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芳魂

第24章

　　1930年春。台灣中部地區沿海地帶。

　　[海浪洶湧澎湃，衝擊著礁石海灘，一年輕人蜷伏在海灘上一動不動，任海浪衝擊著。高山巍峨的山林裏走出兩個泰雅族姑娘，她們往背簍裏撿拾著山蘑、山菜，眺望著海岸。

　　摩那·木娃姆：瑪那烏姆姐姐，你快來看啊，那邊好象有個落海人？

　　瑪那 烏姆：是落海人，木娃姆，我們快走吧？落海人常有的，山神會保佑的。

　　摩那·木娃姆：不，瑪那烏姆姐姐，我們不能見死不救。

　　瑪那 烏姆：那是個漢人，漢人可——。哎——，木娃姆，你等等我。

　　[瑪那烏姆追逐著木娃姆，向海灘跑去。木娃姆跑到落海人跟前停住腳步細細打量著。

　　瑪那 烏姆：木娃姆，這個落海人好象死了，我們快走吧？

　　摩那·木娃姆：不，他沒死，我看見他動了一下。瑪那烏姆姐姐，快幫我背起來。

　　瑪那 烏姆：木娃姆，這——。

　　摩那·木娃姆：快呀，瑪那烏姆姐姐，還等什麽？

　　[瑪那烏姆遲疑一下，還是把落海人扶到木娃姆的肩上。她背起木娃姆的背簍，緊跟在後麵。沙灘上留下她們的足跡，轉瞬間又被海水衝刷平整了。

　　[一雙赤腳在山路上行走著，木娃姆汗水淋淋的臉部特寫。

　　瑪那 烏姆：木娃姆，我們救了這個漢人，他不會是個壞人吧？

　　摩那·木娃姆：他要是個壞人，我就砍死他。

　　[密林裏走出一個扛著竹捆的年輕人。

　　瑪那 烏姆：阿莫漢——，你快來呀。

　　阿 莫漢：瑪那烏姆，這是誰呀？是個漢人，還是日本人？

　　摩那·木娃姆：阿莫漢阿哥，我們救了個落海人。

　　阿 莫漢：落海的漢人靠不住，日本人更靠不住，就該砍下他們的頭祭山神。

　　摩那·木娃姆：阿莫漢阿哥，我們救的是要死的落海人，阿公說過，漢人也有好人，你看，這人麵目慈善，不象是壞人的。

　　瑪那 烏姆：阿莫漢，你羅嗦什麽呀？還不快點過來背呀？快點呀。

　　阿 莫漢：我還要去造紙廠送竹子呢？

　　瑪那 烏姆：是送竹子要緊，還是救人一命要緊？你背不背？

　　阿 莫漢：我背，我背。

　　[阿莫漢不情願地背上落海人。

　　霧社部落·馬赫坡寨·摩那家·竹棚樓

　　[女巫師跳著招魂舞，扭動著腰間的鈴鐺，口中不時地念叨著。

　　[靜靜地躺在竹床上的落海人動了一下。

　　摩那·木娃姆：阿公，你快來看啊，他動啦，他沒死，真的沒死。

　　巫 師：山神保佑，他的魂靈被招了回來。

　　摩那·羅奧拜：大師的法術靈驗，請收下這點敬意。

　　[巫師躬腰接過獸皮，退出門去。

　　[木娃姆用竹筒喂落海人水喝。

　　[落海人吸著水漸漸蘇醒過來。

　　阿 遠：這是哪裏？你是誰？（掙紮著要起來，卻無力地倒下去。）

　　摩那·木娃姆：（猶豫一下，又上前攙扶。）是我把你從海邊救到這裏來的，這裏是我的家，我阿爹是部落頭人，他說漢人也有好人和壞人。你說，你是好人還是壞人？

　　阿 遠：我是好人，是正經的商人。你們不會殺我吧？

　　摩那·木娃姆：不會的，阿公說，來到我們霧社馬赫坡寨子的都是我們泰雅族人的客人，隻要不對我們存有惡意，我們都會以禮相待的。

　　阿 遠：謝謝你救了我。

　　摩那·木娃姆：要謝就謝我阿公吧？是他告訴我要救人急難的。

　　阿 遠：我會報答你們的。

　　摩那·木娃姆：那你告訴我，你是怎麽落海的？

　　阿 遠：我、我們——。

　　摩那·木娃姆：你喝點水，好好歇一歇，以後再告訴我。

