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就曾經的婚姻,讓他無比的糾結。
看上去,他和前妻很般配,男人五官標準,還略顯英武,身板直挺,帥氣十足,女人眉眼精致,個性溫婉,身材適中,兩個人走出去,會讓人聯想到金童玉女這個詞。最主要的,是高就總是一副貼心的嗬護狀。
一個場景,經常性的出現在他和前妻外出時:一個秀麗的女人自顧自的走著,身邊那個男人的手臂,一定是放在她的腰間,腳底下一陣緊一陣鬆的隨著,有車經過,或者有莽撞的人,男人的手,一定是以最快的反應趕緊護著女人,以躲過可能的任何危險。此時的女人,臉上洋溢著的,一定是習以為常的溫婉神情。
那時的高就,由衷的疼著自己的妻子,由衷的愛著自己的婚姻。妻子是自己的初戀,是自己的第一個女人,他所有關於女人的體驗,都是這個女人給他的,他沒有比較,沒有辨別,他覺得她就是最好的,無論她怎樣反應,他沒有任何抱怨,他全心全意付出,感情和勞動。他的全心全意,使得他就像一個榜樣,自覺地給周遭的年輕夫妻,示範著一個好婚姻好男人的樣板。
可是沒用。
高就卯足了勁的努力,就像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在妻子那裏幾乎毫無反應。或者說,妻子對他的種種優秀表現,對他一係列細致入微的關懷,反應相當一般,甚至是冷漠。
比如洗腳。一般家庭裏,如果丈夫每天給妻子腳下端來一盆熱水,那妻子即使要假裝姿態,也會或多或少表示一下自己的滿意。在端洗腳水方麵,高就可以說是數千日如一日,可是妻子的反應,也是數千日如一日,就是個淡然。他使勁看也沒看出妻子心中有無大悅。
不過,那時候,妻子愉悅不愉悅,高就還真不計較,他就是願意這麽做,他堅信洗腳不是一件壞事情,並且,是一件對健康有益的事情,妻子不拒絕,那就是願意,有沒有表示滿意,那不重要。
給妻子洗腳的事情,高就堅持得很好。他對自己很滿意。
可是有一次,高就一如既往,端了一盆熱水放在妻子的腳下,示意妻子泡腳,妻子像是沒看見那盆水,也沒看見他的示意,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電視,目不轉睛。見狀,高就一如既往展示了一個寬容的微笑,然後蹲下,拿起妻子的一隻腳,輕輕脫下襪子,把腳放進水盆裏……就在他將要揉搓那隻腳的時候,那隻腳動了,是那種突然的發力,向盆外一甩,高就猝不及防,臉上被撒了一臉水。由於下意識的向後躲閃,他一P股坐在了地上,更由於水流出了盆外,高就的P股立刻濕了一大片。
“你幹什麽!”高就惱怒的聲音響徹客廳。
高就的聲音,在他自己看來,很是粗狂了些,是一種讓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聲調,和他以往的聲音完全不一樣。這樣的聲音一經發出,高就立刻就能想象到,在妻子看來,也一定是粗狂的了,也和以往不一樣。
憑心而論,對妻子說話,高就使用最多的腔調,大都是征詢商量式的,比如“你看好嗎”“你看行嗎”諸如此類,或者是寬慰性的,比如“要不先這樣吧”“那麽試一試再說”等等,聲調從來都是和和氣氣的。
那個粗狂的話音還沒落地,高就就後悔了,恨不得把那個聲音塞回自己的嗓子眼。高就不是後悔那聲音嚇著妻子,因為妻子的平靜他極為清楚,此時的妻子,果然也沒有出乎他的所料,平靜如水。高就擔心的是,妻子洞察了他的蓄謀。
