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山嘿嘿笑起來,給村長老婆打過招呼,說:“村長,我從部隊轉業了!”
“安排到哪裏?”
“還沒說定,讓我過半個月去縣裏報到。”
方家遠很高興,說:“有出息!七子呢?還沒從朝鮮回來?”
楊山頓時局促起來,看了村長老婆一眼,說:“村長,到家再說吧。”
方家遠知道有些不妙,說:“那好,你先回家。我一會兒就去!”
草兒窪去朝鮮的十八個青年,犧牲了五個,其餘都已陸續回來。楊山和七子是最後兩個。
楊山說,他和七子一直在一個連隊,時常見麵。他們共同打過大小七十多仗。每打完一仗都要見一次麵,發現對方還活著就高興得摟在一起又蹦又跳。楊山負過幾次小傷,七子居然一次傷也沒受過。大家都說這個黑小子是福將。後來兩人同時提升為排長,在一起開會見麵的機會更多。楊山說七子打仗機靈又勇敢,每次都衝在最前頭。楊山很佩服七子,有一次問七子你回國後幹什麽,七子說還當兵。他想當一個職業軍人,他在戰火中深深愛上了軍隊。他說他不想轉業。
最後一仗是在三八線附近打的。那天晚上漆黑,又下著大雨,部隊發起了衝鋒。七子提一挺輕機槍,仍像往常一樣衝在最前頭。他的機槍打向哪裏,戰士們就跟著衝向哪裏。但後來那個排的戰士說,在轉過一道山梁時,排長的機槍突然不響了。他們隱隱在黑暗中聽到七子在大聲叫罵什麽,然後就沒有聲音了。
事後打掃戰場,戰士們沒有找到七子的屍體。七子失蹤了。部隊首長後來分析說,七子有可能被美軍俘虜了。
這是一個戰士最不願接受的事。他寧願戰死。
但七子攤上了。
這個分析完全可能,因為他衝得太快,離開戰士太遠了。
雙方交換戰俘是個極為複雜的問題,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
楊山離開朝鮮回國時心裏很難過,同村的幾個年輕人犧牲時,他也沒這麽難過。
他為七子難過,也為八音難過。
聽了楊山的介紹,方家遠和楊耳朵半天沒說話。他們心裏也都不好受。這事的確很窩囊。
楊耳朵歎口氣:“唉!這種事咋叫七子攤上了。”他覺得這件事比當初自己被人不明不白割去一隻耳朵窩囊得多,“唉,這事鬧的!”
方家遠說:“你看這事咋辦?”他問楊耳朵。
楊耳朵說:“我看先瞞住再說。”
方家遠說:“咋瞞?”
“就說七子還在部隊。”
“長了沒信來,不要生疑嗎?”
“瞞一天算一天。”
“總不是辦法。”
“那你說呢?”
方家遠沉默了。抬頭看住楊山:“山子,你說咋辦好?”楊山說:“我想過了,這事能瞞村上人,不能瞞八音。”方家遠說:“瞞不住八音,就瞞不住村上人,大家早晚會知道,反而不好。”
楊耳朵說:“這事得聽聽大瓦屋家的意見。”
方家遠說:“還是我去吧,免得那麽大動靜。”
方家遠告別楊山父子,去了柴知秋家,可巧柴知秋回來了,夫妻倆都在。天易娘說:“村長有啥事,聽說山子回來了,還沒顧上去看呢。”
方家遠說:“屋裏說話吧。”就朝屋裏走。
柴知秋夫妻心裏咯噔一下,就知沒什麽好消息。趕緊丟下手裏的活跟進來,柴知秋臉都白了。
方家遠把楊山帶回的消息說了,柴知秋夫妻稍微鬆一口氣,不管怎麽說,人還活著就好。
天易娘說:“人一輩子啥事都會碰上。我看這事得告訴八音,不能騙她。村裏不去張揚,大夥知道就知道了。也不是啥見不得人的事,這是為國家去打仗,明理的人都會同情。”
方家遠有些擔心:“八音要是守不住,回隱山鎮咋辦?”
