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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浪跡萍蹤(12)

  中央電視台播映的大芬油畫村專題節目我看過,在網上還看過以大芬油畫村真人真事拍攝的電影《油畫村的故事》。大芬油畫村被文化部命名為“國家文化產業示範基地”,被中國美術家協會命名為“文化(美術)產業示範基地”。甚至有人稱大芬村“展示了新型和諧社會新氣象”。對這樣一個地方,我早已心馳神往。冥冥中還有個心魔在向我招手,那是塵封在記憶深處的揮之不去的情結。我在讀中學與師範的時候,非常愛好繪畫,也曾不切實際地做過畫家夢。還是讀初中,美術老師徐磊英先生是徐悲鴻的弟子,他似乎發現了我的某些藝術天賦,每個寒暑假都將我帶回他老家個別輔導,加餐。初中畢業時徐先生向徐悲鴻寫了封推薦信,要送我去中央美院附中繼續升造。可惜我家在貧困農村,就因拿不出去北京的路費,那時也沒有救助貧困生的政策,我的第一次畫家夢就此破滅。讀了不花錢的師範,美術老師同樣器重我,欽點我為校課外美術小組組長、市青年美術創作組組長。師範畢業,我在師範當過兩年美術教師,畫家夢依然沒有熄滅。兩年後調入文化行政部門成了公職人員,不能再背個畫箱成天畫畫,我徹底告別所愛,業餘時間一刀稿紙一支筆,鑽入文學寫作愛好中去了。畫家夢換成了作家夢。

  幾十年文學生涯如過眼煙雲,然而依然喜歡美術作品,沉醉於古羅馬雕塑和意大利文藝複興的油畫傑作,讀丹納的《藝術哲學》和現代藝術理論。我知道,在骨髓深處少年時的畫家夢還在搗鬼。畫家作不成了,但我作為局外人有一百個理由去大芬油畫村,對頗有爭議的藝術天堂也好,地獄也罷,頂禮膜拜一番。

  二、

  我們一行三人驅車來到深圳關外的布吉,在大芬村口下車,這裏早非昔日的偏遠農家村舍了。通往龍崗的大街車水馬龍,正在修建地鐵,塵土飛揚,車流擁擠而喧囂。臨街的大芬村口豎立一座巨手揚筆的雕塑,仿佛在彩繪大地天空。再也找不到半點郊外農村的影子,街巷兩旁高樓參差林立,由於是新一代農民建的私房,缺少規劃,全憑各自經濟勢力恣肆汪洋,低的三四層,高的六七層,錯落有致。如今全都出租給了來自五湖四海的藝術家、書畫商和畫工,連比櫛次的全是畫廊、書畫店、藝術沙龍和為繪畫服務的裝裱店、繪畫顏料工具店、酒吧、咖啡廳等等。與繪畫有關的廣告,色彩斑爛,五光十色,呈現出印象派的炫惑和野獸派的誇張,處處充溢著油彩的清香。

  由於到了年頭歲末,外地來打工的畫工,甚至在這裏落戶的畫家、畫商,不少都回老家過年去了,往日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油畫村,顯得有些冷清。來到油畫村中心豎立著達芬奇雕像的廣場,寬濶的街中搭建的賣畫長廊,都收攤了,隻有點綴期間的世俗雕塑,孤寂地麵對寥寥行人。對麵高樓上的巨幅廣告牌寫著“大芬油畫村第一人黃江藝術畫廊”、“油畫展銷中心”、“藝海藝術沙龍”,我們朝二層樓上的藝術沙龍走去,牆上懸掛書畫布置得頗有藝術氛圍的偌大廳堂裏,沒有一個顧客,兩位服務小姐迎著我們說:“先生、小姐,喝茶還是咖啡?”我問黃江先生在嗎?小姐搖頭道:“黃老板回香港去了,要買畫可以去三樓展銷中心。”黃江,既是“點燃”大芬油畫“燎原之火”的香港畫師,也是大芬油畫發展的見證人,被大芬村人稱為“教父”。黃江曾在廣州美院學畫,1970年到香港,一麵打工掙錢,一麵在香港美專繼續學習。後來,他開畫室,自己畫畫並經營商品畫。1986年來深圳發展。先在黃貝嶺開了一家畫室,後又開博雅畫廊,繼續畫畫,也教學生,主要還是經營商品畫。1989年,他領著20多個畫工來到大芬,用月租金一千多元的價格租了一棟二層半、麵積一百多平米的民房落腳。在那間民房裏,黃江開始了油畫加工、收購和出口。油畫是一種耗時、耗工、價貴的高雅藝術品,一幅歐洲古典油畫通常要耗費數月才能完成,而在大芬,黃江巧妙地將油畫的製作變成了流水作業。一幅名畫幾人分工,每人專畫其中一部分,畫得熟練飛快又逼真,一名熟練畫工一天可“克隆”十多幅梵高名畫《向日葵》。就這麽,黃江將油畫這種特殊產業帶進了大芬村,並引來海內外畫家、商人和畫工趨之若鶩,將大芬村推向全中國,推上法國、意大利、西班牙、土耳其、美國、加拿大等十多個歐美國家的藝術市場。雖然沒見到黃江先生本人,但參觀了他的畫室、培訓部,展銷中心,對這位獨具慧眼,創新型的畫家兼藝術商人,頻添了幾分驚歎!

