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邦春知道欒介川向藍鳴燁推薦了李仲梁和王梅,而且還碰了釘子。聶邦春才不會那麽傻,找藍鳴燁要是不行,他這副市長就太沒麵子了。他想了個辦法,直接去找市長王誌軍。他知道推薦欒介川的老婆周蓮花,對自己是有利的。自己喜歡周蓮花,心甘情願地幫她是一方麵,還能送欒介川個人情,雖然欒介川推薦李仲梁的事沒成,但是如果推薦周蓮花成功,自己將來有事找到周蓮花的時候,她也不會推辭。如果周蓮花當了核算中心的主任,那核算中心不就等於是自己家開的一樣麽?
讓聶邦春萬萬沒想到的是,市長王誌軍也沒應承。王誌軍覺得,會計核算中心這個部門是要害部門,將來也許是焦點和熱點部門,擔任主任的這個人一定要熟悉財政業務,為人要好,覺悟要高,周蓮花雖然在財政局工作了幾年,但她畢竟不是科班畢業,當個普通的工作人員還可以,幹挑大梁的工作怎麽說也不能勝任,加上以前搞勒索的事王誌軍也有模糊的印象,因為在這個地級市,裙帶關係多,消息傳得快,加上財政局的一般工作人員後麵幾乎都有很深的背景,所以,用周蓮花簡直就就是為日後埋下定時炸彈做準備。
出於市裏領導的重視,李軍這個財政專業的本科畢業生才有了用武之地。
就在鳴燁帶隊外出考察的時候,出乎預料地遇見了曉瑤。
鳴燁出發前,就聽說曉瑤他們西城開發區正在外麵招商,最近忙著單位機構改革和縣裏財務集中管理等事宜,鳴燁一直也沒顧得上和曉瑤通電話。他知道自己最近對曉瑤的關心似乎太少了,等這次從南方回來一定要去看看曉瑤,畢竟,曉瑤在這裏沒有什麽親人,他鳴燁就是曉瑤最近的親人了。
為了節省差旅費,鳴燁他們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來到了南珠市。一路勞頓後,鳴燁說,到賓館好好洗個澡,我們睡一覺,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就去當地的財政部門聯係,看看他們是怎麽做的,把工作做完後,我帶你們到附近風景區轉一轉,然後,我們就打道回府。
在大堂,李軍訂了兩個房間,鳴燁自己一間,欒介川和李軍兩人一間。兩個房間並不相鄰,因為正是旅遊的季節,賓館人很多,中間的房間都住了客人,同一樓層隻剩下一東一西兩個房間。鳴燁說,都是大男人,不挨著也沒事兒。我們頂多住三夜就回去了,好克服。大家趕緊先休息下,養足了精神好工作。
鳴燁擰開水龍頭想衝個澡,這兩天坐火車,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鳴燁覺得身上好象起膩了一樣。衝了熱水澡,鳴燁覺得自己舒服多了,可是,鳴燁發現下水道堵了,他立即披上睡衣,準備去喊樓層服務員。鳴燁覺得這點事也打個電話到總台,有點裝的感覺。如果服務員有棍子什麽的,他自己就能給疏通了。
鳴燁打開門,剛要喊,突然看見走廊裏走過來的一個人那麽熟悉,那不是曉瑤嗎?真有這麽巧的事?鳴燁楞在那裏。“曉瑤,是你嗎?”
“哥,你怎麽也來了?”看到鳴燁,曉瑤很驚訝。
“來考察會計集中核算的。你來招商嗎?”
“是啊。我跟市裏的考察團一起來的。看看是否有適合我們縣的項目。”
“哦。是這樣啊!你來幾天了?”
