。

　　有一次，小公務員看短信，看得咯咯咯的樂，樂完了還把手機塞給高就，說閨蜜發給她的一個段子。高就順手接過手機，剛一看，高就臉色就變了，段子他還沒看清，但段子前麵一個稱呼他看清了，“親親”。

　　高就突然變臉，並且嘴裏冒出了一句髒話，還不依不饒的說了句“真齷齪”。小公務員驚愕的看著他，然後也爆發了，說你憑什麽罵我的朋友，你說誰齷齪啊？你簡直莫名其妙。高就也不甘示弱，說她一個女人，怎麽跟你發那種段子，還叫你……那個，你們是同性哎，你們啥關係啊？這是正常的關係嗎？

　　小公務員突然噗嗤一聲笑了。

　　高就的理論，把小公務員的火氣熄滅了，她換上一副無奈的表情，歪著腦袋跟高就說，你真是老了，我們真是有代溝，你不懂我可以耐心給你講講，什麽“親親”“寶貝”“親愛的”，這在我們女孩子之間很正常，你要聽我女友說愛死我了，要是看見人親我，你是不是要跟人家決鬥啊？是不是要瘋了啊？拜托你滿大街看看去，女孩子們，用你的思路就是勾肩搭背齷齪的有多少，你以後不要這麽大驚小怪了好不好？

　　小公務員不知道，她的解釋並沒有起作用，因為她不知道高就的心結在哪裏，但是，高就順坡下驢了，他不想因此鬧出不愉快來，當時就假裝接受了小公務員的解釋，盡管嘴上嘟嘟囔囔的說不可理喻，但臉上的憤怒收斂了許多。他也覺著自己有些失態。

　　可是，解鈴的不是係鈴的，心結依然在高就心裏擱著。

　　小公務員以為，高就已經被她教育好了，豈不知，很快，高就就故伎重演。

　　一天晚上，熟睡的高就接到小公務員電話，說讓他到一個KTV接她。放下電話，高就馬上就看表，已經是半夜1點了，心裏不由得惱火，覺得小公務員太貪玩，也不怕家裏老人擔心。聽著電話裏小公務員有點喝高，高就不敢遲疑，趕緊起身穿衣服下樓。

　　急急忙忙找到那家KTV，一推門，他的眼睛適應了半天才看清，一屋子都是穿紅戴綠尖聲叫喊的年輕女孩子，他想起來剛才小公務員忽高忽低的說過，今天是女同學聚會。他定睛正要找小公務員的身影，卻看見一幕令他不堪的場景。

　　一個女孩子，正端著一個大酒杯往另一個女孩子嘴裏灌，灌完了酒，那女孩子一把抱過另一個女孩，對著嘴巴動作生猛的狠狠嘬了一口，此動作完畢後，兩個人繼續臉對著臉，雙雙嘟起嘴巴，像雞叨米似的，一下一下的對叨。

　　之所以使用了嘬，因為高就實在沒有辦法在兩個女孩子之間使用親嘴這個詞，之所以那麽多動作高就都看清楚了，因為兩個女孩子是一氣嗬成的。

　　高就正要皺眉，卻愣住了，他發現那個被嘬的女孩，居然就是小公務員，關鍵在於，他剛才看到那一幕時還嘀咕，那個被嘬的女孩子為什麽不拒絕，不僅沒有絲毫拒絕，還很享受的迎上了那個嘴，兩個人嘬完了又叨，然後還一陣浪笑。

　　高就的血一下子就衝上了頭頂，他的行為失去了大腦的控製，他衝進去一把把兩個女人拉開，然後狠狠地把那個嘬人的女孩推倒在沙發上，要不是小公務員迅速酒醒，快速把他抱住，高就很可能把那個女孩子當男人暴打一頓……

　　高就的勃然大怒，把小公務員的那個女同學嚇壞了，也把所有人在場的女孩子嚇壞了，很快，就有人把保安叫來，在小公務員的再三解釋下，她的女同學們才算饒了高就，但她們的細胳膊，像憤怒的長槍，紛紛指向高就的臉，嘴巴像一挺挺機關槍，唾沫的子彈向著高就好不留情的飛濺。要不是小公務員好說歹說，一幫喝多的女孩子，是不會輕易放過高就的。

　　事後，小公務員不依不饒，非要高就說清楚她閨蜜哪兒得罪他了，她女同學哪兒不對了，他憑什麽總是跟她女朋友過不去，甚至還恨恨的質問他，是不是故意用這種方式接近她的女友們，說他心理變態。

　　冷靜下來後，高就感覺丟人了。他也意識到，自己有些神經過敏，他也明白，小公務員和那個女孩子的親吻，就是一種簡單意義上的嘴唇接觸，和前妻跟那個壯碩女人的深情親吻，不是一回事。但是這一切，高就根本無法解釋，對同性親密無比反感的情結，實在難以告人。

　　心中亂麻糾結，隻好低頭認罪受罰。咽了一肚子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