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邦春看著桂平的頑固樣,又氣又急。他知道,不僅僅是桂平挪用社保資金的事不小,以前自己做的其它幾件事如果上麵查起來,都夠判刑了。怎樣逃脫,需要自己想點辦法了。
沒過幾天,聶邦春要出國的消息就傳了出來。他的秘書拿來了以鳴燁的名義替聶邦春回複的出國邀請函和以財政局名義寫的費用情況說明,鳴燁看了下,大概意思是:
To whom it may concern,
With the purpose to further enhance financial managing level, learn the advanced experiences of America’s financial managing, draw on each other’s merits and raise the level of Liushu financial managing, we hereby would like to dispatch Mr。Nie Bangchun, the director of Liushu Financial Bureau, visit America for ten days form Jan。 15 to Jan。 24. Liushu Financial Bureau will cover his expenses, including round-trip tickets,meals,accommodation,transportation and medical insurance,etc。In addition, we guarantee that Mr。 Nie Bangchun will come back to China as arranged in the invitation。
Thank you for your support and cooperation。
Sincerely
Lan Mingye
Expense Certificate
Mr。Nie Bangchun,the director of Financial Bureau of Liushu, will pay a visit to Canada in the second half of Jan。 Liushu Financial Bureau will cover his expenses during his stay in Canada including accommodation, transportation, medical insurance and etc。
Liushu Financial Bureau
鳴燁問:“這上麵隻說由財政負責機票、餐費和醫療保險等,並沒有具體的數額,你統計下具體數額,再找我。”
“好的,我回去報告聶縣長,拿出具體數目來我再來找您。”秘書說完走了出去。
鳴燁正要開會,聶邦春的秘書又來了,這次帶來了聶邦春出國的費用明細。
鳴燁一看,聶邦春先到美國九天,然後再去加拿大,而且是去交流財政工作經驗,目的是提高財政工作水平,總計費用需要20萬元。鳴燁沒有立即答複,他臉上凝重的表情讓聶邦春的秘書看了覺得聶邦春出國的事是有阻力的,秘書也覺得出國花個3萬、5萬的,似乎沒有什麽異議,可聶邦春非要寫上20萬元,這讓秘書也覺得這事辦得有點過火,但是秘書在這件事上隻是起到跑道學舌的作用,至於領導之間是怎麽回事,他沒必要去琢磨得太透。官場上的事情有時很複雜,比如兩個人在會上可以辯論得麵紅耳赤,但是,晚上坐在酒桌上就跟親兄弟一樣;有的人見麵不對罵不說話,其實私下裏兩人的關係是最鐵的。當秘書的隻需要記住一條,領導交代的事迅速地辦,辦不了的跟領導及時匯報,絕不能多言多語,或者加上自己的想法在裏麵,如果秘書比領導都強,還要領導幹嘛?
聶邦春對鳴燁的不配合很不滿意,他出國是經過常委會討論通過的,費用必須由財政局出。但是他忽略了一點,那就是常委會討論通過他可以出國,但是並沒讓他花費這麽多錢。如果邵家瑞知道聶邦春要拿20萬元的財政經費出差,他是萬萬不能同意的。聶邦春也正是因為自己的聰明,所以才鑽了邵佳瑞的空子。你邵佳瑞大小也是市委書記,常委會通過的事情你是不能隨意推翻的。現在看來出國事小,而能走出去且讓藍鳴燁執行常委會的決定,乖乖地給他拿錢那才是重要的。
鳴燁知道,如果聶邦春出國的費用財政不給出,就意味著得罪了主管市長,自己今後也不好幹,主管市長不替自己說話,工作幹多少也白幹。但是聶邦春也是有點太囂張了。作為主管財政的副市長,他心裏很清楚市裏財政的每一分錢來得都不是那麽容易,市裏隻有有限的幾個大型市場,企業也都不太景氣,各區線上繳的稅收也不多,新建的開發區正處於發展階段,還沒到收稅的時候,市裏很多部門的一把手經常找鳴燁要錢,甚至幾萬元的經費也讓那些頭頭們放下身價,和他這個平級的局長說小話,鳴燁知道,人家不是因為他的人高出別人幾等,而是他財政局長的權勢高於別人,為了本單位的利益,這些平級部門的負責人,該是多麽地艱難!
聶邦春應該知道這些情況,20萬元,對於全市的財政資金來說,並不算多,但是如果都這樣做,財政還能生存嗎?鳴燁的腦海中不斷地湧現出基層的稅管員頂著烈日,在區縣的市場裏一個菜攤接一個菜攤地收著幾毛錢至幾元錢不等的稅,偶爾遇上蠻橫之人,有些稅管員還會挨打,那個“血葫蘆”就是明顯的例子。那些財稅工作者是多麽地艱難?而現在揮霍起來又是多麽地容易?再說,如果開了這樣的口子,今後該怎麽辦?
