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記

第40章

　　這是一個很艱難的決定，任何一個抉擇都關乎丁皓宇的性命。翡翠有時躺在床睜著眼睛一直到天亮，無法入睡，關於何去何從在內心裏做著激烈的鬥爭。往往在這樣的焦灼的時刻，丁皓宇都會抱她入懷，輕拍她的後背，說：“睡吧，翡翠。”

　　丁皓宇每天都要吃很多的藥，其實翡翠沒來之前，很多藥物他都已經停止服用，因為他對生命已經不再報有希望。在最初知道自己病情的時候，丁皓宇真的是覺得萬念俱灰。他曾在心底痛恨過老天的不會，他自認自己這一生努力向上，對人真誠友善，對於自己的病情十分不甘，卻又無能為力。同時他又很慶幸不是翡翠最先知道他的病情，否則，他實在不能再次看到他愛的女孩又要為她承受這樣的折磨。他寧願她誤會他，痛恨他，也不希望她來承擔他生命的苦痛。他知道自己分手的借口很爛，可是他實在沒有更好的方法。

　　那位女主播，其實是子虛烏有的事情，他不過是借了媒體的力量，想讓翡翠死心。那天他去參加電視台一個經濟類的訪談節目，在後台正好看到了那位漂亮的女主播，她說他的領帶沒有結好，還沒等丁皓宇明白過來，這位女主播便十分大方的走過來幫他把領帶重新結了一遍。其實他也不知道後來為什麽會被那些記都拍下來，第二天便成娛樂版的頭條。不過這些對他來說都已經無關緊要，別人的看法是好是壞於他都沒有任何關係。

　　那位女主播對這件新聞的狀態十分曖昧，一段時間內，她頻頻與丁皓宇聯係。丁皓宇沒有所謂，對她彬彬有禮。其實那位女主播有意無意，明裏暗裏都向他暗示了她對他的感情，可是卻都被丁皓宇一一輕描淡寫的帶過。其實丁皓宇覺得，作除了翡翠，他好像已經喪失了愛人的能力。

　　他費盡了心思，想讓翡翠離開的生活，可是她最後還是回到了他的身邊，他也終於讓自己自私了一回，讓她留下來陪伴自己生命最後的時光。他不知道這到底是命運的殘酷還是老天對他最後眷顧。翡翠寫給她的那封信，是他最大的支持，在第一次看到那封信的時候，他曾經數次潸然淚下。

　　翡翠回到他的身邊之後，丁皓宇不想再跟命運執拗，如果一定要得如此，那麽就讓她和他一起享愛人生最後的溫暖吧。

　　他滿足翡翠的一切要求，她讓他繼續治療，他就天天去醫院。他很認真的吃完翡翠做的每一頓飯，雖然他已經嚐不出味道。可是他卻一直記得翡翠係著圍裙在廚房忙碌的身影。他夜夜的擁她入眠，可是心靈卻已經如此純淨，隻要彼此緊緊相擁，丁皓宇就已經覺得十分滿足。

　　丁皓宇努力記住他和翡翠生命中的一點一滴，想著如果來生，憑著這些記憶，憑著那些熟悉的路途，最快的找到他的女孩，永遠不要再錯過。

　　翡翠有時看著丁皓宇的順從，心裏會突湧起無力的悲傷，這樣一個意氣風發的男人，這樣一個才華橫溢的男人，現在卻不得不用如此柔軟的方式表達他對她的眷念，心中該是怎麽樣的不甘而無奈。

　　翡翠盡量讓丁皓宇覺得高興，在丁皓宇的麵前，翡翠每一刻都讓丁皓宇感覺到自己的歡欣鼓舞。有時她會刻意的討丁皓宇的歡心，可是不論她怎樣努力，丁皓宇都隻是微笑，偶爾會伸手摸索著摸摸她的頭。不知道為什麽，丁皓宇這樣的小小的動作，竟會讓翡翠的心中湧起莫名的悲愴和巨大的酸楚。

　　當初秋微涼的輕風吹起時，翡翠才驚覺原來夏天已經過去了。現在每過一日，翡翠心裏的懼怕便會多過一分。她從來沒有像現在怕過，因為對於明天無能為力，每平安過去一日，翡翠都會覺得運氣， 但接下來又會沉浸到對明天憂慮中。

