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公仆

第四章

　　第二天，吳建國又到下屬單位去了。由於都是駐地單位，離得不遠，吳建國一天能跑兩家，這樣沒幾天就全跑完了。結果和匯報的一樣，文化工作現在就隻剩下一個字——窮。

　　按說，文化單位不應該窮啊，文化係統聚集著一大批高級知識分子，文化單位多是事業單位，而且單位裏的人又都是這個小縣城最優秀的人才。他們為什麽抱著金飯碗要飯吃呢？吳建國一直在思考這其中的原因。

　　其實事實很簡單，那就是很多人不作為。不作為怎麽會有成績呢？光靠“等、靠、要”來工作，怎麽能幹好工作呢？現在是市場經濟，是競爭時代，如果不能處處趕到別人的前頭，那麽隻有挨打受窮了。再說，縣裏經濟狀況差不是借口，有錢能幹事，沒錢更得幹事啊！不幹事，誰買你的賬啊？！特別在建設和諧社會的今天，文化工作越來越彰顯出獨特的重要性和優越性。怎樣打好善縣的這張牌呢？吳建國陷入了沉思。

　　這時，電話鈴響了，吳建國接起來一聽，是宣傳部杜部長的電話。杜部長的聲音很低沉：“建國，你來部裏開個會。”

　　吳建國前兩天剛去宣傳部開過會。按慣例，一般會議都是由宣傳部辦公室發布會議通知。這次部長親自通知，吳建國明白這個會非同平常。

　　宣傳部辦公室人員告訴吳建國：“杜部長正在辦公室等你呢。”吳建國忙趕往部長辦公室，杜部長一看到他，就說：“走，咱們去司書記辦公室。司書記正等著我們呢！”

　　吳建國一驚，問：“出什麽事了？”

　　杜部長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但是，點名要你和我一起過去，看樣子是和文化係統有關係！”

　　吳建國沒說啥，心想：無論怎麽說，我到文化局才幾天，不會有什麽事的。雖是這麽想，但心裏仍忐忑不安。他現在是文化局的一把手，文化上不論出了什麽事，責任都得由他來負。

　　司書記正在辦公室裏等他們，看到兩人來了也沒起身，隻是用手指了指一旁的沙發示意兩人坐下。司書記的臉繃著，像要下霜。也許他察覺到自己過於嚴肅了，為了緩解緊張的氣氛，起身拿起一次性紙杯到飲水機那接了兩杯水送到兩人跟前，然後問：“建國，到文化局這些日子，感覺怎麽樣？”

　　吳建國笑了笑，說：“司書記，這幾天我光座談和走訪下屬單位了，了解一下當前文化工作的現狀。”

　　司書記說：“你不用匯報我也知道，現在文化工作是一團糟，不然常委會也不會讓你去啃文化局這塊硬骨頭了。我不怕你罵我，給你透露實底：其實這次人事調整本來是不想動你的，你去文化局是我點的名。我清楚，咱縣的文化工作落後，落後在什麽上？在用人失誤上。我始終相信，好鋼用在什麽地方，它都是好鋼。”

　　聽司書記這麽說，吳建國想起那天他從組織部走出來時，杜部長暗示他的事了。當時杜部長是點到為止，沒說出這個人是誰。現在司書記把話挑明了，並且說得這麽透徹和坦蕩，吳建國窩在心口的那股氣也就慢慢理順了。

　　“今天叫你們來，就是要和你們說一件事的。”司書記拿出一本縣委研究室編的《善縣通訊》說，“最近這期，你們看了嗎？”

　　杜部長和吳建國都點了點頭。吳建國說：“我是昨天晚上看的。其中有一篇是寫派出所的人在我們縣的小康村抓賭的事。報道說抓到的大都是老人，而且他們還是在大街上玩的。看後我感觸良多。”

　　司書記點了點頭，說：“我今天叫你們二位過來，就是說這件事的。你們想想，在我縣名牌村出現老人在街上賭博的事，這說明什麽？說明我們有些村子雖然物質生活富裕了，但精神生活還非常貧瘠、非常空虛。這與中央提出的建設和諧社會的社會主義新農村極不合拍。什麽是和諧？說白一點，和諧就是物質和精神的雙富有，就是人民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雙小康。精神文明靠的是什麽？是文化啊！”

