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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進省隊

  在我練習體操第5 個年頭的時候,我離開了家鄉仙桃,來到了武漢。

  1989 年年底,我第一次被送到湖北省體操隊。這是一次湖北隊的集訓,我在那裏待了差不多有10 個月的時間,這段日子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畢竟這是我第一次來到陌生的環境,開始接觸跟仙桃不一樣的生活——武漢是一個大城市,不僅麵積很大,騎自行車轉不過來,而且,來到這裏,我才知道了什麽叫做城市。城市裏有很寬的馬路、很高的樓房、很多的汽車,人們的生活也比仙桃舒適……我很向往武漢這座大城市,希望能在這裏訓練、生活。

  從踏進省隊訓練館的那一刹那起,我就想留在這裏了——這裏的感覺跟仙桃太不一樣了!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我一掀開訓練館的簾子,就被撲麵而來的熱氣所吸引——這裏真暖和啊!暖氣開得真足!這可是在仙桃無法享受的待遇!這裏的運動員練得也是熱火朝天,他們在比仙桃訓練館裏好了不這次在湖北隊試訓的日子,恐怕是我人生中最蹉跎、我爸媽最擔心的日子了:吃了不少苦,訓練卻沒有什麽進展;見了大世麵,卻無法讓自己在大世麵中立足;生活得看似很快樂,卻不得不被大隊員欺負……

  知道多少倍的器械上做著眼花繚亂的動作。

  那會兒我還是一個很懵懂的小孩兒,不懂怎樣好好訓練、怎樣讓教練關注、怎樣讓大隊員喜歡,大多數時間,我都處在一種隻知道羨慕別人的狀態當中。

  作為一個試訓的小隊員,在省隊裏是很沒有“地位”的。我每個月要交夥食費,然後用夥食費買飯票。當時我跟另外一個小孩兒一起,每個月開頭會拿到一摞子飯票,五毛的、兩毛的、一毛的,連張一塊的都沒有,我們倆每天就拿著飯票去職工食堂打飯吃。每到吃飯的時候,我就很眼饞那些已經進隊的孩子,首先他們不用拿飯票,想吃什麽就直接跟打飯的師傅說,師傅對他們還特別好;其次,他們跟我們不在一個食堂吃,他們在運動員食堂吃飯,飯菜的種類、樣式比我們職工食堂好太多了。我特別惦記的是湖北省隊的炒麵,10 多歲的小男孩兒正在長身體,訓練又很苦,特別容易餓,炒麵既是美味也撐時候,是我們的最愛,但是職工食堂真沒有,我們就隻能等到禮拜天,大隊員們不願意起床去食堂打飯,就讓我們替他們跑腿的時候,這樣打完回來就可以偷吃一點兒。

  如果隻是吃飯那一會兒有差別也就算了,關鍵是省隊的正式隊員經常會得到特別的優待。比如,他們下午訓練完之後,每人都會有一碗冰綠豆湯喝,還有一小塊蛋糕吃;到了夏天,他們還有冰票發,就是可以去打冰水。他們會拿開水瓶去灌一整瓶回來,一瓶可以喝幾天。這些待遇都跟我們試訓運動員沒關係,我就隻能等著仙桃的老鄉來讓我一起跟著喝,或者我們偷著喝他們大隊員的。

  現在想一想,第一次進湖北隊,我真是羨慕大隊員們的“吃”啊!

  其他的,也就沒什麽了。大概是因為年齡再加上總是特別餓的原因,我總覺得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我家裏條件其實還算是不錯的,所以也會有些零花錢,那時候在食堂吃不飽,我就很喜歡吃多味花生、蔥油餅幹,還有五香鍋巴……自己餓,買東西吃,但是又怕被別的小孩兒看見,所以就每天晚上把被子一蒙,躲在裏麵偷偷地吃——這些零食對於我來說,絕對是人間美味啊,一定要獨自享受。因為買一袋被他們一分的話,我就吃不著多少了。我最愛的是多味花生和鍋巴,一般都把它們藏在枕頭底下,但是也經常會丟,不是被同宿舍的隊員偷偷吃了,就是被大隊員拿走了。

  我還對一種我們那個時候的特色食品記憶深刻——牙膏巧克力。不知道跟我年齡差不多的朋友們對它是不是有印象,吃它的時候就像擠牙膏,一邊擠一邊吃。我第一次見到這種巧克力是一個大隊員帶回來的,我們宿舍當時住了大概7 個人,他把燈一拉,就到處丟那個巧克力,我們就黑燈瞎火地到處找,幾個人搶,然後擠著吃,很歡樂,所以至今記憶猶新。

