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好男人

10．南楠的感情政策

　　南楠的感情政策，從字麵上看是一個“三順政策”，順其自然，順水推舟，順流而下。

　　因為順比較多，南楠自認為製定了一個相當靠譜的政策，因此他有理由奢望一下自己的感情之路，應該屬於無比順暢那種，這導致他在執行政策的道路上，出現盲目樂觀的狀況，直接後果就是，他屢屢遭受挫折，尤其是在順流而下這第三個環節上，基本上就是擱淺。

　　憑南楠的條件，“順其自然”這個環節比較容易完成。

　　他總是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內，快速贏得女孩子們的喜歡，就是一些比較挑剔比較現實的白領小姐們，不出什麽意外的話，基本上也難逃一劫。女孩們對南楠的第一印象都很好，覺得他出身好，不高也不低正好，家教環境以及生活條件，該有的都有，人帥氣又幽默，是一個上好的異性角色，無論是聚餐還是遊玩，都算得上最佳男性夥伴。

　　南楠很適合順其自然，所以身邊的女孩子基本沒有出現缺位的情況。

　　早期，他曾經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裏，先後有過五個名正言順的女朋友，分手的理由也都相當名正言順。第一個太粘人，“陪著我”是她永遠的口頭語，上洗手間都要南楠站在門外，站遠點都不行，說她一出來就要看見他，南楠天馬行空慣了，最受不了這種的，他選擇了消極對抗，結果如願以償遭到拋棄。第二個不誠實，嘴很甜但嘴裏沒幾句實話，南楠沒心情探究她這是無意還是有意，是天真還是老道，他選擇漸行漸遠，最終遠的夠不著了。第三個是個暴脾氣，剛確定戀愛關係，沒幾天就原形畢露，脾氣說來就來，最讓南楠受不了的是，她抬手就打他腦袋，讓南楠的腦袋飽受敲打，他借口出長差，逃跑了。第四個特別拜金，幾乎天天都有新要求，買這個買那個，物質需求完全沒有節製，這一個南楠逃得最快，他擔心自己的腰包被掏空。第五個是文藝範女生，玩憂鬱玩詩歌玩歐美音樂，自己去了一趟西藏，結果就領了個男生回來，南楠傻眼了。

　　走馬燈似地換女朋友，真不是南楠濫情，他每一個都認真決定，然後認真相處，再然後認真發現認真思考，最後認真結束。他很男人的總結，都是好女孩，隻是我不適合她們。

　　順其自然的這個過程，不管有沒有結果，對南楠來說，還不算挫折，小心靈依然完整，小宇宙依然強大。可是等到了順水推舟的環節，就有點費力了。

　　也就是說，一旦南楠選中了一位女友，準備將其發展成未婚妻的時候，事情就變得有點疙疙瘩瘩。來自女孩子們的一些問題，總是叫南楠感到費神。明明順水推舟的勢頭逐漸顯露，甚至，事情看上去即將並且應該順流而下的時候，事情卻變得越來越費勁，不像是順流，更像是逆流。

　　有一位女孩，是個圖書編輯，人長得白白淨淨，雖然身形有點豐滿，看上去不那麽窈窕，但性情很溫柔，眉眼細致，說話細聲細氣的，丟人堆裏不缺形象，放社會上不缺地位，聊起來也不缺思想，基本屬於出得廳堂下得廚房型。

　　偶然的機會，兩個人在一次人數眾多的聚會中認識，女孩子要編篡一套教材，客氣的向當老師的南楠請教了幾個問題，後來，還是因為教材的事情，他們通過幾次電話，再後來，南楠就有點期待那個甜甜的女聲了。南楠表現的熱情洋溢，女孩子沒有拒絕南楠的熱情，南楠就順水推舟和人家單獨約會了幾次。

　　這一段可以說是順其自然，總的來說還算順利，順水推舟接踵而至，到第五次約會時，女孩子就羞答答的讓他完成了擁抱並接吻，算是把他放在了男朋友的位置上，自然，女孩子也坐上了南楠女朋友的寶座。

　　期間，南楠把人家領回家一次，這是南楠為數不多的幾次之一。這個環節他非常謹慎，不到一定程度，他是不會這麽做的，一旦買賣不成，自己受打擊事小，老媽不能頻頻受刺激。結果，女孩子遭到老媽的大加讚賞，拉著人家姑娘手不放，那親切友好的氣氛令南楠深為感動。那以後，南楠也順水推舟，以未婚夫的身份，接受了女孩子友人及家人的輪番檢閱。

