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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吳書記家真出事了。

  放下電話,吳建國忙打開抽屜,一看錢包裏隻有不到50塊錢,就給辦公室打電話。胡玉在。

  吳建國:“胡主任,你去幫我借2000塊錢,越快越好,我有急用。”接著便迅速收拾東西。

  剛穿上大衣,胡玉氣喘籲籲地過來了,手裏拿著一遝錢,說:“吳書記,這是3000塊,你先拿著,不夠再給我打電話。”吳建國接過錢便夾起包往樓下跑。

  吳書記辦什麽事都從容不迫、有條不紊的,可這回風風火火,與平時判若兩人。胡玉知道,吳書記家裏一定出大事了。

  吳建國下了樓就住車裏鑽。司機小柳忙跟了上來。等小柳發動起了車,吳書記說:“去縣中心人民醫院!”

  趕到醫院時,正是下班的時間。人來人往的,吳建國慌裏慌張地往裏走,這時有一個人叫了聲“吳書記”。吳建國沒聽到。那人又喊了一聲。吳建國以為叫別人呢,沒應。那人又喊:“吳建國書記!”吳建國這回聽清了,四下尋找,見是馮家寶。吳建國說:“我當是誰呢。”

  馮家寶:“你怎麽來了?”

  吳建國知道他誤會了,忙岔開了話題:“上午給你打電話,你怎麽沒開機?”

  馮家寶:“煩!關了!”

  吳建國:“弟妹怎麽樣了?”

  馮家寶:“昨天上午打的針,今天早上生的,是個男孩。”

  吳建國忙問:“哪個病房?”

  馮家寶:“婦產科308室。”

  吳建國說:“我一會兒過去。”

  馮家寶:“不了,我們正要走呢!”

  吳建國:“別走這麽急啊,讓弟妹恢複恢複!多住兩天吧!”

  馮家寶看他心急火燎的,就問:“有事?”吳建國說有事。馮家寶本想找他說點什麽的,一看這樣索性作罷:“唉,我是絕戶頭的命,不說了。”

  吳建國拍了拍馮家寶的肩:“別當成個心事,慢慢會好的。”然後又抬腕看了一下表,說:“我還有點兒急事,咱過會兒再說吧!”

  推開內科217室房門,吳建國呆住了。醫生正慢慢地給他父親蓋上白布。吳建國忙跑了上去,叫了一聲“爸”,便雙膝跪下了。他慢慢地掀開隔斷老人與他的那層布,深情地看了爸爸最後一眼。爸爸的表情很平靜,還是像從前那樣慈祥,隻不過皺紋更深了。吳建國知道,這深深的皺紋裏藏著父親對他綿綿不絕的愛和深情的期盼。

  吳建國是個孤兒。他還在繈褓中時就被吳玉山收養了。吳玉山當時是善縣的副縣長,與妻子梁鳳年輕時光顧革命了,根本沒想過要孩子的事。等到革命勝利了,想要孩子了,妻子梁鳳偏偏患了卵巢方麵的病,無法生育了。後來,他們便收養了吳建國。當時梁媽媽是縣婦聯主任,有了建國後就辭了工作照看建國。建國大一點兒了,又收養了新珠。兩個孩子齊刷刷地長,兩口子整天喜得合不攏嘴。可是,就在建國剛考上市重點中學那年,梁媽媽因患重病先他們而去了。當時大夥勸吳縣長再續一個,可他說啥也不同意。從那之後,他便用心地拉扯著兩個孩子。吳建國很爭氣,後來考上了曲阜師範學院。畢業時,吳建國專門要求回到善縣工作,當時吳玉山已從縣人大退休了。吳建國文章寫得好,經常在市報上發表小說、散文之類的文學作品,因此在善縣很快成了小名人。後來,縣裏缺個寫材料的,吳建國因為名氣、才氣被選中。他先是被調到秘書科寫材料,後又調到縣委研究室。

  吳建國去了縣委後,吳玉山經常囑咐他:“人走千裏端著碗,光喜勤快不喜歡懶。”“在其位,謀其政。”“當一方百姓的父母官,就要多為老百姓想,要幫助他們、愛護他們,要和他們同風雨共甘苦,千萬不能騎在他們頭上作福作威。”“我從參加革命到現在幹了60多年,什麽事都幹了,就是保持一樣,幹什麽事都對得住自己的良心,不虧心。”