柴知秋也有這個擔心,說:“七子還能不能回來,啥時回來,都不好說,萬一等幾年沒音訊,是個事。”
天易娘說:“這也勉強不得。眼下是新社會,萬一七子回不來,總不能讓她年輕輕守活寡。真要那樣,還要勸她走呢,咱不能誤人家。”
方家遠見天易娘說得通情達理,稍有寬慰,就歎一口氣:嗨!但願七子能平安回來。”
八音得到七子失蹤的消息後,當即痛哭起來。一連幾天,店門也不開,就是關在房間裏哭。
天易娘天天去勸說,八音還是哭。後來不哭了,就躺在床上發呆,不吃不喝。天易娘不能老陪她,就對女裁縫說:“請你多陪陪八音,別讓她出了事。”女裁縫說:“放心吧,我一步不離!”
女裁縫這幾天一直也陪著的,八音的樣子讓她很著急。她比任何人都心疼八音。幾年來,她和八音已經建立了不尋常的關係,隻要平日有空閑,總是在八音的雜貨店轉來轉去,幫八音做這做那,好像八音的一個下人似的。村裏有很多議論,說女裁縫心性何其高,草兒窪的女人沒她看上眼的,平日就是不理不睬的。可她對八音卻完全是另一種態度,不僅熱情親切,而且處處寵著她,有時甚至有些巴結的味道。這叫草兒窪的女人們大惑不解。
同時她們還注意到另一個變化,自從八音嫁來後,女裁縫不和村裏任何男人來往了。過去,女裁縫的家就是男人們聚會的場所,喝酒、打牌、說笑,烏煙瘴氣。男人們被她支使得團團轉。她的眼能勾魂,勾得男人神魂顛倒。但真正能跟她上床的男人並不多,這娘兒們很挑剔。那時,她多麽神氣,頤指氣使,居高臨下。
但後來就變了。
女裁縫不再讓任何男人登門。
她打發女兒上學後,有空就去八音那裏。她的魂被八音勾去了。
草兒窪的女人們猜不透發生了什麽事。
她們在她麵前既恨,又怕,還有點兒自卑。她們從來就沒有進人過她的內心,不知她心裏想什麽。她們甚至都沒有進入過她的視野。
沒人知道,女裁縫全身心迷上了八音。
那是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變態的戀情。
當她第一次試探著摸住八音挺拔的乳房的時候,首先醉倒的是她自己。那一刻她忽然明白當初花娘為何醉臥花叢不能自拔了。八音在忸怩不解慌亂和恐懼中第一次接受了她,卻幾乎沒覺得有什麽好。她一直在床上躲閃著她,卻無法躲開。女裁縫終於慢慢脫去她所有的衣裳,八音害羞地閉上雙眼由她撫摩和動作。她的靈巧輕柔的手她的溫濕貪婪的舌幾乎無處不在。八音戰栗著試圖體味這種事的妙趣,可她無法找到那個感覺。女裁縫跪倒在她的雙腿前如癡如醉,八音凝脂樣的肌膚那麽嬌嫩芳芬,那時她知道自己再也無法離開她了。
事情過後,八音幾天不敢看她。她有一種被戲辱被強暴的感覺。
可是女裁縫卻仍是有空就來,更加殷勤地幫她做這做那,幫她去老三界拉貨進貨,熱得一頭汗水。
女裁縫像一條蛇纏住了她。
她無法擺脫她。
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女裁縫知道八音在抗拒,還沒有體味到妙處。但她相信時間久了就會叫她入迷的。她甚至懷疑自己還做得不好,就從記憶深處搜索當初花娘是怎麽做的。但花娘留給她的記憶太少了,她總共隻見過一次,而且正是那一次要了花娘的命。
女裁縫有時也會害怕弄出事來。可她已不能自拔。每和八音在一起,就更加竭盡全力使出渾身解數,凡是她覺得能做的都做了,但仍然沒有效果。八音已由抗拒變得厭惡了,整天掛著臉不理她。女裁縫不得不小心翼翼看著八音的臉色,幫她進貨幫她賣東西幫她做飯幫她下田幹活幫她洗衣裳,連八音的褲頭都幫著洗。她不嫌髒,來自八音身上的任何氣味都讓她沉醉。為了能和八音在一起,任何事她都願意做。
有時八音衝她發脾氣:“你離我遠一點!”
女裁縫便驚慌地看著她,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於是八音又心軟了。
八音說:“蛋蛋姐,咱別這樣了。”
女裁縫就乞求說:“好妹妹,求你了,讓我再來一次。”
八音說:“最後一次了?”
女裁縫說:“最後一次!”
