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記

第37章

　　隔壁的鄰居紛紛亮起了燈，開門來看是怎麽一回事。隻有這扇大門依然緊閉，不論翡翠如何拍打，它依然沉默的樹立在那裏。翡翠終於靠著那扇門大哭起來，她不知道底哭了多入，那扇門終於慢慢打開一條逢隙。

　　翡翠聽到身後的響動，慢慢停住了哭泣。緩緩轉過身來看住那個站在她麵前的那個男人。這樣看去，他的身體看不出有任何不妥。翡翠突然見到他，突然生出一種不知所措來，仿佛近情心怯。

　　“翡翠。”丁皓宇輕聲喚她，這一聲仿佛喚回她的心智，使她從沉浸中清醒過來。她像突然暴發的小獸，發了狂一般衝向丁皓宇，抱緊了他，用力的親吻他。丁皓宇一下子有一些不能適應，他本能的抱住翡翠。翡翠身上還有沐浴液的味道，混著她身上的氣息有一種清涼的味道。

　　翡翠抱著丁皓宇不肯鬆手，淚水流了滿臉，隻是抱緊了丁皓宇，感受他的氣息，其實她也不知道到底要做什麽。就這樣糾纏了好一會，丁皓宇才拉她進了屋。翡翠身上還穿著睡衣，因為跑得太急，一隻腳穿著脫鞋，一隻腳卻是光著的。頭發亂成一團，眼窩深陷，麵色憔悴，臉上的淚痕還十分明顯，此時卻又因為見到她發出歡喜的光芒。

　　她因為跑得急，氣息還沒有喘勻，丁皓宇看著她，心裏湧起一陣心酸，又覺得一陣心疼。

　　翡翠隨他進了屋，房子還是原來的樣子，丁皓宇收拾的很幹淨，一如原來最初裝修的樣子。這間房子是丁皓宇用了十分的心思，處處以翡翠為意。翡翠看著這房子裏的一點一滴，不禁又想起了那一幕幕的往事，忍不住又掉下淚來。

　　丁皓宇給翡翠倒了水，翡翠這才覺得口渴，端起來一口喝光了，把杯子遞給丁皓宇，說：“我還要喝。”

　　丁皓宇接過杯子看著她，突然歎了口氣，又去接了杯水端到翡翠麵前。翡翠這一次隻喝了一半，便將杯子放下了。兩個人就這樣坐著，都沒有說話。丁皓宇隻開了客廳沙發邊上的落地燈，燈光下，他們兩個人的身影交織在一起。丁皓宇抬頭凝視著翡翠，可以看到她的睫毛微微閃動著，這段時間來，她幾乎瘦脫了形，下巴都尖起來。

　　“翡翠，不管你知道了什麽，我都請你回家去吧。”丁皓宇像是累了，說著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丁皓宇，這就是我的家，你讓回哪裏去？”

　　丁造宇聽了翡翠的話，一下子睜開眼睛，可是眼睛裏卻盛滿了憂鬱。他猶豫了一下，扶住沙發站起來向門走去。他的動作很慢，可是盡管如此，舉手投足依然透著一股優雅，絲毫看不出病態的樣子。

　　“那好吧，你留下，我走。”

　　翡翠聽了丁皓宇的話，從沙發上蹭得一下站起來，快步跑到門邊，伸手把丁皓宇剛打開的門關住了，盯住丁皓宇看。翡翠好似十分憤怒，看著丁皓宇的眼神被心疼、氣憤填滿。她向丁皓宇走了一步，開口問道：“丁皓宇，難道我在你的心目中，是一個隻能共富貴，不能共患難的人嗎？難道你認為我隻愛那個玉樹臨風，萬眾景仰的丁皓宇嗎？難道我在你的心中就是這樣一個人嗎？那麽多的事情我跟你都挺過去了，你憑什麽就認定了我不能跟你捱過這一次？”

　　“翡翠，如果我早知道要讓你受這樣多的苦，我寧願此生永遠都沒有找到你。”

　　翡翠聽了丁皓宇的話又怔怔落下淚來，她突然用手擤成拳頭對著丁皓宇狠狠捶了起來，還哭泣道：“丁皓宇，你怎麽能這樣狠，你怎麽能在這樣的時候讓我離開你。我一直以為我是你在這個世上最值得信任的愛人與親人，可是在這樣的時候，你卻第一個推開的就是我。”

　　丁皓宇也不閃避，任由翡翠捶打著，而他的人似乎十分沮喪，說：“對不起，翡翠，我以為我能給你幸福。可是我揭盡了全力，也鬥不過命運翻雲覆雨的手，到頭來，隻能留給你絕望與傷心。”

