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記

第11章

　　翡翠並沒有把與黃亦西見麵的事情告訴展航，其實她在去見黃亦西之前就知道自己多半是徒勞。黃亦西那樣灑脫的人，這麽多年的感情都舍棄了，不是她這樣一個外人幾句話便可以轉圜的。

　　想著展航那天憔悴的麵孔，疲憊的身姿，翡翠心裏便覺得痛，好像是長了膿包的傷口，汩汩流著鮮血可是卻無法醫治，也不能示人。她想為展航做點什麽，卻又無能為力，隻能萬般的無奈。心裏一陣輾轉，不知怎麽就到了展航的住處，翡翠抬頭看著那泛出晶瑩亮光的窗口，遠遠看去，一片明亮，翡翠便一直這樣仰望著，等了很久，並沒有看到展航走動的身影。翡翠不知道這樣看了多久，輕歎了一聲，終於轉身離去。

　　到了家門口才發現丁皓宇在門口等她，見她回來了才問：“這麽冷的天，你去了哪裏？打電話到你公司，你同事說你走了，打你手機又關機？來你住的地方又吃閉門羹。有什麽事，我送你去，現在天氣這麽冷，黑得又早，一個人，這麽晚了，當心不安全。”

　　翡翠掏出手機一看才發現手機沒電了，覺得有點歉意才說：“手機沒電了，我不知道，沒來得及換電池，所以打不通。沒什麽特別的事，所以沒跟你說，你今天不忙啊？”

　　“忙啊，可是一會不工作公司又不會垮。可是，女朋友卻是一會不看著就不見了，你去哪裏了？” 語氣裏帶著十足的寵愛。

　　翡翠聽他這麽一說，心裏有升出歉疚，其實並沒有什麽事情，她有點憎惡自己，光明正大的為什麽會覺得內疚。本來想對丁皓宇說是去看展航了，可話到嘴邊卻成了：“哦，陪薑一楠逛街。”

　　薑一楠這個人丁皓宇聽翡翠說起過，知道翡翠有這麽一個女同事。於是便抬頭看了一眼翡翠，也隻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麽。

　　這是丁皓宇第二次來翡翠住的地方，第一次匆匆忙忙，也沒留下什麽印象。這次才細細的環顧了一下，和普通的住宅一樣，沒有什麽特別可說的地方，不過到是看到了兩個書櫃，裝滿了書，床上也堆著幾本書。

　　翡翠一進屋就直接坐在沙發上，好似還沒回過神來，過了幾分鍾才說：“你要喝水自己倒，要什麽隨便找”。

　　丁皓宇徑直走到廚房，在裏麵叮叮鐺鐺也不知在弄什麽，翡翠也不理他，就那樣的坐著，直到有香味慢慢的飄出來，正待要發問，卻見丁皓宇端了碗麵出來，麵裏麵還有一個雞蛋和青菜。

　　翡翠接過來，大口的吃起來，隻覺得餓極了，所以哪怕是最普通的方便麵，也覺得是人間美味。

　　“你會做飯？”

　　“做過，做得不怎麽樣。也就會煮煮麵什麽的，基本上是個人都會吧。”

　　“你煮的方便麵挺好吃的。”

　　“是嗎？可我卻提起方便麵就倒胃口，你知道嗎？在美國讀書的時候，吃得最多的就是方便麵，變著方的想著怎麽吃，有一次寫程序到半夜，覺得餓，居然心血來潮，想換個方吃，就用牛奶煮麵吃，你猜什麽味道，那可真不是一般的難吃。”

　　翡翠還是第一次聽人說用牛奶煮方便麵，想想也認為味道肯定不怎麽樣，就笑了下，轉念一想，那個時候丁皓宇也很不容易吧，方便麵都能想著這樣吃。

　　功成名就後提起往事，那是傳奇故事。可當時情景，隻怕也不是不艱難的。

　　翡翠伸出手來去牽丁皓宇的手，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去牽他的手，但就是想握一握。丁皓宇也不覺得意外，反手握了她的手便在她身邊坐了下來，說：“其實那個時候也並不是特別辛苦，我比較會得老師歡喜，他給了我一個工作，幫他整理整理資料什麽的，收入足夠應付生活。和很多人相比，我算是比較幸運的了，在別人的國家求學，總不是那麽的容易的事，再說都過去了，你別想這麽多。”

