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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林楠子(7)

  說起來,此人正是那老格林的兒子。原來,三十二年前,他父親在蘇州城裏被淨空師徒打斷雙腿後,被送回英國。回國後,他積惱成疾,加上雙腿感染,漸漸病重。臨死前,他把才隻有十多歲的兒子叫到床前,細說了在中國被打一事,告訴他仇人是一個名叫淨空的和尚和他的徒弟林楠子,讓他苦練功夫,日後去中國報仇。說罷沒幾天就死去了。

  小格林胸懷殺父之仇,立誌來中國出這口氣。小格林本來就有些童子功,年紀稍大,便離家遠行,遍訪歐洲數國,後來又去日本,不惜重金尋訪名師,並仿效中國武術傳統,外練一張皮,內練一口氣。數年之後,他果然武藝精進,多少次拳擊沒有對手,被尊為歐洲拳王。格林聲望越高,越是想來中國報仇,但一直沒有機會。這次八國聯軍進中國,他以為正是時候,機會不能錯過,便邀集了遍訪歐亞時在各國結識的十幾個拳師,號稱“萬國會”,緊步聯軍後塵來到中國。

  他們到了中國,雖然實是欺人,卻打著交流技藝的招牌,通過聯軍向清廷提出交涉,一應條件全由他們提出。清廷正要獻媚於洋人,不僅一口答應,而且責成地方官吏派出清兵保護。

  格林記得父親說過,那淨空師徒自稱是中原人,便帶萬國會在這黃河故道地區立下擂台。又因萬國會共有十八人,因此定下擂期十八天,如果到期打不下,就算中國沒有對手。

  周慶山看期限緊迫,心想,萬一十八天沒人打下,讓萬國會這麽著走了,實在便宜了他們,也顯我中國沒有能人。他本想伸手,但連日奔波,身疲力倦,恐怕拿不下來,反而誤了事。慶山問了問,此地離家不過三百裏路,便連夜趕回朱家村,向師父報告了這個消息。

  朱偈問得清了,氣得麵色鐵青,拍案而起!心中暗暗埋怨師父:“淨空師父,你隻想清靜安逸,可人家找上門來欺負咱,想躲也躲不了哇!”不過,這話並沒有出口,隻咬著牙罵道:“好你格林,來得正好!”隨後吩咐說:“慶山,快去吃飯,收拾一下,跟我去會會萬國會!”

  周慶山呼地站起:“師父,啥時動身?”

  “時間還有三天,再晚就來不及了,咱說走就走!”

  “好!”

  周慶山剛出房門,卻見師娘正在門外飲泣。顯然她已聽了多時。慶山隻當她不放心師父打擂,忙上前問了安,勸說道:“師娘,你不必擔心,我和憨娃師弟一同前去,不行再多去一些人保著師父,憑師父的本領,想來出不了大事的。”

  夫人點點頭,噙著淚水咽聲說道:“慶山,你們師徒共赴國仇,我哪能攔阻。隻是……”說著,忍不住又哭起來。

  周慶山不知大寶出事這段隱情,正在詫異,又見憨娃等一群師弟鬧鬧嚷嚷擁進院子。他們聽說慶山回來了,特來看望。兩人打過招呼,憨娃一捋袖口向慶山說道:“師兄,你先歇著,今兒我們要好好收拾收拾陳吒風這老小子!”

  “怎麽?”周慶山聞言一驚。

  憨娃把陳吒風捉去大寶,約戰師父的事說了一遍。周慶山頭蒙的一聲響,頓時想到,怪不得師娘啼哭,事兒咋趕得這樣巧!

  恰在這時,朱偈在房裏叫喊憨娃。憨娃等人摩拳擦掌進了屋,周慶山也隨師娘吃飯去了,心裏卻在想,這事該怎麽好呢?

  慶山心中有事,草草吃了飯,又問了師娘詳情,便和師娘一起來到朱偈住處。屋子裏一群人坐站不齊,寂然無聲。憨娃氣呼呼地坐在一旁,其他人麵麵相覷,頗有難色。

  獨有朱偈正在伏案寫一封書信。稍停,信已寫好。他把手中羊毫往筆筒一丟,封好信交給身旁一個徒弟:“你把這信給陳家村送去。”那人接過信要走,朱偈又抬手止住說:“慢!等我走後再送去吧,要當麵交給陳吒風,切記不要過了午時!”原來,他忽然想到,不應讓陳吒風過早知道自己去打擂,以免節外生枝,誤了行程。

  憨娃憋不住了,忽地站起說道:“這麽說,大寶一命就交給陳吒風了?”

