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鳴燁就接到了市委的電話,讓他去財政局上班。市裏有人負責找欒介川談話。
欒介川心裏是很鬱悶的。機關算盡,到頭來自己又一次被迫把位置拱手相讓給自己的冤家對頭了。他很不甘心,自己苦心策劃的方案最後竟然是這樣的結果。藍鳴燁真是太不可思議了。能進省紀委的人,有幾個可以一身清地出來的?難道他藍鳴燁是神仙變的?
欒介川在感到絕望之際,還是去了聶邦春的辦公室。他擔心出事,必須要和聶邦春去商量,很多人很多事,也許隻有在結成了同盟後,才能想出更加有效的抵禦對策。
“聶市長,嫂子挪用的那筆資金該回到賬上了吧?時間長了我擔心出問題。”
聶邦春覺得自己是有身份的人,不能讓欒介川這樣追趕著像欠債就要還錢一樣。想到這兒,他的臉色不免難看起來。
“你和你嫂子之間的事,不要牽扯上我。桂平經她的商,我做我的官,我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兩件事。你去找她吧!”
“可你們是一家人啊!如果不是看著您的麵子,我怎麽會把社保的錢支到嫂子的賬戶上呢?”欒介川一看聶邦春這副不領情不道謝反而有埋怨他的表情,氣就不打一處來了,索性把話說明白。
“聶縣長,我知道您待我不薄,左次三番地幫我,讓我主持財政的工作,這些我都感激你。但是,這三千萬的社保資金,可不是小事。一旦有人查起來,是容易出問題的。您還是跟嫂子談談吧!”
“她現在根本就不聽我的。怎麽和她談?”其實,聶邦春也是想等桂平那500畝地一出手,就能轉手又掙出來上千萬元,然後原原本本地把挪用的社保資金都還上,再給欒介川百、八十萬的,這事就算是圓滿了。
可他沒想到,欒介川這麽心急。也難怪欒介川著急,藍鳴燁雖然進去了10天,可是毛發無損地又回來了。他能善罷甘休嗎?自己捏造的那些材料,一點依據都沒有。紀委查來查去的也沒查出什麽問題。盡管在舉報藍鳴燁的時候,避開了社保資金的問題,可誰能料到哪一天紀委會來查賬呢?
欒介川越想越害怕。他不僅是挪用資金的問題,還牽涉到人命的問題。如果查出資金沒了,那麽死去的兩個女子都與資金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傻瓜都會想到她們兩個為什麽會被害了。欒介川甚至後悔自己昏了頭,好好的為什麽非要去舉報藍鳴燁呢?這不是惹火燒身是什麽呢?幸好紀委隻是查了藍鳴燁的問題,並沒聽說要深究其它的問題,否則,自己更加坐臥不安了。
“嫂子是您的夫人,您說什麽她當然應該聽了。如果這筆資金不立即還上,如果出了問題,不隻是我個人的問題。您好好想想吧!”欒介川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聶邦春的辦公室。留下聶邦春在轉椅上發呆。
時間過得很快,在部隊當了團長的二春回來了。二春到財政局去看望了鳴燁,聽說曉瑤也在柳樹,他提出把曉瑤他們找出來,大家在一起聚一聚。二春的戰友在柳樹附近的一個部隊大院裏工作,大院裏建有接待部隊首長的高檔次賓館,裏麵就餐、住宿、娛樂設施應有盡有。當曉瑤接到鳴燁電話的時候,她很高興。終於又有機會看到鳴燁了。因此,那一天的工作幹起來是那麽地輕鬆,臉上洋溢著不知疲倦的笑容,這對她來說真的是很難得。可是興奮之餘,她又有絲絲的擔心。也許他會放棄這次聚會吧?
算起來鳴燁從市裏回來已經一個星期了。不知道這一周他怎麽樣?工作還是那樣地忙嗎?曉瑤似乎陷進了某種紛亂的思緒中,她喜歡回憶過去又幻想未來,她似乎不能自拔。她覺得自己很艱難。經常抑製不住的那種思念愁緒會時時地縈繞在心頭,真是應驗了那句:才下眉頭,又上心頭。她總是在思考著這樣的問題,為何人世間人們相遇相識之後,有些人是那樣地情投意合,而有些人卻總是發生衝突,這是否就是所謂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呢?
