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遠歌

第71章 芒碭山記

　　廣袤千裏的豫東平原上，永城境內，豫皖之間，有十幾座小山兀自聳起，互不連屬而蔚為一氣。遠遠望去翠色蓊鬱，間有嵐煙蒸騰，浮雲如篆。古人謂為王氣，其實是大地厚德載物，凡生機勃發之時，便產生雲霞散羽之象，牽魂蕩目，誠自然之奇觀也。

　　人有異稟，山亦有異稟；史有傳奇，山亦有傳奇。卻說公元前216年，時為亭長的劉邦率五百夫役前往鹹陽。自沛縣行三百裏而來芒碭山下，淫雨阻隔，行期遲誤，按律將被暴秦處死。是夜，劉邦大醉後怒斬擋路之蟒，血濺葛衣，悟而揭竿。一時風起雲湧、豪傑際會，十幾年後滅秦而創漢家天下。而另一位農民起義英雄，大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陳勝，混戰中被自己的車夫莊賈割了頭顱，追隨他的蒼頭軍殺莊賈，收斂他的屍骨埋於芒碭山中。因此可以說，劉邦的創國偉業，自芒碭山始；而陳勝的雄霸之誌，則自芒碭山終。

　　山中秦漢之際的遺跡還有很多，最重要的當數孔夫子周遊列國路經此地的避雨處以及西漢梁孝王的墓廬。梁墓屢屢被盜。傳說曹操為籌軍費，命手下鑿開石室，一次就取走黃金數萬斤。這說明財多不但辱生，而且辱死。而孔夫子躲雨的石崖，蒼苔依舊，藤草宛然。後代儒士來此瞻仰者不絕，好事者還於崖前建文廟以祀斯文。可見腹有詩書者，不但可以養心，更可以養國。

　　遊過芒碭山後，歸來遐想：芒碭山高不過百丈，且無岩壑崢嶸，然而它仍無愧於淮左名山；芒碭山更談不上秀麗，缺少活水來洗晨嵐夕照，但誰又能說它不是豫東勝景？人有骨而無肉，是謂態窘；山有姿而無靈，是謂味寡。遊芒碭山，非遊山也，實遊史也；非遊史也，實遊禪也；非遊禪也，實遊心也。凡遊心之人，看眼前的芒碭山，便會知道自己應該怎樣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