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記

第30章

　　展航從丁皓宇的辦公司出來，隻覺得莫名的複雜，起初隻是覺得氣憤，不能置信，可是，等他冷靜下來，再慢慢的一想，又覺得事情並非他看到的如此簡單，一個男人若不是很愛很愛一個女人，是不會對初見時的情形，細致到連眉目的表情都深藏不忘的。一個真的享受現實的生活的男人，是不會讓人覺得蕭索與落寞的。那麽到底又是因為什麽讓那樣一個讓人心悅誠服的丁皓宇為什麽會變得這樣的浪蕩不羈。到底是什麽樣的變故讓他在短短的時間之內顛覆了自己人生的夢想，選擇如此背離的人生軌跡？展航想了很久，始終都沒有想明白。

　　他心裏一轉，又想起翡翠來。想著她這段時間還不知是怎樣的心痛悲切，是怎樣的隱忍不甘，又是怎樣的傷心絕望。原本他也和所有人一樣，覺得翡翠和丁皓宇苦盡甘來，終於可以開花結果。知道他們的事情後，展航一直覺得天意真是弄人，早早讓兩人相識，明明是在他們各自的腳腕係了紅線，可是卻偏偏不肯讓他們一路平坦。其實這段感情，若非因為兩個的堅忍，早就消失於生活的洪流中了。若不是丁皓宇這樣的執著不棄，終於敲開了翡翠的心；又或者不是翡翠無怨無悔，愛情早就與他們擦肩而過了。如今，好不容易拔雲見日，可是命運卻像是玩笑一般，讓他們中間出現了最不可能出現的問題。

　　愛情真是奇妙的東西，展航想，他自己，丁皓宇、翡翠、丁皓宇不能不算是優秀的人，可是卻紛紛在自己的愛情麵前折戟沉沙。再想一想，也許這就是愛情的魅力吧，讓人忘我的追求，熱烈的期盼，無悔的等待。

　　展航沒有提過他去找過丁皓宇的事情，不知怎麽的卻突然想到翡翠曾經為他去找過黃亦西的事情。那個時候她是怎麽樣的心情呢？和他應該還是有一些不同的員，他去找丁皓宇，當然是維護翡翠。而翡翠當初去找黃亦西，更像是一種奉獻吧，雖然都是希望對方好，便維護到底不同於奉獻，他的維護更多的是承載了兄長的責任。

　　大年三十前一天，雜誌社提前放了假，翡翠沒有去上班，一個站在窗戶邊發呆。間隙會有鞭炮的聲音，雖然明令禁止規定時間以外不能放鞭炮，可還是有一些興奮的人沉不住氣便便燃放。天氣不是很好，有些發灰，可是路上的人群卻十分歡快，步履匆忙，帶著一種過年的喜慶。

　　展航和陪爸爸和翡翠從外麵買了東西回來，看見翡翠一個人發著呆，臉上還有淚痕，想必是哭過，看見他們進來，又強裝起笑容。屋子的暖氣很暖，倒是讓她蒼白的臉上添了一點潮紅，睫毛上還有擦淨的淚珠，輕輕擅抖著。展航看著這個情形，心裏暗自歎了一口氣，隻覺得她十分可憐。輕輕走上前去和她細細說起話來，其實沒有說什麽具體內容，都是細碎的小事，至那以後，展航越發的關心起翡翠來，待她像個孩子。

　　年三十那天，翡翠特別留意自己的電話，心裏有隱隱的期盼。她想，也許丁皓宇會打電話過來，或者會短信給她，因為這一天，畢竟是不同的。就當是個老朋友，也會彼此問候。翡翠從早盼到晚，從鎮定到焦灼，直到零點迎新的鍾聲敲起。此時，電視裏麵一片歡天喜地，電視外麵震耳轟鳴，所有的人都沉寂在一片快活之中。翡翠母親也端上了餃子，全家人都圍在一起吃餃子。翡翠不知道母親到底知道了多少，反正現在再也不再問她關於丁皓宇的消息。