她有時真的說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麽?或者是感恩?或者是傾心?還是因為崇拜?過去的日子裏,她甚至感覺她是為了他而生存,她的思緒隨著他的思考而轉動,她的整個大腦運作也受他的調控,她不願意與同學及好友們聯絡,與大家的共同語言也似乎越來越少,而代之以願意自己獨處,並常常將自己關閉在小屋中,喜歡靜靜地思考,喜歡默默地回憶,或許有時動情之處,還會悄然落淚。她突然意思到,她對鳴燁由衷地依賴,總想向他傾訴自己的心裏話,而有很多次,話到嘴邊又不得不咽下,這種情形令她心情很憂鬱。
想鳴燁的時候,曉瑤總是想給他打電話,甚至電話號碼已經撥了一半,又會很無奈地放下電話,因為不知道他這會兒是否在開會?是否在接待客人?是否聽到了電話而又不願意接?是否對她這樣的一個人感到很反感?許許多多的問題就這樣縈繞在腦際中揮之不去,而每每這時,她會打開緊鎖的抽屜,拿出精心保存的他們兩個小時候的照片,認真仔細地看著,將照片貼在胸口,貼在臉上,好像這個時候他在對著她微笑,而她也會自言自語地對著她說話,仿佛他就坐在她的對麵,聽她敘說,而每每這時,種種離愁別緒都會悄悄地湧上她的心頭。所以她發現自己比以前更愛思考了,因為思考的意義已不同尋常。因為思考的範圍又是多麽地廣泛。然而,隻見照片,而未見他的日子,又是多麽地難熬啊!她覺得,對於她自己而言,真的好似熱情如火,卻遇寒冰一片,而這冰是塊堅冰,冥頑不化的堅冰。因此,就把她自己比喻成或是聯想成影視作品中的壞人形象,是否自己做過什麽錯事呢?其實,她隻是在心靈深處有著種種奇怪的想法,而且有些想法既想讓他知道又不敢讓她知道,所以就在這樣矛盾的旋渦中掙紮著。
有時候她真的感覺自己是那樣的傻,有時會感覺到羞恥得無地自容。一個真正要幹事業的人,一個不想白活一輩子的人,何以要為這些事而煩心呢?曾經以為自己是那樣有著遠大的理想和抱負的人,有那麽遠大的奮鬥目標,傲視一切事物,對無所作為的人絲毫不感興趣,對異性身上存在的缺點能挑出許多的她,是多麽地挑剔!前些年她和威廉之間的那些爭吵,現在回憶起來確實沒有任何意義。在日子的流逝中,曉瑤漸漸地發現,自己對威廉已沒有恨意,而是懷著一種平和的心態去看待這樁錯誤的婚姻。
聚會的時刻終於到了。曉瑤和鳴燁都如約來到部隊賓館。
二春的戰友在部隊負責行政工作,這家賓館正在他的管轄之內。賓館是一座五層樓的建築,寬闊的大廳裏人們可以舒展舞姿,這裏是幹部戰士們業餘時間活動的地方;二樓是餐廳,除了自助餐之外,其餘都是包房,包房裏麵有卡拉OK設備,客人們可以邊喝酒邊唱歌;三樓則是客房,按照套房和標準間分成了幾個部分,過道中間擺放著沙發和小桌,供客人們休息用;四樓和五樓都是類似於健身房的活動室。二春的戰友領著大家參觀了樓內的各項設施後,聚會就正式開始了。
曉瑤知道,一般部隊的幹部喝酒都喜歡用大碗喝,農村叫二大碗,和城裏酒店盛湯的碗大小差不多,看到二春喝酒,曉瑤感到有點恐懼。用大碗喝,然後爽朗地笑,一邊笑著一碗酒就差不多喝幹了。曉瑤擔心鳴燁也那樣,坐在鳴燁身邊的曉瑤不時地用眼光捕捉著鳴燁的酒杯。還好,鳴燁喝酒還是很文明的。二春在連著喝了三碗酒後說:“鳴燁,我得罰你一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曉瑤發現二春有點醉了。
“為什麽要罰我哥呢?”曉瑤問。
“那還用問嗎?你忘了小時候他差點把我打死啦?”二春看起來沒喝多。
“那是你自己往槍口上撞。不怪我,如果你現在還那樣搗蛋,我照樣揍你。”鳴燁笑著說。