　　丁皓宇說著把翡翠輕擁入懷。兩個人便這樣坐著，大約是因為太過於美好，不知道為什麽翡翠心裏竟生出一片悲愴來，於是伸手端起麵前空了的碗，說：“我去洗碗。”說著便往廚房裏走。

　　翡翠洗碗的時候，丁皓宇站起來在屋子裏麵四處打量，時不時的看看這，摸摸那。在書桌上發現了他送給翡翠的那塊石頭，他拿起來放在手上反複打量起來，看了一會又把它放回原處離開。

　　他走進廚房，看到翡翠正在那裏擦灶麵，雙肩抖動著，背影看上去顯得很纖弱，長發用了根皮筋綁了起來。她幹活很認真，並沒有發現丁皓宇站在她後麵。

　　丁皓宇走過去，輕輕抱住她的腰，將頭擱在她的肩上，不說話，隻是在翡翠的側臉蹭來蹭去。翡翠沒反應過來，也不太適應。丁皓宇抱她的那一霎那，分明僵了一下，站在那裏，不敢動彈。

　　丁皓宇用手輕輕扳過翡翠的頭，問：“翡翠，你有心事？”

　　翡翠被丁皓宇問得心裏一慌，忙搖了了搖頭道：“瞎說什麽，沒有啊。”邊說著邊掙脫丁皓宇的手，道：“廚房還沒收拾完呢。”

　　可是丁皓宇卻並不放手，低下頭緩緩吻在翡翠唇上，開始很輕，慢慢的重起來，翡翠整個人也被扳了過來，丁皓宇抱著她，抱得越來越緊，直到翡翠覺得隱隱發疼。翡翠站在那裏，舉著一雙手，那雙手還是濕的，一隻手還拿著抹布。腦袋裏麵一片空白，就這樣任他抱著。直到覺得疼才回過神來。丁皓宇很有耐心，不急促也不壓迫，隻是輕輕柔柔的吻她，卻也很堅決，直到翡翠慢慢的有了些回應，他才抬起頭笑起來，燈光下的臉顯得極溫柔，眼睛也如星墨點點，透著十分的歡喜。

　　翡翠的臉有點紅，被丁皓宇這樣一看，越發的不好意思起來，低下頭來又開始擦起灶麵來，擦了又擦。

　　“灶台都被你擦出洞來了。”

　　丁皓宇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翡翠一聲輕喝：“你有完沒完？”

　　“完了，完了。”丁皓宇說完話做勢又要親過來，翡翠頭一偏躲了過去，伸手去推他。卻被丁皓宇握住雙手，抱在懷裏，輕輕地說：“翡翠，我們結婚吧。”

　　翡翠怔在那裏，不曉得應該怎麽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隻是愣愣的看著丁皓宇，丁皓宇亦看著他，那漆黑的眼眸似看在她的心頭，明亮而坦蕩。良久，才笑了一下說：“我知道，這樣不夠正式，但我不知道應該怎麽樣說，我也不是要逼你答應，但是我的每一個字，每一分情感都是真的，你考慮一下，可以嗎？”

　　翡翠此刻的心就跟煮沸了的火鍋一樣，汩汩冒著執汽，酸甜苦辣混在一起，嗆得人想掉眼淚。

　　這個世界千變萬化，萬事交融。很多事情，有的時候，是因為因果的循環，也有的時候，是因為姻緣際會。但不管哪種，卻總有說不完的無奈，道不盡的纏綿。隻是情愛常在無意之間，別離常在悱惻之時，餘恨常在刻骨之後。

　　第二天一上班，薑一楠就拉住翡翠說：“哎，你的那位丁先生昨天晚上打電話找你了，我昨天被總編催得不行，加班，正好幫你接了電話，說你已經走了。”