　　手機短信提示的聲音陸續在響，翡翠每聽到電話的響聲，便飛奔過去，可是都沒有她想要的訊息。直到電話響起的聲音間隔越來越長，到最後終於歸於沉寂。翡翠拿起電話，把所有的信息從頭到尾又都看一遍，到最後終於慢慢失望。手機金屬的外殼冰涼，這涼意慢慢的從翡翠的手心直抵她的心間。

　　初一大早，展航、媽媽還有翟博淵都跑過來給她派紅包，媽媽和翟博淵祝她事事順意，展航祝她平安喜樂。媽媽更是讓老家的規矩給她煮了雞蛋，看她吃完了，又用艾草燒了滾燙的水給她洗澡，這是故鄉傳下來的規矩，從記事起便一直是這樣，寓意是洗掉晦氣塵構，新的一年裏事事都是順風順水。

　　大家都愛護她，關心她，可是這樣的關愛還是不能彌補她內心那塊越來越大的黑洞與的缺失，淚水中和著感動也和著傷心。

　　薑一楠結婚的日子定在2月14號，定了翡翠做伴娘，原本她還想讓丁皓宇做伴郎，丁皓宇倒是沒問題，隻是她家那位死活不幹，說要是找丁皓宇做伴郎，賓客的焦點全在丁皓宇的身上，誰還來看他們啊。這樣一來，本來是薑一楠和他的婚禮不是變成了丁皓宇和易翡翠婚禮預演，薑一楠仔細想了想，覺得未婚夫的話有道理，便點頭應允了。於是便一心想著要做翡翠的伴娘，可是沒想到翡翠跟她說婚期要推遲，而她情況特殊，又實在是等不得，才無般無奈，捶胸頓足的罷了。

　　因為翡翠近期瘦了些，原先定好的伴娘禮服大了，要拿去改一改。翡翠的禮服是和薑一楠的禮服在一個店裏定好的，於是薑一楠便陪著她一起去店裏改。一路上，薑一楠還在對於不能做翡翠伴娘的事情憤憤不平。

　　“哎，我說易翡翠，你們家小丁不是最聽你的話，最著急結婚的嗎？這次居然還同意推遲婚期？”

　　翡翠扯了個笑容，心裏卻是一陣難過，不想說這樣傷心的事。便伸手摸過她的肚子道：“其實你也不用那麽著急啊，最多等小孩子生出來再結，到時你孩子還能給我當花童，我不介意的啊。誰叫你那麽著急，婚還沒結，孩子就要生出來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叫我未婚先孕，孩子生下來戶口上你家啊？”薑一楠說到這，像是想起什麽一般，眼睛一轉，促狹的看著翡翠，悄聲問道：“哎，你有沒有跟丁皓宇那樣？”見翡翠好像沒有會過意來，走近了附在她耳邊低聲道：“就是男歡女愛嘛。”

　　翡翠一怔，才明白過來，麵上先是一紅，心裏卻浮起一陣極低的失落。是啊，她和丁皓宇從來沒有那麽親密過。以前在一起的時候，多半都是他親她，也有特別亢奮的時候，可是丁皓宇都能克製得很好，發於情，而止乎禮。那時，翡翠並不覺得有什麽，可是現在，竟然隱隱覺得遺憾，因為在最愛的時候，沒有真正的彼此交融。

　　因為薑一楠婚期在即，禮服店的人建議不要改了，就用夾子在裏麵夾一下就好。翡翠覺得也可以，便決定先試一下，如果可以的話，就不要改了。於是，翡翠便和禮服店的工作人員一起進去試衣服。

　　薑一楠去了趟洗手間，走回來卻發現丁皓宇正坐在店裏沙發上看報紙，便走過去笑道：“丁皓宇，跟得夠緊的呀，來接翡翠呀？”