“好你個藍鳴燁,你還是那樣地護著曉瑤,不行,就衝這,今兒你得把這酒給我喝嘍。”二春不依不饒。
“我說二春,你怎麽還記仇啊。你都是部隊的團長了。”鳴燁故意開玩笑道。
“我就是調到中央去,鳴燁你也得把這酒喝了。你說你要不是把我腦袋打壞了,我現在博士都畢業了。”二春誇張地說。
“你考不上博士還說我把你腦袋打壞了,當時我要是下手再狠點,你小命就沒了,還不快喝杯酒謝謝我!”鳴燁和二春在那對付著。
提到了二春挨打這件事,曉瑤的眼前又出現了那片柳毛甸子,鳴燁因為她與二春的那場戰鬥就在眼前浮現。
在農村,似乎就沒有保密的事。“藍正海的兒子坐監獄了!”消息越傳越凶。
村裏人都把曉瑤當瘟疫,躲還來不及呢,說什麽也不讓家裏的孩子和曉瑤一起玩。懂事點的孩子都知道曉瑤的爸爸媽媽犯事了,所以同理可證曉瑤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於是,群起而攻之。隻要曉瑤出來,他們就追著趕著打她。但是,隻要有鳴燁在,哪個孩子也不敢輕舉妄動。教訓最深刻的要數村西頭的二春了。
一天早上,鳴燁去柳毛甸子裏拾柴禾,老八路在家編柳筐子,曉瑤在一邊看著。趁著老八路沒注意的時候,她悄悄地溜了出去。剛跑到村頭的大柳樹下,就跑過來一群孩子。“快看,那不是藍小咬嗎?”農村孩子喜歡給人起外號。其實,小咬是農村的一種小蟲子,一般晚上有光亮的時候出來,這種小蟲喜歡圍著燈光轉,不時地也喜歡咬人一口,被咬過後,皮膚癢癢的。“快點,快點,把辣椒給她放嘴裏,讓她嚐嚐我們的厲害。看她爸媽還幹壞事不!”這些孩子從兜裏掏出去年曬的幹辣椒,用手一掰兩半,紅紅的幹辣椒當時就冒出一股子幹辣味,直衝鼻子。兩個大一點的男孩子偷偷地繞到曉瑤的後麵,捂住了她的眼睛,另兩個孩子拿著幹辣椒就往曉瑤的嘴裏、鼻子裏塞。曉瑤被辣得滿地打滾,她嚎啕大哭著。看到曉瑤這樣,有一個孩子心軟了,他跑到柳毛甸子裏拽住藍鳴燁的胳膊就往村頭跑。
藍鳴燁跑到村頭,看到哭成一團的藍曉瑤,急忙問:“曉瑤,快點告訴哥,這是怎麽啦!是誰欺負你了!”曉瑤從地上爬起來,嘴裏還有一些辣椒籽,沒吐出來。鳴燁立即明白了。他向旁邊看熱鬧的孩子憤怒地喊道:“是誰幹的?”他用手揪住一個男孩子的衣領,那個孩子被勒得直咧嘴,用手指著跑遠的一群孩子。
鳴燁像瘋了一樣,一邊追趕著那些孩子,一邊罵道:“都給我站住,等我抓住你們,非扒了你們的皮不可!”鳴燁個子高、腿長,從小就跟會武術的老八路在柳毛甸子裏練武術,在老八路的訓練下,鳴燁不僅拳腳利索,跑得也快,隻一會工夫,就追上了那幾個孩子。他不想用他會武術的長處去收拾那幫孩子,他認為那樣做顯得有點欺負人,必須操家夥才能叫武力征服呢。他順手揀起地上的半塊磚頭,向為首的孩子頭上拍去。那個叫二春的孩子頓時鮮血直流,一會臉上就像個血葫蘆。當鳴燁聽見二春哭喊著叫了一聲“媽呀”後,他就親眼看見二春倒在了地上,這下子鳴燁傻眼了。他以為二春死了,嚇壞了。於是,她拉起曉瑤就鑽進了柳毛甸子。
“拍磚事件”的結果,二春沒死。鳴燁和曉瑤在柳毛甸子裏藏了兩天,差點沒餓死。老八路找到鳴燁和曉瑤後,鳴燁遭到一頓暴打,曉瑤抱著被打得渾身是傷的鳴燁哭了一整天。據說,現在二春的後腦勺子上還有一條兩寸長的傷疤呢。
二春借著酒勁,提起了當年的那次“拍磚事件”。曉瑤還記得,那次鳴燁真的嚇壞了。殺人是要償命的。他以為警察要來抓他呢。其實,他不知道,從那時起鳴燁就成了曉瑤心中最崇拜的英雄和少年偶像。
“還謝謝你呢!當年要不是你形影不離地跟著曉瑤,說不定我就能把曉瑤給娶回家去了呢!”二春借著酒勁大膽地說。
“你可真是做夢呢!你往曉瑤的嘴裏塞辣椒,你要是把她娶回家,我能放心嗎?”
