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晏嬰:他的機敏為諸葛亮所佩服

晏嬰,字平仲,後世稱為晏子,春秋晚年齊國大夫,夷維(今山東高密)人,前556年,他的父親晏弱死後,他繼任為齊卿。齊莊公蔑欺侮,內政外交均有困難。晏嬰執政時,以省刑薄斂勸導景公,以求在國內與田氏爭奪民心,並注意剪除田氏黨羽;在與兩個大國的交往中,他憑自己的智敏和外交才能維護了國家的榮譽與尊嚴,後世搜集他的言行曾編輯成《晏子春秋》一書。在輔佐齊國公室的一係列政治活動中,晏嬰尤其表現了他機敏善辯的才能。

隱喻諫主

晏嬰為相國時,將省刑薄斂確定為施政的基本方針,他常常以此勸導景公說:“省刑罰,則民不怨;薄賦斂,則民知恩。”他讓景公效法古代的先王,對民“春則省耕,補其不足;夏則省斂,助其不給”(第七十一回)。但景公多是有保留地采納。晏嬰於是注意在具體事情上勸諫景公。有一次,景公準備為晏嬰調換一個好的住所,晏嬰極力推辭,並說他現在的住所接近市場,早晚買東西也方便。景公笑著問他:你接近市場,那麽知道市麵上什麽東西貴、什麽東西賤呢?當時齊國刑罰較重,動不動就以刖刑砍掉人的腳,於是市麵上出售稱作“踴”的假腳,適逢景公問市麵的物價情況,晏嬰因而回答說:“踴貴而屨賤。”景公聽到假腳貴而鞋子賤的情況,愀然變色,於是下令省減刖刑(見《晏子春秋·內篇雜下》)。

景公喜好一種射鳥遊戲,他讓一個名叫燭鄒的人專門為自己養了一隻鳥,後來鳥飛跑了,景公非常生氣,叫來人要殺掉燭鄒,晏嬰急忙對景公說:“燭鄒有罪三,請數之以其罪而殺之。”景公答應後,晏嬰當麵曆數了燭鄒的三大罪狀,說:“汝為吾君主鳥而亡之,是罪一也;使吾君以鳥之故殺人,是罪二也;使諸侯聞之,以吾君重鳥而輕士,是罪三也。”宣布完燭鄒的罪狀後,請景公殺之,景公人的不義行為,而且會在天下造成重鳥輕士的壞名聲,他把這種勸諫換個角度提出,表麵上是支持景公殺人,實際上隱含了對景公的深刻批評。

清朝道光帝對晏嬰以仁愛精神進諫君主的行為給予了很好的評價,曾作《五賢詠·晏子》之詩:忠信立國基,晏嬰曾進諫。

一言省繁刑,聽采及謠諺。

舊宅承先人,近市識屨賤。

為政本諸仁,民情大可見。

晏嬰對君主勸諫的機智性一是在於他能巧妙地利用機會,不以專門勸諫者的身份出現,避免造成思想對立;二是他能換個角度提出勸諫內容,在另外的事情上做文章,其中的隱義由君主自己悟出,既避免了與君主的直接對立,又使君主在自我啟發中更好地認識錯誤,同時還免除了君主心理上對以君服臣的麵子顧慮,便於他改變主意。三是晏嬰的勸諫能抓住君主的直接利害,含義深刻、言簡義明,便於君主理解和省悟。

二桃殺三士

當時齊國朝中有三個人物,自號“齊邦三傑”,他們是公孫捷、田開疆、古冶子,公孫捷身長一丈,力舉千鈞,隨景公狩獵時徒手打死了一隻咆哮奔向景公的猛虎,救了景公性命。田開疆曾率師伐徐,斬其大將,一戰獲甲士五百餘人,懼服了東方諸侯。古冶子隨景公赴晉,載渡黃河時,有一大鱉卷動波濤,張開巨口,將景公喜愛的左驂之馬銜咬而去,古冶子解衣拔劍,躍入水中,淩波踢葛,晏嬰擔心他們日後成為國家禍患,深為憂慮,想除掉他們,一直又找不到機會。