　　吳建國點頭同意，他向司書記說出了最近思考後的想法：“司書記，我明白你今天讓我來的目的了。說實在的，別人都說文化工作難，難在一個‘錢’字。可我不這樣想，我覺得難在一個‘幹’字上。通訊上的報道我看後就在想，如果我們光抓經濟而忽略精神層麵的東西，我敢說我們這近30年來的經濟建設是白搞。從進文化局的那一刻起，我腦子就沒閑過，一直在思考我們縣的文化問題。現在文化局是一個爛攤子，這個‘爛’不是上一屆領導造成的，而是我們的體製造成的。我們縣文化的輝煌不是沒有可能，而是大有潛力，關鍵就在領導的關心和重視。說一千，道一萬，領導不重視，我們什麽也幹不出來啊！”

　　司書記略一思考，給吳建國吃了一個定心丸：“建國，這個你放心，縣委、縣政府對文化絕對是重視的，並且今後還要大力傾斜！”

　　杜部長也附和著說：“建國，司書記說得對啊！咱們回去之後，要好好研究一個如何搞好我縣精神文明建設的方案，你那塊是大頭啊！”

　　吳建國說：“這個我知道，但有一樣我得先跟兩位領導打個招呼：要幹事，就必須有人！沒人是幹不了事的，也是幹不成事的。特別是人才，對我們文化工作非常重要！”

　　司書記聽了點點頭。杜部長說：“你說吧，建國。隻要我們能做到的，我和司書記一定會竭盡全力去做的！”

　　吳建國和盤托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們縣的文化工作為什麽這麽不景氣？領導的事我就不說了，文化局自身的事我也不說了。我要說最關鍵的，那就是文化係統嚴重缺乏優秀的專業技術人才。現有的人才還都是計劃經濟時代的思維，覺得抱著鐵飯碗，出力和不出力一個樣，占著位置不作為。真正優秀的人才又受編製、身份等條件限製，進不了文化單位。這是不科學的，也不符合我縣文化工作的需要。下一步，我計劃讓4個專業人才進文化單位。我所說的這4個人才，一個是搞文學創作的，一個是搞舞蹈的，一個是搞美術的，一個是搞書法的。兩位領導肯定是知道的吧？！”

　　杜部長說：“這4個人才的事，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司書記也知道的。”

　　司書記略顯為難，說：“這4個人的事我知道。但是，現在咱縣的經濟不景氣，往事業單位進人的事，縣委縣政府一直很謹慎，因為進一個人就多給財政增加一份負擔。本來我縣的財政就是吃飯的財政，稅源少，納稅大戶也少。我縣的個體私營企業剛起步，縣裏的各項開支都在逐年增加，每年的收支都會出現赤字，出現負增長。這樣的局麵，對各行各業來說，開展工作都有一定的難度，但有難度就不幹工作了嗎？我認為那不是一個真正的創業者所為。魚尾鄉的條件多艱苦，經濟多困難，建國，你不是照樣幹出名堂來了嗎？”

　　吳建國聽出了司書記的話外音，但當著杜部長的麵，他不好意思再說一些抱怨話，就說：“兩位領導，我今天先把話撂在這兒，這4個人才我一定要起用。兩位領導得幫著解決他們的後顧之憂：關於怎樣辦理他們的手續，怎樣讓常委會研究，怎樣跟人事局領導打招呼辦手續，得你們出麵，我跑腿就是。我還要跟兩位領導聲明，我昨天晚上看了他們的個人資料，看了他們發表的作品和獲獎證書，我明白這才是我們文化係統真正需要的人才。我縣文化工作的複出和振興就得靠這些人！他們才是我們善縣文化輝煌的希望所在！”

　　司書記最後表態：“既然建國這麽說，我相信你的眼光。為了我縣的文化事業，我一定盡最大努力促成這件事！”

　　杜部長也說：“建國你放心，司書記既然這麽說，就一定會盡全力促成這件事。但是，促成這件事的前提，你的工作得有起色啊！”

　　吳建國把包裏的一份報告拿了出來，說：“這個我知道，我現在特別清楚我是誰，我是咱們善縣的文化局長啊！我還得說一件事，那就是咱們善縣得馬上成立個文化稽查大隊。我前幾天到夜市和街上走了一遭，發現咱們縣在文化市場的管理上非常混亂，賣盜版碟和盜版書的到處都是。文化市場如果這樣發展下去，我看很危險。但是，文化局的人手非常有限，不成立文化稽查大隊是不行了。我前兩天讓局裏起草了一份報告，也一並交給你們二位領導吧！”