  接著逛了幾十家畫廊、畫店,單憑直覺,這裏的確是良莠不齊,作為商品,多數不論油畫,還是國畫、書法,水平並不高。也難怪有畫家朋友說這裏是藝術垃圾,真正夠品位的畫家和他們的作品,誠如麟毛鳳角。在我的印象裏,絕大部份是由畫工臨摹的中外油畫複製品,複製最多的又是意大利文藝複興時代的達芬奇、拉斐爾、貝裏尼、卡拉瓦喬和印象派大師莫奈、梵高等人的作品。標價每幅二三百到七八百元人民幣,檔次更低的甚至一百幾十元,這當然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藝術品,隻能是藝術商品,就同過去農村行銷的貼門神的楊柳青年畫差不多。畫廊的一位經紀人說,這裏的油畫十之七八銷往歐美市場,我百思不得其解地詰問:在油畫誕生地和有高雅欣賞習慣的歐洲,怎麽會行銷這種複製品油畫?他淡淡地說:歐洲也有窮人嘛!

  存在就是合理的,何況這種油畫帶來了實實在在的真金白銀。

  三、

  當然,大芬村也還有幾位原創型的實力派畫家。我們走進油畫街三樓“李義世紀風原創藝術中心”,在樓梯口正碰上一臉大胡子的油畫家李義。交談之後得知:李義是北京人,他早期雖然學習油畫,但那時他對中國畫的繪畫觀念和表現形式充滿了極大的興趣,所以反而創作了很多仕女水墨畫。2001年,李義和太太旅遊到深圳,知道有個大芬油畫村。他對這個充滿活力、很有藝術氛圍的繪畫基地一見鍾情,決然在大芬村落戶,成為油畫村的一員。大芬村對他來說,完全是個生命中的意外。在大芬村的日子裏,他非常享受在畫室聽著音樂作畫的樂趣,不用在意時間的悄悄流逝。隨著這些年藝術的蓬勃興起,北京出現了很多頗有影響的畫家村,生為北京人的李義卻並無意“回歸”。相對於北京一家一戶相對封閉悠閑的畫家村模式,他更喜歡這裏開放型的形式,讓他有更多與外界交流的機會。去年他與夫人去了一趟西藏,創作了一批西藏題材的油畫。他的畫廊裏展示的正是西藏風情畫作品,有的巨幅高過人頭,寬則丈餘,那些畫作中展現出的原始的生命力以及廣袤荒涼的氣氛,讓人感受到一種獨特的西藏韻味。

  著名花鳥畫家路中漢在大芬村舉辦過個人畫展,他的作品由蘇文代理在“蘇文中國畫廊”長期展銷。我進去仔細看過路中漢的花鳥畫,他學吳冠中、黃永玉的風格,卻又有某些獨創,他的畫每幅票價在8000元左右。年逾花甲的賈和震是杭州商學院退休教授,出身繪畫世家,有過曲折傳奇的經曆,中年以後畫風逐漸走向前衛。近幾年,賈老師一直與太太生活在深圳,被大芬村自由的藝術氣息吸引過來。在這裏過著名士般的生活。他熱心又好為人師,經常流連在各個畫廊,對畫師們的畫指指點點,一兩句話就可讓那些未受過係統美術教育的年輕畫師佩服得五體投地。賈先生說,在大芬村,有一批畫師經曆了多年的繪畫實踐,又有強烈的自我提升的願望,他們有非常強烈的求知欲。這也許是大芬村迷人可愛之處,也代表著大芬村藝術走向的的未來。

  一些年輕畫師畢業於美術學院,他們來大芬既為謀生,也為追求美術事業的成功。我結識了一位來自湖北美院畢業的20多歲的年輕人,他也屬原創畫家。他租了個小小的畫廊鋪麵,展銷他自己創作的畫作。我問他在這裏混得怎麽樣,他帶著幾分靦腆的臉上卻也充滿自信地說:“還好。反正先練筆吧!”他把中國畫技法與西洋畫法融會貫通,其畫作雖然稚嫩卻生趣盎然。售價二三百元一幅,也許若幹年後,也能賣得起路中漢的價錢。誰知道呢?在大芬村這樣的地方,什麽奇跡都能創造。

