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穿外婆做的布鞋,是黑絨麵幹層的那種,穿在腳上,厚樸暖和。稍大,村裏的不少孩子都穿上街上買的塑料底幫的鞋,當時,我家裏有老有少甚是貧寒,父母沒有餘錢為我添置一雙新鞋,我隻好在吵鬧無效的情況下默默地品嚐我最初的失意。
老外婆看著心裏難受,就用自己的私房錢買了一小段花燈芯絨,剪下一雙爛涼鞋的塑料底,給我照著樣做了一雙鞋子。外婆心靈手巧,鞋子做得並不比買的差,這讓小小的我大為滿足,前村後店的在小夥伴麵前炫耀一番。
外婆死後,父親複職出來工作,家境有了好轉,每每過年,母親就會變魔術似地從箱底拿出一雙新球鞋送給我,鞋子往往並不合腳,要大出許多,前端塞上棉花穿上去也覺得很神氣。對於這件新年禮物,我總是珍愛倍至,走路時時留心,以免踢著石子、沾上泥巴,盡管如此,穿到下半年,這雙鞋子也是千瘡百孔。那時候最害怕的莫過於上體育課輪到我帶操,仿佛百十雙眼睛都聚焦在自己露出腳趾的鞋子上。
小學要畢業時,父親得到幾十年音訊全無的祖父在台灣的消息,就與母親商議著去武漢的舅爺那兒打聽一下。因為多年來,父母從沒出過遠門,出門時就答應給我們兄妹各帶一件貴重禮物,我毫不猶豫地要求一雙心儀已久的翻毛皮鞋。
當我數著日子把父母盼回家時,母親遞給我的居然是一雙38碼的鞋子,我不過十多歲的孩子,這雙鞋子對我無異是一雙船,我委屈極了。父親也忍不住埋怨母親:“要你給孩子帶雙32碼的就夠了,可你35碼還嫌小,換了36碼,最後甚至拿一雙38碼。”
母親卻振振有辭道:“這麽貴的鞋子,恐怕一輩子都難得再添置,正在長的孩子如果穿不得了,怪浪費了”。母親沒料到是她的女兒成年後也不過穿35碼的鞋子。
現在,我也象大多數女子一樣擁有幾雙高高低低、深深淺淺的皮鞋。而我剛會走路的小兒子,也不落伍地穿起那種皮質柔軟,做工精良的皮鞋。
望著這滿櫃子大大小小、樣式各一的皮鞋,我真有一種欲說當年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