疵是智瑤的重要謀臣,在晉末四卿的政治爭鬥中,疵為智瑤出謀獻策,發揮了相當的作用。疵的有些智慧和思想當時並未被智瑤所理解,但這些思想中的科學性均被事實所證明。
食果去皮法:分次削地
在智瑤獨專晉政、產生代晉之誌時,疵獻出了一個重大的行動方案,他對智瑤說:“四卿位均力敵,一家先發,三家拒之。今欲謀晉室,先削三家之勢。”智瑤問他如何實施這一方案,他具體提出了“食果去皮”的削地策略,獻計說:“今越國方盛,晉失主盟,主公托言興兵,與越爭霸,假傳晉侯之命,令韓、趙、魏三家各獻地百裏,率其賦以為軍資。三家若從命割地,我坐而增三百裏之封,智氏益強,而三家日削矣。有不從者,矯晉侯之命,率大軍先除滅之。此‘食果去皮’之法也。”他甚至向智瑤分析提出了這一方法的實施步驟:“智氏睦於韓魏,而與趙有隙,宜先韓次魏,韓魏既從,趙不能獨異也。”正是按照疵的這些謀略,智瑤才開始向三家按次索地。
疵切合智瑤之意,提出了削三家之地以強己的方案,從戰略總體上講,雖有急利之弊,風險較大,但就這一方案本身的設計及其實施部署講,卻包含了不少的思想智慧:第一,抓住了土地這一利益核心,以索取土地為方案的根本目標。春秋末世,人的土地先看到這一點,將索地作為政治方案的中心目標,是高明的想法。
第二,他為索地找到了一個巧妙的借口。越王勾踐在春秋末期創霸後,對晉國霸業形成了嚴重威脅,反越是晉國的整體利益之所在,以此為借口,使三家有可能加以接受。第三,打出晉君之命的旗號,利用智瑤的執政地位,挾晉君以令三卿,使三家在表麵上難以拒絕,同時也造成了地歸公室的假象,使三家不致嫉恨於智氏,且在某一家拒絕削地時有討伐的正當名義。第四,疵不是主張將三家一齊召來,采取統一宣布的方式,而是分別告知,采取分而治之的策略,避免他們結為一體,共同反對。另外,他還對削地的次序作了精心安排,他認為四家的力量基本相當,如果一家首先發難,三家聯合抗拒,事情就不好辦,因而先從較容易的韓魏開始實施,按先易後難的原則,以造成對抗者的孤立之勢。這是一個細密周到、少有失誤的削地方案,智氏後來能輕易地得到韓魏之地、並能組織起三家之眾,造成對抗命者趙氏的取勝態勢,充分證明了疵這一方案的高明。
由體態語言窺端倪
疵還是一個善於觀言察色,於細微處識人真情的出色的心理觀察家。智瑤在席間與韓虎、魏駒大談水可亡國之語,二人離去後,疵對智瑤說:“韓魏二家必反矣!”智瑤問他如何知道,疵回答說:“臣未察其言,已觀其色。主公與二家約,滅趙之日,三分其地,今趙城旦暮必破,二家無得地之喜,而有慮患之色,是以知其必反也。智瑤並未重視疵的觀察與分析,次日反將疵之言向韓虎、魏駒和盤托出,拋出疵以謀換取二人的信任。二人傍又何以知之?”疵回答說:“適臣遇二君於轅門,二君端目視臣,已而疾走,彼因臣已知其情,有懼臣之心,故遑遽如此。”
心理學的研究表明,人在情緒發生變化時,常會出現相應的生理反應,表現出某些下意識或無意識的動作,由於這些下意識或無意識的動作以不同的表現狀態規律性地反映了不同的情緒和思想,在一定程度上表達了人們的深層心理,因而被稱之為“表情語言”或“身體語言”,這種語言由於不受意識的直接控製,因而常能泄漏出一個人內心的秘密。韓虎和魏駒二次和智瑤談話後,出現過不同的下意識舉動,智瑤對這些舉動無所覺察,而疵恰恰通過這類身體語言,發現了二人第一次談話後的慮患情緒和第二次談話後的惶懼情緒。
疵的發現是有客觀根據的。人們在情緒變化時,身體有機體內部的分泌等係統常有相應的生理變化,這種變化在一般情況下明顯地反映於麵部動作和臉色的變化上,疵正是通過觀言察色,發現了二人的慮患情緒。第二次,他觀察到二人在猝然遇到自己時端目而視,已而疾走的動作,從而發現了二人的惶懼情緒。
疵善於把人的情緒放在特定的環境中去考察和深究。滅趙得地之前,韓魏二人沒有喜色,反有慮患之情,這是一種反常的信號,這一信號表明他們思想上正處於一種臨險狀態,既然趙氏已不能對韓魏構成任何威脅,那韓魏的臨險思想必然產生於對智氏的畏懼,而起因於智瑤的席間之語。在這種情況下,避險求存的人性本能必然促使韓魏兩家反擊智氏。
疵還善於根據人們在具體場合和對具體人的微妙反應,分析事情的原因。韓魏二人倉猝間遇疵於轅門,二人由平靜轉入惶懼,這表明他們從智瑤那裏獲得的某種安全感被一種強刺激所打破。疵所以能在二人心中變成這一種刺激物,不會有別的原魏卻知道了疵的懷疑,原因隻能是智瑤對忠言的和盤托出。
疵的觀察與判斷表明了他超常的精細,顯示了他心理分析技藝的高超,對他的包含豐富智慧和深刻科學性的分析,智伯卻不以為然地笑著說:“吾與二子酹酒為誓,各不相猜,子勿妄言,自傷和氣。”疵見狀如此,退室哀歎說:“智氏之命不長矣!”(以上引文均自第八十四回)於是假稱自己暴得寒疾,求醫治療,遂逃奔他國。
疵對自己的一係列分析與判斷有很強的自信心,當智瑤不能接受他的意見時,他已預料到了智氏在政治爭鬥中的必敗結局,借口離開了智瑤。他曾力圖發展自己的集團,並謀圖在險境中挽救自己的集團,但他不甘心於做愚昧者的殉葬品,最後堅決地脫離了這個集團,不失為智者的選擇。
疵曾為智瑤製定了細密周到的政治行動方案,尤其是,他自發地掌握了一套人的身體語言,能據此進行成功的心理分析,這一方法對現代心理科學仍有直接的啟示或旁證。他在勸說無效的情況下脫離智瑤而遠遁,表明了當時的智士對傳統愚忠觀念的拋棄和在君臣關係上雙向選擇觀念的開始形成。總之,疵是列國中一個很有特色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