盡管的確是突發事件,盡管的確是脫口而出,但是高就心裏很清楚,這一幕,自己是蓄謀已久。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高就心裏對自己的婚姻生活有了不滿,有了很多的委屈。他原以為,疼愛自己的妻子,應該是無條件的,應該任勞又任怨,可是時間久了他發現,不是這麽回事,他可以任勞任怨,但是不可以沒有愛的回報。
高就認為,自己對妻子的愛,沒有從妻子那裏得到回報。
高就並不要求同等的回報,他隻希望在他傾盡全力給妻子關懷的時候,妻子能給他一些柔情,一個愛意的眼神,一個親昵的動作,哪怕是一些給他增加勞累的耍賴之舉,他都非常知足。可是,高就等了很久,他認為沒有等到,最可怕的是,他覺得自己的這個願望,很可能遙遙無期。
心裏蓄積了太多的委屈,高就決定反抗。反抗的目的,是想激起一場爭吵。
結婚幾年,高就的婚姻生活,在外人看來是令人豔羨的,從不見小兩口大聲爭執,一般夫妻的拌嘴口角,紅臉翻臉,在他們身上根本看不到。鞋子合不合適腳知道,高就知道,他們的婚姻沒有看上去那麽平靜和諧,有時候,他甚至羨慕別人家發出的爭吵聲,希望這樣的互動能在自己家裏發生一回。
妻子是個特別的女人,或者說,是個奇怪的女人。身為一個已婚女性,她從來不跟自己的丈夫糾纏,這在高就看來,是非常不一般的行為。高就身邊的夫妻,包括他的父母,女主人都絮絮叨叨的,不是動不動跟丈夫抱怨,就是動不動跟丈夫起急,吃醋,盤問,撒潑,任性,不都是老婆們喜歡幹的嗎。
從這一點上說,自己的妻子不像個老婆,她從來不吃醋,也不刨根問底的盤查,更是從來不跟他起急,或者讓人猝不及防的使點性子,這種事情絕對見不著。即便是出現意見不合,她皺皺眉頭一副隨他去的樣子。高就那時以為,這是因為妻子明事理,知道他是無條件的嗬護她,他做的事情不管她喜不喜歡,結果都是為了她好的,所以,妻子的無所謂,實際上是對他的一種理解,他不應該不知好歹。
妻子不多事,應該高興,哪個男人不希望有個大度寬容個性溫婉的妻子呢。可高就就是高興不起來,不僅不那麽高興,心裏還有一種奇怪的不舒服。他一直不覺得妻子的淡然,是因為大度和寬容,在妻子的淡然裏,他嗅到了一絲漠然。
妻子的無所謂,似乎是來自對他的信任。起初,高就也把妻子的無所謂理解成對他的信任,但是慢慢他就看出來了,除了一點點信任發揮了些許作用,其實還有別的。妻子不是沒有脾氣,也不是涵養超人,而是人家不願意發作,或者幹脆說,是根本沒心思跟他發作。看出了這一點,高就有點膽寒。
沒有戰爭的夫妻,也是令人害怕的,尤其是那種冷而不戰的夫妻,讓人有一種無計可施的痛苦。對此,高就認為他比任何男人都深有體會。
高就的婚姻走到第五個年頭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情,這件事情在高就看來,足以推動他們的婚姻向著良好方向發展。
高就的妻子懷孕了。
結婚五年妻子懷孕,這件事擱在任何一個丈夫身上,不出意外,都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可是事情的發展,顯然又使得高就的願望,變成了一廂情願。自從得知懷孕,妻子臉上就不見笑容,高就的費解再次升級,他難以想通,一個結婚五年的女人,應該是盼孩子的狀態,你不盼也就罷了,總不至於孩子來了你犯愁吧,論婚齡,論年齡,論身體,論條件,都沒有不要的理由啊。
不見妻子高興,高就讓自己忍了,甚至讓自己處於一個比較樂觀的狀態,妻子的不高興他當作沒看見。他打定了主意,反正孩子已經住在你肚子裏了,你歡迎不歡迎都沒道理不生下來,我就準備迎接的事情。
