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公仆

第一章

　　春去冬來，花開花落，又是一年春水綠。

　　這一年來，魚尾鄉的“魯南鄉野民居度假村”在吳建國書記的主抓下，經過論證、立項、奠基、施工，現在第一期工程已建設完畢，度假村已提前進行了商業運營，成了善縣一處融觀光、旅遊、度假為一體的自然生態景觀。現在，雖然能接待遊客了，但景點還比較少，接待能力比較弱。如果二期工程完工，這個景點將會帶動全鄉交通、餐館、娛樂、商貿等300多個就業崗位。目前，魚尾鄉什麽都不缺，就缺銀子！

　　怎麽辦？吳建國帶著魚尾鄉黨政一班人馬上北京、去省城，找和魚尾鄉有關係的企業家或領導，進行了艱難的化緣……

　　吳建國書記趕到縣委組織部會議室時，會議室裏已坐了很多人。這些人吳建國都熟悉，有宣傳部副部長柳吉祥、風水鄉的黨委書記劉長柱等。最讓吳建國感到意外的是還有旅遊局副局長張天勝。吳建國一一和在座的點了點頭打了招呼，就在劉長柱身邊的空位上坐下了。劉長柱低聲問：“你怎麽來得這麽晚？”

　　吳建國笑了笑，說：“這段時間去省裏給我們鄉的龍山旅遊項目化緣了，昨天夜裏才趕回，連鄉裏都沒去就直奔這裏了。”

　　劉長柱點了點頭，算是明白了。這時張天勝過來了，在吳建國身邊坐了下來，碰了碰他：“吳書記，銀子跑得怎樣了？”

　　吳建國按捺著內心的興奮，低聲說：“又化來850萬。”

　　張天勝向吳建國豎了一下大拇指，問：“什麽時間到位？”

　　吳建國說：“這兩天就可以劃過來。”

　　張天勝喜形於色，說：“太好了！太好了！吳書記，你為魚尾鄉辦了一件功德千秋的好事！”

　　吳建國噓了一聲以示張天勝不要再說了。吳建國轉了一個話題：“張局長，今天組織部召集咱們來，有事？”

　　張天勝低聲說：“看樣是有事。”吳建國問什麽事，張天勝搖了搖頭。吳建國問坐在一邊的劉長柱。劉長柱反問吳建國：“吳書記，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吳建國有點不明所以：“這段時間一直在外麵跑項目和資金了，忙得暈頭轉向，縣裏什麽事我也不清楚。”

　　劉長柱看吳建國的樣子不像是說假話，就長歎一聲說：“我以為你是假裝的呢。告訴你，今天召集我們來，是來談話的！”

　　吳建國感到納悶，問：“好好的，談什麽話？難道又要人事調整？”

　　劉長柱說：“這兩天，上上下下的都活動瘋了，你難道不知道？”

　　聽到這兒，吳建國好像明白了什麽，笑著自言自語道：“怪不得我在省、市裏遇見咱縣的許多人，都匆匆忙忙、神情怪怪的，敢情是忙這事呢！”

　　劉長柱低聲問：“你有什麽消息嗎？”

　　吳建國搖了搖頭。

　　劉長柱說：“這次調整肯定有我了。可能我去統戰部當副部長。那是一個看報紙喝大茶的差事。”說到這兒，劉長柱長歎一聲：“唉！不論怎樣，我在下麵幹了20多年，如今終於可以回城了。”

　　這時文化局局長成天一走了進來。大家見了他，情緒頓時高漲起來，都喊：“老成，有新段子嗎？來，發布一個！”成天一是善縣有名的故事大王，“段子發布中心”主任。他到哪兒去，哪兒就能活躍起來。每次開會，他都能給大家帶來新段子。

　　成天一是好脾氣，笑著說：“看樣我要不講，那是難解民憤了。好，恭敬不如從命，發布一個。”接著就發布了—— 話說某縣縣委領導一班人，帶著各大部委科局的主要負責人去一個地方考察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途中經過一條農村土路，路很窄，隻能容一輛車通過。可是，在這條路的當中橫臥著一頭大黑驢，大黑驢任人踢打，就是不離開。車隊隻好停了下來。

　　坐在車上的縣委書記把保駕護航的公安局長叫了過來，問是怎麽回事。公安局長向縣委書記匯報說是一頭驢躺在路上不走，我們正在做思想工作呢。縣委書記一聽就笑了，說，好啊，對驢你們也文明執法啊！公安局長忙解釋，對人對驢，一視同仁。縣委書記的臉一下子陰了，說，你們也不看看天？什麽時候了，還文明執法？把話說強硬點，再不讓道，就把它抓起來，拘留三個月，看它還敢不敢擋道！

