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報紙果然引得她的生活一片嘩然,還好她平時生活的範圍有限,沒有多少人來尋根問底。隻是同事對她的態度比較小心,認定她成了被丁皓宇拋棄的棄婦。其實想想也是,姑且不論那篇八卦報道的真假,丁皓宇棄她而去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母親與翟博淵不看娛樂新聞,還不知道,她隻是希望不要被展航看到。
可是天底下的事情往往就是這樣的巧,怕什麽偏就來什麽。展航拿著報約來問的時候,翡翠就知道他沒有薑一楠好應付。
展航看著她,表情嚴肅,指著報紙問:“你和丁皓宇發生了什麽事情?”
“沒有呀,挺好的。”翡翠笑得一臉輕鬆。
“那這報紙是怎麽回事?”
“怎麽你也看這種無聊的報紙?這種花邊新聞你也信?”
“無風不起浪,翡翠,你不用裝成一副沒事的樣子,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真的沒事,皓宇跟我說了,就是那天他去電視台參加一個訪談節目,他領帶沒打好,那個女主播順手幫他理了一下,誰知道會被人拍下來借題發揮。”翡翠說到這頓了一下,又接著道:“再說,對皓宇,還有什麽可不放心的呢。”
展航聽了翡翠的話,雖然沒再說什麽,但眼睛卻一直盯著翡翠半信半疑。
“皓宇的工作這段時間應該也處理得差不多了吧,你們倆結婚的日子到底定了哪天,怎麽最近這段日子一點動靜都沒有?”
“還沒具體定,反正也不急,過段時間再說吧。”
“哦。”
“過幾天就過年了,叫皓宇一起來吃團圓飯。”
“爭取吧,看他的時間,不一定能來得了。”
翡翠不再看展航,語氣漸漸生出不耐煩,正想轉身離開,卻被展航一把拉住。
“翡翠,你和丁皓宇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不是跟你說了嗎?沒問題,你這麽上趕著的問個不停,煩不煩啊。”
“易翡翠,你撒謊,你以為你可以瞞得了多久?”
“我怎麽撒謊了,說事實你們又不信,還偏偏要來問。那你們想聽我說什麽呀?一個個就都這麽盼著我跟他一拍兩散呀,是不是覺得他取了我特委屈,我特配不上他是吧?是,我是跟他分手了,分手很長時間了,這下你們滿意了吧。”
翡翠不知道為什麽要發脾氣,但既然已經發了,隱忍了這麽久,索性就痛快說了出來,淚水湧出來,流了滿臉。她的情緒比較激動,細碎的發絲和著淚水粘在臉上,顯得她越發的單薄可憐。展航歎了口氣,嘴張了張,到底卻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隻是攬過翡翠的肩,抱住她。
翡翠靠進展航的懷裏,這段時間以來的委屈,隱忍,困惑終於全都爆發出來,哭泣起來,還念念的說著:“展航,皓宇他不要我了,他說他要追尋新的生活,他說他不想再過那種為別人努力的生活了,他要享受生活的樂趣。所以他不要我了,不要我了,他去找別的女人了。展航,你說,我要怎麽辦啊,我不想讓他走,我去找他,可是他不離我,看我像看一個陌生人,你說,我該怎麽辦啊?”
翡翠哭得這般傷心絕望,讓展航的心也跟著亂了起來,從他認識她的十五歲開始,就從來不曾見過翡翠這樣絕望過,她是一個外表柔弱但內心堅韌的女子,如果不是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是決對不可能這樣哭泣的。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致使丁皓宇和翡翠走到如此地步。起初他隻是以為戀人間的小矛盾,再相愛的伴侶結婚之前也難免會因為對婚姻的沒有把握而鬧鬧小情緒。可是現在看來,事情大概要比這糟糕很多。
大約是哭得累了,翡翠靠著展航睡著了,展航輕輕扶住她靠住沙發,給她搭了一條毯子。可是實在是撐不住了,較之平時,她睡得還要安穩一些,隻是眉頭依然緊湊,不知是夢到了什麽,眼角不時有淚珠滾了出來。睫毛微微扇動著,像歇在花叢上的蝶翅。她的臉很白,可以卻失了以前的光澤,人躺在那裏,蜷成一團,小小的,像受了傷的小獸。展航幫她提了提毯子,她卻像受了驚嚇一般,嘴裏咕噥了句什麽,不曉得是囈語還是想說什麽。展航怕吵醒他,手裏的動作停住,不敢動彈,看她睡得穩了,才輕手輕腳的離開。
丁皓宇聽到秘書說有位以翟先生要找他,雖然微怔了一下,其實內心裏麵並不覺得意外,隻是略微的猶疑了一下便秘書領他進來了。這是展航第一次到丁皓宇的辦公室,和翡翠一樣,隻是覺得大而空,不過因為心裏想著丁皓宇和翡翠的事情,並沒有特別留心觀察。
“展航,你來找我嗎?”丁皓宇看到他似乎很高興,從椅子上站起來,繞過辦公桌還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親自倒了水遞給他。
展航看著丁皓宇還是印象中的一般儒雅淡定,笑容親切,從他的身上看不出輕浮的氣息,遊移的眼神。他又細細的打量了一遍他,實在不能相信這個男人會對翡翠變心,也實在不能相信一個人性格會發生這麽大的轉折。
“丁皓宇,你是不是在醫院睡了幾天睡傻了?怎麽做這麽糊塗的事?”