“哥哥,不讓我進屋去說啊。”曉瑤笑著說。
“對,對,快請進。”鳴燁往房間裏讓著曉瑤。
“哥,你剛到,還是才起床啊?”曉瑤看到鳴燁穿著睡衣。
“剛到。才洗個澡。”鳴燁也注意到了自己還穿著睡衣。
“曉瑤,最近你還好吧?哥有一段時間沒和你聯係了。”
“我還好。你是大忙人。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吧。我不用惦記的。”
“你也要把自己照顧好。免得讓哥掛念。”鳴燁真誠地說。
“哥,你快休息吧。晚上我請你吃飯。”
“好。”鳴燁說著,送走了曉瑤。
曉瑤原來就住在鳴燁的隔壁,從鳴燁房間往出走的時候,她在想,難道這就是上天的安排嗎?遠離家鄉幾千裏,卻與鳴燁住在了隔壁,不是緣分是什麽呢?但是曉瑤在心裏又罵自己,該死,不要這樣胡思亂想吧。
曉瑤從鳴燁房間出來的時候,迎麵走過來的一個人她似乎有點麵熟,原來是欒介川洗澡後要出去買包煙,正好路過鳴燁的房間。欒介川不動聲色地看著曉瑤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不是藍曉瑤嗎?她怎麽也來了?她剛才明明是從藍鳴燁的房間裏走出來的。這個發現讓欒介川感到很意外。
欒介川在市裏開全市幹部大會的時候,見過曉瑤,他被曉瑤的氣質和風度所吸引,從來沒見過這樣從容鎮定、有文化底蘊的女子,自己的老婆周蓮花的那種家庭婦女式的作派和眼前的曉瑤真是沒辦法相提並論。其實,自那次全市幹部大會後,欒介川已經查到了曉瑤的身份——西城開發區管委會招商局的局長,還是個海歸。欒介川仰慕曉瑤的同時,又覺得自己悲哀,在財政局雖然當個副局長,但是,要是能和藍曉瑤這樣的女子接觸上,自己還是有差距的。
欒介川,你說你自己有什麽?挨了一輩子的累,每天承受著來自市裏和單位內部的重重壓力,回到家裏,還要取悅老婆周蓮花。那個周蓮花動不動就發脾氣,自己還要不時地忍氣吞聲。欒介川你還叫個男人嗎?出去請客都難心。太大方吧,有人說你的錢不是好來的;不大方吧,又有人說你大小是個財政局的副局長,太摳門。你為財政事業貢獻了青春,你又得到了什麽?看著那些大款講排場,身為官員,你卻排場不起來。欒介川是善於聯想的,看到藍曉瑤,他想了許多,越想,心裏就越不平衡,越想,那些對權力的欲望、對金錢的欲望、對女性的欲望的火焰在他的心中就燃燒得更加強烈。他暗下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將這個藍曉瑤弄到手。
自從欒介川見過曉瑤後,他一直希望著能有機會再見到曉瑤。期間,他也曾經借口到開發區看看在財務上還有什麽困難為由,不止一次地去開發區的各部門轉轉,但是很不巧,欒介川去的那幾次都趕上曉瑤外出開會,根本就沒在招商局。另外,他覺得自己總是去那裏卻也不能解決點實在的問題,時間長了也不好。於是,他的心就在這猶豫和無數次的想象之間徘徊。他說不清楚自己一個有家室的人為什麽對省城來的這個小女子這樣傾心。他甚至在心裏罵過曉瑤:這個小娘們,讓老子睡不安、吃不香,老子不會放過你!
當他在走廊裏發現曉瑤從鳴燁的房間裏出來這一秘密後,他的心更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傷害。為什麽這麽巧地來到同一座城市?為什麽這麽巧地住在同一家賓館?為什麽兩人又那麽巧地住在了隔壁?這時候,他不去想房間是李軍分配的,而是認為鳴燁是事先和李軍說好了的。他們來這個城市考察,也不是市長讓來的,而是鳴燁主動申請來的了。也難怪欒介川會這麽想,因為巧合得幾乎天衣無縫。而這一切,鳴燁並沒想過,他還在房間裏香甜地睡著呢。
晚上,鳴燁提議邀請曉瑤一起吃飯,然後看夜景。酒桌上,欒介川很興奮,酒喝得多,話也特別多。這讓鳴燁和李軍都感到很意外。平時一臉嚴肅的欒介川在局裏從來不多言多語,此刻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盡量讓自己變得高雅,他知道,隻要有藍鳴燁在,無論學識底蘊、身高和外貌,他都沒有優勢了。為了讓曉瑤對他的第一印象深刻一些,他已經使出了渾身的解數,把他所知道的知識都搬出來了。
欒介川想和曉瑤談財政知識,但身邊的鳴燁和李軍都是學財政專業的,而他是後入行的,有可能讓鳴燁和李軍笑話他;他想賣弄下文學,他知道很多文學女青年上當受騙的原因就是太崇拜文學,以至上了那些對文學誇誇其談的人的當。其實,作家和作品本身是純潔的,隻是利用作家和作品幹壞事的人才是邪惡的。欒介川此時就想問點曉瑤沒接觸到的文學書籍,然後引起她的興趣,這樣,自己就可以有機會顯示一下自己的實力了。
“藍局長,哦,我說的是曉瑤局長,”他擔心曉瑤和鳴燁弄不清楚到底誰是藍局長,於是,他又特別地改了下稱呼。“您讀過尼采的《我妹妹與我》一書嗎?”