　　翡翠聽得心裏一驚，連忙問道：“你這樣說的嗎？”

　　薑一楠被弄得莫名其妙，點點頭說是啊，又見翡翠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又問道：“怎麽了？”

　　翡翠搖搖頭說沒什麽。可心裏卻懊惱得要命，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昨天實話實說，原本就沒打算要瞞著他，這樣一弄，反到弄巧成拙。心裏一時有好幾個主意要向丁皓宇說明問題，卻又拿不定道底怎麽辦的好。一上午這件事情都在她心裏繞來繞去，弄得總編布置的工作一個也沒做，好不容易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翡翠歎了口氣，拿起手機走到一個空會議室，拔通丁皓宇的電話。

　　“皓宇”翡翠的語氣有點怯怯的又有點不好意思。

　　“嗯”丁皓宇輕輕的應著。

　　“昨天，我昨天下班了沒有陪薑一楠，我去看展航了。”

　　“嗯”，丁皓宇的聲間並沒有什麽變化，還是輕輕的應著。可是越這樣，翡翠越沒了主意，反而緊張了起來。弱弱的問：“皓宇，你生氣了？”

　　“沒有，你想什麽呢？”丁皓宇在那邊輕輕的笑：“以後你說慌話對看著別人的眼睛說，你昨天一看著我眼神就躲躲閃閃，我就知道你在騙我。”

　　翡翠聽了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拿著電話輕笑。

　　丁皓宇在那邊嗬嗬笑起來：“看來，我還得努力呢，我的翡翠還是不那麽把我當自己人呢。”

　　丁皓宇說得漫不經心，翡翠卻聽得一怔，以裏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過了一會，丁皓宇才接著說道：“翡翠，我們之間，我信你，不是因為你聰明，也不是因為我笨，而是因為，我喜歡你，我愛你，隻要是你想做的事，我全都願意接受。可是你要記住，你是我的女朋友，好嗎？”

　　這番話說得翡翠淚盈於睫。是啊，丁皓宇，他是什麽人。就她翡翠這麽一個小小的慌話又如何能騙得過他。不拆穿他，不過因為愛她，信她，心下頓時百感交集。其實丁皓宇從不跟她繞圈子，三言兩語，全都是真心。

　　中午吃飯的時候，翡翠忽然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看著薑一楠問：“你說，幸福是什麽？”

　　薑一楠一時還真不知道怎麽回答，愣在那裏。但是卻一直在想那個問題：幸福是什麽？舉目望去，好似每個人都在追逐幸福，拚盡全力，頗受委屈，不過也再所不辭。隻是今天，忽然被這麽一問，幸福是什麽？還真不答不出來。記得小時候看過無數美麗的童話，故事中情節各有曲折，但結尾基本一致，大約就是從此王子和公主或灰姑娘在城堡裏過著幸福的生活，一切都在這裏嘎然而止，應該就是結束了吧。想一想大概沒有誰能說得清楚。每個人的生命曆程，命運追逐多有不同，對幸福的想象也不是那麽一致的吧。誰是誰心中的幸福？每一個人的心中某些柔軟的地方，總是刻著一些不能言說的細小傷口，每每想起，總是讓人哭泣，為著舊時，亦或為著將來，還是為著當下，或者隻是為著某種情緒。

　　“丁皓宇這麽喜歡你，你不覺得幸福嗎？”薑一楠盯著翡翠又問。

　　幸福嗎？不幸福嗎？翡翠自己也反反複得起來，卻沒有答案。

　　對於一些人來說，幸福是可以和真正相愛的人共同攜手走完人生，即便生活迫人，世事難料，也以為，牽了手的手，從此就會一起走。再對於一些人來說，在某個路口，幸福就是那個熟悉的身影。又或者對某些人來說，幸福就是歸家巷口那暫永不熄滅的燈，幸福就是在哭泣中靠過來的那個肩膀。那對於翡翠呢，幸福又是什麽呢？在平淡的流年中，麵目蒼涼，又有什麽經得起歲月風刀霜劍筆筆刻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