“那你心疼曉瑤你不是也沒娶她嗎?”二春一點也不退讓。
“二春,你真是喝多了。”鳴燁擔心傷害到曉瑤。
“我可沒喝多。清醒著呢!你趕緊把酒給我喝了。”二春用手比劃著,說話時的舌頭有些發硬。
曉瑤看不下去了。看起來二春是非讓鳴燁喝酒不可了。但是鳴燁剛才也沒少喝,想到這兒,曉瑤端起鳴燁麵前的白酒杯,脖子一揚,一杯63度的白酒就喝了進去。
二春看到這陣勢,傻眼了。鳴燁想去奪曉瑤的酒杯已經來不及了。大家拍著手,笑著,喊著,“好!曉瑤,好樣的。”
曉瑤開玩笑地說:“這有什麽呀,不就是跟喝水一樣嗎?”
“曉瑤,這可不是鬧著玩的。63度的白酒是高度酒,可不能再逞能了啊。”鳴燁關心道。
“哥,沒事,你放心。”曉瑤安慰道。
曉瑤主動替鳴燁喝酒,使這場聚會掀起了高潮。大家在一起笑著,鬧著,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時光。每一個人都開懷大笑,放鬆自己,不再偽裝自己。在單位說話,他們要琢磨,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說,而在童年的小夥伴麵前,他們仍舊是原來的那群孩子。也許是一杯白酒喝進去,酒精在體內發揮了作用,曉瑤也很興奮,她和大家在一起唱著,跳著,笑著,喝著,不知不覺已到了午夜時分,所有的人都有了醉意。
二春的戰友找人打開了客房的門,熱情地囑咐大家,“每人一個房間,敞開了睡,咱有的是地方,而且一律免費,睡到啥時候也不算費用,明天早晨什麽時候起來什麽時候上早餐。”
鳴燁的房間和曉瑤的房間正對門,鳴燁看著曉瑤手扶著頭,搖晃著走進了房間。他想上去扶曉瑤一下,礙於那些發小們都在走廊裏,感到有些不方便。加上他現在的身份,他不能不有所顧忌。但是當鳴燁回到房間後,洗漱完畢卻怎麽也睡不著。他惦記著曉瑤,第一次看她喝這麽多酒,剛才離開的時候曉瑤的臉色煞白,鳴燁很擔心。但是,這麽晚了,鳴燁進一個女子的房間還是多有不便的,雖然小時侯,鳴燁有時還幫助曉瑤穿衣服,但是現在曉瑤已經長大了,他不得不有所顧忌。
鳴燁覺得還是給曉瑤打個電話問候下。“曉瑤,你怎麽樣?”
“哥,我還好。就是有點胸悶。”曉瑤痛苦地說。
鳴燁很焦慮,“曉瑤,你別動,等著,哥過去看你。”
鳴燁立即穿上外衣,到曉瑤的房間門口敲門。
“門沒鎖。哥,進來吧!”曉瑤躺在床上說道。
“曉瑤,讓哥看看你,沒事吧?”鳴燁俯身看著曉瑤。
“哥,你放心。我真的沒事。一會就好了。”曉瑤感激地看著鳴燁。
鳴燁坐在曉瑤的床邊上,心疼地看著曉瑤。此刻的曉瑤,臉上沒有一點血色。鳴燁伸出手來,放在曉瑤的心髒部位,他發現曉瑤的心跳得很快,他想送曉瑤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