丁皓宇倒也不覺得意外,麵上還是淡淡的表情,揚了揚眉毛,看住展航,問:“展航,你說的什麽事?”
“皓宇,翡翠現在很不好,她吃不下東西,睡不著覺,因為你傷透了心。她想念你,不能忘記你,她想不通你為什麽要拋棄她。其實,不隻是她想不明白,我也想不明白。”
丁皓宇看著展航不解探詢的表情,目光越過他好似看向了什麽地方,展航也不逼問,耐心的等候。好一會,丁皓宇終於將目光收回到展航的臉上,說:“展航,有些事情是不能用正常的思維方式來考慮的。我理解你們對於我和翡翠的關係的想法,我追她追得不容易,千辛萬苦等她點了頭,卻又碰上車禍。患難見真情,翡翠守著我不離不棄,終於盼到我醒了,跟唱戲似的,理所當然的苦盡甘來,結婚拜堂。”丁皓宇說到這停了一會,好像是在想那些曾經發生過的往事一般。好一會兒,才接著說:“可是展航,人經曆了一些事情是會變的。你不是我,所以你體會不到一個經曆過生死的人對死亡的恐懼,也體會不到生命無常對我的影響,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是我不能控製的。我現在才知道我以前的生活是多麽乏味,我想多體會一下生命的樂趣,我以前太累了,現在我想放縱一下。而婚姻,會束縛我新生活的樂趣。而且,我現在對於愛情有了和以前不一樣的看法,與其這樣死守著一份感情曆盡苦難,還不如體會這個世界的多姿多彩。”
“那拋棄愛人,花天酒地就是你要的多姿多彩的生活?”
“不,展航,不能這樣說,那樣的生活讓我很快樂。人生很大一部分的追求不都是為了高興嗎?隻要能讓自己高興就行了。”
丁皓宇說這些話的時侯有一些漫不經心的輕佻,他知道展航對他很是氣憤,可是卻毫不在意,仿佛就是為了激怒他一樣。
“那有沒有想過翡翠的感受,你想過會帶給她什麽樣的傷害嗎?”
丁皓宇聽了展航的話沒有立即回答,窗外有陽光,投進辦公室有長長的淡金色光線,平時空氣中看不見的浮塵在一片閃爍的金光中打著旋,又像是在跳舞。丁皓宇走到窗戶前,看著馬路對麵那片廣闊的校園空間,學校裏有很多百年的青鬆翠柏,即便是三九的寒冬,遠遠望去,也是一片蒼翠。
從展航的角度隻能看到丁皓宇的側麵,輪廓很是分明,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拖出了長長的身影,越發顯得他的挺拔俊秀,不知道為什麽,展航卻隻覺得丁皓宇的身上透出一陣無名的落寞與蕭索。丁皓宇站在那裏沒有動,略低頭,像是在想著什麽一般,良久,開口說道:“少年時期與翡翠分開之後,我在這間辦公室裏遇到了長大了的她。那個時候,還是秋天,她穿了一件深藍色的風衣外套,那件風衣的樣子很合適她,風衣裏麵穿了一件淺灰色的及膝連衣裙,鞋子是與風衣外套同色的格子麵,她一向都不太喜歡穿花俏顏色的衣服。她和十幾歲的時候沒大變,過了這麽多年,我還是一眼就認得出來,隻是五官長開了些,眼睛還是跟那會一樣透明。她來采訪我,看得出來,事先她做了很多的準備,雖然是偏時尚的雜誌,可是問得問題卻一點也不敷衍,我當時心裏麵其實是在想要不要告訴她,我跟她是故知,可是因為她問得很好,讓我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應付。那天,我十分興奮,幾乎有些不能抑製,一直盯著她看,不肯移開目光,讓她很有些不好意思,紅了好幾次臉。”丁皓宇說起這些的時候,露出一點微笑來,好像往事在麵前重現一般,眼睛裏慢慢生出一種光來。
“那個時候,我是真的很愛很愛她,若能與她天長地久,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丁皓宇說到這裏停住了,像是又沉浸到當時的情影裏麵去了,辦公室裏隻有他和展航,靜得幾乎可以聽到呼吸聲。屋裏的暖氣燒得很暖,不知為何,竟讓展航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不知道應該是感歎還是責怪。