　　丁皓宇抬頭看到薑一楠一怔，笑了一下，正要說話，就看到翡翠走了出來。

　　翡翠沒有看他這邊，徑直走到鏡子麵前照了一下，邊照邊說：“薑一楠，你看看，這樣也挺好的，免得再改了，挺麻煩的。再說那天大家都看你，我也就是一陪襯，行不？”

　　薑一楠看了看，覺得還可以，也就點頭道：“嗯，是還可以，你要樂意就這麽著吧。你們家丁皓宇來接你了呢。你問問他的意見吧。”

　　翡翠聽到薑一楠的話驚得一顫，扭過頭來，果然發現丁皓宇就站在薑一楠旁邊，他的麵上看不出什麽變化，看到翡翠，笑著點了點頭算是招呼。說：“挺合適你的，不過你好像瘦了些，腰身那邊有點空。”丁皓宇話語親切，與以前並沒有什麽不同。

　　翡翠站在那裏，聽了丁皓宇的話，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臉上的僅有的一點紅色也慢慢褪盡，變得蒼白，正看著他不知如何是好時。突然一個嬌媚的聲音喚道：“皓宇，你覺得這件怎麽樣？”話音未落，就見一個修長的人影飄到丁皓宇的麵前。

　　翡翠在電視裏見過這位漂亮的女主播，見真人卻是第一次。其實，真人比電視上看上去要年輕些，大概主持的節目都是比較嚴肅的話題，衣著狀容比較呆板的緣故。真人就要顯得俏皮很多，比電視上要稍微瘦一些。看著丁皓宇的雙眼脈脈含情，幾乎要低下水來。隻見她緊緊了領口，又張開雙手，在丁皓宇麵前轉了一圈，大約是職業的習慣，轉圈的動作也十分優雅，跟跳舞似的。

　　翡翠靜靜看著他們，真正的郎才女貌，就像戲文上說佳偶天成。旁邊有很多人都用豔羨而讚賞的目光打探著他們。

　　丁皓宇抬起手摸著下巴打量了一下，走上前去幫那位女主播整了整頭發，邊整邊道：“不錯，很合適你，你就穿這個吧，又壓得住台，又不老氣，就這件吧。”

　　那女主播大約也十分滿意，走到鏡子前又前後打量了一下，才說：“行，那我就定這件吧。”

　　“嗯。要不你在選幾件，做備用也行。”

　　女主播聽她這樣一說，自然覺得十分體貼，樂得眉開眼笑，說：“你這個人啊，就是這點好，事事周到細心。”

　　不知為何，翡翠聽得心裏一酸，心想，他的好處何止這一點，還有很多很多呢。原本以為，這些好處隻有她一個人體會得到，沒想到別人也明白得這麽清楚。

　　薑一楠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這會也終於明白過來。心下一陣氣憤，走上前去，對丁皓宇怒目相向，質問道：“丁皓宇，你這是什麽意思？”

　　丁皓宇先是一怔，看著薑一楠也並不生氣，隻是淡淡的說：“薑小姐，你這是幹什麽？”

　　“你在外麵跟別的女人勾三搭四，把翡翠當什麽，覺得她老實好欺負怎麽著。”

　　那個女主播聽到這邊的動靜，快步走了過來，雙手挽住丁皓宇的胳膊，問：“怎麽了，皓宇？”

　　丁皓宇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扭頭輕聲道：“沒事，遇到一個朋友。”說完，才轉過頭來對著薑一楠道：“薑小姐，有些事情，你可能誤會了。我和翡翠”，丁皓宇說到這裏頓了一下，將目光移向翡翠，隔了一會，才慢慢說：“我和翡翠，已經分手很久了。”

　　薑一楠聽了丁皓宇的話驚得睜大了眼睛，才轉過來問翡翠：“他說的是真的？”

