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政局長

第41章

　　關於聶邦春，欒介川在遺書裏一個字也沒提。

　　但是，在鳴燁及公安人員讀過遺書之後，知道欒介川後麵還有一隻無形的黑手，是他操縱了欒介川，而欒介川為了個人利益，或者說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而一再地行凶，最後落得個自殺的下場，可憎而又令人痛心。

　　聶邦春通過欒介川挪用了大量的財政資金，甚至還打起了社保資金的主意。他還通過欒介川去嫖娼，滿足自己的肉欲性欲，這也是他一直害怕的事情。聶邦春拿了包工頭龐三成的20萬元好處費，也許欒介川都知道，因為那個龐三成就是欒介川的親戚。對聶邦春來說，他目前最大的威脅不是藍鳴燁，而是欒介川。欒介川跟他提的條件不算高，但是，市裏的幹部由市委管，他隻是主管副市長，有建議權，但沒有決策權。他提的意見市委不一定采納，特別是邵佳瑞來了之後，連市長王誌軍在政府這邊的大小事也都要經邵佳瑞點頭才能定。更何況掌管全縣的財政大權呢？這個人選必定是邵佳瑞既欣賞又信任的人，欣賞的是能力，信任的是知己，也是不會為自己帶來任何隱患的人。如果自己選的人出現了問題，作為市委書記，他是有責任的，尤其是財政局這樣的要害部門，不出事則已，一出事就是大事。

　　聶邦春深知錢和權是很多人的兩大軟肋。任何無剛的人都不能直麵這樣的權力。雖然他也讀過曾國藩的《挺經》，他知道“人不可無剛，無剛則不能自立，不能自立也就不能自強，不能自強也就不能成就一番功業。”“無欲則剛”的道理人人都懂，但是人的欲望是無限的，正像自己喜歡車一樣，已經有了三台車，還在想著什麽時候擁有第四台；已經有了桂平，卻與周蓮花牽扯不清，欲望並沒得到徹底的滿足。最後，還是去找了大酒店的漂亮小姐，與中國的小姐交往還不夠，自己還和俄羅斯的小姐有了牽連。人的欲望何其多？金錢的欲望，權力的欲望，性的欲望，他聶邦春都有，而且永遠也得不到滿足。聶邦春自己心裏很清楚，但他逃不出這些誘惑。

　　聶邦春在暗自慶幸的同時，他感到後怕。既然欒介川為了各種目的可以殺掉三個女人，難免有一天不會殺到自己的頭上。幸虧欒介川自殺了，否則，欒介川下一個要殺掉人的也許就是自己了！人往往就是這樣，當自己的某種欲望得不到滿足的時候，妄起殺戮之心，真是在所難免。如果不是這樣，怎麽會有那麽多的凶殺，離奇的情節，百般的理由，而哪一場凶殺不為了個人的目的？

　　這樣想著，他就期盼著，還是安穩一些才好。如果能夠平安地出國，再帶上周蓮花，找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寂靜之處過著平常人的日子，不當這個副市長又能怎樣？可是有些事往往總是出乎人們的意料，否則，很多事件的發生就不能稱其為突發事件了。

　　楊砬子河大橋工程建設的過程相當艱苦。要在二百多米寬的河麵上架起一座橋，並不容易。楊砬子河下麵都是泥沙，打水泥樁就有一定的難度。打深了，陷入泥沙中，各樁子之間不能保持平衡；樁子打淺了，又會影響橋麵的穩定性。中標的龐三成其實並不具備這樣的實力。工程隊裏沒有正規的技術人員，臨時找建築公司的技術員到現場幫忙，人家有時間來看看，沒時間他們就自己硬幹。施工人員大部分都是農民工，幹著最辛苦的活，卻拿不到多少工資。沒有責任感是一方麵，關鍵是沒有技術含量。

