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會不得好死的!我現在已經全都想起來了。就是你把秋秋帶走的。我看見了,你躲不掉的。”
“你到現在才想起來?哼!我不得好死?我當初就該把你也殺了,挖了你的眼睛,讓們姐妹永遠在一起。省得現在來找我的麻煩。”
晚上七點多,心煩意亂的劉春曉接到了一個趙俊傑打來的奇怪的電話,說它很奇怪,是因為接起來放到耳邊時卻沒有半點聲響。他心不在焉地“喂”了兩聲後,見對方仍舊沒有反應,隻傳來微微的喘息聲,估計是無意中撥錯了吧,劉春曉沒多想掛斷了電話。
劉春曉徹夜難眠,他已經記不清今晚自己是第幾次聽這盤催眠時的錄音了,隻是一遍又一遍地播放著,試圖從中找出什麽蛛絲馬跡來。可是,關鍵的地方卻都很含糊不清,根本就沒有什麽有用的線索留下。
關上了MP3,劉春曉轉而在紙上寫下了自己心中的幾個疑點——梅梅、陳伯伯、秋秋……
可是這些字眼之間看上去卻分明一點關聯都沒有,難道自己一開始所選擇的方向就錯了?
劉春曉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電話鈴聲又一次響了起來,在這寂靜的夜裏聽上去格外刺耳,就仿佛硬生生地把窗外的夜色撕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劉春曉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在第二次鈴聲響起之前,他伸手接起了電話。
電話是王亞楠打來的:“你馬上來一趟莫幹山路。”
劉春曉本以為這麽晚叫自己來是有了章桐下落的線索,可是,當他駕車在十多分鍾後趕到電話中約定的地點莫幹山路時,眼前的一幕卻讓他惴惴不安了起來。
淩晨的莫幹山路上,剛剛下過一場大雨,路麵濕滑,時不時地就有一處很深的積水,隻要有車輛開過,立刻就會濺起老高的水花。劉春曉把車停在了警戒線外,鎖好車後,徑直向那被紅藍相間的警方專用警戒帶圍起來的現場走去。他邊走邊在心中暗自回憶著王亞楠剛才電話中那帶有命令口吻的十個字,聽上去沒有任何讓人感到異樣的地方。可是看眼前這陣勢,分明是公安局處理刑事案件的一般手法,就連自己最熟悉不過的法醫現場車都來了,那麽,王亞楠現在叫自己來案發現場,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在出示了證件後,劉春曉戴上了一個警方身份牌,然後被允許進入案發現場的中心地帶——一個簡易的倉庫內部。
一路上不斷有身著製服的警察和自己擦肩而過,其中也不乏自己認識的,劉春曉一概含糊地點頭打著招呼,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自己正在走近的案發現場給牢牢地吸引住了。
終於,王亞楠出現在了劉春曉的視線中。她正在和身邊的助手說著什麽,見到站在一邊的劉春曉,她和助手打了聲招呼,就走了過來。
“是不是有小桐的消息了?”劉春曉急切地問道,王亞楠的臉上一點表情都辨別不出來。
“你有多久沒有見到趙俊傑了?”
“趙俊傑?他出什麽事了?我昨天還見到他了。”
王亞楠指了指身後的一扇微微開啟的冷庫門:“我們找到了他的屍體,就在裏麵!”
“你說什麽?”劉春曉的臉色煞白,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亞楠並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她向身邊的助手小鄭點了點頭,後者就把早就準備好的一個塑料證據袋遞給了劉春曉,裏麵是一個屏幕被嚴重損壞的手機。
“你確定這是不是趙俊傑的手機?我們在冷庫旁邊的花壇裏找到的,剛才技術人員看了,裏麵最後一個電話撥打的時間是19:15分。通話時間很短。”
劉春曉的腦海裏立刻閃現出了晚上接到的那個隻隱隱約約聽見喘息聲音的電話,自己因為一時大意竟然錯過了趙俊傑最後的求救電話?劉春曉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
“我想是打給我的那個電話,我沒有仔細聽……”
正在這時,虛掩著的冷庫門被推開了,刺骨的寒冷夾雜著霧氣迅速在劉春曉的麵前擴散開來,劉春曉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不由得渾身打了個寒戰,嘴裏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這個傻瓜,他既然在最後的時候給我打了電話,為什麽不報警?哪怕在電話裏向我吱一聲也好啊……”
“如果你是凶手,你在殺人的時候會遺留手機讓人報警嗎?根據手機遺棄的位置以及趙俊傑的死亡時間可以確定,凶手在把趙俊傑推進冷庫之後就把手機搶走了。”王亞楠冷冷地說道。
天長市公安局的另一位法醫老鄭和助手一前一後地抬著個擔架走了出來,擔架上是一個黑色的裝屍袋,可以很明顯看出是一個人形,兩隻手臂在胸前扭曲著,雙腿微微向上抬起。
見到王亞楠和劉春曉站在門邊,老鄭說道:“因為屍體是在冷庫中發現的,具體死亡時間我暫時沒辦法確定,這要等回去屍體化凍後解剖完了,我才可以給你一個大概的範圍。”
“死因呢?”