那段日子,高就加倍關懷,加倍體貼,他除了一如既往的做飯買菜、洗衣洗腳、車接車送,還抽出時間多方請教,捧著書本給妻子做孕婦培訓,守著灶台做孕婦營養大餐。與此同時,他也加緊了籌備工作,妻子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他就自己跑商場,買了一大堆嬰兒用品,還給妻子買了孕婦衫,至於陪著妻子去醫院檢查,更是一副義不容辭的願打願挨的姿態。
妻子也不是總不高興。
高就偷窺過,經過長時間暗中觀察,他欣慰的發現,妻子也曾摸著自己的肚子做遐思狀,盡管神情略顯奇怪,有些莫名奇妙的憂鬱,但是,妻子流露出的神往,還是被高就捕捉到了。在孩子會動的時候,有一次,他發現她站在地當間,兩臂高舉著,低頭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肚子,是一種不知所措,更是一種驚喜。後來他還發現,她跟孩子悄悄說話,不知道在說什麽,時而皺眉,時而微笑,但臉上綻放的幸福顯而易見。
高就放心了。盡管當著他的麵,妻子依然不太高興,但他相信一個女人的母愛天性,更堅信一個即將做母親的女人的向往。
六個月過去了,用坊間的傳統說法,肚子裏的孩子算是夯實了。高就的心也夯實了。他歡天喜地的等著做父親。
一天,手機鈴聲響了,響的很震撼,把坐在辦公桌前專心閱件的高就驚了一下。不知怎麽的,那一驚秫的瞬間,高就心裏出現了一個莫名的預感,是那種不太好的預感。他手忙腳亂的拿起手機,對方告訴他,他妻子在醫院,讓他馬上趕過去。高就顧不上問對方是什麽人,直接向門外衝去,手機翻蓋都沒翻好就胡亂塞進了口袋。
那天,高就覺得自己是個天下最倒黴的倒黴蛋。繼娶了個妻子卻無端冷漠他之後,他又遭遇一件奇怪的事情,他們的孩子在妻子的肚子裏停止了生長。
孩子停止了生長,這就意味著,孩子出了問題不能要了,或者就是已經死了,必須趕緊取出來。醫生問他出現危險情況要大人還是要孩子,他跟醫生吼叫,當然是要大人!吼完了他又接了一句,我大人孩子都要!醫生和妻子是同事,妻子住進了她工作的醫院。醫生沒有計較他的態度,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說我們一定盡全力。
孩子沒有保住。
因為孩子還沒有發育完整。
高就執意要看看孩子,護士把他領到產房外麵一間套間,指了指牆角,高就看到了一個完整的小人,那個小人盡管很小,隻有二十多厘米長,但是非常完整,五官完整,四肢完整。高就覺得一陣眩暈。就在他定睛再看的時候,他更加震驚,他看到孩子在動,是嘴巴,微微的,可以肯定是使勁的,在一下一下的張,像是被什麽憋住了,在努力的呼吸。
高就的大腦,像是湧進了全身的血,他噌的站起來,抓住護士的胳膊憤怒不已:他還活著!他還活著!你們怎麽把他扔了……趕緊救他……
“孩子活不了了!那隻是一種條件反射的動,已經沒有生命體征,已經無法存活,你冷靜些。”護士把他拉到一邊,用力跟他解釋。
高就完全處在了一種暴躁的失控狀態,他迅速轉身,從身邊一張待產病床上,三下五下扯下一個枕套,把孩子包了進去,對護士一疊聲地說,快救快救快救救啊。護士歎了口氣,把孩子接過來,對他說,好的好的,你把孩子給我,你在這安靜的等著。然後,護士迅速消失在高就的視線中。
高就覺得,自己等了有一個世紀那麽長。他的手上,還清晰的留有剛才抱孩子那一刻的感覺,孩子的身體,柔軟,但是冰涼,那瞬間的觸感,他一輩子也忘不掉。等待中,高就的心也漸漸變得冰涼。他的意識慢慢回歸,他知道,他的孩子,真的救不活了。