說著已急不可耐地伸出手去。八音的衣裳從來都是她解開的。她喜歡為她脫衣裳的過程,那時她的指頭都在發抖,喘息在加劇,兩眼迷離著臉頰燒得通紅,渾身都已軟了。而八音的身子卻僵硬著。她一層層剝開她的衣裳像剝筍一樣,終於剝出一個玉人兒。
但過不了幾天,女裁縫又乞求八音:“好妹妹,讓我再來一次吧?”
八音說:“不行!上次你說過了,那是最後一次。”
女裁縫說:“好妹妹,我管不住自己,讓我再來一次吧,肯定最後一次!”
“你說話算數?”
“算數算數!”
八音終於沒有勇氣拒絕。
八音一次次被女裁縫推到床上,一次次被她解開衣裳,八音像做噩夢一樣由她擺弄。
那時她流著淚想,七子回來就好了,七子回來就能擺脫她了。
但七子一時是回不來的。於是她想到了三明。她想隻有三明能救她。八音對那個為她送貨的小夥子說不上愛,可三明討人喜歡。很久以來都是他為她送貨,風雨無阻。三明已由一個膽怯害羞的小男孩變成了一個健壯的後生。每次送貨,都是三明駕車在後頭推,八音扯一根繩子在前頭拉。八音拉得很賣力氣,她總覺得無緣無故讓人送貨怪不好意思的。每趟送貨到家,八音都要給他腳力錢,可是三明不要,三明說不值什麽,掌櫃讓送的。八音堅持要給他錢,說你不要錢以後就不讓你送貨了。三明笑道不讓我送你自己推呀?他知道八音推不動的。八音說我請別人送!三明就撓撓頭,說好吧那就年底一塊算,我在店裏工錢也是年底一塊算的。可是到年底了,三明還是不要,說兩年一塊算吧。八音說你是不是在打我的主意啊?三明就臉紅了,說八音姐你咋這樣說話?我喜歡幫你做事。八音就撲哧笑了,說逗你呢,你說兩年就兩年,給你娶個俊媳婦。三明的臉更紅了,說啥醜俊的日後能娶個媳婦就行了。
八音知道三明是個孤兒,從小沒人心疼,縫縫補補都是自己,怪可憐的。看他衣服哪裏破了,到家就讓他脫下幫著縫縫。那時三明光個脊梁,一身的不自在。八音看他一身結實的肌肉,就有些心跳跳的。女裁縫如果在場,就不高興,可她不敢對八音說什麽,就是找三明的茬,指桑罵槐的,三明也不回嘴。都是八音打圓場。八音有意幫三明說話。
那次八音從老三界進貨,本來女裁縫也跟了去的。她每次都跟了去,好像看住了八音有些不放心。裝好貨,女裁縫說八音你等我一會兒,我去買些布料來,就匆匆去了。八音看她走遠了,忽然對三明說:“咱們先走!”三明說:“不等等她嗎?”八音有意氣她的,說:“幹嗎要等她?像個特務似的,不等!”
然後兩人一推一拉就上路了。
八音想甩開女裁縫,在前頭拉得很起勁,三明也推得很起勁,兩個人像逃跑似的,三明有些慌慌的,八音卻覺得好玩。小車子吱吜吱啞直往前衝。八音彎倒身子,細細的腰擰著顫著要斷似的,頭也不抬,一個豐滿柔韌的臀部展現在三明麵前,褲子把八音小巧的P股勒出一道溝,P股就成了兩片半圓,兩片半圓左一扭右一扭蕩來蕩去,柔軟而富彈性。因為褲子勒得過緊,甚至能看到裏頭短褲的輪廓。三明耳熱心跳,兩隻眼想躲開卻像被兩根絲線扯住了,還是緊緊盯在八音渾圓的P股上。
這樣急慌慌走了一陣,三明忽然發現走岔了道,就說:“喂!八音姐,走錯路啦!”
八音也不回頭,說:“沒錯!一樣能走回家。”
她是故意引岔道的,她怕女裁縫追上來。隻是這條路要多跑幾裏,而且都是小路,兩旁都是莊稼地。如果是八音一個人,她是決不敢走這條路的。兩旁的秫秫地又高又密,風一吹葉子嘩啦嘩啦響。
但現在她不怕,因為後頭有三明。
走到一棵柳樹底下時,八音轉過身來,丟下繩子說:“咱們歇歇吧!”
三明放下車把,一身都是汗水,褂子都濕透了。
八音有些心疼,看旁邊野塘裏有水,就說:“快把衣裳脫了抹抹汗洗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