　　公安局長領了縣委書記的“聖旨”到了驢跟前，這回他的腰杆比先前硬氣多了。公安局長拍了拍腰間的“燒雞”說，黑驢，你聽著，快點把路讓開，不然，我這就讓人把你抓起來！大黑驢聽了公安局長的話，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公安局長看這幾句話沒能打動大黑驢，又說，再不起，我就拘留你三個月！大黑驢仿佛沒聽到公安局長的話，照樣在那兒呼呼大睡。

　　公安局長沒轍了，隻好回去複命。縣委書記不相信天下居然有連公安局長都不怕的驢，就問，你對驢怎麽說的？你說要拘留三個月了嗎？公安局長說，我說了，還是拍著“燒雞”說的，可驢連理都沒理。在縣委書記身邊坐著的法院院長沉不住氣了，說，公安局長心太軟，太仁慈；對這些刁驢，就不能手軟，得判它們十年八年的，看它們還敢出來擋道？！縣委書記一聽，這話有力度、有魄力，就對法院院長說，你去給驢說說。

　　法院院長不屑地看了一眼公安局長，然後噔噔噔地來到黑驢跟前，說，黑驢啊黑驢，快點讓道！要再不讓道，我這就判你刑！法院院長的聲音很大。黑驢抬眼瞅了瞅院長，沒吭聲。院長一看，有門。繼續說，黑驢，你聽著，我現在就判你有期徒刑8年！黑驢這回連眼皮也沒抬。法院院長哪受過這樣的冷遇，急了，怎麽，嫌輕？我現在判你無期徒刑，並剝奪你的一切政治權利！不聽這個宣判還好，聽了這個宣判，本來一點兒動靜沒有的黑驢忽然鼾聲大作。法院院長的臉刷地就紅了。怎麽，不給麵子？！法院院長這次可真急了，就說，黑驢啊黑驢，你快點讓道，再不讓道，我這就以人民的名義判你極刑，在驗明正身後執行槍決！黑驢聽了法院院長的這個判決，有動靜了，而且動靜還不小，“撲”放了一個大屁。法院院長連忙捂著鼻子逃回車上。

　　公安局長看著法院院長的狼狽相，明知故問，黑驢答應讓道了？法院院長說，我連極刑都用上了，黑驢還是不讓道。縣委書記一聽法院院長的話，也像皮球撒了氣——蔫了。一車人王八看芝麻，大眼瞪小眼，都像茶壺堵了嘴。你想想，一個縣裏按勢力、能力和權勢，誰能超過公安局長和法院院長？公安局長和法院院長辦不成的事，他們這些人誰還能辦成？誰再去勸說，那還不是豬八戒照鏡子——自找難看嗎？縣委書記看著這一車默不作聲的幹部，長長地歎了一聲。

　　就在這時，有個人站出來說，我去試試吧。大家一看，站起來的不是別人，就是和我一個級別的文化局長。縣委書記看了看文化局長，心想，你行嗎？可這話不能說出口，不然會打擊文化局長的積極性。死馬當成活馬醫吧！文化局長到了大黑驢跟前，俯在黑驢的耳朵上嘰咕嘰咕說了幾句話。隻見黑驢抬頭看看車上，慌忙爬起來，撒腿就跑！

　　車隊順利過去了。大家問文化局長到底說的啥讓黑驢聽了聞風喪膽。文化局長光笑不語。吃飯的時候，縣委書記又問文化局長，你到底怎麽讓黑驢離開的呢？文化局長越不好意思說，縣委書記就越想知道。最後，文化局長說，書記，你真想聽？縣委書記點點頭。文化局長就坦白了：我說，黑驢啊黑驢，你快點走吧。俺縣委領導正在車上開緊急常委會呢！你要再不讓道，就把你調到文化局當局長！ 大家哄地笑開了。成天一看大家笑了，自己也跟著苦笑兩聲：“奶奶的，就是在這個連驢都不願去的位置上，我一連幹了7年，馬上就是一個抗日戰爭了！唉，我們文化局真是應了那句話，窮得光剩下文化了。不像有的科局，窮得光剩下錢了。”說完他又無限感慨地歎道：“這回我終於等到領導跟我談話了，終於可以離開這個窮忙活的局了！”

　　這時，組織部的小王來到吳建國跟前說：“吳書記，請到萬部長辦公室來一趟。”

　　吳建國來到萬部長辦公室，發現縣委副書記司光也在。萬部長給吳建國倒了一杯水，問：“建國，項目和資金跑得怎樣了？”

　　吳建國端起水喝了一口，說：“基本上都落實了。先期資金850萬這兩三天就能匯到我們魚尾鄉的賬戶上。這個項目近幾日就可以開工了。”

　　萬部長高興地說：“好啊，你這是為魚尾鄉幹了一件功在千秋的大事。旅遊是朝陽產業，無汙染，從業人員多。這個項目如果建好了，不光能使魚尾鄉的經濟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還會成為我縣新的經濟增長點，加快我縣農業結構調整進程，促進我縣一、二、三產業協調發展。建國，你幹得好啊！”