　　翡翠卻急急說道：“我不信，一定還有辦法。皓宇，一定還有辦法。”

　　“翡翠，可能的治療方式我都已經谘詢過了，到目前為止，整個醫學界都無能為力。”

　　翡翠聽了丁皓宇的話，隻覺得心髒像是被某種利器突然穿過，又像是被突然伸過來的一雙手緊緊扼住，讓她無法呼吸。突然，她抬起頭來，對著丁皓宇道：“皓宇，如果真的是這樣，如是這就是最後的結果，請讓我與你一起吧。”

　　丁皓宇聽了翡翠的話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驚疑的看住翡翠說不出話來。隻是拉住她的手，越握越緊，幾乎把她的手腕勒出痕跡來。好一會，他才說：“翡翠，要是這樣的話，你太讓我傷心了。”

　　翡翠沒有說話，兩個人好似陷入到一種僵持的狀態，翡翠堵住了門，不讓丁皓宇出去，丁皓宇亦站在門口邊，不肯鬆手。就這樣兩個持續了好一會，丁皓宇終於輕歎了的一口氣，對翡翠說道：“翡翠，我們兩個人現在這樣的狀態不適合談話，我答應你，我不會離開。而你也要答應我，現在回房間去好好休息一下。等明天我們再好好談一談。”

　　對於丁皓宇的話，翡翠沒有反駁，任由丁皓宇拉住她的手進了房間。丁皓宇看著翡翠上了床安頓好了，才關了床頭的燈準備離去。卻被翡翠拉住衣角，她看向他的眼神像個無助的孩子，又不肯說話，眼底浮著淚水又透著企求。丁皓宇見這樣的情形，又是歎了一口氣，卻沒有離開，而是睡到了她的旁邊將翡翠攬進了自己的懷裏。

　　翡翠對於丁皓宇的動作十分滿足，立刻露出微笑，緊緊依偎住他。他的身上有一種讓她安定的力量。在丁皓宇的懷裏，翡翠很快便沉沉睡去，這是很長時間以來，她第一次睡得這麽踏實，這一睡竟然睡到第二天的下午。陽光透過窗戶照了進來，翡翠睜開眼睛有一此恍惚，隔了一會才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她連忙向旁邊看去，卻隻見空空的一側。

　　翡翠從床上一躍而起，高聲叫著皓宇，皓宇，聲音裏透著不可抑製的驚恐。下了樓，才發現丁皓宇正坐在餐桌邊吃飯，聽到她的聲音，也沒有抬頭看她，隻是說：“快去洗把臉來吃飯。”翡翠見了這樣的情形，才安下心來，快速的收拾完，坐到丁皓宇的身邊大吃起來。她實在是真的餓了，再者也想討丁皓宇的歡喜。

　　等吃完了飯，翡翠連忙站起來主動收拾碗筷，待一切收拾完畢，才挨著丁皓宇坐定了。待她坐定，丁皓宇便說道：“現在，我們談一談吧。”

　　待丁皓宇話剛落音，翡翠便開口道：“皓宇，我隻是想與你在一起，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我能陪在你的身邊，不論是什麽樣的事情，我都希望可以和你一起麵對。我知道自己沒什麽能耐，但是至少可以給你做個伴，我相信，隻要我們盡了全力，事情總會有好的轉機。再說，要實在不行，我也希望能陪你到最後一刻，這樣，起碼成全了人生完滿。”

　　丁皓宇聽了翡翠的話，一直沒有說話，像是在想著什麽一般，好一會，才說：“翡翠，我不想讓你見到失明，失去味覺，失去意識，失去一切的丁皓宇。我不想讓你和我一起活在不知道是否還能有明天的恐懼裏。我想讓我一直以這樣的姿態停留在你的記憶裏。如果要讓你看到一個連基本意識都沒有，連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丁皓宇，我寧願現在就死去。所以，請你離開我，好嗎？”

　　翡翠又流下淚來，丁皓宇的話像把她架上了油鍋一般，她覺得自己仿佛被烈火翻轉著炙烤一般。

　　“皓宇，我隻是想像你愛我一般愛你。”

　　翡翠的話一點點擊中的丁皓宇的心房，讓他幾乎流下淚來。最終這次談話並沒有談出什麽結果來。而翡翠卻對於丁皓宇變得異常敏感，因為怕他會突然離去，翡翠幾乎不讓丁皓宇走出自己的視線。她不敢洗澡，也不敢睡覺，恨不得時時守住丁皓宇。

