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政局長

第47章

　　“我知道了，鳴燁局長。”

　　新年的鍾聲響了！加班的同誌們拿著國、地稅傳過來的全年收入數興奮地來到鳴燁的辦公室，“局長，我們的收入比去年增長了30%。”

　　“真的嗎？這個消息可是太好了。”鳴燁也振奮起來。

　　“鳴燁局長，你忘了？如果財政收入提高30%，你還要被老高罰酒呢。”老張提醒道。

　　“沒問題，這個酒我認罰。走，跟我去國、地稅看看老高他們！”

　　鳴燁一直認為，稅收增加了，不是他的功勞，而是國、地稅的同誌們努力的結果。每當提起稅收，他就想起那個“血葫蘆”，如果沒有他們這樣的一個群體，怎麽能有我們的稅收呢？

　　鳴燁在路上，突然問老張一個問題：“聽說你有女朋友了？這幾天，我聽說局裏一直傳誦著這個喜訊呢，大家都說：張擺平有女朋友了。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為你感到高興。我們的老張終於找到老伴了。我得祝賀你呀，老張。什麽時候才能喝你的喜酒呢？”

　　“快了，快了。到時候請藍局長和夫人一起去。”老張快活地說。

　　“哈，羽兒也在被邀請之列了！行啊。我一定告訴羽兒。”鳴燁很爽快。

　　“其實，我女朋友和局長夫人是同學。”老張很認真地說。

　　“是嗎？哪個同學啊？”鳴燁很驚訝。

　　“就是當校長的那個邢豔。”

　　“什麽？邢豔？你怎麽和邢豔聯係上啦？”這下鳴燁更驚訝了。

　　“還記得那次承辦省裏的乒乓球賽嗎？邢豔他們學校的鼓號隊不是來了嗎？就是那次認識的。後來交往多了，我覺得她人不錯，就比較主動了一些。”

　　“這是好事啊，不過，老張，你比邢豔可大不少呢，她知道嗎？”

　　“她知道。當初我也說了自己年齡比她大許多，可邢豔說我的人還不錯。”

　　“不管怎麽說，邢豔能和你在一起，我和羽兒也都放心了。”

　　“藍局長您放心吧，我一定會對邢豔好的。”

　　“我回去告訴羽兒，她一定會為你們高興的。”

　　鳴燁後半夜回到家的時候，羽兒還在等他。

　　看鳴燁興奮的樣子，就知道今年的財政收入一定是增加了很多。當鳴燁把老張和邢豔的事告訴羽兒的時候，羽兒為邢豔終於找到了歸宿而感到欣慰。

　　羽兒知道，邢豔終於從失去樸木的悲痛中站了起來，這對邢豔來說確實是好事，而老張一個人帶著孩子過了這麽多年，身邊也該有個人了。

　　這個邢豔，保密工作做得還挺好的。羽兒心裏想著，一定要幫邢豔把婚禮辦好。

　　台上，鳴燁正在向全市的人民代表做財政預決算報告，他聲音高昂，但是卻略帶一些沙啞，幾天來的操勞，使他的聲帶有些嘶啞。但是，他仍然抑製不住激動的情緒，這兩年來，他真是太累了，經曆了那麽多的決策與改革的陣痛，涉及到的決策有無數個，哪一樣不需要他親自抓，親自去檢驗呢？讓他欣慰的是，在同誌們的支持和幫助下，一切困難都克服了。新的財政體製改革獲得了一定的成功，他們的工作受到了上級的充分肯定。

　　每當回憶起兩年來走過的風風雨雨，他的心中總會湧起複雜的情感，他常常想，除了妻子羽兒之外，曉瑤，這位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今生他是無以回報了，如果有來世，如果有來世會怎麽樣呢？

　　此時此刻，站在台上做報告的鳴燁，是多麽希望曉瑤也能坐在代表席上，一同體會成功的喜悅啊！這時，鳴燁發現自己的思路有些不集中了，他發現自己的心正從身體裏遊走，就要遠離這會場了。他反複地告誡自己，一定要鎮定，如果曉瑤在會場，一定會直言不諱地批評他的。當他將一年來的財政工作情況、各項決算和預算數字以及收支平衡的情況向代表們匯報之後，對今後的財政工作情況提出了一些新的大膽的設想，這些設想引起了在座代表的一致共鳴。