　　吳建國按捺住心中的喜悅，平靜地說：“魚尾鄉太窮，但有時窮也是一種資源，關鍵看怎樣去開發和利用。魚尾鄉風景優美，天然、原始的鄉風民俗純潔質樸。農家生活的溫馨，鄉野風光的美好，都是生活在都市裏的人們夢寐以求的。看準了現代人這種對自然的熱愛和返璞歸真的心態，我們在魚尾鄉的龍山開發了魯南鄉野民居度假村。這次去省裏，不光跑來了850萬的資金，還和20多家旅行社建立了聯係。他們對我們的民居度假村非常感興趣，並對我們的發展前景給予了客觀評析。我們的前景是廣闊的，是美好的。”

　　司書記一直聽著，沒有說啥。萬部長轉頭問他：“司書記，這事還是你跟建國說吧。”

　　司書記點了點頭，說：“建國，這次我是代表組織跟你談話的。這幾年，你在下麵鄉鎮的工作有目共睹，對於你的工作，縣委、縣政府是滿意的，領導是滿意的。在風水鄉當黨委書記時，你用實際行動闡述了中國共產黨是始終代表最廣大人民根本利益的實踐者。為了給老師們發上鄉裏拖欠的工資，你拚著自己的政治前途和老縣長一生的聲譽，收斂錢財後給老師們還清了工資，讓他們過上了祥和的春節；在魚尾鄉，你敢於麵對諸多尖銳的問題，化解了許多矛盾，使原來的亂子鄉成為咱善縣上訪最少的樣板鄉。你之所以能取得這些成績，是你的人格魅力決定的，也是你的個人能力和領導水準決定的。在領導崗位上，你逐漸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領導藝術。縣委、縣政府對你寄予厚望。這次，縣委常委會研究決定，讓你去文化局任局長，兼任黨組書記，主持文化局的全麵工作。”

　　聽到這兒，吳建國的腦子“轟”地一下。可他一下子又清醒了，他在心裏告誡自己一定要穩住。一個領導人，要做到泰山壓頂不露聲色。於是，他笑了笑。當然，吳建國這些細微的變化司書記早捕捉到了。他故意停了下，給吳建國留下一個思考的餘地，又呷了一口茶，笑著問：“建國，是不是有點意外？”

　　吳建國搖了搖頭：“意外倒不覺得，隻是有點措手不及。”接著又問：“那魚尾鄉誰去接呢？”

　　司書記笑著問：“是不是放心不下你的這個旅遊項目？”

　　吳建國點點頭。

　　司書記一副早有準備的表情，笑著說：“這個組織早有考慮，決定委派旅遊局副局長張天勝同誌任魚尾鄉的黨委書記。天勝同誌你也了解，從你的旅遊項目開始策劃就一直在參與，對他你放心吧？！”

　　讓張天勝去魚尾鄉任黨委書記，吳建國一百個放心。張天勝現在是旅遊局副局長，工作紮實，人品端正。就說這個魯南鄉野民居度假村，從立項到實施，能跑到現在這種狀況，張天勝可是立下了汗馬功勞。全善縣讓誰去魚尾鄉他都不放心，唯有張天勝去，他能一顆心放肚裏。看來，縣裏動他是板上釘釘了，把他的後路都給堵死了，讓他沒什麽可說的了。麵對這樣的安排，吳建國隻好順水推舟，對司書記說：“讓張天勝局長去，我一百個放心！”

　　司書記說：“文化工作是一項非常龐大和複雜的工作，文化工作的好壞直接關係著我縣的形象和經濟發展。周總理曾形象地說：如果把社會比喻成一架飛機，那麽它的兩翼，一個是文化，一個是經濟。可見，文化工作在我們工作中具有多麽大的重要性。你也了解，近年來，我縣文化事業不景氣，表現在很多方麵，如文藝創作是一潭死水、文化活動是小打小鬧……這對我縣的發展極為不利。縣委常委會考慮來考慮去，最終認定，隻有你才能勝任這項工作。縣委縣政府的領導對你寄予了厚望，你可一定不要辜負啊！”

　　司書記的一番話，讓吳建國把想說的話都憋在肚子裏了。司書記已把話說到這個程度，他吳建國如若再說什麽，那真是不識時務。吳建國不是憨人，司書記一說他就明白了，有意見也隻能爛在肚子裏。調子已經定了，盤子已經端上來了，他說什麽都是嘴上抹石灰——白說。吳建國知道他現在該幹什麽和不該幹什麽，於是就說：“既然各位領導這麽器重我、信任我，那我隻好趕鴨子上架了。文化工作對我來說，是一個陌生的領域，再加上現在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文化是窮文化，所以今後文化上的事，還望司書記和萬部長多多指導、多多傾斜啊！”

　　吳建國的這番回答讓司書記和萬部長都有些意想不到。他們相互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司書記站起來，重重地握了一下吳建國的手，說：“建國，我們相信你，憑你的能力，一定會讓我們善縣的文化工作重放異彩、再創輝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