　　翡翠陪丁皓宇在醫院完成治療之後回家，一路上都在想莫凡的話。

　　“翡翠，你們要盡快做出一個決定，選擇一個治療方案，因為隻有一理確定了，才能做係統的，針對性的治療。而且，如果要選擇動手術的話，更是盡快決定，本來就已經錯過了手術治療的最好時機，現在幾乎是最後的機會了。

　　進了家門，翡翠蹲下來為丁皓宇換鞋子，她的動作很慢，又像是在做著什麽決定。好一會，終於換好了，翡翠扶著丁皓宇慢慢站起來，盯住丁皓宇的臉看。這個男人為愛她用盡了一切，這個男人自小命艱辛，被父母遺棄，幼年困苦，一個人默默承擔，隱忍奮鬥，如今他所擁有的一切，都靠自己的雙手打拚得來。這個男人曾經對她說，雖然自己坐擁財富，萬人景仰，可是真到握在他手中，卻隻有她。

　　丁皓宇微笑的伸出手摸索著撫上翡翠的臉，問：“你在看什麽？”他雖然看不見她，可是心中卻無時無刻不能感受到她，甚到知道她第一個微小的動作。

　　翡翠吸了口氣，將自己的手放在丁皓宇撫在她麵龐上的手，說：“皓宇，我們結婚吧。”

　　翡翠的話讓丁皓宇的手在她的臉上明顯顫栗了一下，他臉上的微笑慢慢沉浸下來，靜默良久，丁皓宇反手輕握住翡翠的手，說：“翡翠，你能陪我度過這樣的一段時光我已經心滿意足了，不敢貪求太多，我怕好的東西太多，會折了福氣。”

　　丁皓宇說得平常，翡翠卻幾乎要落下淚來。結婚不過世間每一對愛侶都期盼的長相廝守，也不過是每個人人生中都可以選擇的生活，是任何一個平凡的人都可以擁有的自由，可是該是什麽樣的無望，讓丁皓宇覺得和自己心愛的人結婚是那樣的遙不可盼。

　　“皓宇，能和你結婚是我的福氣，也是我這一輩子最大的願望，如果你愛我，請你成全我，可以嗎？”

　　丁皓宇輕歎了一口氣，好一會才說：“翡翠，其實我和你已經不需要在用結婚證明什麽。跟我結婚，你的風險會很大，而不跟我結婚，對你的人生會更加有益。”

　　“我這一生隻有認識了你，與你相戀，結婚，和這世上每一對普通情侶一樣共同度對愛情的每一階段，那樣我的人生才是完滿的。所以，皓宇，請你不要拒絕我好嗎？”

　　丁皓宇站在那裏，臉上看不出悲喜，隻是肩膀輕微的抖動著。好一會才說：“翡翠，你總是讓我無話可說。”說著便把翡翠攬在肩頭，好一會，他才說：“可是，我還是不能答應你，因為我是一個沒有明天的人。連現在的幸福，我都覺得是偷來的，已經十分感謝上蒼對我的垂憐，不敢再奢望更多。翡翠，如果我和你結婚，連死我都會無法瞑目，因為我會永無止盡的牽掛你。現在這樣，就已經不是我的本意，我原來希望是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開始新的生活。可是誰知道你總是這樣的擰，而我又是這樣的自私。讓你陪伴我最後的人生，已經讓我覺得很對你不起，如果你再跟我結果，我永遠都不能真正平靜。”

　　翡翠聽著丁皓宇的話久久不能平靜，不知道是應該覺得幸福語，還是應該覺得得悲悲傷。

　　很久很久，她才問：“皓宇，難道你不跟我結婚，你就能瞑目了嗎？你就能不牽掛了我了嗎？你就能對我放心了嗎？難道你不跟我結婚，我就會幸福了嗎？”

　　翡翠見丁皓宇不說話，又接著說道：“你不會，皓宇，你這樣的愛我，除了你自己能夠親自照顧我，和我一起直到發落齒搖，你就不會對我放心，不會對我斷了牽掛。我們這樣深愛對方，那就讓珍惜在一起的每一點時間吧。老天原本就對我們並不慷慨，那麽我們能否遵從心靈的本意，彼此相親相愛。而不是把時間都蹉跎在我們自以為是對彼此的關心和犧牲上，我們都自心為是的把自己認為對對方有益的東西強加給彼此，而根本不去考慮這是不是對方真正想要的東西。等到時光流逝，一切無法重來的時候，才發覺自己錯了，傷心後悔，卻於事無補。皓宇，我們明明可以讓自己的人生不要有那麽多的遺憾，明明可以有多一點的歡樂，為什麽我們不去努力而是錯過呢？我們盡完我們一切可以盡的努力，那麽不論未來是什麽，生也好，死也好，我們都可以坦然接受。”