有一天,魯昭公來齊,景公設宴相待,魯國大臣叔孫婼與晏嬰各隨其君在座,三傑仗劍立於階下。酒席間,晏嬰提議說:“園中金桃已熟,可命薦新,為兩君壽。”(第七十一回)

景公同意後,晏嬰又說:“金桃難得之物,臣當親往監摘。”乃領鑰匙去園中摘桃。原來在齊景公執政前,一位東海人向齊國獻來特種桃核,名叫“萬壽金桃”,又名“蟠桃”,三十多年花而不實,這年正好結了幾枚,色紅體大,香氣撲鼻,齊國君臣把它當作珍異之果,用以招待魯昭公。少頃,晏嬰盤托桃子而來,說:“尚有三四枚未熟,所以隻摘得六枚。”經過一番禮讓推辭,二君二臣分次各食一枚,晏嬰對景公說:“盤中尚有二桃,主公可傳令諸臣中,言其功深勞重者,當食此桃,以彰其賢。”景公遂下令讓階下諸臣自奏功勞,由相國晏嬰評功賜桃。公孫捷首先挺身表奏他的誅虎之功,晏嬰表示說:“擎天保駕,功莫大焉!可賜酒一爵,食桃一枚。”繼而古冶子奮然出列,表奏他的斬鱉之功,晏嬰亦為他進酒賜桃。田開疆其後表奏他的伐徐之功,晏嬰回答說:“開疆之功,比於二將,更自十倍,怎奈無桃可賜,賜酒一杯,以待來年。”景公亦勸道:“卿公最大,可惜言之太遲,以此無桃,掩其大目立於朝廷之上耶?”言罷,揮劍自刎而死。公孫捷見狀大驚道:“我等微功而食桃,田君功大,反不能食。夫取桃不讓,非廉也;視人之死而不能從,非勇也。”言罷亦自刎。古冶子大呼道:“吾三人義均骨肉,誓同生死。二人已亡,吾獨苟活,於心何安?”也自刎而死。魯昭公見齊邦三傑頃刻盡亡,感歎不已,齊景公亦有不悅之色,晏嬰從容說道:“此皆吾國一勇之夫,雖有微勞,何足掛齒!”

(第七十一回)

二桃殺三士是晏嬰精心策劃的一起陰謀。晏嬰怕三傑與田氏勢力相聯合,加深齊國的內部危機,又鑒於三人經常無禮於朝廷,因而伺機除掉他們,他去園中不多不少,正好摘取六枚桃子,已經隱含了殺機。他看透了三人挾功而傲,又有血氣之勇的特點,在剩下兩桃後故意誘使三人奏功,故意造成桃少人多的矛盾,引發三人相爭奪。另外,三人奏功後他對各人均有嘉評,而對無桃可授的第三人尤其給予更高的評價,故意造成功大酬小的印象,以此刺激第三人,從他身上打開缺口,於是導致三人自殺,達到了晏嬰期望的結果。

晏嬰的這一策劃中有兩個應說明的問題,一個問題是,剩下兩桃時他讓階下諸臣申功請酬,諸臣眾多,如何能達到使三傑相爭的局麵?其實,晏嬰的考慮是:諸臣眾多,其他人功小性謙,不會出麵爭桃,三傑恃功高傲,隻有他們會出來相爭;而且,他們三人同在君前用命,自謂不相上下,隻要有二人出來請賞,所餘那人必不願埋沒自己的功勞,也一定會出班爭賞。晏嬰分析到,雖讓諸臣奏功,最終出麵的必是三傑,既不會是其他人物,也不會在人數上減少。以諸臣奏功相號召,不影響三傑相爭局麵的形成,又避免了引誘三傑相爭的嫌疑。陰施殺機而不使其察覺,正是晏嬰的高明之處。第二個問題是,三傑爭二桃的局麵形成後,就一定嬰事先將食桃與彰功表賢聯係起來,使三傑不得不爭,事態的發展與結局如何,可能晏嬰也未料及,但這是偶然的,不足計較,而他們間矛盾的引發和暴露,則是必然的,晏嬰的目的正在於此,隻不過現實結局來得出乎意料地理想罷了。