　　在楊砬子河大橋修建到三分之一的時候，突然塌方了。

　　現場施工人員中，遇難12人，26人夾在鋼筋水泥中受了傷，其中有一名民工更慘。一根鋼筋從他的大腿內側穿了進去，又從外側穿了出來，他疼得當場就暈了過去。當時的情景讓圍觀的群眾慘不忍睹。在幾秒鍾之內他們目睹了大橋的坍塌，很多人還沒回過神來，這場讓人心顫的塌方就發生了。

　　死者的家屬都是周邊地區的農民，他們家裏唯一的生活支柱倒塌了。縣報記者采訪一些死難者家屬後，發出了一係列的感慨：他們今後的日子該怎麽過？是什麽導致了這些無辜民工的死亡？難道僅僅是這樣的一個豆腐渣工程嗎？在修建大橋的時候，又有多少人忙著勘測、分包、修建等各個環節？而對那些危險的細節又有誰去采取必要的措施呢？

　　一位死者的家屬哭著說：“我丈夫說是等這座大橋修完了，老板就能給他結算工錢了，我們就可以過上好日子了。可是誰想到，錢還沒拿到手，他人就沒了。這工錢我還找誰要啊？再說，人都沒有了，我要錢還有啥用？”

　　楊砬子河大橋塌方事故發生後，市委立即組成事故調查組開展了調查工作。省裏也非常重視這一事件，派出了橋梁專家前來調查取證。經過多方調查，專家們一致認定，這是一起嚴重的責任事故。事故發生的第二天下午，邵佳瑞主持召開市委常委會議專門聽取事故調查組對事故調查處理情況的匯報，討論通過了對相關責任人和責任單位的處理意見。

　　縣委常委會決定，除了對事故發生負有直接責任的市交通局等部門的負責人依法追究刑事責任外，對負責大橋設計、監理和質監等單位的責任人也給予了相應的政紀、黨紀處分。聶邦春對事故發生負有重要領導責任，對承包楊砬子河大橋工程的龐三成除了依照有關法律法規給予嚴厲的經濟處罰外，予以刑事拘留，等待法律的審判。而很多人都能看出來，這座大橋工程的背後，必定存在著嚴重的腐敗問題。省、市紀委針對事故背後的腐敗問題，開展聯合調查。邵佳瑞書記在會上說：“如果涉及到官員腐敗問題，無論是誰，一經查實，一定依法嚴肅處理。一定要為那些死去的民工們討個說法，讓他們在九泉之下瞑目。”

　　市委認為這次事件鳴燁是有責任的。因為工程走了政府采購的程序，招投標的過程都是在政府采購的運作下完成的。紀委為此又組成了事故調查組，除了查找事故原因之外，就是從根源上抓政府采購的腐敗問題。鳴燁又一次被卷入了涉嫌腐敗的旋渦中。

　　紀委找到了采購辦的主任，查找當時招投標的文件，調查當時的招標程序和領導簽字情況，結果發現，這次招投標項目鳴燁根本就沒參與，因為當初鳴燁不同意，所以聶邦春自己在文件上簽字，硬逼著采購辦主任履行各項手續，簽各種合同。見紀委開始嚴查，采購辦主任把當時聶邦春是怎樣授意簽字、怎樣辦理手續的過程都敘述出來。

　　紀委查出，在一些重大問題上，藍鳴燁都沒有簽字，而是聶邦春行使了財政局長的職權。經聶邦春簽字的條子比較多，因為是鳴燁前任的緣故，聶邦春認為自己主管財政理所當然地可以簽字表態。科室的負責人礙於聶邦春原來是他們的老局長，現在又是主管縣長的情麵，誰也不好拒絕他，所以，就出現了漏洞。更重要的是，有些事他們也不敢和鳴燁說，如果和鳴燁說了，必定要引起局長和市長之間的矛盾，如果是那樣，自己夾在中間就很難做人了，這兩個人哪個級別不比自己高啊。這些處長們意識到了自己麵臨的壓力，也覺得工作不好幹，他們對聶邦春是既懼怕又憎恨，對鳴燁既敬重又可憐，作為財政幹部他們心裏都清楚這樣做的結果早晚要出事。

