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深秋薄雨的午後,在一行先學前輩的指引下,我們跌跌撞撞,闖入這處靈秀峻逸、民風淳和的世外桃源。
在此以前,我已拜讀了映泉先生的大作《沮出荊山》,對先生將金家灣列為遠安山川秀色的第一篇實為不解。另外,自視為一衣帶水的鄰邦友人,每年數次的登竭鳴鳳山,如同家鄉般熟稔這片土地,心中不免滋生一些不以為然的情緒。然而,進入山穀,既見峰巒錯聳,草木幽茜,恍然如潺潺流人夢境的桃花溪水,不禁為自己的無知、淺陋而汗顏。
貼著山壁,穿行在有些泥濘的山間小路上不時有奇風異景突現在眼前,遠看有峭峰繞彩,楓鬆相間,璨若霞光;近看有藤簾垂垂,瘦石嶙峋,豔映臉頰,無論是站在什麽角度,鑲上一個相框,無疑都是一幅出彩的風景畫。
一路談笑風聲,不覺寒意消盡,身背發汗,同行的映泉老師招呼著大家,找個莊戶人家坐下來喝喝茶,大家同聲響應。路轉峰回,豁然現出三、四戶農舍,青磚黑瓦著墨在五色紛披的環山之間,紅砂夯實的院笆和雨後碧淨的四空渾然成一色,朱漆黯澤的門簷下,時而有積雨 濺落,齊齊地蹦向青石階,那一排淺淺的滴水窩便仰望著碧穹下玄妙變幻的色塊,漸漸的沉醉於一雨成秋的無痕歲月。
如果不是主人出門相迎,真讓人想象自己就是置身桃源的世外人。落座在主人高朗、寬綽的廳房,喝上一杯釅釅的,澀澀的山茶,頓時提神解乏。山裏人言語不多,問起當地的掌故、房子的曆史,以及今後的旅前景,隻是從簡做答,沒有太多的炫傲和驚喜。笑顏盈盈的女主人,端出滿瓢滿筐的桔子、花生,手腳麻利地添茶上水。躲在門框外的鄰家小孩,兩、三歲光景,怯怯地露出一張凍得發紅的小臉,我逗笑著伸出一隻手,果然,他將一瓣桔子放在我的手心,而後又慌慌地轉身逃走。
臨出山衝,寒風拂麵。勞作在田間的農人,支著鋤頭對著這群遠道而來的尋訪者微微晗笑,我們的歸意緣於暮色初起,而他們呢?鋤邊的稼穡未必能換來錦衣玉食,卻依然執著地守候天幕的開啟與閉合。
就象這方甘守寂寞的山水一樣,山裏人的熱情並不顯山露水,對自然生存方式的安足遠甚於對富足的渴望,平常心性的流露,一如千古不變的流丹凝霞。盡管如此,大家心裏都暖乎乎的,不隻是難卻這份純樸的鄉情,也為這群秉崇本真的山民。
從來遊覽勝景,不是圍追堵截的商販讓人煩不勝煩,就是聲聲相逼的乞丐擾亂心智,然而在這兒隻領略了微塵不染的好山好水。我忽然想起流傳在當地一帶的卞和采玉的故事。
金家灣不就是一塊未經琢磨的璞玉,拙實無華,然罕世無雙。最讓人感懷的是那位為了讓寶玉重見光日,而不惜被斬斷雙腿的先民卞和,不知他的那份執著,是否等同於如今守護著這灣桃源的遠安兒女。
(發表於《宜昌日報》2002年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