　　在報告接近尾聲的時候，他說道：“各位代表：今年全市財政任務十分艱巨而繁重，財政資金的供需矛盾仍然很突出，麵臨的困難和要解決的問題很多。但是，我們有足夠的信心，在市委的領導下，在人大的依法監督和政協的民主監督下，克服困難，銳意進取，紮實工作，以創新的思維，務實的作風和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高度責任感，為圓滿完成各項財政工作任務而努力奮鬥！”鳴燁的報告話音剛落，整個會場內立刻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代表們低聲地議論著，多少年了，不曾聽到這麽激動人心、令人振奮的報告了。鳴燁以自己的實幹，奪得了各項財政改革工作的圓滿成功，真是不容易！

　　在開人代會之前，組織上已經派人找他談過話，由於政府換屆，作為新任副市長的候選人，他要參加競選。雖然他已經有了思想準備，但是他還是感覺這一天對他來說似乎太早了一些，他頭腦中關於全市財政工作的設想或者說是一份藍圖已經在這兩年多的實踐中取得了初步的成效，下一步他對財政工作的計劃又有了更新的要求和更高的標準，可是，就在這個時候讓他離開傾注了他全部心血而為之奮鬥的崗位，他還真的有些舍不得。可是，個人要服從組織的安排，況且，還需要全體代表的認可，才能夠轉換工作崗位。因此，他不再多想，在列席分組討論的時候，他一如既往地對政府工作報告及今後市裏的財政工作提出一些設想，並積極地回答代表們提出的問題，對各位代表提出的議案和建議責成有關人員認真地辦理，代表們也因此得到了滿意的回複。

　　人代會終於接近尾聲了。當通過了各項報告及決議草案之後，接下來就是選舉了。整個會場內的氣氛頓時緊張而莊嚴起來，因為代表們在這一時刻，要真正地行使自己的權力，選出人民滿意的當家人。當選舉結果出來後，主持人宣布鳴燁以最高票數當選為副市長時，全場代表們不約而同的掌聲持續了很長時間，以至於主持人往下說的那些話人們幾乎沒有聽清楚，而會場裏這樣熱烈的場麵卻是鳴燁始料不及的。在門外站著的羽兒和曉瑤在聽到這一結果的時候，兩個人眼裏含著淚，將四隻手緊緊地攥在了一起。

　　在鳴燁參加選舉之時，曉瑤是那麽地緊張，她多麽希望，她心目中最出類拔萃、最才華橫溢而又誠實可信的鳴燁，能有一個美好的發展前途，去施展他滿腔的才華，實現宏偉的抱負。正如他自己所說：“其實我隻是想做點實事。”曉瑤知道，身在領導崗位上的人不是誰都能這樣想。鳴燁在藍曉瑤心目中之所以崇高，並不是因為他有多麽高的欲望，或者說掌握多麽高的權利，而是他以公正的態度待人，以無私的精神助人，以寬容的心態信任周圍的每一個人，所以，曉瑤在羨慕他的同時，又佩服他。

　　曉瑤覺得，在年少之時曾以英雄人物為偶像，在年青之時常以為人為偶像，及至成年對那些在事業上有突出貢獻的人崇拜和羨慕，人生的偶像可能會隨著不同的時期發生了不同的變化，但是，她從小一直崇拜的鳴燁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沒有改變過。

　　鳴燁曆來都是非常鎮靜而又沉穩的人，在聽到選舉結果這一刻，他感覺視線有些模糊，眼睛裏好似有控製不住的東西就要流下來，然而他極力地控製著自己，他知道，這是感動的淚水，並不是因為當選上副市長而流出的興奮的淚水，而是麵對全縣的人大代表對他的這份信任、這份肯定才會有這樣的淚水湧出。此刻，他還能說什麽呢？

　　鳴燁回到局裏的時候，同誌們都還沒下班，大家高興地向他祝賀。送走了各處室的人們，鳴燁拿起電話，撥通了曉瑤的手機，可是無人接聽。曉瑤沒聽見電話響嗎？還是出了什麽事？他的心中開始忐忑不安起來。