　　南楠以為，一切都在水到渠成的方向上前進，順流而下定是必然。

　　沒想到，在商定婚期的時候，女孩子遞給南楠一張紙。當時女孩子表情有點嚴肅，或者說是緊張，伸手接紙的南楠，被女孩子的神情弄得有點莫名奇妙，想調侃一下，不知怎麽，卻沒笑出來。紙上的字有點小，南楠湊近了一看，有點吃驚，轉而詫異的看著女孩子，然後再仔細看了看那張紙，南楠不做聲了。

　　南楠心裏大為不爽。

　　那是一個婚前約定。

　　80後們玩個婚前約定，南楠非常想得通，也能夠接受，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對方跟他玩的這個婚前約定，不是跟他一個人玩，而是跟他全家玩。約定要求南楠，把他父母給他買的婚房，重新寫上她的名字才可以結婚。

　　南楠是個對女人厚道的男人，盡管心裏非常不悅，但他當時嘴上沒有多說，他把那張紙仔細收起，繼續溫存的陪女孩子把飯吃完。但是，那頓飯他吃的嘴裏直泛苦，人雖然坐在那裏，心裏早已經斷然拒絕。

　　南楠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約定，他的理由很簡單，房子不是他的。

　　房子是父母出全款購買的，房產證上寫的是母親和他兩個人的名字，說好是讓他結婚用。父母買這房子他一直不以為然，父母說寫了他的名字他也不以為然，他覺得那是父母一生的積蓄，父母想怎麽用是他們的事情，反正他早就已經篤定，不讓父母為他的房子操心，他會努力自己解決。

　　後來父母跟他說，那房子是給他結婚用的，南楠依然不以為然。他說他遲早會自己買房子，就是住也是臨時的，他說請父母大人放心，他決不當啃老一族，房子將來給他們養老用，想留著就出租，不想留著賣了吃喝玩樂去。

　　這房子，南楠自己住著都覺得不合適，覺得慚愧，覺得對不住父母，想著趕緊掙錢，將來補償父母。這女孩子倒是敢想，不僅理直氣壯地要住，還要占一份份額，他簡直不知道對方是怎麽想的。

　　事情傳到父母耳朵裏，老媽有點不悅，說女孩子有所圖謀，這不太好，你要是成了我們南家人，寫不寫你的名字有什麽關係？難道你還想分四分之一？老爸倒是開明。南禾源說，兒媳婦就是自家人，寫上人家名字也很正常。

　　不管父母什麽想法，南楠開始猶豫了。

　　他跟女孩子說，如果房子是他自己買的，哪怕是他部分出資，那寫上她的名字他一點沒意見，但是房子是父母買的，他住著都覺得汗顏，還要寫上別人的名字，他不能這麽做。女孩子一聽他說“別人”，立刻就不溫柔了，說既然他把她當外人，那更得寫上她的名字了，要不然將來結婚，她在他家一點地位都沒有雲雲。南楠一聽快要崩潰，覺得這個女孩子太現實，感情相當不純粹。

　　他這一猶豫，女孩子說他不是真心，淚奔而去。

　　這段感情之後，又是幾經類似挫折。

　　南楠悲傷地發現，談戀愛的時候女孩子們溫柔可人，好像什麽都聽你的，什麽要求都沒有，一個個顯得相當單純，純粹的讓他不好意思不娶。一到談婚論嫁，女孩子就變得特別現實，你是男人你該這樣，你要娶老婆你就該那樣。即使是之前卿卿我我一路順水行舟，那順流而下的事情，也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發生的事情。

　　盡管如此，備受女孩子折騰的南楠，依然和備受女人折騰的其他男人嚴重不同，南楠對自己的前女友總是讚不絕口。

　　有一次，他又說一個前女友如何如何聰明過人，一旁聽著的高就順嘴誇了一句，“你前女友真是個高人！”南楠當時的反應是一如既往的自鳴得意，順嘴調侃自己說“你誇我就算了，就別連拋棄我的女人都一起誇了。”幽默完畢，南楠期待的歡樂沒有出現。

　　他看到了高就一副歪嘴斜眼幸災樂禍的樣子，南楠反應過來，自己雖然占據了諸多優勢，卻敗績累累，不如人家一離婚男人，給自己弄了一堆前女友，還好意思這麽沒心沒肺大度良善，是不是太2了？想到這，他頓時倍感羞愧，立即擺出了自己的保留姿勢，腦袋向下狠狠一耷拉，做出了一副沮喪狀給高就看。