“讀過。”曉瑤從容地說道。欒介川一楞,馬上又恢複了鎮靜的表情。
“您能說說這本書的大概內容嗎?”欒介川不相信他考不住藍曉瑤。
“在這本書中,尼采大膽寫出了自童年與青少年時期起,與他糾纏一生的女子——妹妹伊莉莎白和他之間的曖昧關係,並藉此闡述著自己的精神趣味與哲學觀點:每一個時代都能藉著一位大膽、無畏的人物,勇於以典範教化他人;同情別人是一種可怕的自我滿足,同情自己是最低下的一種自我貶抑;死亡取消生命,而生命在不斷的複活中取消死亡;知識首先是源自‘生活’,次要的知識來自‘研究前人的結論’。我們最後帶進墳墓的是一件薄薄的壽衣;一個人的意誌是另一個人的命令。沒有意誌就會出現無政府狀態。無政府狀態先於所有創造的行動;對真理的追求,仍然是最偉大以及惟一明智的反叛形式;那些敢愛、但不是以明智的方式去愛的人,對愛的力量感到失望;如何界定一個人是富人還是窮人呢?是‘他有沒有能力放棄他所擁有的任何東西,而不會失去安全感。’
尼采推崇柯拉雷斯的‘美德是藉由培養而產生,不象惡德那樣自動迂回進入靈魂之中。’他以整個生命進行了哲理的探究,實現了他的‘永恒的回歸’。他對人世醒示道:一種事物越遠離現實,就越純潔、越美、越好。惟一的可能性是生活在藝術中。隻因生命的美學幽靈,所以生命才成為可能。‘凡是我們失去的東西,我們都會永久擁有。’這與易卜生的‘一個人隻會永恒地保有他所失去的東西。’的觀點不謀而合。他的作品都來自於對世界的對抗,呈現出一種神秘主義的色彩,而他卻幾乎無法了解這種神秘主義。
在痛徹靈魂的孤獨與生命的廢墟上,他試圖重建蘿·莎樂美的地位。對她的思念,時時刺穿著尼采陰濕而孤獨的心靈。從中我們發現,個人的喜好和忠誠永遠不會勝過對於誕生其中的世界之忠誠。”
欒介川沒想到,本來自己是要給藍曉瑤上一課的,結果,反被藍曉瑤給上了一課。他越發地覺得不可小看了這個藍曉瑤。
“曉瑤局長對這本書理解得這麽透徹,說明讀書深得其道啊。那麽你說,尼采和叔本華有什麽本質的區別呢?”欒介川的問題越來越偏了,連鳴燁都擔心曉瑤答不上來。
“與叔本華不同的是,尼采是從音樂走向哲學,而叔本華卻從作家成為思想家。他敬佩叔本華,並稱讚和欣賞著他,將自己快樂的智慧,與叔本華悲傷的智慧形成對照。他在書中寫道:‘悲傷隻能釋放出更深沉的悲傷,而快樂卻釋放出我正生活於其中的內涵。’他熱切地渴盼著:‘我努力要像舒曼一樣呼吸,像叔本華一樣思想,像柏拉圖一樣寫作。’他用最哲理的語言闡述著音樂和文化的關係,將人的神性表現為對真理的喜愛。”曉瑤一口氣說完後,喝了一口茶。
欒介川此時興致正高,鳴燁幾次想打斷他,但都沒那樣做。隻好說:“來,老欒,我們喝一個,在一起工作這麽久,還是第一次這樣放鬆地喝酒,我把白酒幹了,你們隨意。”鳴燁說著,將一杯酒都喝了下去。
欒介川喝了半杯酒後,還沒忘記先前的話題,將頭轉向曉瑤,眯著因酒精的作用而變得不再靈活的眼睛問道:“都說尼采有亂倫的傾向,你是怎麽看的?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鳴燁覺得欒介川越來越不象話了,問這樣的問題讓曉瑤答,這不是難為人嗎?他想攔住曉瑤,當他將視線轉向曉瑤的時候,曉瑤給了他一個不用製止的眼神。她說:
“尼采試圖通過這本書教誨那些有著亂倫傾向的人們:‘一個女人的愛確實是受傷靈魂的鎮定劑,但是亂倫卻是一座關閉的花園,一座封閉的溫泉,在那兒,生命的水枯幹了,花兒雖開放,但手一觸碰就凋萎了。’很顯然,尼采給出了最明確的答案。尼采以其自己的自白對抗著尼采:‘我將以我的自我背叛驚動這個世界。但是,我難道不是再度騎上拿破侖的馬,奔回我剛放棄的思想的戰場?’他在對生命的終極拷問之際,使那顆孤獨疼痛的靈魂得以拯救!”
欒介川此刻有些驚懼,“難道我的靈魂也陷入了孤獨狀態中嗎?否則,為什麽沒有人能夠拯救我曾經迷失的心靈?”這樣想著,欒介川的酒像一條蛇一樣,順滑地溜進了他的胃裏。
曉瑤坐在那裏,還是那樣文靜,一點也不像很多女性尤其是女幹部在酒桌上的那種張揚,她也說話,她也表達自己的態度,但是,她的聲音清脆而和緩,讓欒介川覺得聽曉瑤說話,自己的心緒能變得平穩,即使焦躁得想表現自己,也不得不抑製一下亢奮。以前,他隻是在會場上見過曉瑤,曉瑤的外表吸引了他。但是現在,讓他飲食起居出現異常的人就坐在他的對麵,他能看得很清楚,雖然曉瑤和他之間,隻是一問一答的對話,但她的學識,超出了他的想象,雖然沒能考住她,自己原本的願望也沒能實現,但他還是覺得自己的心都要鼓漲出來了。
欒介川不明白,自己這十多年來和周蓮花睡在一張床上,怎麽從來也沒有過這種感覺呢?周蓮花的外貌其實一點也不醜,當初欒介川是看上周蓮花的外貌的,在十裏八村的姑娘裏,欒介川也是挑三揀四了很多年,才在28歲那年挑中了周蓮花後,擔心周蓮花看不中他,在用金錢和物質誘惑了周蓮花之後,他發現周蓮花的致命弱點是喜愛錢財。於是,他又進一步滿足周蓮花的物質需求,給她買時髦的衣服,讓周蓮花在鄉村的姐妹眼裏打扮得像一朵花,從而滿足她的虛榮心,借著這份虛榮,在周蓮花過生日的那個夜晚,連哄帶勸地和周蓮花發生了關係,然後又把自己多年積攢的錢都給了周蓮花,才娶得美人歸的。
欒介川一直認為周蓮花是最美的女子,直到見到藍曉瑤的那一刻,欒介川才清楚地意識到什麽才是真正的美。他遺憾自己這麽多年,一直生活在對美的曲解中。甚至周蓮花有時和他吵、和他鬧,他都忍了,因為他眼中的周蓮花是最美的,這尊美麗的女神,是自己動了多少腦筋、費了多大的勁才娶回來的啊。盡管周蓮花當時是農村戶口,但是,通過欒介川的關係,不但假借民辦教師招聘的機會把她辦成了公辦教師,還隨著欒介川從縣裏調進了市裏。周蓮花也一直認為自己的美貌就是自己的優勢,有優勢不發揮就白瞎了自己的優勢,於是,她欺壓欒介川,她通過欒介川做了很多讓人不齒的事,比如,假借欒介川的名義幫人辦事敲詐錢財什麽的,即使欒介川知道了,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讓她是他心目中的女神呢。直到後來,她又投進了聶邦春的懷抱,可憐的欒介川還蒙在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