二桃殺三士體現了晏嬰謀事的機智和精深。這一特點深得三國時代諸葛亮的佩服,《三國誌·諸葛亮傳》上載:“亮躬耕隴畝,好為《梁父吟》。”《梁父吟》相傳為諸葛亮所作曲辭,其中有:“一朝中陰謀,二桃殺三士!誰能為此者,相國齊晏子。”(見第七十一回)正詠此事。

舌戰群儒

晏嬰有次出使楚國,在朝門外遇到了十餘位楚國官員,個個峨冠博帶,氣度不凡,晏嬰與他們逐一問候,施禮相見,在等候入朝的間隙,與他們進行了一場唇槍舌劍的辯論。

一位名叫鬥成然的郊尹問晏嬰說:齊國也算兵強財足,為何自齊桓公稱霸後,一蹶不振,朝晉暮楚?“夫以齊侯之賢,豈下桓公;平仲之賢,不讓管子,君臣合德,乃不思大展經綸,丕振舊業,以光先人之緒,而服事大國,自比臣仆,誠愚所不解也。”(第六十九回)這位郊尹一開始就提出了富有挑戰性的問題。晏嬰揚聲回答說:夫識時務者為俊傑,通機變者為英豪。夫自周綱失馭,五霸相迭而起,雖曰人材代出,亦是氣運使然。楚莊王為霸之後,子孫每受晉、吳之侮,豈獨齊哉?寡君知天運之盛衰,達時務之機變,所以養兵練將,待時而舉。今日交聘,乃鄰國往來之禮,載在王製,何為臣仆?爾祖子文,為楚名臣,識時通變,倘子非其嫡裔時務相適應的思想,他首先通過氣運變化說明國家盛衰變化的必然性;然後表明齊國待時而舉的機變策略;最後又把這位郊尹的先祖子文說成通變人物,為齊國的策略作辯護。晏嬰中間拉出楚國受侮之事,末尾對提問者本人重重一點,把被動地答問轉化為主動地發難,使鬥成然滿麵羞慚,縮頸而退。

一位名叫公孫瑕的上大夫發問道:閣下自謂識時通變之士,在奸臣謀刺齊莊公的那次內亂中,貴國許多忠臣效節死義,“子乃齊之世家,上不能討賊,下不能避位,中不能致死,何戀戀於名位耶?”這是對晏嬰本人的公開非難。晏嬰對答道:“抱大節者,不拘小諒;有遠慮者,豈顧近謀?吾聞君死社稷,臣當從之。今先君莊公,非為社稷而死,其從死者,皆其私昵。嬰雖不才,何敢廁身寵幸之列,以一死沽名哉?且人臣遇國家之難,能則圖之,不能則去之。吾之不去,欲定新君,以保宗祀,非貪位也,使人人盡去,國事何賴?況君父之變,何國無之?子謂楚國諸公在朝列者,人人皆討賊死難之士乎?”齊莊公曾因私通大臣之妻而被仇殺,晏嬰在這次回答中以社稷重於君身為思想前提,他首先指出莊公非為社稷而死,不存在孝節死義的問題;然後表明自己當時留朝不去正是為國家的利益考慮,不存在貪位的問題。楚國當時在位的靈王熊虔是通過謀殺前王上台的,晏嬰最後一句反問,暗指楚熊虔弑君,眾官員反將其戴之為王,無免了對方對自己論辯前提的攻擊,終使公孫瑕無言可答。