　　杜部長說：“你把報告分別給我和司書記一份吧。”

　　司書記看了一下交過來的報告，說：“建國啊，你說的事都是要人的事。你現在不是不知道，一提人事方麵的事，那可是得往常委會上端啊！”

　　吳建國一聽這話，不由得有點兒激動，提高了聲音說：“端怕什麽？咱們可都是為了工作。再說了，想讓車跑得快，不讓駕駛員去開，車子它會自己跑嗎？”

　　杜部長一看，忙說：“建國，司書記又不是不同意你們進人，隻是你們一回進的人也太多了。另外，這個事也不是司書記一個人說了算，還得常委會研究決定。你們文化係統進人，就得允許科協、教育、經濟、林業、衛生等單位進人。這樣吧，一個一個來，先研究那4個專業人才的事。文化稽查大隊的事，緩一步再說，好不好？”

　　司書記點頭表示同意，說：“看來也隻有這樣了。”

　　吳建國說：“我聽兩位領導的。”

　　司書記對杜部長說：“老杜，在這個禮拜五的常委會上，你把這4個專業人才的事提出來。如果我提了，就不好參與表態了。”

　　杜部長答應說：“行，隻要能為咱善縣多留人才，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

　　吳建國高興地說：“那我就多謝二位領導了。”

　　這時，吳建國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局辦公室的電話。辦公室的人知道他來宣傳部找杜部長開會，一般是不會給他打電話的，這個時候找他一定是大事。他不好意思地對司書記說：“我接個電話。”司書記說：“接吧。”

　　吳建國摁下接聽鍵，是易有的聲音，他著急地說：“吳局長，你快回局裏吧，咱們局出大事了！”

　　吳建國聽到電話裏有爭吵的聲音，但當著司書記和杜部長的麵，他裝作若無其事地說：“我知道了，我過會兒就回去，等我回去再說吧！”說完就關了手機。

　　剛才電話裏易有的聲音司書記和杜部長都聽到了。司書記說：“建國啊，咱們縣的文化工作在全市是很被動的，這個局麵一定要扭轉啊！”

　　吳建國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決心：“二位領導放心吧，我一定盡最大的努力把咱縣的文化工作做好！”

　　文化局確實是出大事了。吳建國趕到局裏的時候，院子裏停了兩輛警車，還有其他陌生的車輛，易有正忙得團團轉。吳建國掃了一眼車牌，除了警車，其他車輛都是省城的牌號。吳建國正在納悶，易有提著暖水瓶向接待室走來。他看見吳建國，忙跑過去小聲說道：“吳局長，出事了。”吳建國問是什麽事，易有喊過微機室裏的女孩把水送到接待室，他拉著吳建國到了辦公室的內間，說：“吳局長，是這樣的，省文化廳接到舉報，說我縣的文化市場管理混亂，賣黃碟和盜版碟的成災，就由省文化廳的王廳長帶隊，會同省公安廳的領導專門來我縣檢查文化市場。來時沒通知我們，是想給我們個措手不及。你看到牆角的那些人了嗎？他們就是被查出有問題的文化經營個體戶。”

　　吳建國問：“是不是賣盜版碟和出售黃色音像製品的？”

　　易有點頭說：“是的。”

　　吳建國說：“我知道了。”

　　易有皺眉說：“王廳長很生氣，他說我們這兒的文化市場管理太混亂了。他與司書記是同學，我聽他剛給司書記打過電話。”

　　這時，吳建國的手機響了，是司書記打來的，吳建國忙接了。

　　司書記說：“建國，省文化廳的王廳長剛才給我打電話，說在你們文化局，你好好地招待他們。我現在孔書記辦公室，午餐我和孔書記一起去作陪。”

　　吳建國說：“多謝領導關心。我剛到局裏，正要和王廳長見麵呢。”

　　司書記囑咐道：“我聽王廳長說，咱們縣在文化市場管理這一塊做得不好。一會兒你向王廳長匯報，注意一下姿態。”

　　吳建國說：“好，我知道了。”

　　吳建國合上手機，對易有說：“易主任，走，陪我去見王廳長。”