　　[阿遠無力地點點頭。

　　山下·溪水·日

　　[阿遠在溪水中與木娃姆嬉戲著，他潛下水底遊動著，遊了很遠才冒出頭來，向木娃姆搖手嬉笑著。木娃姆羨慕地望著阿遠，也摹仿他潛入水底，但慌亂地竄上來大叫著，引得阿遠急過來救她上岸。阿遠上岸後穿著泰雅族服裝，背過臉去，讓木娃姆擰幹衣服穿好。他們高興地走著說著。木娃姆甩出竹箭，紮住一隻野兔。阿遠也摹仿木娃姆甩出竹箭，但山雞卻抖動著翅膀飛掉了，惹得木娃姆嬉笑不止。木娃姆教阿遠向樹幹上甩竹箭，滿意地點點頭。木娃姆背好獵物，邊唱邊舞起來。阿遠也摹仿她唱著跳著。他們肩並肩地走回寨子。

　　摩那家外·日

　　[摩那·魯道把獵物掛在竹杆上，拿起竹筒舀水喝。

　　[摩那·阿依烏邊杵著米邊望著木娃姆和阿遠走過來。

　　摩那·阿依烏：你看木娃姆和那個漢人多親近啊，可漢人靠得住嗎？

　　摩那· 魯道：（掛好獵槍）誰要是敢對不起木娃姆，我就——。（一刀砍斷竹竿。）

　　摩那·阿依烏：要是真的對不起木娃姆就晚了，你要多管教管教才是。

　　[摩那·魯道盯盯望著阿遠思慮著。

　　摩那家內·昏

　　[一雙纖纖細手往竹筒裏倒酒，木桌上擺著山雞、兔肉和山菜等。

　　摩那· 魯道：（舉起酒筒）阿遠兄弟，喝了我們泰雅族人的酒就是我們的親兄弟，你可要對的起我們泰雅族人。

　　阿 遠：大頭人，我阿遠是個男子漢，我不會忘記你們的救命大恩，日後我阿遠定會報答。

　　摩那· 魯道：好，幹。

　　阿 遠：幹。

　　[木娃姆撕下山雞給阿遠。

　　摩那·阿依烏：阿遠兄弟，你看木娃姆對你多好，你可要唱好山歌呀？

　　[木娃姆有些羞澀地跑開。

　　摩那家外·昏

　　[瑪那烏姆和姑娘們走過來嬉笑著。

　　瑪那 烏姆；木娃姆，快點啊，我們可不等你啦。

　　摩那·木娃姆：你們先走吧？我就來的。

　　瑪那 烏姆：木娃姆，你是不是有心上人啦，不願去參加“背簍檳榔會”啦？

　　摩那·木娃姆：阿姐，你真壞，看我不把你推下水去。

　　瑪那 烏姆：我現在不怕下水啦，我都會浮水啦？你們知道是哪個教我的嗎？

　　[姑娘們嬉笑著，木娃姆追打瑪那烏姆，追逐著嬉笑著。

　　檳榔林裏·夜

　　[篝火燃燒著，映紅了姑娘們的臉蛋，她們把手遮在臉上，偷偷尋找著中意的心上人。小夥子們憋足了勁，一心要追上愛慕的姑娘。

　　摩那· 魯道：（舉起火把）年輕的姑娘們、小夥子們，我摩那·魯道頭人衷心祝福你們能順利找到自己如意的情人。我宣布背簍檳榔會開始。

　　[小夥子們拚力登攀檳榔樹，紮羅西約麻利地摘下檳榔溜下樹來，盯準木娃姆就緊追上去。姑娘們嬉笑著，四下奔跑。阿莫漢抱著檳榔緊緊追趕著瑪那烏姆。瑪那烏姆有意放慢腳步，讓阿莫漢把檳榔扔進背簍裏。她轉過身去，深情地望著阿莫漢，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荷包遞給他。阿莫漢接過荷包，解下精美的彎刀捧給瑪那烏姆。瑪那烏姆接過彎刀放在心窩上，裝進懷裏，和阿莫漢牽著手奔向篝火，跳起舞來。

　　[紮羅西約追趕上木娃姆把檳榔扔進她的背簍裏，但木哇姆卻把檳榔又抖落出來，扭頭跑開。紮羅西約怔怔地望著木娃姆。摩那·魯道望著跑開的木娃姆和紮羅西約搖搖頭走去。木娃姆跑到阿遠麵前，指著檳榔樹，讓他爬上去摘檳榔。阿遠笨拙地爬著，又掉下來，惹得大家夥哄堂大笑。木娃姆羞惱地牽著阿遠的手，拉他到篝火旁跳舞。紮羅西約有些嫉妒地在旁悻悻地望著，突然跑開，捶打起檳榔樹來，發泄自己的憤懣。