一位名叫鄭丹的官員繼續追問晏嬰說:齊國起先崔杼等人謀殺莊公,其後又有四族相並,兩次內亂中你騎牆觀望,並未出奇劃策,盡心報國,剛才說你“欲定新君,以保宗祀”,這不是太誇大其詞了嗎?鄭丹的問題是對前一問題的糾纏,但沒有多少敵視態度。晏嬰笑著答道:“子知其一,未知其二。崔杼之盟,嬰獨不與;四族之難,嬰在君所。宜剛宜柔,相機而動。至於保全君國,此豈旁觀者所得而窺哉?”崔杼殺掉莊公時,曾逼朝臣發誓道:“諸君有不與崔杼同心者,上蒼不容!”群臣從而發誓,輪到晏嬰時,他發誓說:“諸君能忠於君,利於社稷,而嬰不與同心者,上蒼不容!”(第六十五回)崔杼當時不答應,一位大臣解勸說:“崔君今日之舉,正忠君利社稷之事也。”崔杼方才同意。晏嬰說自己未參與崔杼之盟,四族相並時在君主身邊聽命,這是講明事實真相,澄清所謂騎牆觀望的說法;晏嬰接著重新表明了自己相機剛柔的策略原則;

最後指出,這類事情不是旁觀者所能完全了解的,客氣地杜絕了鄭丹的糾纏。

楚太宰蒍啟疆在晏嬰的儉樸服飾上做文章說:“大丈夫身仕明主,貴為相國,固當美服飾,盛車馬,以彰君之寵賜,奈何敝裘羸馬,出使外邦,豈不足於祿食耶?且吾聞平仲,少服狐裘,三十年不易,祭祀之禮,豚肩不能掩豆,非鄙吝而何?”這是對晏嬰儉樸作風的嘲諷。晏嬰撫掌大笑道:“足下之見,何其淺也!晏嬰居相位以來,父族皆衣裘,母族皆食肉,至於妻族,亦無凍餒。草莽之士,待嬰而舉火者,七十餘家。吾家雖儉,而三族肥;身似吝,而群士足。以此彰君之寵賜,不亦大乎?”晏嬰在這次回答中抓住提問者所謂彰君寵賜的觀點大做文章,他承認自己小範圍的節儉,但擺出了由此導致的大範圍富足的事實,進而認為大範圍的富足是對一位名叫囊瓦的官員指著晏嬰大笑道:“吾聞成湯(商開國君主)身長九尺,而作賢王;子桑(秦穆公手下大夫)力敵萬夫,而為名將。古之明君達士,皆由狀貌魁梧,雄勇冠世,乃能立功當時,垂名後代。今子身不滿五尺,力不勝一雞,徒事口舌,自以為能,寧不可恥!”晏嬰身材矮小,囊瓦以此對他進行公開的人身侮辱。

晏嬰微微而笑,對答說:“吾聞稱錘雖小,能壓千斤;舟槳空長,終為水役。僑如身長而戮於魯,南宮萬絕力而戮於宋,足下身長力大,得無近之?嬰自知無能,但有問則對,又何敢自稱其口舌耶?”

(第六十九回)囊瓦在人的體態上做文章,晏嬰在回答中把體態與作用分割開來,突出強調人的作用方麵。他首先從一般的意義上說明了體態與作用不等量的觀點,繼而用春秋初期的人物作例證,表明有體力者未必有好的下場,反駁了囊瓦的立論前提。晏嬰還把自己的例證用之於對提問者本人的比附,無情地奚落了對方。他在舌戰中取勝後,又表明了自己有問則答的自謙精神,既反駁了囊瓦所謂“徒事口舌”的誣蔑,又反襯出對方不自量力的高傲可笑。晏嬰在這次回答前微微而笑,有意顯示自己對體態問題的極不經意,也是對自己麵臨人身侮辱時憤怒心情的掩飾,顯示了他的思想容量。