　　兩人一塊兒到了會議室。易有向王廳長介紹吳建國：“王廳長，這是我們新來的吳局長。”

　　王廳長正在看一份材料，聽見易有這麽介紹，站起來和吳建國握了一下手，說：“是吳局長啊，我正在看你們的資料呢！”

　　吳建國虛心地說：“歡迎王廳長來我們這裏指導工作。我原來在鄉鎮上工作，是前幾天才來文化局的。對於文化工作我還比較陌生，但我願意學，還望王廳長和在座的領導多多指導啊！”

　　王廳長本來想批評吳建國一頓的，但一聽他這麽說，再批評就顯得自己太小家子氣了。但是，該說的還得要說，不然自己這次來就失去意義了。他繃起臉說：“吳局長，最近幾天我們多次接到舉報，說你們善縣文化市場混亂。通過今天的稽查，發現你們善縣文化市場存在的問題的確不少。我這才查了兩個小時，就查出你們文化市場上這麽多問題。文化市場是一個城市的主要思想陣地和精神文明窗口，透過你們善縣文化市場這個窗口，就能看出你們這個城市的文化品位和市民的整體素質。吳局長，你現在看看在你轄區內這些倒賣盜版書籍、影碟的無證經營戶，就知道你的工作今後要往哪方麵努力了！”

　　吳建國一臉虔誠地說：“王廳長說得對。我現在是善縣的文化局長，文化上出現的所有問題，主要是因為我的工作沒有做好或做得不到位。我首先向省廳表示歉意，向王廳長你們一行道歉。說實在的，從7天前知道自己要到文化局來當負責人，我就深知自己肩上的重量。到文化局之後，我才知道我縣在文化市場管理上是多麽的薄弱。我們縣沒有文化稽查隊伍，市場科也隻有兩個人，一個歲數大，一個正奶著孩子。我今天剛向我們宣傳部的杜部長和縣委司書記匯報完，讓他們給我們呼籲一下，批幾個編製，我們要成立文化稽查大隊，不然我們縣文化市場就要失控，一失控就更無法繁榮。”

　　說著，吳建國從包裏掏出一個打印好的文件，上麵寫著《善縣文化局關於要求設立文化稽查大隊的報告》。王廳長粗略看了一下，點了點頭：“好。”

　　這時，分管文化市場管理的甄信思局長急匆匆地進來了，他看了一眼吳建國，忙說：“我剛才出去辦了點事。”說這句話好像是對吳建國交代他沒在局的原因。接著，他把手伸向王廳長：“王廳長，您怎麽大駕光臨了？事先怎麽不跟我們交代一聲，我們好迎接啊！”

　　王廳長笑著說：“我們這次來就是來打你們一個措手不及的，你說我事先能跟你說嗎？”

　　甄信思看樣子跟王廳長很熟悉，就說：“王廳長，給您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局新來的吳局長！”

　　看著甄信思的介紹，吳建國心裏感到有些可笑，笑甄信思在官場中的幼稚。王廳長打斷甄信思的話說：“我們剛才已見過麵了。看來你所分管的工作，漏洞可不少啊！”

　　甄信思轉頭對領導們說：“我向在座的各位領導道歉，是我沒有把工作做好，你們批評我吧！吳局長剛到文化局，對文化工作剛剛開始熟悉，與他一點關係也沒有的！”

　　王廳長擺擺手，說：“現在不是追究誰責任的時候。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如何讓你們縣的文化市場健康有序地走上快車道！”

　　甄信思附和道：“對！王廳長說得對！”

　　在要往機關招待所餐廳去的時候，吳建國把王廳長請到一旁說：“王廳長，我還有一事想請您幫忙。”

　　王廳長當即把臉繃住了，問：“什麽事？”

　　看王廳長如此緊張，吳建國知道他誤解自己了，就笑著說：“就是一會兒咱們和孔書記、司書記在一塊兒吃飯的時候，煩請您盡量多說我們文化市場的孬。”

　　王廳長不理解，說：“我實事求是就是了。”

　　吳建國搖了搖頭，說：“不，要比實事求是還要孬！”

　　王廳長有點摸不著頭腦：“你，你這是為什麽？”

　　吳建國用手指了指剛才給王廳長看的報告，王廳長馬上會意了：“好，你放心吧，你想聽好話我也不會說。到時候，你可別怪我的嘴損啊！”說完兩人一起哈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