  看到這兒,可能朋友們會說,為什麽我在湖北省隊試訓的這段日子,感覺就是各種吃呢?難道訓練就沒啥可說的嗎?事實確實如此,因為那個時候我也沒進省隊,沒有固定的教練,誰也不會在意我,沒有誰會特別去管我,基本上是哪個教練看到了,哪個教練就隨便帶帶我,讓我跟著他的大隊員一起練。大隊員學什麽,我就跟著學一些基本動作,說實話,這段日子從訓練上說,也沒啥長進。

  但是也有印象深刻的事情,還是因為我那兩條長得不著教練們“待見”的腿。

  到了省隊之後,我就越發覺得,我隻要還在練體操,無論走到什麽地方,都會因為腿型不好備受折磨。那會兒,省隊的教練覺得我的膝蓋骨太大,往外突著,總感覺腿沒伸直——體操是一個講究美感的項目,膝蓋直的人做起動作來特別好看,從腿到腳尖都是直的,線條很流暢、舒展;但是我的膝蓋就不行,就算我伸直了,別人看上去也像彎的,於是教練們就決定給我壓腿。

  在省隊壓腿比在仙桃殘酷多了。一開始教練把我的膝蓋綁在一起,在膝蓋上放杠鈴片,大概25 千克,每天早操的時候壓15 分鍾到半個小時;到後麵就升級為每天晚上讓一個大隊員坐在我的腿上,我坐在凳子上,腳放在床上,這就是傳說中的老虎凳;再然後就是大隊員坐在我的腿上,他的肩膀上再扛一個人,有時候被扛在上麵的那個人還頂著高低床的床板,每天四五十分鍾,持續了大概半年。嗬嗬,聽起來挺“魔鬼”的吧?

  如果隻是肉體上的痛苦也就算了,關鍵是心理上也遭受著折磨——大家別誤會,我說的折磨是指想看電視卻看不著的百爪撓心的感覺。

  那會兒每周四晚上院子裏會放閉路電視,大家坐在一起看當時最流行的電影錄像,比如《英雄本色》什麽的,一次放兩個。如果某天晚上放的有周星馳的片子,那我就會完全崩潰,聽見他們在那邊樂得哈哈的,我在這邊受著折磨,這簡直是比單純的痛苦還痛苦的事。

  訓練上還有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就是早上起來出操。那時候大概5點45 或者5 點50 吹號,一吹號我們就得起來。小孩兒一有惦記著的事兒就容易睡不好覺,有時候我五點半就醒了,心裏麵就會想:“這號什麽時候吹啊,一吹我就該起床了;最好是永遠也別吹,可以多睡會兒。”有時候還沒吹號,我就在被子裏先把襪子穿好,就等著號一吹第一個衝出去。因為我怕遲到,怕遲到之後會被罰,或者最後一個走要關燈鎖門。

  現在回憶當時,總的來說那會兒訓練挺累的,但是想要的東西也好像也不完全跟訓練有關。那個時候最希望的還是哪天能抱一箱鍋巴回來,或者每一天都能有汽水喝,還談不上有夢想有追求,隻是希望能滿足一些孩子氣的小心願。

  從5 歲開始練體操,到10 歲第一次到湖北省隊試訓,我對我那段時間的評價是:我還是個孩子,還在是不是專業練體操這件事情上搖擺,沒有人對我有特別高的要求,所以我對訓練的記憶比不上那些童年往事……

  因為練體操,我從小就有了很多可以跟小朋友們炫耀的資本。

  小時候在仙桃玩秋千,我就特別與眾不同。一開始是因為來不及——上課鈴響了,不得已就直接從高處往下跳,這個時候練體操的我就顯得很與眾不同。因為隻有我敢跳別的小朋友都不敢跳,慢慢地這就變成了一種炫耀,我可以前後悠平,然後專門等著上課鈴聲響了,從特別高的地方往下跳,時不時地還玩兒個花活兒,讓別的小朋友看都不敢看,我卻能穩穩落地。

  再就是可以炫耀我的手上有老繭。因為這些老繭是需要削的,所以我就老拿這個去炫耀。我常常拿著一根針紮到老繭裏,旁邊的小女孩兒都嚇得捂著眼睛,我就裝出一副很大義凜然的樣子,其實一點兒都不疼——練體操的小男孩兒,在同學眼裏那簡直就是英雄,那種感覺對於一個不到10 歲的孩子來說,簡直太美妙了!