老鄭想了想:“目前還不清楚,一有報告出來我就通知你。”
王亞楠點點頭:“那就麻煩您了!”
目送著老鄭和助手遠去的背影,王亞楠長歎一聲:“我叫你來的原因,是想問你趙俊傑最後在電話中給你說了什麽。作為一名犯罪專欄記者,他的突然死亡肯定是有原因的。你最了解他,所以,我希望你能堅強點,能在這個案子上幫幫我,早日抓到凶手。”
劉春曉心情沉重地點點頭,說:“他什麽都沒有來得及說……但是我會盡我所能的,王隊,你放心吧!”
第二天一早,劉春曉徑直來到了解剖室,站在趙俊傑的屍體麵前,看著他蒼白毫無血色的臉,還有那雙睜大的雙眼,劉春曉生平第一次有了想哭的感覺。他的鼻子酸酸的,夾雜著徹骨的疼痛,不知不覺中,眼淚順著眼角悄悄地滑落了下來。
章桐一連幾天都毫無音訊,劉春曉記得很清楚,得知這個消息的趙俊傑非常緊張。他在消失了整整一天一夜後,突然興衝衝地跑來找劉春曉,指手畫腳地表示說他很快就可以有章法醫下落的消息了,並且,他還故作神秘地宣布自己就要徹底揭開這個陳年舊案的謎底。當問及具體消息時,趙俊傑卻說這是不久的將來《天長日報》的頭版頭條,他要保密。但是他一口答應隻要有了章桐的下落,第一時間就會通知劉春曉。
看著趙俊傑那得意揚揚的神情,劉春曉的心裏卻並沒有對他的話抱多大的希望。他對趙俊傑太了解了,再說,做記者的多多少少都會有一些神經質,所以,那天分別時,麵對趙俊傑的信心滿滿,劉春曉更多的卻隻是一笑了之。
他做夢都沒有想到,這是和趙俊傑的最後一次見麵。
“別傷心了,小夥子。”法醫老鄭在劉春曉的身後已經站了很長時間了,看著他因為努力抑製痛苦而在微微抖動的雙肩,老鄭實在想不出自己究竟該用什麽樣的字眼來安慰站在眼前屍體邊正默默流淚的年輕人。
劉春曉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淚水,略微穩定了一下情緒,然後轉身說道:“鄭法醫,謝謝你為他所做的一切,剩下的,就交給我們吧!”
老鄭歎了口氣,把一份厚厚的屍檢報告遞給了劉春曉,隨即點點頭,離開了冰冷的解剖室。
天長市公安局會議室,人們的臉上寫滿了悲傷,屋角那張趙俊傑經常坐的椅子上擺放了一朵潔白的小紙花。盡管屋子裏幾乎站滿了人,但是卻沒有人會去把那朵紙花拿開,然後自己坐上去,相反,走過那張椅子的時候,大家都自發低頭默哀。
趙俊傑不是公安局的人,但是因為平時和大家打成一片,見麵時又沒有架子,所以他的突然被害,讓在場的很多人心情都非常低落。
王亞楠拿出了幾張放大的現場相片貼在了白板上,語調沉重地開始講述案情的經過。
“我們是在晚上十一點零五分的時候接到110報警中心的出警電話的。報警的是位於莫幹山路上的一家冷凍廠的冷庫夜班管理員,由於這家冷凍廠效益並不好,所以為了節約成本,冷庫白天基本上就沒有什麽人值守,靠的隻是大門口的一條大狼狗和一個看門人,隻有到晚上十一點的時候,值班的冷凍廠冷庫管理員才會來巡查一遍,核對冷庫中一天下來的所有庫存。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發現了被鎖在裏麵的被害人趙俊傑,而冷庫的溫度也被調到了最低值。在零下四十多度的環境條件下,被害人衣著又非常單薄……”說到這兒,王亞楠指著身後那張冷庫中現場的相片,“被害人的屍體是在門邊被發現的,發現時,他的手指都已經劃破了,由此可以看出,被害人曾經試圖自救離開冷庫,可是,他最終還是失敗了。但是,根據法醫的屍檢報告,被害人在這麽寒冷的條件下努力支撐了整整三個小時,他很堅強!”