　　可是有什麽辦法呢？人都為了利益活著，沒有藍鳴燁的新一輪改革，就不會有他們這些新誕生的處長，但是，官場上的事誰又能說得清楚，如果堅持了原則，他們不知道自己最後的下場如何，但是，不堅持原則，最後的下場會更可悲，正是因為和鳴燁在一起工作的時間短，交流得少，才使他們鑽進了聶邦春的圈套中。

　　由於聶邦春越俎代庖，間接地使鳴燁又一次逃脫了一個厄運。但是采購辦主任的做法很明顯是錯誤的。當楊砬子河大橋事件責任明確後，采購辦主任遭到了鳴燁的嚴厲批評。

　　有人說，那法人代表不是藍鳴燁嗎？聶邦春簽字也不頂用啊？問題是，政府采購招投標合同上聶邦春簽字了，就表明市裏已經同意了。還沒到撥款的程序呢，聶邦春是副市長，他就不相信到時候藍鳴燁不給工程結算，即使不結算，聶邦春自己有很多辦法可以應付。這一點，他很自信。

　　鳴燁帶領采購辦的同誌們來到了楊砬子河大橋塌方事故中遇難的人員家中，他想讓負責政府采購的所有人都受一次教育。鳴燁更希望自己的下屬在以後的招標工作中，能夠按照程序的要求去采購，尤其像建築、修橋這樣的工程，都是人命關天的大事，雖然他們不親手去蓋樓、修橋，但是出了問題都要負間接的責任。

　　當同誌們看到民工家中簡陋的住房，沒有一件象樣的家具時，他們的心靈受到了震撼。這些遇難的民工家裏最主要的勞動力沒了，孤兒寡母在農村的日子該是多麽地艱難！來的路上，同誌們還談笑風生，像出籠的鳥兒一樣，以為局長帶著他們到郊外踏青呢。可是等他們回去的時候，就沉默著，誰也不願意打破這種寧靜。

　　鳴燁說：“以前我總是強調要健全政府采購製度，為規範采購運作提供保障。

　　你們都知道把加強製度建設、嚴格執行規章規定放在政府采購工作的首位的重要性，但是，在遇到實際問題的過程中，就不能結合我們市的實際狀況，去執行政府采購運轉程序和政府采購項目辦理程序，我們製定的《政府采購工作人員守則》等，在遇上權力的時候就失去了效力，我們隻是在嘴上說實行陽光采購，在真正落實到行動上的時候，就出現了偏差，而且這種偏差你們都以為是小事，但是落在大橋塌方這件事上，人命關天的時候，還能說這是小事嗎？”

　　回到財政局後，鳴燁召開了座談會，采購辦的工作人員都在會上發言。他們深刻地認識到了政府采購與財政資金的關係，政府采購與各項工程的關係，政府采購與人的生命安危及社會和諧的關係等。

　　鳴燁抓住這個機會說：“曾經有人對我說，沒實行政府采購的時候，是各個單位在采購，實行政府采購了就是一個單位在采購。這一個單位其實就是說我們財政局，如果讓外界對我們有這樣的印象了，我們的工作都是怎麽做的？一定是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我們就應該反思一下自己的工作，是否存在著問題，比如我們對各單位的服務態度如何？我們的辦事效率如何？我們是否存在以權謀私、損公肥私的現象，不檢查、不對比，就不知道我們的工作有差距。關於楊砬子河大橋的工程大家都清楚是怎麽回事，在這裏我就不再重複了。

