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的盡頭,地勢豁然開朗,沒有了原本的擁擠威壓,我深深的喘了口氣,天知道,人處在極端的低矮密封環境中,不死也要瘋掉。在那棺洞中的時候,若不是胡胖子力大無窮,死命的推來了洞口的大石頭,我隻怕等不到窒息,就會自盡而亡。
我實在受不了那等狹隘的幽閉——我懷疑,我可能有著輕微的幽閉症。
當然,作為一個考古工作者,說自己有著幽閉症,恐怕也沒有人相信,考古者常常需要深入地下墓穴考察的,而不單單是呆在實驗室裏麵把玩古董。
越我往前走,我就感覺氣溫越低,而且,空氣確實是流動的,感覺像是風,但也不是外麵的那種風吹在身上的感覺,這實在是怪異得緊。
走在前麵的胡胖子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寒戰,問道:“怎麽這麽冷?”
“越到地下,自然就是越冷,這裏又有地下河,自然就更加冷了!”我隻能夠這樣解釋,想了想又道,“再說了,我們的衣服剛才都濕透了,這個時候能夠不冷嗎?”
“你說的也對!”胡胖子道。
可是,我們越想前走,就感覺越發寒冷,我們的鞋子踩在地上,發出難聽的咯吱聲,我低頭一看,頓時愣然。
原本的青磚地麵,如今似乎是有著一層薄薄的冰。
冰?這地方怎麽會有冰?難道說,這個墓室竟然利用地下的冰河修建而成?也對,還有什麽比冷凍能夠更好的保存遺體?
但是,這樣的溫度是絕對不夠的——我承認,這裏是很冷,但想要利用這樣的溫度保存遺體,卻是不夠的。
“徐老大,前麵有人!”胡胖子突然低聲道。
我順著胡胖子的目光看過去,果然,前麵不遠處,順著兩邊的牆壁,各站著一個人,在不堪明亮的礦工燈的照耀下,那人影恍恍惚惚,越發顯得鬼氣重重。
“會不會是薑老頭?”胡胖子低聲問我。
“不會!”我連連搖頭,薑老頭隻有一個人,可這裏明明有著兩個人,“小心點,我們過去看看!”
“也許是教授和小張!”胡胖子倒是樂觀派,想起了錢教授和小張,低聲道。
“也不像——衣服不像!”我搖頭道,心中卻明白,那兩個人,絕對不可能是錢教授和小張。
當即,我們兩人大著膽子,又向前走了幾步,我已經看的分明,那兩個人身上都穿著戰袍,分明不是現代人,而是兩個人傭,隻是這人傭古怪得緊,不像剛才看到的青銅人傭。
“是人傭!”我低聲道。
“嚇了胖爺一跳!”胡胖子嘿的怪笑了一聲,大步向前走去。
越是靠近那兩個人傭,我就越發感覺不對勁,這絕對不像是普通的人傭,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湧上心頭,分不清到底是害怕,還是惶恐……
“徐……老大,這也太像了……”胡胖子從口袋裏摸出手電筒,對著人傭照了過去,確實,那人傭栩栩如生,甚至連臉上的膚色、頭發,都和真人一般無二,一雙有些泛白的眼睛,透著無盡倉惶,還有不甘……憤怒……
我的目光一接觸到那雙眸子,頓時心中一顫,整個人都不禁抖動了一下子。
我明白了,這不是人傭——這是活人!
當然,數百年前他們是活人,但現在,他們絕對已經死掉了……
“胡胖子,這是蠟人!”我低聲道。
“什麽?”胡胖子打著膽子,伸手在那蠟人身上戳了一下子,問道,“就是你說的,那個什麽蠟人館的蠟人?”
“不是!”我搖頭道,“那個蠟人館的蠟人,乃是利用精湛的技術,全部采用蠟製作而成的,而這個,卻是在活人身上,塗上了一層特質的蠟!”
我終於明白,為什麽這地方的溫度這麽低,原來是為著保存這些蠟人——確實,這等低溫,想要完好的保存遺體是不太可能的,但是保存塗在活人身上的那層蠟不熔化,卻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天,你看,前麵還有……”胡胖子一邊說著,一邊用手電筒指著前麵。
“走,前麵去看看!”我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拔出青銅古劍,偕同胡胖子,一同向前走去。
我們剛剛走的幾步,突然聽得身後噗通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倒在了低聲。
我嚇得一哆嗦,忙著轉身去看,卻見剛才被胡胖子戳了一下子的那個蠟人,全身的衣服已經化成齏粉,連帶整個蠟人,都倒在了地上。
“這衣服難道是麵粉做的?”胡胖子不解的問道,“我就戳了一下子啊!”