　　已經很久沒來西園茶樓了。最近和鳴燁的接觸也明顯地減少了。

　　不知是因為威廉的離去造成的憂鬱，還是因為王磊對她的關心讓她暫時忽略了鳴燁的存在，曉瑤不願意多想。她把西園茶樓看成她在柳樹的一個悠閑而舒適的去處，而品茗閑聊又真的有一種雅致的感覺吸引著她。她知道在這樣的一處佳境，除了鳴燁之外，無論和哪個人在一起都不會展現出那種浪漫而悠閑的情趣。所以，她渴望最後一次與鳴燁一起到這裏坐坐，品品茶，聊一聊，放鬆心情，理清思緒。對於曉瑤而言，她隻想陪鳴燁坐一會，哪怕是看他一眼，即使不說話也非常地滿足。在漫漫難熬的長夜裏，總有無聲的淚水從曉瑤的枕邊滑落，浸濕了枕頭，然而她不願意擦去，就那樣任肆虐的淚水橫流。

　　他們相識已經三十年了，回想起這些年裏鳴燁對她的關懷和愛護，曉瑤萬分感慨。在她心中，春天是充滿希望的季節，有了鳴燁的這份關愛，讓她永遠對未來充滿希望；夏季是驕陽似火的季節，而曉瑤就是鳴燁樹陰下渴求涼爽清風的小草，隨著微風的擺動逐漸成長；秋季是收獲的季節，曉瑤認為自己收獲了未來，也收獲了希望。雖然嚴冬是殘酷而不盡人情的老人，而曉瑤卻從鳴燁那裏感受到了絲絲的溫暖，令她感動，也讓她回味無窮。

　　回到柳樹的這兩年，期間不乏風風雨雨，曉瑤覺得自己帶給鳴燁很多煩惱，也增添了無數的麻煩。但在這兩年中，她學到了許多原來不曾了解到的知識，看到了更加廣闊的天空，接觸了許多未知的領域，認識了形形色色的人，學會了揚長避短，取長補短，這些將成為她今後人生中最美好的回憶。鳴燁的超前思維、坦率真誠、無私寬容、善解人意、睿智聰慧、果斷魄力，還有作為一個男子的高大和剛毅，讓她發自內心地敬佩。曉瑤感到今生能與鳴燁相遇、相識、相知是多麽地幸運，又是多麽地自豪。

　　曉瑤在日記中寫道：如果說秋空給人以深沉的思索，春雨帶給人無限的遐想，鳴燁給予我的瑰寶則是哲人的深思明辨，還有從容處世的信條。這兩年，我從鳴燁的身上學到了自己無法在國外學到的寶貴的東西。這其中涵蓋了為人處世的哲學，工作上的隨機應變，生活上的溫馨和諧，這一切都讓我相信：這是我獲得的最寶貴的財富，令我一生受之不盡，讓我人生用之無窮。

　　鳴燁的微笑常常讓她釋懷，使她從憂傷中走出，令她覺得眼前的世界是那麽地溫馨和美好，仿佛悠悠的雲裏有淡淡的詩，淡淡的詩裏永遠飽藏著綿綿的祝福一樣。曉瑤的心裏總是期盼著他會比現在生活得更好、事業上更有成就，而她也不時地矛盾著，心中在不斷地鬥爭著。如果能與他共同度過生命的每一天該有多好！所以在曉瑤決定離去的那一刻，曾經和鳴燁在一起的所有日子都令她珍惜。

　　曉瑤的母親徐英已經告訴了曉瑤當年鳴燁離開她的原因，她沒有責備母親，也沒有怪罪鳴燁，隻是覺得自己有責任。如果當年自己不出國，堅持和鳴燁回到柳樹，那今天在鳴燁身邊愛他照顧他的就是她曉瑤自己，而不是羽兒。現在還能怨誰呢？威廉的死難道與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嗎？她在思考著今後的路，她會選擇默默地離開。離開鳴燁的視線，默默地祝福他。

　　曉瑤決定再見鳴燁最後一麵。

　　坐在西園茶館裏，想著這是最後一次見鳴燁，曉瑤心裏不免有些黯然神傷。但是，臉上仍然會裝出一副高興的樣子。可是，當她見到鳴燁的那一刻，她又變得那麽地激動，甚至忘記了此行的目的是辭行，或者說是永別。