　　[阿遠和木娃姆和諧地跳著舞。阿莫漢和瑪那烏姆親熱地跳著。

　　瑪那 烏姆：（唱）高山青青，流水潺潺，山水相依吆，山水相連，阿哥就是那青青的高山，阿妹就是呀碧水漣漣，阿哥阿妹呀心相連，手相牽，情意永相戀……。

　　[眾人合唱，栽歌栽舞。

　　[月亮遮在雲朵後麵，一對對情侶們在僻靜的地方幽會親近。

　　[木娃姆和阿遠來到溪水邊。

　　摩那·木娃姆：阿遠，你對月亮說，你為什麽不投檳榔給我？

　　阿 遠：我——。

　　摩那·木娃姆：你說呀？你說過，要報答我的，還對阿公說過的。

　　阿 遠：大場主，不知是死是活？我一定要找到他，找到他，我一定回來，一定的。

　　摩那·木娃姆：你騙人，你要是找不到呢？我怎麽辦？阿遠哥，你知道嗎？我心裏隻有你，真的隻有你，別人我都不愛。

　　阿 遠：木娃姆，我發誓，找到大場主，我一定回來。

　　摩那·木娃姆：阿遠哥，你別走，答應我，別走，我離不開你，我不讓你走，不讓你走。

　　阿 遠：木娃姆，你聽我說。我自幼就沒有父母，在街頭流浪，常被人欺負。有一次，餓倒在碼頭旁邊，沒有一個人肯來救助我，我就象小貓小狗一樣要餓死了，是大場主從潮洲運茶回來，把我帶到府上救活了我，他待我如親兄弟一般，教我功夫，教我讀書，把我養大成人。這次我跟大場主來台灣運茶，不幸遇上暴風，跳海落難，大場主他慈悲為懷，熱心待人，媽祖娘娘一定會保佑大場主的，他不會死的，一定會平安無事的。我一定要找到大場主，找到大場主，我就回來。木娃姆，你相信我。我發誓。

　　摩那·木娃姆：阿遠哥，我相信你，可大場主他在哪兒呀？你去哪兒找他啊？

　　阿 遠：就是找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大場主，一定要找到的。

　　摩那·木娃姆：阿遠哥，你走了，我可怎麽辦啊？也不知你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哎，有了，阿遠哥，我和你一起去找大場主好不好，這樣我們就能夠天天在一起啦。

　　阿 遠：不行不行，你和我在一起，多不方便啊，再說遇上壞人強盜怎麽辦？

　　摩那·木娃姆：這樣的話，我更應該跟你去了，我能投箭飛刀，還能幫你做吃的，多好啊。

　　阿 遠：不行不行。

　　摩那·木娃姆：行，就是行。阿遠哥，你就答應我吧？

　　[紮羅西約悄悄跟蹤上來，望著木娃姆偎依在阿遠懷裏，妒火中燒，飛出彎刀，彎刀一閃，紮在樹幹上。

　　摩那·木娃姆：誰？出來。

　　紮羅 西約：是我，紮羅西約。木娃姆，我愛你，我是埔北大山十幾個部落裏最好的獵手，木娃姆，你是霧社最美麗的姑娘，我愛你，我們才是最般配的，請接受我的信物吧？（拔下彎刀，半跪在地）

　　摩那·木娃姆：不，紮羅西約，我木娃姆不愛你，你不是我木娃姆心中要愛的男人，你走開。

　　紮羅 西約：木娃姆——。

　　摩那·木娃姆：你走開，紮羅西約，我討厭你。

　　紮羅 西約：（指著阿遠）你這個落海的漢人，是你搶走了我心愛的木娃姆，我紮羅西約要和你決鬥，要殺死你，奪回我的木娃姆。

　　[阿遠躲過紮羅西約的彎刀，閃在一旁，任他發狂地砍著，靈敏地躲閃著。摩那·魯道急趕過來，手執棍棒打掉紮羅西約的彎刀。

　　摩那· 魯道：快住手，真正的獵人是不會對無辜的人砍下自己的刀的，紮羅西約，你這樣是不會得到木娃姆的愛情的。你走吧？

　　紮羅 西約：木娃姆，我紮羅西約一定要得到你。

　　摩那· 魯道：（望著忿忿走去的紮羅西約。）阿遠兄弟，你都看到了，木娃姆是我們霧社泰雅族心地善良的姑娘你決不能欺騙她。（掉頭走開）

　　摩那·木娃姆：阿遠，你不是有武功嗎？為什麽不敢和紮羅西約決鬥，為什麽不還手？你怕啦？

　　阿 遠：不、我不能加深和紮羅西約的仇恨，不能。

　　摩那·木娃姆：你聽清楚，你要是真的愛我，就狠狠教訓紮羅西約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