孩子沒了,妻子回了娘家。
妻子的理由是不想睹物思人,高就理解這個理由,他要求自己盡快緩過勁來,好盡快去暖和妻子的心。生活還得繼續,他對妻子這麽說。他還對妻子說,孩子我們還會有的。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看到妻子的身子明顯的顫抖了一下,他還看到,妻子使勁閉住了眼睛,兩眉間的褶皺,比平時更加緊湊。
妻子的反應在他看來有些奇怪,這讓高就心裏發生了一陣擁堵。妻子不願意提孩子的事情他看明白了,也很理解,他疑惑的是,妻子的反應裏似乎還有一種情緒,像是如釋重負。他心裏的擁堵,就是來自這個感覺。母親失去了孩子,怎麽會如釋重負?就算她根本不想要孩子,可這個小生命已經陪伴她整整六個多月,現在孩子沒了,她怎麽會反而是鬆了口氣?高就心裏很不舒服。
高就心裏的不舒服,一直沒有跟妻子說起。其實他內心早就有一種衝動,他很想說一說,孤注一擲的問一問妻子,問她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要他的孩子。每當高就腦海裏浮現出這個質問,他就忍不住要發抖。但是,妻子總是很平靜,即使失去了孩子,這讓他一直找不到恰當的時機孤注一擲,哪怕就為了一吐為快。
高就想製造這個時機。
機會終於來了,盡管不是高就製造的,但妻子把洗腳水撥灑到了他臉上那一瞬間,他很快反應過來,他想要的機會來了,他無意間製造了機會,他抓住了機會。
可是這回,高就對自己的蓄謀有點後悔。
妻子平靜如常。平靜的讓他感到妻子似乎知道他的目的,就是不讓他達到目的,期待的爭吵沒有發生,所謂的互動沒有激發出來,他妄想中的一吐為快也泡了湯,不僅如此,最要命的是,反而出現了更加可怕的冷戰局麵。
妻子平靜的看著他,不言語,隻是眼睛裏的內容比平日裏複雜,居然有那麽一絲可憐,冷冷地射向他。氣氛令人窒息。即便氣氛窒息,高就期盼已久的爭吵和爆發,依然沒有發生,那窒息的氣氛,隻是在空氣中可疑的漂浮著,隻有高就一個人在徒勞地攪動著,企圖讓它有所蔓延。
這場爭吵他準備已久。他想吵,想把心裏的所有質問拋出來,他還想把她逼到思維的牆角,讓她無處可躲,讓她說出她平靜的真相,讓她必須給一個答案……這麽些年來,他心裏聚集了太多的問題,存儲了無數的怨言,他一定要在這一刻發泄出來,得到答案,哪怕是一個令人崩潰的答案,他選擇承受一切喧囂,就是無法忍受這種靜默。
一個巴掌,一個憑空揮舞的巴掌,除了攪動空氣,根本無法製造聲響。
終於有一天,妻子的冷眼他再也看不見了,妻子丟了。
準確的說,高就的妻子,離家出走了。
高就一遍一遍問自己,妻子為什麽要走?
除了問自己,他還問了友人。友人反問他,說有兩個人,一個被捆起來,一個舒舒服服的坐著,你說,誰更有可能掙紮?高就想都沒想就回答,當然是捆著的人。友人衝著他深深的一點頭,說,恭喜你答對了,你的答案同時告訴你,捆綁製造掙紮!比如你妻子,你越是控製她,她越反抗。高就急了,並且做出了強烈的反應,反駁說,我那不是控製,我是關心。友人也反駁,說你那種無微不至跟控製有區別嗎?你越是無微不至的關懷她,她越是要逃脫,這就是答案。
這個答案,顯然無法折服高就,更無法讓高就的思想就此變得通暢,相反,反而讓他更加堵塞。
難道有人不喜歡被關心?難道關心別人也是錯誤?不是總有人跟他說,他屬於新好男人,還說像他這樣的新好男人,已經是稀缺動物了,那為什麽自己的妻子卻不喜歡,並且毫不珍惜,完全不把他當稀缺?