  在這一點上,吳建國很佩服父親,“文化大革命”時期,老人因為性格耿直,沒少受罪。當時造反派要老人承認縣委書記是叛徒,老人一口否定,並把造反派罵了個狗血噴頭。老人腰上有中央裏一位大領導給的終身護衛手槍,那年月,老人身上的槍天天上著膛,為此造反派沒敢對他怎麽樣,老人反因那杆槍而保護了很多領導。每當談到這一節,老人說:“我當時靠的是什麽?是正氣。正氣是什麽也壓不倒的!”父親後來又任副縣長,接著又幹了一屆縣長,到哪都是一路喝彩聲,老人總結自己就是幹什麽事都對得住天地良心,不虧心。後來新珠和吳建國戀愛了,老人就把新珠姓了梁,依妻子的姓,顯然是為紀念逝去的妻子。

  老人知道吳建國去風水鄉。有一次縣委書記侯誌友登門看望他。那一次老人病得很厲害,侯書記知道了,帶著縣委的一班人來看望。老人很感動。侯書記說:“老縣長,建國幹得不錯,將來會有前途的,我想讓他趁年輕到下邊去鍛煉一下,你能舍得吧?”老人當時就說:“侯書記,建國交給你,就是你的人,你叫幹啥就幹啥,哪個地方艱苦你就放他到哪兒去!我是快80歲的人了,事多一點,不過,有新珠在身邊,沒事的。”侯書記聽了很感動,說:“老縣長,聽你一句話,我的工作就好做了,我謝謝你了!”後來沒過多久,吳建國就被調到全縣最貧窮的風水鄉任書記了。

  風水鄉離縣城100多公裏,又得翻山又得過嶺,來回一趟不易。吳建國和妻子商量好,家裏沒什麽特殊的事,他一般兩個星期回一趟家,家裏的一切由她照看。要是到了夏種秋收的,有時一連四個星期也不回家。就說這次吧,吳建國有兩個星期沒回家了。新珠很賢惠,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隻要她能幹了的活,絕不攀別人,再苦再累也不多言語一聲,家裏的事情她一個人默默承擔。

  梁新珠告訴他:爸爸這次病得急。望著妻子滿是血絲的雙眼和憔悴的麵容,他知道,為了爸,妻子受苦了。爸爸有冠心病,一直吃著藥。新珠說:“我有幾次要給你打電話,爸不讓,他說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挺挺就過去了。還說你忙,千萬不能讓你分心,因為你管著4萬多張嘴吃飯。”

  聽到這兒,建國想起上次離家時的情景,他說:“爹,我走了。再過個把月就是春節了,這段時間鄉裏邊很忙,最少得十天半月的才能回。”老人當時坐在椅子上說:“去吧去吧,幹好自己的事,記住一點,別給我掙罵!”老人常對吳建國說:“不論幹什麽,我不要求你別的,就求你別給我掙罵,我死也能閉上眼!”吳建國當時就交代送他出門的妻子:“有什麽事你給我打電話。”這時,老人又喊了一聲建國,他忙返回去,問:“爸,有什麽事嗎?”老人笑著說:“再看你一眼,我這麽大歲數,看一眼就少一眼。”老人雖是笑著說的,但吳建國聽了,心裏還是酸溜溜的。想不到,老人的一番笑語,竟成了吳建國和父親之間最後的訣別。

  妻子說:“這幾天,爸爸的身體不好,我想給你打電話,爸不讓,他說沒事的,挺一挺就過去了。前幾次吃了藥之後就緩過來了。可今天早上吃飯時又犯了。這次症狀很厲害,我趕緊給胡院長打電話,胡院長放下電話就帶著救護車過來了。”

  站在一旁的胡院長說:“我們把吳縣長接來後,馬上進行了急救,無奈老人心力衰竭。任憑我們再怎樣努力,還是沒能留住老縣長啊!”胡院長說完慚愧地低下了頭,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唉!”

  吳建國上前重重握了一下胡院長的手,千言萬語都在這一握了。

  妻子接著對吳建國說:“我是在救護車上給你打的電話,爸在臨死的時候非常清醒,他攥著我的手叫著你的名字,他說:‘我好想建國啊,我有16天沒見建國了!’”