王亞楠的視線掃過了會議室中的每個人:“想必大家都已經知道,我們法政部門的章法醫已經失蹤好幾天了,大家為了尋找章法醫的下落也出了不少力。依我看來,趙記者的被害,極有可能和章法醫失蹤的案子有聯係。”
這話一出,劉春曉的腦海裏頓時響起了一片嗡嗡聲,他急切地注視著王亞楠的一舉一動。
王亞楠拿出了那個在現場找到的趙俊傑被損壞的手機:“技術部門已經幫我們恢複了裏麵的數據,我們在這個手機中最後幾天的短信裏發現了很多有關章法醫的交流短信,內容涉及章法醫妹妹的失蹤被害案。可惜的是,對方的手機號碼是不記名的神州行,經過和移動公司聯係後,我們除了知道對方發短信時活動範圍是在天長市市區的這一條線索外,對於對方的身份線索,我們一無所知。如今這個手機號碼已經欠費停機了,時間就是在趙俊傑的屍體被發現的當天晚上。”
“動作太快了!”有人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對,凶手顯然是有備而來,他不想留下任何和自己有關聯的線索。”
“請大家注意這張標記為二號的相片,”說著,王亞楠伸手把二號相片從白板靠近邊緣的地方拉到正中央,相片上所拍攝的是一些地麵上用石頭刻畫的模糊的筆畫,隱約可以辨認出是一句話——“章秋失蹤和梅梅及陳海軍有關”
一直在一邊默不作聲的李局忍不住問道:“梅梅是誰?”
“‘梅梅’這個名字在本案中已經多次被提到。我今天來開會前曾經和被害女孩郭桂霞的父親談過,他回憶起了這個叫梅梅的女孩子,全名叫‘陳冬梅’,父親叫‘陳海軍’,在天長市醫療係統工作,是有名的神經外科醫生,妻子早年意外亡故。郭父與陳海軍關係不錯,兩家交情很深。陳冬梅隨父出國前曾經和被害人郭桂霞共同就讀於天長市第一小學,也就是現在的第一實驗小學。被害人父親郭先生一再提起說兩個小孩子的關係非常好。我之所以把章法醫妹妹被害案中的梅梅和這個梅梅聯係在一起,是因為兩個人都有共同的特征,那就是視力很差,戴著很重很厚的眼鏡,性格比較內向。
“還有一點,我記得前段日子章法醫曾經叫我調查過一個人的下落,這個人就是陳海軍。她還給我看過一張很老的相片,是陳海軍和她父親的留影。據她回憶說,陳海軍和她家關係很不錯,平時都以伯父相稱。
“我本來想和這個陳海軍當麵談談,但是人家現在是美籍華裔,這一次回國是應邀參加研討會的,我去了幾次,都在他們研討會的人那兒碰了個軟釘子!他作為一名卓越的華裔學者,二十多年來頻繁往來於美國與國內之間。聽說他再過十天就又要回美國了,李局,你看你那邊能不能想想辦法呢?”
李局想了想,隨即用力地點點頭:“好吧,這事就交給我,會議結束後我馬上和那邊聯係。”
正在這時,重案一組的小鄭匆匆忙忙地推門進來,把一份報告單遞給了王亞楠。
王亞楠打開一看,頓時麵露喜色。她把報告單遞給了身邊人,示意他傳遞下去,讓在場的人員都看到,然後說道:“我想凶手留下了一條狐狸尾巴。”
“怎麽說?”
王亞楠示意站在一邊的小鄭靠近自己,然後伸出雙手按在了他的胸口,做出用力推的樣子:“凶手在把死者用力推進冷庫時,由於反作用力,在死者的身上留下了手掌印。如果在一般環境的溫度條件下,掌印不會很明顯,但是由於當時的環境是在零下三四十度,人體表麵的皮膚變得非常脆弱,所以,在屍體解凍後一定時間裏,死者胸口就會顯現出很清晰的兩個手掌印!”
“不對啊,在趙記者被推進冷庫之前,體溫是正常的,皮膚也正常,何況還穿著衣服,又不是先被冷凍再推進去的,怎麽可能留下掌印?”李局的臉上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情,“他的衣服即使穿得再單薄,也不會這麽明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