高就的確新好。一個男人,幾乎包攬了家裏家外所有事情。在家裏,他幾乎承擔了所有家務,收拾衛生洗衣服做飯,對他來說,就是隨時隨地的家務活,家裏做家務活需要的家夥什,都是他買的,哪個拖布好用,哪個洗碗布洗的幹淨,哪個菜場的菜又好又便宜,高就門清。兩個人出門,無論是商場還是菜場,他就沒讓妻子手裏拎過東西。除此之外,高就人緣很好,黑道白道各行各業也都有朋友,妻子的事,妻子家人的事,妻子朋友的事,什麽給人找工作,有病住大醫院,找專家會診,找交警要本,找工商辦照,孩子轉學升學,買股票找谘詢,等等,隻要妻子開口,高就都顛顛的辦,並且大多都以成功告終。
丈夫做到這份上,算是對家庭有巨大貢獻的。可麵對這些貢獻,妻子最多淺淺一笑,算是肯定。言語依然很淡然。
高就不明白,妻子為什麽嫁給他又不願意跟他談情說愛,為什麽跟他結婚又不想要孩子,為什麽年輕輕的就厭煩和他做愛,為什麽失去了孩子卻要鬆口氣。
帶著一肚子的問題,高就開始尋找妻子。
整整半年,他都不知道妻子住在哪裏。電話裏問妻子,妻子不說,隻說不用管她,她很好。問妻子家裏人,人家也說不知道,妻姐還埋怨他,說他這個做丈夫的太失職,老婆離家幾個月,愣是不知道老婆每天晚上在哪落腳,問這個問那個,就不知道下班跟著她。問妻子同事甚至領導,別人都說不知道。一圈問下來,高就相信,大家都沒騙他。妻子不想說是真的,人家不知道也是真的。
沒辦法,高就隻好跟蹤。
高就一點也不想跟蹤,他覺得跟蹤是下下策,他覺得那是小人之舉,他不想當小人,之所以選擇當小人,實在是無奈了,也是妻姐的埋怨激發了他。
在實施跟蹤之前,高就最後一次問妻子,妻子還是死活不回家,還說什麽時候回家不知道,說她還沒想好,讓高就別管她,她就是想一個人待一段時間。高就說你想一個人待那就一個人待著,我不強求你,但你總得讓我知道你在哪兒待著吧,我總還是你丈夫吧,你這麽待著我不放心呐,你一個人害不害怕,你每天回去吃什麽,周圍環境安全不安全,你夜班怎麽去怎麽回……
高就一說這些,話筒那邊,就傳來妻子深深地歎氣聲,高就無法判斷妻子那是感動還是不耐煩,妻子一歎氣,他就犯嘀咕,一犯嘀咕,他就說不下去了。
妻子不回家,傳出去很不好聽,更叫他難受的是,他不知道原因。因為不知道妻子為什麽走,這件事,高就瞞了自己家裏很長時間,他怕父母一旦問起來,他卻隻能說不知道了。這麽回答顯然很不靠譜。
高就決定跟蹤。
高就最終決定跟蹤,並不是懷疑妻子跟別人在一起。他的確從不懷疑妻子的人品,他隻是想知道妻子住得地方好不好,他想時不時去看看她,他堅信他們之間沒有大問題,妻子想一個人清淨就給她清淨,這都是暫時的,他們不會分開。
高就終於站在一個房間的門前,可是,一個偶遇的場景,卻讓他定在那裏,並且毛骨聳然:一個身材健碩的年輕女人,迫不及待的從門裏出來,她把他的妻子攬進懷裏,她們當門擁吻,然後,那個嬌小的身子,被那個健碩女人半抱辦托的帶進門內,門,在高就的視線中,迫不及待的關閉。
妻子和一個女人生活在一起。
妻子居然和一個女人生活在一起。
這個突發的情況,讓高就的思維,很長時間處於混亂的狀態,很多信息糾纏在一起,他怎麽理也理不清楚。那天,他腳下癱軟,內心也陡然失去了現身的勇氣,他目瞪口呆的看著妻子和那女人進了門,然後像是自己做錯了什麽,灰溜溜的落荒而逃。
