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聚集了無數的年輕人,不同的膚色,不同的語言,卻都是一樣的興奮。連巡邏站崗的士兵也仿佛變得與以往不一樣,微笑的看著那些興奮的年輕人。有幾個年輕人點著蠟燭,似乎在祈禱著什麽,飄忽的燭光閃爍,如天邊晨星耀動。他們的旁邊有一個年輕的男孩子彈著吉他,而坐在他身旁的女孩子輕輕的唱著不知名的歌曲。這個女孩子係著一條大大的紅色圍脖,唱得十分投入,常笑靜靜的看著她,雖然她聽不懂她唱得什麽,卻也能感受到她歌聲的希望與歡樂。
最後他們沿著繁華的長安街,一路走到了王府井,淩晨的夜空滿是寒意,可是空氣裏卻是說不出的熱鬧。有一個留著長發的外國人,高興的對身邊經過的每一個高聲的說happy new year。常笑、蘇銘和邵強兵步行街的街頭和無數的歡欣的人擁在一起倒數這個世紀最後的時間,在一片驚叫聲中迎來新的紀元。
在一片歡笑中,邵強兵也忍不住高聲叫道:“2000年,我來了。”
霓虹閃爍的流光溢彩中,蘇銘轉過頭看著常笑青春美麗的臉,眼波流轉,看著他情真意切。伴隨著喧鬧到極致的繁華,他亦笑了起來,對著常笑道:“笑笑,我愛你,從上個世紀到這個世紀,從這個世紀到下個世紀,一直到這個世界的終點都不會改變。”
那個時候,他們是如此年輕,雖然生活充滿艱辛,可是總有希望,總以為愛情可以天長地久,而誓言也永遠不會更改。還不懂得在感情中偉大的其實並不是愛情,而是平凡生活中的不離不棄。
夜半的時候,他們仍然十分的興奮,大街上聚集的人群亦沒有離去的意思。蘇銘看了看站在一旁邵強兵,街頭夜色中的他看著璀璨的燈光,眼神卻不知已飄到了什麽地方。蘇銘的心裏一動,複雜莫名。扭頭對常笑說道:“笑笑,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跟強兵再待會。”
常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邵強兵,點了點頭說好,又轉頭向邵強兵笑道:“邵強兵,新年快樂,2000年,我們一起努力。”
邵強兵看著常笑的笑心中一陣溫暖,也禁不住笑著說:“嗯,我們一起努力。”
他和蘇銘看著常笑漸漸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才扭頭看了一眼蘇銘說道:“你小子真走運,找到常笑這樣的好姑娘。”
蘇銘聽邵強兵這麽一說,臉上也變得柔軟起來,說道:“是啊,這兩年,虧得身邊還有她。不過,想想讓好吃了這麽多的苦,今天看到李萌和王家明。說心裏話,我心裏真難受,人家都給自己的姑娘一個家了。而我呢,還帶著自己心愛的姑娘這麽飄著。人家的姑娘是青春年華,我家姑娘也是正當好時光啊,可是連件像樣的衣服都給她買不起。想想,當初向她表示愛意也不知道到底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邵強兵看著蘇銘,還是學校裏的模樣,可是眉眼之間又分明多了什麽,滄桑,磨礪,歲月,挫折,希望,茫然,這些生活的曆練都在他的身上刻下了痕跡,一時之間,隻覺得心中莫名的複雜,可是轉念一想,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禁不住苦笑了一下。
“對不對?誰也不知道。沒事的時候,我常常的想,如果我向李萌表達了我的感情,會是什麽樣的結果。她是不是就一定會拒絕我。或者會接受我,而她接受了我,那我現在會是什麽樣子?”邵強兵說著,長歎了口氣,頓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說道:“可是這些大概永遠都隻能我一個人自己想象了,我永遠都不會再有可能知道如果這一切成為現實會是什麽一副樣子。其實李萌真的跟我好了,估計我也不敢愛,這就是我跟你不一樣的地方,總缺那麽一點勇氣。今天看到李萌跟王家明的樣子,心裏真是為她高興的,女孩子嘛,就應該有一個安穩舒服的家。要什麽起起伏伏,一輩子平安喜樂最好。”
蘇銘坐在那裏,聽著邵強兵的話,又想起了常笑,他的常笑。心中說不出是歉疚還是心疼,他多想改變現在窘迫生活的現狀,改變這種飄泊的生活,可是生活這樣現實,隻能讓他更加無能為力。
好一會,邵強兵從身上拿出一張銀行卡來遞給蘇銘,說道:“你不要推辭,你當是我借你的也好,還你的也好。反正你現在需要錢,就拿著吧。你的事我聽那誰說了一點,當初你就勸過我,這人沒有什麽過不去的事,我也不會說什麽話,你就當是進入社會交的學費吧。”
蘇銘盯著那銀行卡,沒有接,隻是問邵強兵道:“你哪來的這些錢?”
邵強兵滿不在乎的笑了一下,說道:“現在這個社會,隻要你鐵了心要掙錢,豁得出去,其實也不是多難的事。”
蘇銘猶疑的看著他,說:“那這個錢我不能要。”
邵強兵卻隻是將那卡往他手裏一塞,說道:“別那麽矯情行不行,沒錢你幹什麽行啊,還想翻身,得等到何年何月。這個社會,有的人吃頓飯隨隨便便上萬塊,有的人得病沒錢治隻能等死。哪有什麽黑和白,到最後都是要看結果的。沒有人會永遠得意,也沒有人會永遠倒黴。到了,都得還的。”
蘇銘看了邵強兵一眼,把卡收下了,沒再說什麽。好一會才說:“有些話不用我多說,你也知道輕重。這兩年,日子過得的確不容易,老天也不肯幫我們,但是有些事情,能回頭就乘早回頭。”
邵強兵點了點頭,說:“我明白的。”
他們兩個坐在繁華的長安街上,身後是燈為通明的王府井,對麵是金碧輝煌的長安俱樂部。馬路上車流成河,所有的一切都彰顯著這個城市的錦繡。蘇銘和邵強兵這兩個年輕人坐在那裏看著城市的燈光閃爍勝過天邊的星辰,都沒有說話。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路上的人都慢慢散了,淩晨時分的北京冬日空氣裏都是寒意,夜空中都是清冷的味道。本來喧嘩的大街安靜了下來,隻有忽閃的燈光和車流疾馳而過的輪胎駛過地麵的沙沙聲。經曆過黎明之前最黑的暗夜之後,天邊漸漸泛起曙光,蒙蒙的光亮中有一種淺淺的藍色。街道上也漸漸的喧鬧起來,忙碌的一天又要開始了。
邵強兵站了起來,對蘇銘說道:“我走了,這會地鐵開了。”
蘇銘也站了起來,說:“好。”
城市裏看不到朝陽升起的微光,隻有清冷撲麵而來,蘇銘站在那裏,看著邵強兵快步的向前走著,空曠的大街上,他的身影越發顯得孤獨。心裏忍不住一動,追著跑了上去,叫住邵強兵大聲說道:“邵強兵,回去睡個覺,爬起來,又是新的一天。”
蘇銘大聲的喊了出來,連帶著自己心中也像是高興起來,站在那裏迎著朝陽看著邵強兵。邵強兵也轉了身過來,看了蘇銘一眼,抬起手向他揮了揮才轉身離去。初升的太陽有一種淡淡的金色,落上在他的身上,像是為他鑲了柔柔的光。蘇銘一直記得那天邵強兵轉身離去的背影,孤單,桀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