想到這些,鳴燁拿起筆,在聶邦春秘書拿來的費用單子上寫道:
鑒於市裏財政經費情況,可從財政資金劃撥8萬元作為差旅費。請聶市長斟酌。
藍鳴燁
秘書把單子交給聶邦春的時候,聶邦春大發雷霆。他本想找邵佳瑞去給鳴燁告狀,但是又一想,自己申請的資金確實太多,如果邵佳瑞站在藍鳴燁一邊,那自己就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了。聶邦春其實完全可以直接批示讓財政提供20萬元的出國費用,但是聶邦春想,如果自己批示讓別人知道了不好,市裏其他人將來找他自己也不好說話,讓藍鳴燁去辦,自己就好說話了,至於以後出國有什麽說法或出台什麽新規定,完全都可以推到藍鳴燁身上去。但是,自己這一次失算了。藍鳴燁這小子太聰明了,硬是給頂了回來。這讓聶邦春很窩火。但是,他決定先壓下這口惡氣,找機會再收拾藍鳴燁。
柳樹市財政局在省裏對社保資金動態管理、政府采購節約支出和非稅收入收繳管理係統資源存儲庫的建立等方麵的綜合考核中奪得了第一名,省財政廳為此獎勵柳樹財政局10萬元獎金,獎勵鳴燁個人2萬元。這些錢怎麽花?鳴燁為此召開了班子會議,他先把自己的意見跟大家說了。
“我個人的獎金全部交給單位,用這些錢我想請同誌們到海邊去旅遊,算作是前段辛苦工作的一個休整吧。大家看有沒有意見?”
“沒意見。我們聽老藍的。”除了欒介川之外大家異口同聲地說。
“那好吧。時間就選在月末,手頭的工作告一段落後我們就出發,這幾天大家抓緊忙一陣,要求全局都參加,不去的跟我請假。這事就交給老張去辦。”列席班子會議的老張點了點頭。
“老欒,你還有什麽要說的沒?”鳴燁特意問了下欒介川。
“沒有。”欒介川心裏想著這筆錢最好是發到個人手裏。
“如果大家沒有什麽異議,散會。”鳴燁揮了揮手說道。
老張明白,鳴燁是想通過組織這次活動,凝聚人心,讓大家在今後的工作中加強合作和交流,促進財政工作的發展。在局裏這麽多年,老張深知財政局的這些人,大多數是學財會出身,很多人都當過會計,思維比較縝密,說話辦事也很慎重,這是優點;但反過來說,這些人大多性格孤僻,內向不愛說話,攻於心計的人多,外露熱情開朗的少,鳴燁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想通過組織一些活動讓大家活躍下氣氛,不能處室之間老死不相往來,平時要個數字什麽的也都保守地不願意告訴,那樣不利於協調工作。
鳴燁自有他的想法,局裏為什麽會出現李仲梁和李中天這樣的人,除了前任聶邦春用人不慎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局內人員不溝通,有事就等著看熱鬧,誰出事了也不關心,消息閉塞,沒有人主動出來伸張正義,當老好人的多,各算各的賬,總是盤算著自己心裏的小九九,不從全局利益去著想。每個辦公室的人都是表情木訥,沒有了生活的激情和向上的熱情,這樣怎麽能有利於財政事業的發展呢?也許,是財政工作太枯燥的緣故,人們之間都有距離感,這次出來,一定讓大家玩得開心,自己也要放下局長的架子,和局裏的工作人員打成一片才好。
周五的下午,全局同誌乘坐大客車出發,傍晚才到濱海。
晚飯後大家稍事休息,鳴燁就提議一起去駐地對麵的大海裏遊泳。
天還沒完全黑,海邊還有很多人在遊泳和嬉鬧。鳴燁領著10多個人,穿著遊泳衣,披著浴巾,光著腳丫就往海邊走。鳴燁來了一年多了,同誌們從來沒見過局長這樣地放鬆,受鳴燁的感染,也都心情舒爽地快樂起來。一些女同誌自告奮勇地提出來要和鳴燁比賽,鳴燁說:“好,比輸了的一律罰酒三杯。”一些人嚇得伸出了舌頭,後悔跟局長提出比賽。她們以為局長什麽也不會呢,結果發現,鳴燁不僅能打籃球,還能打乒乓球,就連遊泳也敢和她們比試。比賽的結果,女同誌們認輸。
遊泳回來,大家都覺得晚飯白吃了。肚子都餓了,遊泳太消耗體力。
鳴燁提議:“今天我請大家吃燒烤,不去的明天繼續跟我進行遊泳比賽。”
“我們還是都去吧!明天堅決不比了,太累了。遊不動了。”
