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龍是正宗的本地上狗,是那年冬天,我在鄉下采記時從一個老鄉那裏抱來給母親解悶的。阿龍被抱來時剛滿月,自己還不會吃,母親就給它熬米粥,用小勺一點一點地喂。天氣冷了,母親用我小時候穿過的棉衣給它改成一個像模像樣的“狗背心”。狗窩也是用裏三層外三層棉褥子鋪的,十分暖和。就這樣,冬天過完了,這條輕賤的生命居然可以在野外撒歡了。
阿龍慢慢長大了,可能是由於血統的緣故,它並不像以前那兩隻狗一樣喜歡人前人後地圍著,但對母親卻例外。母親在菜地裏幹活,它就在相距不遠處遛達;母親在院子裏縫補衣服,它就蹲在旁邊打瞌睡;到了喂食的時候,母親一聲悠長的吆喝,無論它在哪裏,就會像一隻訓練有素的軍犬從遠方飛奔而來。
阿龍雖然未表現出“名犬”的優良素質,母親卻對阿龍十分喜愛,每次到菜場總不忘給阿龍捎點雜碎骨頭,隔幾個星期給阿龍洗個澡梳梳毛。就連那叫喚阿龍的聲調,都被家裏人笑話。
有一次一位熟人開車來找父親辦急事,正好父親不在家,母親意欲隨車去找父親,當母親正準備上車走時,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阿龍不知從什麽地方竄出來,不知死活地向車頭撲去,把來人嚇得戰戰兢兢。母親沒辦法隻好下車,阿龍才罷甘休。
母親在世的最後那個夏季的一個清晨,母親在衛生間裏洗衣時,不慎摔倒,當時昏迷不醒,送往醫院已回天無力,我至愛的母親從此一去不歸。按照父親的意思,母親在家裏停放三天。
點燈時分,傷心欲絕的我才發現,與我一同守候母親的,還有縮在屋角的阿龍。我第一次發現這隻普通的狗竟有一雙通曉人情的眼,滿含淒楚,它一動不動地看著母親,仿佛洞悉人世間的悲傷和苦憫。以後的三天,阿龍不吃不喝,再也沒有挪窩。
母親出殯的那天,阿龍忽然失蹤了,第二天,哥哥在房子後牆邊上發現已經死去的阿龍。阿龍終於以這種悲壯的方式以身殉義。
(發表於《宜昌日報》2001年2月19日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