　　也奇怪，自那次被高就羞愧之後，南楠在前女友的事情上變得出言謹慎，不好意思再隨便誇了。也是自那以後，南楠對自己的三順政策第一次表示了深刻懷疑。

　　之前，南楠一直堅持三順政策，因為他認為，感情的事情絕對不能強求，尤其是作為一名我國優秀男青年，何患無妻呢？犯不著哭著喊著追求誰去，願者上鉤，他不會在餌上下功夫，更不會狼狽不堪地下水撈去。現在他覺得，事在人為，三順隻能算一個基本政策，該推得推，該退就退，不能不好意思，更不能女孩子遞塊糖就張嘴。

　　由於政策的調整，導致心態的調整，南楠的談情說愛之事，出現了轉機。

　　一日，南楠給高就打電話，他興奮地對高就說，哎哎高哥，我說對不起了！我給人說對不起了！高就聽得糊塗，就問，你做啥對不起人的事了？都對不起人了還瞎興奮啥？南楠語調輕鬆的告訴高就，一個事業挺成功的女人一直喜歡他，最近憋不住向他求婚，女人看來是自信滿滿，篤定了南楠沒理由拒絕，結果，因為不是他意中的人，被他拒絕了。南楠說，沒想到說對不起的感覺意外的好。

　　這一回，總算輪到南楠心情舒暢地拋棄別人了。

　　南楠跟高就都沒有想到，這次翻身，竟然是托了高就的福，

　　對方是一個事業提前成功的女孩子，二十八九歲，就已經擁有了幾家連鎖店，是個女老板，還不是什麽富二代。他們是在一次聚會上認識的，一開始，他根本就沒往感情上思量，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想到人家會看上他，對這樣的女性，他的基本判斷是硬骨頭一枚，強悍女人一個，南楠就隻負責表達佩服和敬仰，一般不會產生什麽婚姻聯想。再說，他不希望女孩子年齡比自己大，哪怕大了幾天。

　　結果，等人家一下子越過窗戶紙，直接說我願意嫁給你，把他直接給整暈了。

　　一般情況下，如果有女孩子對他表示了明顯的企圖，讓他感到了有做男朋友的威脅，而他還沒什麽感覺的時候，他就會迅速表示出距離感，讓對方自動退卻，如果對方堅決不退卻，他就會玩消失，事情就此完滿解決，一切都在你知我知的隱暗中完成，不會出現麵對麵的尷尬。可那次情況有點失控，女孩子在他毫無感知的情況下，突然自覺變身，從一個普通朋友變成未婚妻，說要嫁給他。

　　一個一般朋友突然升級未婚妻，南楠覺得很不好玩，對此他也毫無準備。

　　倉促之下，他趕緊“對不起”。那個之前還跟他侃侃而談什麽是好男人，並且說南楠就是好男人的女孩子，突然淚眼婆娑，流露出強烈的不滿和委屈，幹脆連啥男人也不判斷了，直接說他不是男人。埋怨完了，人家又赤裸裸流露出滿心的舍不得，弄得南楠一時間心情複雜，即很不落忍，同時又感覺巨好，有一種青年男教師迅速提升為青年才俊的良好感覺。

　　這次“對不起”人的經曆，對南楠來說絕對是一次意外，但足以極大膨脹他的自信。後來，又有一次說對不起，讓他記憶深刻。

　　有一個女孩子，是在網上認識的，後來見麵覺得不錯，就試著往下交往。沒幾天，那女孩就說需要他回答21個問題，然後決定是否跟他往下走，說發給他郵箱，讓他仔細回答。南楠打開郵箱，看到了那21條：你的出生年月日，學曆，何年何月畢業於何校何專業？，何年何月在何單位工作過？業餘時間你都在做什麽？或者說你業餘愛好是什麽？你覺得自己身上有哪些優點和缺點？你朋友對你的評價？你的異性緣怎麽樣？談談你的家庭情況？你的家庭成員中你最喜歡誰？和誰感情最深？為什麽？跟誰交流最多？身體怎麽樣？你的溝通能力如何？脾氣如何？會打麻將、喝酒、抽煙嗎？你為什麽至今沒有找到合適的對象？你認為原因是什麽？你覺得我的那些地方你很欣賞？你還希望了解我什麽？如果說女朋友犯錯了比如說錯話遲到等，你會怎麽辦？如果你和女朋友有爭吵你該怎麽辦？你願意將你的QQ、MSN、郵箱密碼告訴你女朋友嗎？如果你要帶女朋友回家，你會做些什麽事情來盡量讓你媽媽喜歡你女朋友？你喜歡小孩子嗎？你想要幾個小孩？你認為工作和婚姻那個應該放在首位？你覺得婚姻中男人最重要的是什麽？你打算幾年內結婚？談談你之前的感情經曆，最後為什麽分手？你認為在北京生活最大的挑戰是什麽？你有信仰嗎……說是21條，但南楠數了數，有31個問號。