  朱偈強忍痛苦,歎一口氣說:“隨他去吧,事到如今,我顧不上這麽多了!”說這話時,朱偈頭也沒抬,從他緊閉的嘴角,可以看出,他在竭力控製自己的感情。

  憨娃大叫一聲:“你舍得,我還舍不得呢!你這當爹的心好狠!”說罷,甩手衝出門去。

  朱偈猛抬頭喝道:“你往哪去?”

  “我——你就別問了!”憨娃頭也沒扭,隻顧大步出了院子。周慶山和其餘人看看師父,隨後追了出去。

  這時,屋裏隻剩下朱偈夫婦兩人了。夫人不敢高聲,卻掩麵而泣,哭得淚人一般。

  朱偈陷入極度的矛盾和痛苦之中。他麵色蠟黃,默默地瞧了夫人一眼,一種不可名狀的哀苦湧上心頭,萬般思緒一齊湧來。

  自從朱偈在朱家村落戶,整個心思都在報仇上,極少和夫人卿卿我我地閑敘。對於兒子大寶,除了平日教些武藝,也很少溫情。但夫人深明大義,從未抱怨一言。她謹遵古訓,常常是朱偈秉燭夜讀,她便在一旁做些針線陪伴侍候。冬去春來十八秋,朱偈今天頭一次感到,作為一個丈夫和父親,自己多麽粗心。如今,兒子性命不保,自己一去,又凶吉未卜。老夫老妻此一別,說不定就是永訣,好端端一個家庭也許從此不複存在!想到此處,他不由百感交集,上前扶住夫人,喑啞著嗓子滿懷歉意地說道:“寶他娘,這些年,你們母子……跟我受累了。”說著一陣傷感,不由語塞。

  作為一個賢妻良母,夫人此刻的心情,真如亂箭穿胸。丈夫——兒子,兒子——丈夫,這幾個字在她心頭蕩來蕩去,好像隨時都會摘心而去。眼下的處境,哪一個不叫她牽腸掛肚呢?

  這時,她見素來剛強的丈夫,說出這樣溫情的話來,心中更是柔腸翻攪。但她還是強忍哭聲,仰起淚眼看著丈夫說道:“別說這些了,既嫁從夫,為妻並無怨言。眼下怕的是你們父子有個三長兩短,一家人不就——”一句話沒說完,又哭出聲來。

  朱偈長籲一聲,緩言說道:“寶他娘,我知你素明大義,這些年,我含辛茹苦為的啥?為的給太平軍和撚軍將士報仇,為了給天下百姓伸冤!幾十年來,清兵、洋人到底欠了咱百姓多少血債,有誰能算得清?眼下,八國聯軍犯中華,萬國會又在中原立擂,人心不足蛇吞象,這是欺咱中國無人哪!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國破哪有家存?我在武林久負盛名,此擂不打,有何麵目艦顏人世!”

  夫人漸漸止住哭聲,靜聽丈夫繼續傾吐肺腑之言:“我已是將近五十歲的人啦,想這人生能有幾次轟轟烈烈,生死在我早已置之度外,隻要有一口氣,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洋人在中國橫行霸道!我已決心前去打擂,若能取勝回來,日後還要重舉義旗,萬一不能生還,也算我以身殉國了!……寶他娘,莫要恨我無情,這個家,我是實實顧不得了!”

  朱偈說到此處,已是聲淚俱下。他這時真想讓夫人痛痛快快地向他哭訴一場,心裏也許更好受些。但夫人此時早被他一番話所激動,無限柔情化為同仇敵愾。她慢慢站起身,為丈夫拭去淚水,決然說道:“寶他爹,我跟你多年,氣節二字也還懂得。你盡管去吧,打下擂台,我在黃河灘裏給你置酒接風。萬一……你不能生還,我也以死相隨!”

  朱偈蕩氣回腸,無限感奮,不由動情地抓住夫人的手,顫聲說道:“寶他娘,你有這份誌氣,我就放心了!”夫妻二人四目相對,心心相印,久久沒有鬆手。

  好一陣,夫人才抽出手來,理理亂發,說道:“憨娃兄弟從小疼愛大寶,就讓他留下半天吧。不管能不能救出大寶,午後一定讓他隨後追你,你看可行?”