　　翡翠的話像燎原的星火，一點一點點燃的了丁皓宇的內心，使得他的臉上渙發出一種生機的昂然。

　　他握住翡翠的手，漸漸加了力量，像是在下著某種決定。他對著翡翠道：“翡翠，你願意嫁給我嗎？”

　　翡翠因為丁皓宇的求婚，又驚又喜，一時之間，除了歡喜的掉下眼淚，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雖然丁皓宇明知道翡翠的回答一定的，可是因為翡翠長久的沉默，還是讓心中生起緊張來，手心幾乎溢出了汗來。隔了好久，才聽翡翠的歡喜的聲音：“我願意，皓宇，我願意。”

　　丁皓宇微笑著牽起翡翠的手，用另一支手輕輕擦試女臉上的淚水，說“不要哭，翡翠，這是幸福的事情。”他雖然這樣說著，可是自己的眼眶裏卻泛起晶瑩的光芒。

　　翡翠踮起腳來親吻丁皓宇， 唇齒相依，有一種淡泊的氣息。他們吻得深沉而投入，直到呼吸漸重，亂了氣息。當他們彼此裸呈相見時，雖然有淡淡的憂傷，但是還是覺得幸福在流淌。

　　丁皓宇愛撫過過翡翠的每一寸肌膚，愛情在他們之間翻滾湧動。翡翠雖然有一點羞澀，但是卻十分勇敢。她努力迎合丁皓宇的每一個動作，想將自己的每一寸，每一分都與丁皓宇貼合。這樣的結合，無關情欲，更像一種儀式。

　　他們都想讓對方覺得愉快，在丁皓宇進入的那一刹那，翡翠感覺到了微弱綿長的刺痛，感覺到丁皓宇對她無盡的愛，感覺到了愛情的幸福還有不易。

　　而丁皓宇是卻是覺得悲傷與幸福並重，這樣的幸福讓他不舍得的放手，可是無望的未來又讓他覺得悲傷的痛楚。

　　這樣深刻的愛，在最快樂的那一瞬間，在汗水的糾纏中，她感受到丁皓宇滴下淚珠，晶瑩而苦澀。翡翠裝作沒有發現，什麽話也沒有說，隻是將丁皓宇的頭緊緊摟在懷中。

　　“皓宇，我們終於是真正的夫妻了。”

　　丁皓宇心中一片激動，心中千言萬語，卻是說不出話來，隻是將翡翠緊緊抱住。隻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他是多麽脆弱，對翡翠是多麽的依戀，又是多麽不舍，他甚至自私的希望，如果生命一定要消亡，他希望那就止步於此刻吧。如果可以在自己最愛的人的懷中安然的告別這個世界，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其實是一種莫大的幸福。

　　兩個都不願意說話，隻想享受著甜美靜謐的時光，那些曾經的往事此刻又在翡翠心中湧現。少年時代的故事，她認真努力的回想過很多次，實在是沒有了印象。可是她一直記得在丁皓宇的辦公室初見他時的情形，那天他穿一件他們公司的襯衫，右胸的口袋上還印有他公司的LOGO，袖子半卷到手肘。而對著她時和對著電腦時認真投入的樣子不同，有一種不懶散的漫不經心。她還想起了他那件大大的辦公室，偌大的空間，隻有一張工作台，一張六人的會議桌。工作台靠右手的邊上有一張她兩寸的證件照，被他用一個想框放在那裏，隻要一抬頭便可以看得見，每次看見，丁皓宇會不自覺的對著這張照片微笑。

　　往事還在她的心中流淌，伴著甜蜜，也伴著憂傷。丁皓宇卻突然抱緊了她，他將下巴擱在她的頭上輕輕摩挲。翡翠知道他有話要對她說，也不催促，隻是在她的懷中靜靜等待。

　　“翡翠，我想好了，我準備選擇動手術進行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