晏嬰在一場唇槍舌劍中逐一戰勝了楚國官員,為後世的舌戰開創了一個成功的先例。晏嬰的論辯有如下一些特點:第一,每次對答都能找到一個恰當的立論點,將其作為論辯的思想前提貫穿始終。如主觀機變與客觀時務相適應的思想;社稷重於君身的思想;大彰君寵的思想;注重人的作用的思想等。這些思想前提的普遍性比問題本身更為廣大,又包含了問題本身,這就為問題的論辯提供了充足的依據。第二,晏嬰在論辯中總要不時地暗暗強調自己與對方不同的價值選擇,以避免對方對自己思想前提的的方麵,維護了自己的思想前提,避免了對方的過多糾纏,使論辯無懈可擊。第三,在回答了對方的提問式責難後,晏嬰總要伺機向對方進行或輕或重的反擊,在舌戰中把被動的應付轉為主動的發難,如他相繼拉出楚國受侮、拉出子文、暗襯楚靈王弑君、比附囊瓦身長力大等等,對論辯對手進行奚落,削減其氣焰,他能在進攻狀態中顯露自己的鋒芒。第四,晏嬰在論辯中輔以必要的動作,以加強言辭的含量。他的動作多在麵部,而麵部動作多是笑,笑是外交場合可以選擇的主要麵部動作,他的笑形式多、含義深,加強了論辯的力量。除上述特點外,晏嬰在論辯中還能掌握對答火候,強弱得宜;他言辭簡練、思想明確、論證充分。三國時的諸葛亮去吳國舌戰群儒,就是對晏嬰上述論辯形式與特點的繼承和發揚。

外事場合不失從容的機智

晏嬰在外交場合非常重視國家的榮譽,二桃殺三士後,魯昭公當場深表惋惜,他見晏嬰不以為意,便問:“上國如此勇將,還有幾人?”晏嬰回答說:“籌策廟堂,威加萬裏,負將相之才者數十人;若血氣之勇,不過備寡君鞭策之用而已,其生死何足為齊輕重哉!”(第七十一回)他故意張大其辭,企圖保存齊國一時體麵。

晏嬰出使楚國,楚靈王對群臣講:“晏平仲身不滿五尺,而賢名聞於諸侯,當今海內諸國,唯楚最盛,寡人欲恥辱晏嬰,以張楚國之威。”(第六十九回)於是作下安排等候。晏嬰駕車行至楚國城下了見城門關閉,便使人前去喊問,守門者手指大門旁新鑿的小洞說:“大夫出入此竇,寬然有餘,何用啟門?”晏嬰回答說:此狗門,非人所出入也!使狗國者,從狗門入;使人國者,還須從人從形式邏輯的角度考慮,以必要條件假言判斷為前提的推理有兩個規則,其一是否定前件就要否定後件;其二是肯定後件就要肯定前件。晏嬰在提出具體判斷後,立刻對其前件作了否定,表明自己是出使人國而非出使狗國,因而就必然地否定了後件,得出不該從狗門入的結論,這是對第一條規則的正確運用。反過來講,如果楚王一定要逼晏嬰從小洞入城,這實際上就是肯定了上述判斷的後件,按照推理的第二條規則,結論必然會肯定前件,即肯定了晏嬰出使狗國。楚王不願自受其辱,隻好請晏嬰從大門入城。

晏嬰入朝見到楚王,楚王立刻問道:“齊國固無人耶?何為使小人來聘吾國?”這是對晏嬰人格和國格的雙重侮辱,晏嬰回答說:“敝邑出使有常典:賢者奉使賢國;不肖者奉使不肖國。大人則使大國,小人則使小國。臣小人,又最不肖,故以使楚。”晏嬰借口齊國的派使常規,又提出了兩個並列的充分條件假言判斷,其中一個是:如果是小人,那就出使小人國,按照形式邏輯的有關規則,以這種判斷為前提的推理,肯定了前件,就必然要肯定其後件。楚王既然認為晏嬰是小人,那就必然得出楚國為小人國的結論,隻不過晏嬰把這一結論以暗含的形式婉轉地表達了出來,為楚王保全了麵子。充分條件假言推理的另一條規則是否定後件,就必然要否定前件,楚王要否定楚國是小人國,就必然要否認晏嬰為小人。晏嬰在回答中提出的另一個判斷是:如果是大人,那就出使大人國。這一判斷與前一判斷互相並列,形式相同,可以推出同樣的結論。