　　丁皓宇怕她撐不住，便向她保證一定不會突然離開，請她放心睡覺。雖然得到了保證，翡翠還是不能放心，總是剛一睡下，便又驚醒。丁皓宇便隻好再次向她承諾，保證自己不會無緣無故的消失。後來，翡翠終於才算睡得踏實了。

　　丁皓宇看著翡翠的睡顏，讓她的心中常駐芳華是他這一生最大的夢想，可是結果卻是給她的人生刻劃最大的遺憾。他一直以為自己可以，以為自己和她還有一輩子漫長的時間。可是命運和他開了這麽大的玩笑，讓他如此的措手不及，即便心中再有不舍，即便再覺得不甘，卻也隻能無能為力。

　　他親吻她的麵孔，在她的睡顏上久久流連，不想離去。

　　等翡翠醒來的時候，才發現丁皓宇還是對她失了信，丁皓宇隻留給他一封信，人卻已經消失不見。

　　翡翠，我親愛的姑娘。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大概已經離開了。對不起，我終於還是失信於你了，雖然這是最不願意去做的一件事情，你的信任曾經是我最珍惜的東西。我隻能乘你睡著時才能下定決心離開你，否則，隻要看到你生動的麵孔，我便會失去離開你的勇氣，請你原諒我吧。

　　翡翠，請你努力，早一點忘掉我。需要的時間可能有一點長，但是你一定可以將我徹底的忘掉。我一直是一個被遺棄的人，以前是被父母遺棄，現在是被命運遺棄。

　　我一直想做一個每天晚上可以回家吃飯，努力工作，讓你和我們的孩子過上安康日子的普通男人。我一直為此努力，努力的尋找你，努力的愛你，曾經一度我以為我已經得到了，幸福已經被我握在手中了，可是老天卻不肯再給這樣的機會，他對我一直都是這樣的吝嗇。

　　我想大約這就是我的命運，如果你為我傷心，請不要傷心得太久。你知道我有多麽不願意你掉眼淚，我希望你的臉上永遠隻停留歡喜和幸福，不管在哪裏，我都會祝福你。

　　雖然我曾經對你說，如果是這樣的結局，我希望這一生永遠都沒有找到你，這樣我雖然會遺憾終生，但卻不會讓承受這樣的痛苦。其實，這並不是我的本意，如果人真的有來生，我還希望可以遇見你，生生世世都隻與你相遇。我很慶幸在我的這一生中有你帶給我的愛和溫暖，讓我的人生不是那麽的蒼白和單薄。很多人都以為坐擁億萬的財富，享受別人的掌聲，其實真正細數下來， 我真正握在手心的，與我不離不棄的隻有你。我這一生命運多舛，但幸好有你，成為我人生中最亮的光。

　　翡翠，對於這樣的結局，你也不要覺得難過，必竟我們曾經這樣的相愛過，其實，能有這樣一段與你在一起的日子，對於我這樣一個被命運遺棄的人來說，已經是一種至大的奢侈。雖然我們不能相愛相守一輩子，但是你對我付出的真情卻是銘刻我此生最燦爛的華章。

　　翡翠，我不能自私的將你拖入到我生命的深淵中去，因為我是這樣的愛你。我隻是一個將死的生命，而你卻是正當如花年華，你的一生還有很未知的欣喜等待你去發現，嚐試。你的人生還有很多的角色與責任要你來承擔，我相信，你將來一定是一個好妻子，好母親。隻是我卻沒有這個福氣與你共度此生，但我相信一定會有人像我一樣愛你，許你幸福而完整的人生。其實，我是有點嫉妒那個幸運兒的，不過，我會真誠的為你們祝福。但是，下輩子，下輩子的下輩子，那個幸運兒隻會是我。

　　翡翠，現在我才覺得為你做過的事情太少，不過後悔卻已經來不及了。我總想著，一切都還來得及，總以為我們會有很多的時間，誰曾想以前的那些時光也隻是偷來的幸福，可是現在再說這些也隻是惘然了。

　　翡翠，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你。所以，離開你，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

　　這封信上的字跡多處被淚水暈開，可見丁皓宇當時心中是多麽的淒楚，又是多麽的百轉千折。可是縱然如此，縱然這樣的不甘與不舍，在命運無常的翻轉前，他還是不得不選擇最後的放手。

　　翡翠捧著這封信大哭起來，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喉嚨嘶啞。這個付出了一切愛著他的男人啊，到底還是離開了她。翡翠的眼淚落在信上，和丁皓宇的眼淚混在一起，暈濕信上的每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