燒烤攤離駐地很遠,為了喝酒,不能開車前往,於是,大家跟鳴燁提議:我們不坐車,也不走著去,我們跑著去。
於是,比賽開始了。一群餓得快要走不動的人,還要打起精神賽跑。老張說:“鑒於大家都穿著拖鞋影響跑賽速度,無論男女,一律光著腳跑,拖鞋都用手拎著。”
於是,大家在老張發出號令後,一起朝前跑去。可是,畢竟平時不進行訓練,跑到一半路程的時候,已經疲憊不堪。於是,有人紛紛爬上了當地的一道風景裏去——電動車裏。在經過鳴燁身邊的時候,他們大聲喊著:“藍局長,您慢點跑啊!我們先去啦!”鳴燁也開心地笑起來,他在心裏說:“終於有點活人氣了。”
在這個夜晚,這一群人的到來,把個小吃攤的攤主樂壞了,也忙壞了。鳴燁他們在海邊吃著烤肉串、烤魷魚,喝著啤酒,遊泳誰輸了的自己主動認罰,連喝了三杯。鳴燁也和大家一起喝了三杯。有人慫恿讓遊泳輸了的女同誌再喝一杯,老張說:“行了,大家都沒少喝,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連個衛生間都沒有,回去的路還長著呢。別是把誰給憋出毛病來。”
“老張,這你就不知道了,我們往大海裏澆尿,那才有趣呢。”淩正接話道。
“你還大學生呢,不知道保護環境啊。都像你這樣往大海裏澆尿,我們怎麽遊泳呀?”馬曉秋笑著說。
“別說了,我現在就想去衛生間了。不說了,我得找個車先回去。”淩正捂著肚子說道。
大家哈哈笑了起來。
和白天裏的悶熱相比,夜晚的海濱涼風習習,鳴燁他們都穿著短袖襯衫,冷得牙齒打顫。尤其海風從背後吹來的時候,侵入了骨髓,不時地兩臂相交企圖取得一絲溫暖,然而無濟於事。
可是,看著大家的興致,鳴燁不忍心破壞這熱烈的氣氛。一直堅持著。直到啤酒喝光,燒烤賣空,已經是後半夜,海邊的燒烤攤子已經開始撤退了。鳴燁等同誌們都盡興後,建議大家該回去休息了,養足精神,明天還要有其它活動呢。
第二天早晨,鳴燁起了個大早。他要到海濱去望雲、看日、聽濤、觀潮。
鳴燁以前不止一次到過海邊,卻一直不曾到岸邊聽濤,觀潮,對於他不能不說是一大遺憾。
鳴燁記憶中看過黃金海岸早晨浮動的流雲,北戴河海濱噴薄的日出,那是一道道奇異的景觀,去過海濱多次,卻沒見過早晨的雲和日。總是遺憾地期待著下一次。
幸運的是,這次組織全局的同誌們到濱海來旅遊又可以重溫在柳樹不曾看過的風景,他暗自慶幸著這次一定不虛此行。
早晨,正在睡夢中的鳴燁,在同事們嘈雜的聲音中從床上爬了起來。還沒走出賓館的大門,就望見遠處迷蒙的海,渾濁的天。
天還沒完全亮,遠處的海邊已經晃動著很多人影,大概都是來看海上日出的吧。
為了讓自己保持清醒,能夠看到清晰的雲,在洗過臉返回窗前的時候,鳴燁突然看見,天空中紅紅的一片、層層疊疊的紅雲蓋住了整個天際。那一片一片的紅雲,像一麵鮮紅的旗幟,遮住空中。
這時的大海,沒有一絲風浪,仿佛平靜地等待著什麽。而那一片片葉子似的紅雲,正慢慢地向前移動著。隻是一兩分鍾的時間,那片濃重的紅雲消失了。天際亮出了一條淺淺的紅線,在灰色的天空襯托下,映襯出一條線狀的雲。而在雲的後麵,有一處突然變得鮮紅、耀目,將海上的小船變成了一個個小點,消失在天與海相連接的地方。
海仍然是那樣的平靜,像等待著嬰兒即將出世時的那一聲啼哭。再看遠處的雲,一條長長的、淺紅色的帶子仍然掛在天宇。而那條帶子下麵有一塊鮮紅的雲包著那閃光的東西,如在蚌裏的珍珠,又像眼睛一樣逐漸地變亮,逐漸地變紅,逐漸地變得耀目。
遠處的海鷗振翅飛翔著,燕子有節奏地叫著掠過了賓館的屋頂。點綴在海濱小路兩旁的樹格外的綠,賓館白色的圍牆與遠處灰藍色的天空和灰藍色的海,那和諧的顏色讓鳴燁感到愜意。在自然的景物裏有自己喜歡的顏色,確實是自然的厚愛和贈與。不容鳴燁過多地思考,因了那雲在空中變幻,那日出的時刻即將到來。而這時抬眼望去,在那耀眼的團狀物質下,又有兩隻小船向海中駛去,背後披著一抹紅紅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