  吳建國從上次離家到現在,天天忙得滴溜溜地轉,已忘記是多少天了,經妻子一提醒,他一算,不多不少,正好是16天。吳建國淚如雨下,他知道,他一生無論如何都報答不了爸的恩情。此時,他的滿腹話語都化成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喊:“爸爸……”

  老人被推進太平間去了。吳建國擦幹淚水,他明白,爸是永遠地去了。無論再怎樣傷心也是喊不來了。吳建國猛然想起了馮家寶,忙對妻子說:“我去看一個病號!”

  梁新珠給他收拾了一袋子水果。吳建國讓小柳提著,兩人直接去了婦產科308室。馮家寶正對著窗口打電話,看見吳建國來了,忙迎了出來,說:“吳書記,你看還麻煩你過來,真是不好意思。”

  病房裏隻馮家寶妻子一個病號。馮家寶妻子看吳建國來了,有些不好意思,臉先紅了。馮家寶接著對吳建國說:“吳書記,我說呢,縣計生委這次抽查為什麽直接去我家,敢情有人舉報我啊!”吳建國聽了心裏一顫,忙說:“沒根據的事,甭亂說。”

  馮家寶說:“奶奶的,我一直在犯嘀咕,他們怎麽一聲不吭直接就去了我們馮家村,就把我老婆抓了呢?敢情這裏麵有人檢舉!”

  吳建國皺了皺眉,說:“你看樣得罪的人不少?”

  馮家寶實話實說:“我這個直腸子脾氣,不得罪人是假的。”

  吳建國歎了一口氣:“家寶,這個事不要提了,過去就過去了,有句俗話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們兩人年輕,事情一步一步地來嘛!”

  馮家寶掏心窩地說:“吳書記,咱鄉這麽多人,我就佩服你一個。人正氣,為俺們風水鄉沒白沒黑地幹。唉,家裏真難為新珠嫂子了!”

  聽到這兒,吳建國的心一酸,眼淚差點滾出來,忙掩飾:“眼怎麽眯了。”忙掏手帕擦臉。

  這一切小柳看得清楚,就忙給馮家寶使眼色。馮家寶沒理解透徹,不知有什麽事,就握住吳建國的手:“吳書記,沒什麽事吧?”

  吳建國忙說:“沒什麽,沒什麽,今天來開會,順便來看看你和嫂子。”

  馮家寶又重重握了一下吳建國的手說:“真是謝謝你了。”

  吳建國說:“讓嫂子把身體養好再出院,這個時候容易落毛病,有了毛病就跟一輩子,一定要注意。”

  馮家寶看吳書記好像有什麽話要說,又不好說出口,有點兜圈子,就大大咧咧地說:“吳書記,還有什麽事,你直說吧!隻要我能做到的。”

  吳建國歎了一口氣:“家寶,本不該跟你說的。唉,再過十幾天就是春節了,你也知道咱鄉的財政收入情況,收不敷出啊!這不咱去年春天在全鄉掀起的大力發展個體私營企業,剛有起色,現在還在起步階段,都還沒有效益,春節說來就來了,到現在咱鄉財政還空著三十萬沒著落呢。”

  馮家寶知道吳書記接著想說什麽,忙打斷:“吳書記,你去年借我們村的10萬還沒還呢!你也知道,我們村的企業雖然掙了一點錢,但錢是馮家村兄弟爺們的。去年的那10萬我不向你要,無論如何,今年我是不能再借給你了,不然,我可是馮家村的千古罪人了。”

  吳建國的臉一紅,作為鄉黨委書記,說出的話被人頂回來,滋味是不好受的。吳建國說:“你有難處就算了。”說著就要走。馮家寶趁吳建國出門,忙拉住小柳問剛才使眼色是什麽意思。小柳說:“今天上午,吳書記的父親老了。剛剛把老人家送到太平間,就到你這兒看嫂子了。”

  馮家寶心裏一顫,忙追出門,吳建國已經走出了一段路。馮家寶揚揚手喊了句:“吳書記……”吳建國回過頭。馮家寶猛然想起,不能感情用事,那十萬還沒還呢!就忙說:“你,你走好!”

  吳建國笑了笑,小柳忙跟了上去,兩人一塊走了。

  寒風冰冷地吹著,刺骨的冷,吳建國豎了一下衣領。小柳緊緊跟著他,看到吳建國臉色很難看,關切地問道:“吳書記,沒事吧?”吳書記對他笑了笑,看了一眼街上匆匆走著的購置年貨的人們,說:“該過年了!”小柳也附和著說了一句:“是啊,該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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