良久,丁皓宇歎了一口氣,轉過頭看著展航道:“可是,現在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累了,厭倦了那樣的生活。我知道我對翡翠造成了困擾和傷害,但是我想很快他就會好起來,會遇到像我曾經那樣愛過她的男人,開始幸福的生活。如果繼續和翡翠在一起,她一定不能接受我現在的生活方式,依然會很痛苦。展航,請你相信,無論無何,傷害翡翠不是我的本意,我真心實意的希望她幸福。”
“可是皓宇,她不幸福。你應該了解她,她就是那種實心眼一根筋的人,不懂事的時候,她喜歡我,於是便死心踏地的記著一個我,也不管我喜不喜歡她,也不管我有沒有女朋友,就一個勁的沉聲不吭的癡等。和你好了以後,她便滿心滿眼隻有一個你,這個你的感受應該比誰都深刻,你在醫院的時候,大家怕她想不開,可是她卻反過來勸我們。幫你管公司的時候,那麽多人的風言風語,冷眼旁觀,她也不管不顧,硬著頭皮死撐,寧願一個人躲在廁所裏麵哭也不肯放棄。你跟她和我跟她是不一樣的,你們是切切實實有過生死相交刻骨銘心的感情的。像翡翠這樣的擰的一個人,你就這樣說拋棄她就拋棄她,叫她情何以堪,叫她怎麽想得明白。”
丁皓宇聽了展航的話,手按上辦公桌上,印出深深的手印,看著展航的眼神輪轉不定,展航亦看著他,眼中伸起企盼的目光。又說道:“皓宇,我是一個男人,也談過感情,我知道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是什麽樣的感受。我看得出來,你喜歡翡翠,翡翠也喜歡你,你們在一起會很幸福,為什麽你會莫名其妙把到手的幸福給毀了呢。而且看著翡翠現在這個樣子,你所謂的新生活又有心安理得嗎?”
展航說完又用熱切的眼神看著丁皓宇,可是丁皓宇的眼神在一陣激烈的輪轉之後又慢慢平靜下來。他對著展航笑了笑,說道:“我現在的決定是經曆過生死之後才得出的領悟,怎麽可能會放棄又回到原點呢?你關心的翡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過不要緊,她會好的,她現在隻是一時還想不明白,時間和眼淚可以治愈一切,她流過幾次淚以後,時間再長一點,她就會好起來了,也許會比以前更好。”
展航聽了丁皓宇的話先是一陣失望,緊接著又是一陣氣憤,看著丁皓宇,隻覺得既不能理解卻又沒辦法說通。終於展航也不想再繼續了,隻是憤怒的說道:“丁皓宇,你怎麽樣變成這樣,難道汽車撞壞了你的頭,連帶你的智慧也撞沒了嗎?”
丁皓宇沒有辯駁,隻是並不在意的笑了一下,道:“如果能用其它的方法幫到翡翠,我願意做,我想幫她滿足一些願望,可是她拒絕了,但我還是想為她做點什麽。展航,你或許還能給我一點建議,比如她喜歡什麽,我可以送給她,或者我贈與她一些公司的股票,她想買什麽都可以,要不我幫她成立一個工作室,她做自己喜歡的雜誌。”
展航看向丁皓宇的眼神漸漸生出一種冷冽,可是丁皓宇好像並沒有注意,還在繼續說:“我也跟她提過,如果她一定不想分手也可以,按計劃結婚,隻要她不甘涉我的生活就行,反正,對於我來說,跟誰結婚都差不多。”
展航的眼神漸漸從冷冽變成鄙視,又慢慢生出一種悲哀,覺得已經根本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麵前的這個人已經迷了心智,失了方向。
“丁皓宇,翡翠怎麽鬼迷心竅看上了你,怎麽還會為你肝腸寸斷?我當初怎麽還會這麽費心幫你追求翡翠?”展航隻覺得沉痛,又覺得心灰意冷,連怒氣都已消失不見,轉身便離開了丁皓宇的辦公室。
丁皓宇還是保持原來的動作,沒有動,就這樣過了好久。他走到辦公室另一邊的小會議桌左邊第二個位子坐了下來,他曾經在坐在這裏接受了翡翠的采訪,他故意將身體右傾靠向會議桌,因為從這個角度他可以看到她每一個表情的變化。丁皓宇將手伸向第三個位子的上方,輕撫了一下空氣,從後麵看不到他的表情,隻看得他的動作輕柔,像是輕輕撫過愛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