　　這一次，他們沒讓服務員報茶名，曉瑤說：

　　“哥，我點了存放二十年的普洱茶。清代王士雄在《隨息居飲食譜》中對普洱茶的描述是：‘茶微苦微甘而涼，……普洱產者味重力峻，善吐風痰，消肉食，凡暑穢痧氣腹痛、零亂、痢疾等症初起，飲之輒愈。’普洱對血糖、血脂、膽固醇等還有抑製作用，多飲對你身體有好處。尤其是對副縣長的身體有好處。”

　　“鬼丫頭，又開始跟哥開玩笑了。我還沒正式上任呢。”

　　“哥，你說你當了市長之後還會認我這個妹妹嗎？”

　　“曉瑤，無論到什麽時候你都是我最親的妹妹。”鳴燁動情地說。

　　“我聽說三十年的普洱好。不舍得給哥點？”鳴燁故意抑喻道。

　　“哥，你在認識上有誤區，必須要糾正。十到二十年的普洱最好，存放三十年的普洱由於存放過久，味道和質量都不能保證了。”

　　“還挺認真呢。我開玩笑的，傻丫頭。”

　　“哥，謝謝你從小到大對我的照顧。這個恩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曉瑤說著的時候，眼圈有點發紅。

　　“曉瑤，你與哥之間不存在感恩的問題。再說這樣的話，就會讓我感覺我們之間的距離拉遠了。你還是把我當成你小時候的那個鳴燁哥吧。”鳴燁開導著曉瑤。

　　“哥，如果一切都能回到從前該有多好！可惜，時光不能倒流，一切都成了過眼的雲煙。”

　　“曉瑤，不要這麽傷感。我們都已經是成年人了，成年人應該有成熟的思想和思維，再說，你還是海歸呢。你不知道，哥一直很羨慕你，也以你為榮呢。”

　　“是啊，哥，大千世界裏芸芸眾生，我相信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心靈有一處停靠的港灣。成年人的心靈是晶瑩細膩的，所以事業的風帆才能在海中航行，正像哥一樣努力拚搏，最後達到希望的彼岸。有時我也在想，既然人生有這麽多的坎坷，有這麽豐富的閱曆，人的心靈必然也會受到這樣或那樣的傷害。有一次偶爾讀報，我讀到了對寬恕的理解：寬恕是一種智慧，寬恕是一種自信，寬恕是一種能力，寬恕是一種領導藝術。在國外的時候，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一棵大樹下隨微風擺動的悠閑的小草，而是光禿禿的不毛之地上的枯萎的幹草，沒有人守護，也沒有人澆灌。隻在那裏聽天由命，等待著命運的捉弄和蹂躪，有時感到心酸，在思考著一切努力都白費了之後，我決定勇敢地走向前方，盡管前方的路充滿荊棘，但是歡樂曾經充溢著我的整個身心，我想沒有什麽比這更重要了。”

　　鳴燁靜靜地聽著，他覺得今天曉瑤說話與往日不同，顯得有點語無倫次。聰明的鳴燁已經看出來曉瑤情緒的波動。難道她知道了自己的病情？鳴燁在不安中擔心地看著曉瑤。

　　曉瑤是何等聰慧的女子，鳴燁眼中一瞬間流過的悲傷，讓曉瑤給捕捉到了。也許哥哥知道了我的病情？王磊不會告訴他的。曉瑤相信。

　　很多人不理解，為什麽最親近的人之間，有些話反而不宜直說呢？曉瑤和鳴燁都清楚，最親近的人之間如果不能說的話，一定是擔心對方為自己難過，為自己憂慮，也許，這就是愛的另一種表達方式吧！

　　鳴燁喜歡安靜地聽曉瑤講話，更何況轉過年去，春天就要到來了，沐浴溫暖的春光，人的心情也很愉悅。曉瑤說過，她非常懷戀長路上滿是桃花的日子。總是盼望著春天到來的時候，她能看到的滿眼都是粉色的桃花，淡淡的香氣沁入心脾，讓她陶醉。可是，今年這樣的景色已經被綠色的鬆柏所取代，那樣滿是桃花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複返了又是多麽地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