　　關於政府采購，我今天要講四個問題，第一，關於政府采購的透明度問題。在提高政府采購效率的同時，要增強政府采購工作的透明度，力求做到公開、公正、公平。今年我們要加大網上采購比重，大幅度提高網上采購比例，實現網上采購信息發布，大大提高采購效率，為采購單位提供更便捷的服務，力爭獲得項目單位好評。第二，關於招標采購的問題。在這一點上，我們要公開運作，實行大額項目委托中介機構招標采購，比如今年我們對育人中學、育人小學的校園總體改造工程，教育、衛生口的取暖用煤等多個項目，都要進行招標采購，實行委托中介機構招標評審。委托采購項目預算要準，節支率要高，避免任何形式的浪費。無論是哪一類的招標采購，事前都要製定招標工作方案，精心組織，嚴密部署，確定評標辦法，確保招標采購活動公開透明。在評審的過程中一定要尊重項目單位意見，對於重大采購項目實行上報製度，層層登記備案，同時，必須邀請紀委監察局和審計局等部門監督采購全過程。第三，關於審批環節問題。政府采購要不斷完善措施，嚴格把握政府采購方式和審批環節。根據采購項目的特點，並結合采購工作實際情況，確定科學合理的政府采購方式。對項目金額在5萬元以上的，經過項目單位提出申請，報主管部門及主管縣長審批，在財政局長批準後，再實行公開招標、邀請招標或競爭性談判；對5萬元以下的貨物通過網上詢價、供應商實物報價、傳真報價等方式實現采購；對部分經常性服務類采購實行招標確定協議供應商。第四，關於協作與製約的問題。要科學合理地設置政府采購專戶，實行統一匯集、統一管理、統一核算、統一支付。尤其要堅持國庫集中支付，做到專款專用，不得挪做他用。采購辦要通過現代辦公設備自動化程序傳輸數據，隨時掌握政府采購專戶資金運轉情況，局內各科室要相互配合、密切協作，既相互支持又相互製約，確保政府采購資金支付及監管科學合理，不出任何紕漏。”

　　鳴燁的講話，讓采購辦的同誌們看到了鳴燁對采購工作的清晰領導思路，他們覺得采購工作確實很重要，不僅僅是涉及到的資金問題，還涉及到了財政形象的問題。

　　按照鳴燁的工作思路，他們在內部進行嚴格管理的同時，也注重收集來自各單位的意見。根據采購工作特點，製作了一套調查問卷，在座談的過程中讓服務對象答題，征求意見。走訪的過程中，他們不僅征求意見，還跟蹤項目的進展和資金執行情況，這些做法，使采購工作的力度明顯加強了。

　　楊砬子河大橋塌方問題的處分通報還沒下發，紀委就又接到了群眾的舉報信。信中舉報一家企業以破產的價格被個人收購後，轉手把廠房和設備都賣了，工人們到處去上訪，造成了很壞的影響。林纓子這一次親自擔任調查小組的組長，她就不相信藍鳴燁一點事兒也沒有，他就那樣清白。

　　但是，林纓子的判斷出現了失誤。因為這起上訪事件的起因要追溯到三年前，那時鳴燁還在河東區當區長，而鳴燁的前任就是現任副市長聶邦春。

　　柳樹市棉織廠是一家成立於60年代的老企業，以生產福利用品著名，在三年前企業著手轉製階段，當時的廠長顧長震已經在這家工廠當了15年廠長了，這15年裏，企業的效益一直很好，顧長震把現金貨款都放在小金庫裏，由會計掌管，除了他們兩個人之外，單位其他人一概不了解情況。

　　小金庫裏的資金越積累越多，轉製之前已經達到上百萬元。當年聶邦春主管國有資產轉製工作，顧長震和聶邦春的私人關係很好，在轉製過程中，對棉織廠進行清產核資時，小金庫的賬被顧長震隱藏起來，同時顧長震將所欠的外債星星點點的都算在了棉織廠的賬上，這樣外債虛增到了300萬元，企業的廠房設備等作價偏低，結果，顧長震隻拿出了60萬元就將棉織廠變成了私營企業，在變更了產權登記等手續之後，顧長震搖身一變就成了私營企業的老板。之前，他的小金庫裏的資金除了用於購買工廠外，他個人還剩餘了40萬元。工人們對工廠以低價轉給顧長震個人感到不滿意，於是，三年來一直不間斷地上訪告狀，每一次都被聶邦春給壓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