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公仆

第三章

　　黃老倔正在屋裏嚷，嗓門很高，門口圍了密密麻麻一群人。

　　吳建國分開眾人走了進來。狄寶生見吳書記來了，臉有點紅。王然忙對黃老倔說：“大爺，這是咱們剛來的吳書記，你有什麽事，你就說吧！”

　　吳建國說：“大爺，你先坐下喝杯水，有什麽事你慢慢地說，能做主的黨和政府一定給你做主。”

　　黃老倔聲音很洪亮，話語裏帶著火氣：“我這個事給你們說了不下10遍了，到現在沒給我解決，你們是共產黨的什麽幹部？張口為人民服務，閉口為人民解憂，我就這麽丁點的事，你們卻處理快一年了沒點兒結果。你們吃著我們老百姓的糧食，卻不給我們老百姓辦一點事，我們真不如拿這點糧食去喂狗！狗還給我們搖尾巴呢！”

　　吳建國臉上有點掛不住了，但他想，這個老人一定有委屈，不然不會這麽說話，就溫和地勸道：“大爺，別激動，慢慢說，不然我不明白你為什麽發這麽大的火！”

　　老人緩了一下口氣，說：“我叫黃老倔，家住黃坡東村。那是去年6月，棒子剛長到腳脖子高，我往地裏運糞，用的是我家的地排車。剛送了一趟，輪胎爆了，我隻好拉著空車到黃坡西村的車輛修配站去補胎。修配站的主人叫劉大楞，不光能修理車輛、農具什麽的，還會電氣焊。劉大楞幹活倒麻利，沒多大會兒，就把車胎補好了。我一共花了一塊錢。我拉著車子回去繼續拉糞，可剛出了村，才補過的那隻輪胎又沒氣了。我那個氣啊，隻好把車上的糞卸了，拉著空車又去了劉大楞的修配站。修配站裏麵有爭吵聲，是劉大楞和一個女的在爭吵。我喊了兩聲劉大楞，劉大楞才慢騰騰地從屋裏出來。見了劉大楞，再看看我的車子，我的氣就上來了，可當時我還是耐著性子。論輩分，我長劉大楞一輩，劉大楞得叫我表叔。我就說：大楞，你看你這孩子幹的活，怎麽越幹越沒長進了？剛給我補的車子，回到家還沒拉半趟糞，車胎就又沒氣了。大楞，你這是人幹的活嗎？你是在糊弄日本人！？我覺得我是長輩，說說這些話是不過分的。可我沒想到，他劉大楞一張口就把我罵了：我就是糊弄日本人！我一聽氣就壓不住了，就說：你這熊孩子怎麽罵人？劉大楞說：你能罵我，我就能罵你！我一聽那個氣，但一想，我有不是在先，就伸伸脖子硬把這口氣咽了。劉大楞又把車胎扒下來，撒氣處還是在他剛才補過的地方。補過之後，我又給了劉大楞錢，沒想到他真留了一塊錢。留就留吧，我也沒意見。可是，劉大楞突然說了一句話：要是換了別人，這一塊錢我就不要了。我一聽氣就更大了。我怎麽得罪他劉大楞了？我就說：大楞你把話說清楚！劉大楞說：你要我說清楚，好，你的這個輪胎，我剛給修好，哪有這麽快就壞的？除非是人為的！我一聽，肺都要氣炸了，我說：你這麽講，就是說，我故意把輪胎紮壞的？我這麽大年紀了，是那種沒事找事的人嗎？劉大楞說：是不是，你心裏有數！我氣得用手指了一下劉大楞，說：你他娘的，真不是玩意！沒想到劉大楞一把把我抓住，說：是你先動的手，那就怨不得我了！說完就給了我一個‘封眼錘’，接著又捶我的胸。多虧修配站裏跑出一個青年婦女拉開，不然，我差不多就被他打死了！”

　　吳建國問：“劉大楞為什麽這麽凶，像個村霸似的？！”

　　黃老倔說：“劉大楞雖說長得愣青一點，說話愣青一些，可人還是說得過去的。在我們這一片口碑還是不錯的。”

　　吳建國不解：“那他……為什麽對你那樣呢？”

　　黃老倔說：“開始我也不知為什麽，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兩口子在吵架呢！劉大楞雖愣青，但怕老婆，他在他老婆那兒受了氣，沒處撒，拿我撒氣呢！”

　　吳建國聽了點了點頭，問：“您老人家既然什麽都明白了，那還為什麽不停地上訪呢？”

　　黃老倔一聽，氣又來了，說：“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我就是爭這個理！”

　　吳建國忙製止黃老倔：“大爺，別激動，慢慢說。”

　　黃老倔說：“自古以來，都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把人打傷得包骨養傷。他劉大楞打了我，不光不給老漢我包骨養傷，賠禮道歉，還到處說我是欠揍，是該揍，揍了白揍！我去他們村裏找當官的，他們和稀泥，說打就打了，又沒打壞哪個零件，歇幾天就好了，淨打哈哈；我來鄉裏反映，他們也和稀泥，說事情過去就過去了，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火炭不落誰腳麵上，誰不覺疼。他們不知我心裏有多委屈。奶奶的，我60多歲的人了，這頓揍我不能挨得這樣不明不白。我非得爭出一個理來。我就不信，天下這麽大，沒有說理的地方！”

　　吳建國聽到這兒，心裏什麽都明白了，他點了一下頭，說：“大爺，你的這個事不是小事。你有什麽要求？你要求鄉裏怎樣處理呢？”

　　黃老倔聽吳建國這麽說，一時不知怎麽回答才好了。愣了一會，他說：“劉大楞得給我賠禮道歉，包骨養傷！”接著又強調：“這頓揍我反正不能白挨了！”

　　吳建國一聽老人的要求並不是多麽苛刻，就想，這事說起來並不是多難解決，隻要真心實意給老人個麵子，讓劉大楞賠個禮道個歉，也就沒事了。老人也就不會三番五次來鄉上訪吵鬧了。吳建國明白，現在的人誰還願多攬事多問事呢？推了推了，一推百了。推，真能推了嗎？孩子哭了抱給娘。孩子哭，是餓，是想吃奶。現在有奶粉，拿水衝了，喂孩子便是。喂飽了，孩子不就不哭了？可如今的人們誰還願多動這個手，都想袖手旁觀。通過黃老倔這個事，吳建國明白下一步應該怎樣燒他的“第一把火”了。

　　吳建國平和著聲音說：“大爺，你別吵了，也別鬧了，你說的這個事，我也不能光聽你的一麵之詞，我還得再了解一下情況。這樣吧，一周內，我專門到你村上去處理這件事，好不好？”

　　黃老倔說：“衝你這幾句話，我老漢什麽話也不說了。行，這段時間我哪兒也不去，專門在家等著你！”

　　“黃大爺，那咱們就這樣說定了，不見不散啊！”吳建國說著，從衣袋裏掏出記事本，記上他的本周第一要事：去黃坡東村處理黃老倔上訪事件。

　　狄書記和王然都看清了吳書記記的話，兩人對視了一下，想從各自的目光中找出答案，但他們的眼睛裏除了迷茫和疑惑，什麽也沒有。

　　黃老倔頭也不回地走了。望著黃老倔離去的背影，吳建國搖搖頭，長歎了一聲：“唉！……”

　　這一聲歎，歎得狄書記和王然心裏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