晏嬰入座不久,有三四名武士縛一囚從殿下穿過,武士告訴楚王,這個囚犯是一名齊國人,犯了盜竊罪。楚王向晏嬰問道:“齊人慣為盜耶?”看來,這是有意安排來侮辱齊國。適逢座間食橘,晏嬰回答說:臣聞枳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葉徒相枳相變的事實,論證了物性隨水土變化的思想,他將這一思想加以引申,得出了楚國生盜的結論。從形式邏輯的角度講,這是一個類比推理:橘移淮北變為枳。同樣地,齊人至楚變為盜,兩個現象都是水土起了作用。晏嬰的回答使楚王默然無言。

楚王賜給晏嬰一枚合歡橘,晏嬰連皮一齊吃了下去,楚王鼓掌大笑道:“齊人豈未嚐橘耶,何為不剖?”他抓住機會嘲笑晏嬰,晏嬰回答說:“臣聞‘受君賜者,瓜桃不削,橘柑不剖’。今蒙大王之賜,猶吾君也,大王未嚐諭剖,敢不全食?”晏嬰的行為與對答有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他不知道橘子的吃法,不好發問,結果帶皮吃下,引起楚王嘲笑,他的回答是對尷尬局麵的機靈應付。另一種可能是,他要故意誘使楚王嘲笑,然後以“橘柑不剖”的禮儀言辭,表明齊人思想觀念的高超,造成楚人傲而不高的印象,使楚王感到自慚。無論屬於哪一種可能,都表明了晏嬰的機敏智慧。

對付楚王的侮辱,晏嬰表現了這樣的特點:他善於提出一種既定的前提,作為自己回答的依據。如物隨水土的思想和受賜全食的思想。在入城一事和回答派使問題上,晏嬰把自己一方的兩種行為和楚國的兩種狀況分別聯係起來,以此為既定前提,供楚王選擇,他抓住楚王要維護國體的思想,逼使楚王放棄對齊方的侮辱。晏嬰的回答還包含了自發的嚴密邏輯。

忠於公室,求“和”不求“同。”

當時齊國和晉、魯等國一樣,私族勢力已開始抬頭,晏嬰在政治立場上是忠於公室的,齊臣崔杼謀殺齊莊公後,群臣皆閉門待信,不敢出麵,晏嬰至莊公屍前放聲大哭,礙於晏嬰賢名,崔杼未助,晏嬰一概拒絕,對使者說:“晏惟君命是從,不敢自私。”(第六十八回)之後他入宮去齊景公身邊,協助製定平亂對策。齊邦三傑死後,他向景公推薦了田穰苴,此人深通兵法,為齊國擊敗晉、燕軍隊,成為一時名將,威震諸侯。

晏嬰反對私族勢力,為國謀籌,忠於公室,但他並不是拘守孝忠於某一君主,而是對國家忠誠。他在與楚士的辯論中清楚地闡述了自己的這一立場,並認為自己是“守大節者,不拘小諒”。這是晏嬰在政治上的靈活變通之處,正因為這一原因,他在齊國曆經幾次政治反複而顯要始終。

晏嬰對某一君主不盲目認同和盡忠,有他認識上的原因。齊國當時有一個名叫梁丘據的大夫,善於逢迎君主,有一次在獵場休息,齊景公對晏嬰說,他與梁丘據的關係和諧,並表示非常滿意,晏嬰不同意地說:您和梁丘據的關係是“同”,而不是“和”,和與同是不一樣的。他以調羹為例說,隻有各種作料相交融,才有味道。同樣,政治上君臣相互間都要互相商討,有所肯定和否定,才能做到政平民和。否則,水和水弄在一起,還有什麽味道呢?

隻撥動一根琴弦,還有什麽曲調呢?像梁丘據那樣,君主說什麽他就說什麽,那就叫“同”而不叫“和”(參見《左傳·昭公二十年》)。晏嬰在這裏把西周末年的史伯關於“和實生物,同則不繼。”

的觀點加以引申發揮,既是對景公錯誤認識的糾正,又是對自己政治原則的剖白。晏嬰曾經拒絕景公為他新納妻妾說:“臣妻雖老且醜,然向已受其托矣,安忍背之?”景公感歎說:“卿不背其妻,況君父乎?”(第六十九回)因而堅信晏嬰之忠,益加重用。晏嬰不曾認同和拘忠於某一君主,但又使君主能感到他的忠誠,這正是晏嬰忠君的特點所在和高明之處。

