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給人的印象就是這樣,淡淡的,不露一點雕琢與粉飾的痕跡。
我們是從南京取道到蘇州的,坐在火車上,心裏還淹浸著寒殿空樓、故國舊都的悲憫和傷逝。可是一下車,陰霾的情緒頃刻化為迎麵而來的柔風細雨。我以為蒙蒙雨季是蘇州最本色的容顏,掛著雨簾的蘇州城就像一名矜持而內涵深沉的江南仕女,帶著淡淡的喜悅和淡淡的憂愁。
蘇州的街道並不寬闊,時而小橋流水,時而古道幽巷,卻也十分暢便、通達。蘇州的建築並不高大,沒有媚俗的紅瓦綠窗,沒有繁複的古堡城塔,卻折透出不同凡響的明淨和典雅。背著鼓囊的行包行走在雨中的蘇州,我們竟然忘卻了旅途的勞頓,感受到一種散步的閑適和悠然。
我們下榻在一個名叫“紅樓”的旅舍,這是一個兩層的全木質的閣樓,我疑心這是一個舊時名嬡的繡樓,憑欄遠眺,心裏流動的是一種居家度日的寧靜。
黃昏時分,驟雨初歇,我們來到附近的恰園小憩。蘇州以園林眾多而聞名,奇怪的是門庭卻流落在尋常巷陌間,推開一扇普通的朱漆大門,洞開了無盡亭台水榭、玉殿瓊樓的美勝去處。坐在石凳上,品嚐著蘇州鬆子,享受著習習晚風,仿佛是在自家院落納涼一般。
第二天,我們租借兩輛自行車開始蘇州的遊覽,第一站當然是虎丘,這個埋葬了一代王朝和一名亡國君主的地方,如今卻成了舞筵歌席的聚所。我們來時,正巧逢上一年一度的虎丘鬱金香藝術花會,濃豔欲滴的鬱金香將虎丘裝扮得分外嬌嬈。但冷竣的虎丘塔,肅殺的夫差墓還原虎丘清明、淡淡的本質。
寒山寺在蘇州的郊野,無論是舊調“夜半鍾聲到客船”,還是新歌“濤聲依舊”都彌漫在長長的惆悵聲中。寒山寺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寺廟,一口古古的銅鍾,卻寄托無數文人墨客心緒深處的向往。
拙政園、曲園是我們的必遊之地,融合在如織的遊人中,大家就像一群偶有雅興到鄰裏串門的鄉人,也許是因為這些園林都曾是私人花園的緣故,縱然是廣廈千萬,華宅如林,但一支禿頭的毛筆,一隻缺口的茶杯,卻時時泄露出家常式的溫情。
揖別淡淡的蘇州,我心中一直有種淡淡的牽掛,宛如一個遊子在想念自己的故鄉。我不做蘇州的匆匆的過客。
(《三峽文學》2001年第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