  朱偈沉吟片刻,點頭說道:“也好。我和慶山帶幾個人先走一步,後天就是擂期最後一天,一刻也不能耽擱了。”

  “你放心走吧,家裏有我呢。”

  “好吧!”

  一頓飯時以後,朱家村南寨門大開。五七個傲骨俠膽的炎黃子孫縱馬而出,向著黃河故道下遊的方向,疾馳而去。……

  七

  陳家村是一座威武的四方大寨,寨內住著五百多戶人家。寨子中心另有一座小寨牆,裏麵住著寨主和他的近族。這還是陳吒風的爺爺在世時築建的。

  現在,外圍的大寨牆依然雄踞森嚴,裏麵的小寨牆已經倒塌,隻剩些殘垣斷壁,就是寨主陳吒風的那座三進深院,也有了很大變化。過去丫環使女成群,如今已所剩無幾。當年的許多庫房糧倉,也改成了陳吒風師徒練功的地方。古老的房屋斑駁陳舊,顯得缺乏修繕。那房上間或有幾束枯萎的茅草,在秋風中抖動,獨有房簷瓦壟間挺立的一株株瓦鬆,經過一場秋雨後的衝洗,更顯得風骨颯爽。

  這天傍晚,陳吒風接到朱偈回信。他看那信中先是應下比武一事,不由開懷大笑:“哈哈!我這一手果然靈光,朱偈呀朱偈,這回你沒有耐性了吧!”

  可是再往下看,卻見信尾附著一首詩,詩中寫道:“一旦無有同飲處,斬蛟射虎也覺輕;沙場舍身取義時,方信周處是英雄!”陳吒風肚裏墨水不多,在臥室裏趁著燈光,翻來覆去看了多少遍,也沒有弄懂是什麽意思,尤不知周處為何物。他手拿信紙,心中不免焦躁起來,自思道:“這朱偈也怪,兒子讓我捉來,還有閑情作詩!”想罷再看,仍是不懂。陳吒風原是擱不住事的人,當即差人把村上一個老秀才叫來。

  村上這個老秀才本是陳吒風一個遠房叔叔,性很耿直,平常時對陳吒風行事多有看不慣處,彼此很少來往。這幾天又聽說陳吒風把朱家村朱偈的兒子捉來,老秀才更覺這事做得過分,有心去勸阻,讓他把人家孩子放了,又恐陳吒風不聽,反而折了臉,心中一直拿不定主意。

  這天晚飯後,他正在家裏悶坐,忽聽陳吒風派人叫他。老秀才不知何事,心想,去去也好,正好趁機規勸於他。於是跟著來人,不一會兒到了陳吒風住處。

  陳吒風備了四盤小菜一壺酒,正在那裏等他,一見老秀才來到,慌忙起身讓座,說:“老叔快坐,吒風等你多時了。”

  老秀才也不推辭,在上首坐下,一問才知是讓他解詩來了。當下,陳吒風呈上朱偈那封書信,指指下麵一首詩說:“老叔解解看,這詩裏寫的是什麽玩意兒?”

  老秀才趁著燈讀了一遍,早已明白,知是朱偈勸導陳吒風的,正合自己心思。心中暗想,今天倒是個機會。正在盤算從哪裏說起,陳吒風已斟上酒送過來,說:“今晚無事,咱爺倆邊喝邊說,邊說邊喝,你看可好?”看他神態,倒像煮酒論詩,頗有雅興,全不懂詩中責他之意。老秀才心下歎道:“偌大一條漢子,直如此渾渾噩噩,可見其做事無根無基了。”

  這時,他見陳吒風送過酒來,卻故意離座說道:“老叔不敢領酒,就此告辭了!”說罷要走。

  陳吒風一下蒙了,伸手抓住老秀才,發急道:“老叔這是怎麽的?詩也不解,酒也不喝,莫非吒風不堪同席嗎?”

  秀才這才慢吞吞地說:“不是老叔拿架子,這詩我倒解得,隻怕你不願意聽。”

  陳吒風漲紅了臉忙說:“老叔說哪裏話?今天請你老來,就是專意領教的。你盡管直說。”心裏不免疑惑,一首什麽屌詩,弄得這麽神神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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