留了衛獻公,晏嬰聽到這一消息後對齊景公講:“晉侯為孫林父而執衛侯,國之強臣,皆將得誌矣。”他勸景公入晉為衛君說情。見晉國沒有答應,晏嬰對晉臣講:“晉為諸侯之長,今為臣而執君,為君者不亦難乎?”(第六十六回)他認為晉臣若不勸諫,就等於是扶臣而抑君,危害甚大。後來魯國發生了以臣反君的內亂,君臣雙方都向齊國求救,齊景公召晏嬰商議對策,晏嬰當即表示:“方與魯講好,豈可受其叛臣之獻?”(第七十八回)堅決表示援助君主一方。晏嬰從維護公室利益、君主利益的政治立場出發,主張按傳統的禮儀製度辦事,以保持舊的統治秩序。

傳統禮儀製度及其觀念是一個完整的係統,在總體上代表了統治者的根本利益和長遠利益,晏嬰因而在各個方麵都注意給予遵守。崔杼死後不久,齊國宣布其為叛臣,並挖出了其墓柩,發現了男女二屍,齊景公準備一並陳於市中供人唾罵,晏嬰勸阻說:“戮及婦人,非禮也。”(第六十七回)有一天晚上,齊景公帶著酒具,驅車往晏嬰之家,對他說:“相國有政務煩勞,今寡人有酒醴之味,金石之聲,不敢獨樂,願與相國共享。”晏嬰回答說:“夫安國家、定諸侯,臣請謀之。若夫布薦席,除簠簋者,君左左自有其人,臣不敢與聞也。”(第七十一回)婉辭拒絕。晏嬰主張不要追求一時的痛快,事事按相應的禮儀規範去辦,這是他從政和處事的一大特色。因為這一特點,他與魯國的孔丘意氣相投,深有交往。

晏嬰是春秋晚年的一大政治活動家,他才智機敏、思維靈活、厚民愛國、長於論辯,是春秋政治舞台上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在內政和外交上創造了獨特的風格和經驗,對後世的人們有極大的啟迪意義。
更多

編輯推薦

1春秋戰國時期社會轉型研究
2俄羅斯曆史與文化
3正說明朝十八臣
4中國式的發明家湯仲明
5西安事變實錄
6漢武大帝
7詠歎中國曆代帝王
8大唐空華記
9紅牆檔案(二)
10紅牆檔案(三)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紅牆檔案(四)

    作者:韓泰倫主編  

    紀實傳記 【已完結】

    本書以中南海為記敘軸心,以1949年10月至1999年10月為記敘時段,以建國以來的重大曆史事件為背景,記述了毛澤東、鄧小平、江澤民三代核心領導人以及他們的戰友的政治生涯、衣食住行和感情生活。

  • 紅牆檔案(一)

    作者:韓泰倫主編  

    紀實傳記 【已完結】

    本書以中南海為記敘軸心,以1949年10月至1999年10月為記敘時段,以建國以來的重大曆史事件為背景,記述了毛澤東、鄧小平、江澤民三代核心領導人以及他們的戰友的政治生涯、衣食住行和感情生活。

  • 菊花與刀:日本文化諸模式

    作者:美 魯斯·本尼迪克特  

    紀實傳記 【已完結】

    作者運用文化人類學研究方法對日本民族精神、文化基礎、社會製度和日本人性格特征等進行分析,並剖析以上因素對日本政治、軍事、文化和生活等方麵曆史發展和現實表現的重要作用。用日本最具象征意義的兩種事物...

  • 目擊天安門-(二)

    作者:韓泰倫  

    紀實傳記 【已完結】

    本書選擇了中國政治變遷的聚焦點--天安門這一獨特的視角,完整係統地記述了天安門曆經的滄桑巨變,挖掘出中國100多年,特別是建國50年來天安門地區發生的政治事件的內幕秘聞,是一部中國的近現代史的展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