　　南楠當時就樂了。他把21條裏的女改成男，男改成女，然後他寫了幾個字，說“對不起，請仔細回答這21條。”然後點了發送。那女孩為此跟他理論了好幾條郵件，中心思想就是讓他先回答問題，南楠再也沒有理會，徹底對不起了。

　　說起來，南楠的情路，實在算不上順利，甚至是有點坎坷，或者說很擰巴，一直以來，看上他的女孩他看不上，他看不上的基本上趁早就溜之大吉，沒什麽現場問題需要解決。而自己中意的女人偏偏都不中意他，所以他麵對的，就是經常聽人對他說對不起。其實南楠是個很出色的男青年，隻是情感的運氣實在不算好，心腸柔軟總不忍心傷了別人，結果就總是被人傷，受傷多了，就變得有點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屬於優秀男青年。

　　身為一名優秀男青年，南楠的確算得上對女人厚道，不管誰看不上誰，他總是會把分手弄成被拋棄的場麵，給足了女人麵子。那一次跟連鎖店女老板對不起，盡管過程倉促，盡管沒有結果，盡管有點傷人，但是，真實的體驗告訴他，他的自信心，真真切切的得到了一次非常強有力的拉升。

　　事後美滋滋地回顧過往，南楠突然想起來，那次聚會是高就召集的，那女老板是高就朋友臨時拉去的熟人，南楠頓時對高就充滿感激，為此，他專門宴請高就，感謝高就讓他翻身。高就自始至終沒弄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麽，這麽輕而易舉的獲得了一次感激。

　　數次之後，南楠的認識有了進一步改變。南楠認為，多說幾次對不起，有利於增加情場上的自信，更主要的是，自那句對不起之後，他說對不起的機會居然開始增加。有一個事實南楠完全沒有意識到，25歲他是毛頭小夥子，而28歲他就是搶手貨了。

　　都怪時間過得太快，南楠還沒來得明白婚戀市場的年齡規律，就已經被搶手了。不知不覺，中意他的女性，莫名其妙的逐漸呈增加趨勢，他的戀愛政策必須暫時拋在腦後，要是都順著來，他會出現腳下幾隻船的混亂局麵，為了腳下的安穩，他不得不頻頻麵對拒絕這件事。也就是說，他開始頻頻說對不起。

　　拒絕多了，如何分手就成了難題。

　　如果很良心的評價，南楠絕對是個良心很優質的男人，他不願意把分手這件事情做成拋棄的現場，此問題他一直嚴格秉承這個原則。過去他這麽考慮，主要是基於對女主角的愛護，悲劇的是，女主角們往往不等他表現愛護，就率先把他置於拋棄的現場，他總是被“對不起”，聽人說對不起的總是他。現在他需要學習拋棄。

　　南楠算不得非常憐香惜玉，但也算得上是一個能替對方考慮的男人。為了把這分手件事做的漂亮些，能夠實現完美的拒絕，南楠絞盡了腦汁。

　　比如他設想了一堆分手時可以說的話，力求簡明扼要不傷人心靈，什麽“沒緣分”、“多保重”、“沒感覺”、“我不好”、“我不配”、“你沒錯”、“愛沒了”等等，甚至還想到了“我愛你”這麽無恥的分手詞，最終，他還是選擇了使用最多最傳統的“對不起”。盡管，不是每個對不起都能換來沒關係。

　　南楠領會，說對不起，是一種聽上去吃虧卻不一定是倒黴的事情，相比較聽別人對自己說對不起，能叫人心情愉快，並且，說“對不起”還能叫人獲得一種解脫，把自己犯下的錯誤，做下的蠢事，一下子就勾銷了。除了能勾銷虧欠，親身的體驗告訴他，說“對不起”還很牛，嘴裏說是對不起，其實用三個字就甩掉了一個包袱，還顯得自己挺仁義，勇於把錯誤攬在自己身上，讓聽“對不起”的人，不好意思憤怒。

　　隨著說對不起的次數增加，關於這一點，南楠越來越有體會。

　　事實證明，光有政策沒有用，還得實踐出真知。南楠安慰自己：這世界上唯一不變的就是一切都在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