妻子和一個女人住在一起,按理說比較合理,妻子膽小,找個女性作伴很正常。可是,他看到的情形顯然預示著一種極其不正常,妻子和那個女人的親密,完全是一種戀人的親密,妻子的性取向出現了問題?這個問題是由來已久了,還是新近發生的?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怪不得……”思前想後,思想一直倒騰到他們戀愛之初,高就漸漸明白了,過去的許多讓他奇怪的東西,現在似乎都有了答案。妻子為什麽冷淡他,為什麽總是懨懨的打不起精神,為什麽對夫妻房事躲躲閃閃,為什麽一直不想要孩子,為什麽好不容易懷了孩子卻高興不起來……不是因為他做的不好,都是因為他是個男人。
這麽一路想下來,高就對自己婚姻的種種問題,漸漸有些釋然。盡管他思想的過程很悲情,情緒很狂躁,有幾次幾乎是捶胸頓足,眼眶發酸了好幾會,還摔了一個沙發靠墊……但結果很好,他終於釋然了。
一個很努力的男人,婚姻卻有問題,這一直是他的一個心結。他實在太需要證明,他和妻子的婚姻出現問題不是他的問題,現在,終於可以證明,他就是沒有問題,或者說他不是個婚姻失敗的男人,不是個不稱職的丈夫,盡管提供證明的證據不能吐口,高就心裏也獲得了解脫的釋懷。
高就決定離婚。事實上,是妻子決定離婚。
高就別無選擇,高就的痛苦,是一種無人訴說的痛苦。他不明白,妻子怎麽會是那樣一個女人,他很愛她,但卻溫暖不了她,這樣天一樣大的難題,偏偏讓他遭遇,他怪自己運氣不好。
說不清自己是一種什麽感覺。
妻子愛的是別人,這個別人要是個男人,高就仰天長歎一頓也就認了,可這個別人是個女人,高就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情緒該怎麽發泄,八年的婚姻成為一場空,居然是因為另一個女人。這個結局,高就選擇了獨自吞咽。
離婚了,寂寞像毛毛蟲一樣折磨著他。高就從小就怕毛毛蟲。
前妻像一個夜夜光臨的夢魘,讓他失去醒時的從容。他一直讓自己死心,可他一直處在死灰複燃的期待狀態,他總是不相信,自己的女人會被一個女人搶走,總覺得妻子還會回到他的身邊,內心深處,他沒辦法把妻子徹底的刪除,他給妻子留下了位置。
高就完全不能麵對新的生活。這是高就費了不少勁才發現的。
辦離婚手續之前,妻子跟她說,讓我們吻別吧,和過去吻別。妻子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輕鬆,甚至還微微歪著腦袋,頗有期待和興致的樣子。高就看著妻子熟悉的紅唇,卻泛起了遲疑。他們過往無數次的親吻,一下子浮現出來,不用使勁回憶,他記得很清楚,幾乎每一次,都是他在努力操作,他感覺不到妻子的響應,更別說妻子主動吻他,他一直以為這是妻子的矜持個性所致,也沒往別處想過。
一想到“別處”,突然的,那個健碩的女人出現在腦海,高就感到胃部不適,就扭頭走進了衛生間。
和過去吻別的事,最終也就沒有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