  因為自我感覺良好,那會兒我還做過一件比較冒險的事情。有一次我爸接我回家,我坐在自行車後座上。那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就是想冒險,快到單元門口的時候,沒等我爸減速,我就往下跳,結果沒掌握好,一跳下去我整個人就趴在那兒了,可嚇壞我爸媽了。其實那次不是我第一次想冒險了,因為練體操之後,就會有那種意識,覺得某個動作我可以做,所以我坐在後座上就經常想象,如果我跳下去可以以什麽樣的姿勢落地,想了有好幾次,最後才決定冒險試一試,沒想到速度那麽快,差點兒把自己摔壞了。

  這就是我的童年,被我媽評價為沒心沒肺。後來我也這麽覺得——我還不是小時候沒心沒肺,可以說一直都不怎麽有心有肺,真的,一直到了後來進了黃導組,有了大賽的壓力,才慢慢對周圍更加關注,有了一些夢想和追求。

  我最沒心沒肺的表現就是,保不住自己的東西。比如洗臉盆,我就經常丟,我知道有人跟我借洗臉盆,但是我完全不知道跟人家說“你用完要記得拿回來”這樣的話。大家都是小孩兒,有時候我根本就忘了是誰借走了;要找吧,也隻能看看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兒有沒有拿,不敢到大運動員那裏去要,所以根本保不住自己的東西,沒辦法,隻能我媽每回來看我都買新的。但是因為我比較老實,比較聽話,所以很少被欺負,最多就是被大隊員叫去跑跑腿幫著買點兒東西什麽的,其實那會兒能幫他們跑腿也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情,首先說明你有人緣,大隊員願意指使你,其次就是有時候還能得到些好吃的作為跑腿費。

  但是我也不是對什麽都沒心沒肺,比如我就為打遊戲緊張過: 20世紀90 年代初我們玩兒的遊戲是超級瑪麗和魂鬥羅,那時隊裏隻有一台遊戲機,所以大家就輪著玩兒,我玩兒得不好,又喜歡玩兒,所以每一次都特別緊張。大家一想就明白了,每次等了將近45 分鍾終於到自己了,結果上去走了兩步就被打死了,玩兒了不到1 分鍾就換別人了,那得多鬱悶,所以我好不容易不沒心沒肺、知道緊張點兒什麽的時候,反倒沒什麽好結果了。

  時間不知不覺就過了10 個月。1990 年9 月,第11 屆亞運會在北京召開,這是展現湖北也是展現我的家鄉仙桃的體操水平的盛事。在這屆運動會上李小雙表現出色,拿到了男子團體體操和男子自由體操兩塊金牌。雖然我那時少不更事,對這件事情沒什麽感覺,但是我對當時隊裏的慶祝場麵還有些印象。我還記得我的教練對我說,你要好好看別人做的動作,以後你也要做成這樣!

  如果說,北京亞運會上李小雙奪冠對我來說是一個模糊的印象的話,那我爸爸把我從省隊領走,就是一個難忘的記憶了。

  亞運會沒過多久,有一天我爸到省隊,幫我把東西一收拾,就帶著我走了。我當時不明白我爸的做法,也繼續沒心沒肺地沒多想,我爸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但是後來我懂了,那是因為我爸看不到我繼續在省隊“試”下去的希望——10 個月過去了,我一直都處於沒人管、跟著別人瞎練的狀態,訓練沒什麽進步,正式進省隊也遙遙無期,我爸就覺得這樣承受不起,他就問省隊的領導,“我兒子在你這個地方到底能不能行,還要付出到什麽時候”,在得不到確切回答的情況下,他就決定帶著我走其他的路了。

  其實,現在我管理隊伍也一樣,教練總是在給家長做承諾,答應你什麽時候進隊,但是你又遲遲進不了隊。所以,這個時候家長就必須做選擇,因為10 歲的孩子還有很多可能性,也可以走專業的道路,可以轉去讀書,甚至是到其他地方接著練,這些都可以選擇,但是再大一些可能就要誤孩子一生了。

  我爸沒帶我回仙桃,因為他堅信我能練出來,於是,我繼續留在了武漢,在武漢體院訓練、生活。後來我爸跟我說,當他覺得我進省隊沒什麽希望的時候,就聯係了我在仙桃的教練丁霞鵬老師,丁老師一直很看好我,正好他兒子剛畢業,開始在武漢體育學院招生教小孩兒練體操,就讓我去武漢體院試一下。武漢體院不僅訓練,每天還有很多的文化課安排,這樣即使你練不出來,最後不能走專業體操的路,還可以直接成為大學生,什麽都不會耽誤。這也是我爸能為我安排的最好的出路了。

  就這樣,在1990 年秋天,我結束了第一次在湖北省隊集訓的日子。

  雖然我當時沒有感覺到,但是這次在湖北隊試訓的日子,恐怕是我人生中最蹉跎、我爸媽最擔心的日子了:吃了不少苦,訓練卻沒有什麽進展;見了大世麵,卻無法讓自己在大世麵中立足;生活得看似很快樂,卻不得不被大隊員欺負……當時的我,日子倒也過得無憂無慮,樂樂嗬嗬的。但是現在想想,那真是一段沒有什麽自我的辛酸日子啊!不過,讓小孩兒經曆一些這樣的生活也無妨,也是一種成長的曆練。所以每當接受采訪的時候,我總會說,小時候多吃一點苦沒壞處,會讓你以後的經曆顯得更加從容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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