　　翡翠也看住丁皓宇，目光中最後的希望也慢慢泯滅，心卻反而漸漸的靜了下來，好一會兒，也慢慢說道：“是，我和他分手很久了。”

　　薑一楠一聽翡翠的話，隻覺得心頭火起，對著丁皓宇便是一陣數落：“行啊，丁皓宇，以前真沒看出你是這樣的人來。想想你當初追求翡翠那會是個什麽樣子，翡翠怎麽就相信了你？不想想你躺在醫院那會，是誰為你跑進跑出，是誰盡心盡力侍候你，這會你活蹦亂跳了，就當上陳世美了，真是良心讓狗吃了。”

　　薑一楠說著還不解氣，歇了一下，又接著道：“丁皓宇，做人積點德，出還混，遲早都要還的。以後開車走路留點心，小心別又給撞了，不要以為老天不開眼，再給撞了，你就沒這麽好運氣了。”

　　那個女主播聽了薑一楠的話氣得臉色女白，走到丁皓宇麵前指著薑一頂道：“這位小姐，你說話客氣點，否則我們有權告你。”

　　“告我，誰告誰啊，你搶別人的男朋友還在這耀武揚威。你以為你在電視台混了個臉熟就了不起啊，這年頭，當上明星的女人都是些什麽人啊，不用說大家也知道。”

　　那個漂亮女主播被薑一楠氣出了眼淚，指著她道：“你，”正要奈何，卻被丁皓宇拉住，說：“算了，這位小姐對我一些誤會，情緒比較激動，你衣服選完沒有，選完了我們就回去吧。”

　　丁皓宇他們正要走，卻被翡翠攔住，翡翠盯著他，目光淩厲，像是看到他的心裏麵去了一般，幾乎是從齒縫迸出的話語：“丁皓宇，這就是你所謂的新生活，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翡翠看著丁皓宇的目光幾欲噴出火來。

　　丁皓宇也看著翡翠，對於翡翠的反映他並不覺得意外，隻是靜靜的注視著她，注視著她的悲切與哀傷，注視著她的憤怒與不甘。良久，才對著翡翠道：“我現在很快活，也許我還會發現更有趣的生活，但不論是哪一種，都比以前那種傻小子的生活愉快多了。”

　　翡翠聽了丁皓宇的話，眼睛最後一點希望的火苗也慢慢熄滅了。她點了點頭，說：“好，丁皓宇，很好。”說完，拉住薑一楠，便轉身離去。

　　翡翠轉過身的時候，握住的手心突然展開了，隻聽到一片靜寂中，某個金屬掉落地上清脆的叮鐺聲。隻見一隻銀白色的指環落在地上向一個方向滾了幾米遠後倒下，那隻指環安靜的躺在這裏，靜寂無聲。

　　翡翠沒有回頭，丁皓宇看著她的背影漸漸走遠，終於消失在盡頭的拐角。

　　屋子裏麵很安靜，沒有人說話，丁皓宇好像在想什麽，那個女主播喚了他好幾聲才聽見：“皓宇，我們走吧。”

　　丁皓宇沒有理她，徑直走到那枚指環的前麵，蹲了下來。很長的時間，他都隻是蹲在那裏看著那枚指環，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想起了他和翡翠曾經討論為什麽婚戒要帶左手無名指的事情。

　　“因為在古時候，埃及人就發現左手無名指有一根血管直通心髒，他們認為那是愛的所在。後來古希臘人，把這個延伸到愛情之中去，每一對夫妻都把指環套在抵達心髒的地方，寓意愛情永留心間，彼此心心相印的意思。”

　　丁皓宇揀起那枚指環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手竟然會有些微微的發抖，那樣輕巧的東西，他拿在手裏卻像是千鈞重擔。他把它放在手心，靜靜的注視著它。指環的內壁有刻字：皓宇、翡翠 愛是永恒。

　　丁皓宇長久的注視著這枚指環，看了很長時間之後，他終於將住握住拳頭，將指環緊緊繤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