我搖搖頭,這蠟人身上穿著的衣服,隻是普通的布料,並沒有經過什麽特殊的處理,因此,放在此地,數百年雖然看著顏色如鮮,但實際上早就腐朽,被胡胖子戳了一下子,自然就化了……
“它在動——”突然,胡胖子低聲道,“你看,它的手……”
我忙著順著胡胖子的目光,像倒在地上的蠟人看過去,那蠟人果然在動——但是,卻並非是什麽屍變,而是這蠟人被胡胖子破壞了,保存千年的屍骸,在見到風的瞬間,開始腐爛。
很快,蠟人的身體下麵,就流出一些黑紅色的腐爛的液體——這蠟人絕對是活著被人製成蠟人的,而且,可能還被迫在生前吃了什麽防腐劑?
“我們快走,別理會這蠟人!”我忙道,出於這樣密封的場合,天知道那屍體腐爛,有多少有毒的細菌?當務之急,還是趕緊離開要緊。
胡胖子看著那蠟人,搖搖頭,轉身向前走去。
這蠟人應該是殉葬品,皆是一對對,從身上穿著的衣服來判斷,應該是隸屬於文武百官?如此判定的話,這蠟人豈不是有上百個?而這墓室的主人,難道竟然是帝王至尊?
隻是那個荒唐的皇帝,會拉著文武百官一起殉葬?
一路看過去,這蠟人的年齡,也是各不相同,有的是正值壯年,有的卻已經垂垂老矣……若是正值亂世,那些荒誕君王也多的是。
我這麽一想,倒也釋然。
突然,走到前麵的胡胖子驚慌的叫道:“徐老大——”
胡胖子從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但這一次,他的聲音裏麵,居然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惶恐,似乎是見到了極端恐怖的東西。
我順著胡胖子的手指看了過去,那也是一個蠟人,身上穿著古代士大夫特有的長袍,臉上,溝溝坎坎,皆是皺紋。
但是,這張臉我卻是熟悉無比——那人赫然就是薑老頭。
“是他,竟然是他!”胡胖子舉著手電筒的手指,都有些顫抖,他不怕粽子也不怕什麽怪物,但是,活見鬼這等事情,隻怕任誰都接受不了。
“也許,隻是長得相似?”我吞了一口口水,有些艱難的解釋道。
“不會的……不會的……”胡胖子連連搖頭道,“他娘的,真是晦氣,活見鬼了!”
我想到薑老頭的種種怪癖行徑,難道說,那老頭真是個鬼?而他現在,正要把我們一步步的引入歧途……
這麽一想,我全身冷汗直冒,手心裏麵濕漉漉的一片。、
“我想起來了!”我突然叫道,“胡胖子,我記得薑老頭的右手背上,有著一道傷痕!”
“對!”胡胖子點頭道,“我還問過他,他說是年輕的時候,上山砍柴不小心被石頭劃破的。”
“你看看這個人,手背上有沒有傷痕!”我深深的吸了口氣,強作鎮定。
容貌相似的人多了,但絕對不會有著同樣的傷痕,這個蠟人,也不知道擺在這裏多久了,怎麽可能會是薑老頭?
昨天傍晚,薑老頭還和我們說過話,抽過煙——就算他是鬼,在那個黑洞還沒有打開的瞬間,他又是如何爬出去的?
隻是這個蠟人身上,竟然穿著長長的士大夫長袍,雙手都袖在衣袖中,根本看不到。胡胖子取出剛才從人家屍骸上順手牽羊弄來的洛陽鏟,小心的挑開了長袍。
下一刻,我倆都是目瞪口呆,就連著胡胖子這樣天不怕,天不怕的人,都嚇得一哆嗦,手中的洛陽鏟當啷一聲,就掉在了地上。
那具蠟人的右手背上,赫然有著一道傷痕,和薑老頭手上的傷痕一模一樣。
我昨天傍晚的時候,曾經給薑老頭的香煙點過火——那是絕對不會看錯的。
胡胖子在鎮定了一下子後,彎腰從地上撿起了洛陽鏟,死死的盯著薑老頭。我則痛苦的呻吟了一聲,天哪,我們到底遭遇了什麽?
突然之間,我陡然想起昨晚所經曆的種種,黃土昏鴉,一燈瑩然,難道說整個黃土村,都是一個鬼村?
胡胖子死死的盯著薑老頭的蠟人,用力的握緊了洛陽鏟,但是,終究這胖子手中的洛陽鏟,終究沒有落下去。
我拉著胡胖子就跑——我現在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趕緊離開這裏,別的我已經全然顧不上了。
一路奔跑,兩邊都是神情各異的蠟人,但卻有著一點相同,他們都瞪著一雙蒼白的眼睛,冷冷的注視著我們這些闖入的不速之客。
“胖子,前麵有光,我們有救了!”我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指著前方幽藍的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