  四、

  告別大芬村,我在思考一個問題:其實藝術品自古就有陽春白雪與下裏巴人之分,大芬村把這兩種繪畫藝術一鍋燴,這才招致議論紛爭。從藝術走向市場的角度看,黃江一批新銳藝術家,將繁雜的油畫製作采取分工合作產業化,這是無可指責的。美國CBS、英國BBC廣播公司,曾經製作節目,公布紐約畫家大衛·霍克尼一個驚世駭俗的觀點,認為今天被人們廣為稱頌的西方古典主義繪畫大師之所以能夠成為大師,是因為他們掌握了一種“隱秘的知識”——即懂得並使用了一種“透鏡”裝置來完成素描和描摹。霍克尼用自己的研究實踐,論證了自己的偉大“猜想”。霍克尼揭去了大師們的神秘麵紗,他的“猜想”如果能夠成立,那麽整個西方繪畫史恐怕將要改寫,那麽多的西方古典主義繪畫大師的神聖權威將被顛覆。雖然有人稱霍克尼是一個瘋子,他的發現引起了激烈爭論,但是這也說明了一個常理:藝術創作無常法,創新突破才是出路。

  走出大芬村口,有人抱著一大捆油畫在兜售,價錢便宜得令人吃驚:出價10元一幅。後來一位畫家朋友告訴我:那是“彩噴”出來的,然後再用油畫筆塗抹一下,看來跟畫工臨摹的作品沒有兩樣。意大利文藝複興時代的“透鏡”,今天的“彩噴”,如出一轍。大芬村匆匆一瞥,如今回想起來,油畫村也許真是文化快餐,也許真是瘋了!

  水岸閑情

  古人雲:“賢者樂山,智者樂水。”我輩非賢非智,非智非愚,卻家倚城市中心的金鶚山公園。而我女兒,在九省通衢的大都市近郊南湖半島花園添置了產業。故而,我們兩口子,居家則有山,寄居女兒家則有水。

  劉禹錫《陋室銘》曰: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廉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南陽諸葛廬,西蜀子雲亭。孔子雲:‘何陋之有?’”

  與我家尺咫之隔的金鶚山,當然不高,海拔不到百米。因為無仙人仙跡,所以沒有多少名氣。當年李白泛舟金鶚山下的邕湖,寫下有“將船沽酒白雲邊”的詩句,但近在眼前的金鶚山,連提都沒提。沒名氣卻有十來個山頭,在城市中心聯袂一片,這裏自然成了擁擠在水泥建築中的人,晨練晚憩的最好去處。為了呼吸到金鶚山的青氣,我將樓頂改造成樓頂花園。在家,不管晨昏暮序,我都要在樓頂花園爬上爬下,美其名曰鍛練身體,實在是我喜歡望著青山發呆。黃昏月下,我愛躺在樓頂平台的搖椅裏,望著夕陽從洞庭湖天際冉冉沉落,銀河貫天,繁星點點。廝時我什麽也不想,頭腦空空,就那麽發呆。隻有金鶚山動物園裏的獅吼虎嘯,偶而將我驚醒。我愛人,喜歡忙裏偷閑,在樓頂花樹掩映的幾畦土地上,種上四時菜蔬。我也就有了“采菊東蘺下,悠然見南山”的陶潛情結。

  女兒家的南湖,不知多深,但肯定沒有潛龍。若不是近幾年水岸花園、山莊的瘋狂開發,那半島花園、玫瑰花園、半島山莊,不一而足,大概沒人跑到那水岸邊去居住的。因為要照管可愛的小外孫,我們住進去了。

  女兒女婿在大學校園有一套住房,她們一年到頭忙得不可開交,教學、寫論文、讀博、評教授,忙得天昏地黑,一塌糊塗。南湖的房子買了,裝修好幾年了,空置在那兒。好在我與小外孫組成統一戰線,都不願住在甚囂塵上的校園。小外孫的理由是:沒地方玩。我的根據是:校園吵鬧,孩子晚上睡不安穩,空氣沒有南湖清新,不利孩子成長。女兒女婿妥協,他們隻好每天用車接送孩子上學。剛讀小學一年級的外孫,竟然像他的教授父母一樣忙碌。教育界一再呼籲:減輕學生負擔,小學一年級孩子的書包,卻越減越重。小外孫回到家,趕忙做幾頁紙的作業,然後彈鋼琴。彈完琴,當我拉著他的小手走到南湖岸邊散步,他就像剛從牢獄裏放出來的小囚徒,那個樂以忘憂的歡快勁,看了真令人心酸。

  啊!現代人自造的牢籠,自造的心牢,連六七歲的孩子都不肯放過。我們能不向往陶淵明、劉禹錫那種生活嗎?“苔痕上階綠,草色入廉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

  那種悠閑歲月,真令人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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