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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浪跡萍蹤(6)

  1937年抗日戰爭暴發,鍾岸仍然擔任“兩麵政權”的偽鄉長,他利用自己的合法身份,籌糧籌款支援新四軍一支隊與政府合作抗日。直到1946年6月平江慘案發生,他氣憤之餘辭去偽鄉長職務,流落江西尋找地下黨組織。然而已經沒有人能證明他的身份,在白色恐怖中找不到組織,兩年後他的精神全垮了,他不想再扮演“兩張麵孔”,同反動鄉、保繼續往來。他蟄伏在家鄉的小山衝裏,苦扒苦做,艱難度日。

  1949年解放了,紅軍連長滿以為雲開日出自己又有用武之地了。卻不料人民政府以“偽鄉長”罪逮捕了他,不容他申辯——誰也證明不了他的紅軍連長和“地下黨員”身份;報經新成立的縣軍政領導小組審核,決定在他家鄉白沙嶺執行公審槍決。事有湊巧,當年被他掩護突圍的一位紅軍醫院的傷病員、在他擔任紅軍連長的老戰友,傷愈後輾轉北上到了延安,現在隨南下大軍到了省城,他寫信來縣軍政領導小組查訪當年的救命恩人、老戰友鍾岸。縣領導接信後大吃一驚,鍾岸已被判處死刑就在當天槍決。立即派出通訊員騎快馬趕赴刑場救人!然而,就在快馬距白沙嶺刑場還有一裏多地,那邊槍響了——那位為新中國誕生作出過特殊貢獻的紅軍連長,就在革命勝利之日,倒在了自己同誌的槍口下……

  鍾岸槍殺後當即宣布平反,被追為烈士安葬在他故鄉的青鬆下。槍殺他的白沙嶺也被更名為“錯殺嶺”!

  聽完這個故事,我的心靜久久不能平靜,油然而生出一種悲壯,惆悵之情。記起老鄉們唱的一支歌:

  老子本姓天,

  住在紅花尖。

  若問怕死不怕死?

  無非血染紅杜鵑……

  是啊!千裏羅霄山漫坡漫嶺的杜鵑,哪一樹不是先烈用鮮血染紅的呢?唯其“錯殺嶺”上,在早春如火如荼怒放著的紅杜鵑,像那位血染朝霞的紅軍連長,滿懷著希望和自己不能分享春光的遺憾而迎來大地上山花爛漫的春天,更加令我難以忘懷!老區百姓今天還生活在相對貧困中,這也是當年無數血染大地、山花的先烈所不願看到的吧!

  我愛羅霄山嶺上的紅杜鵑,我講述的是一個與眾不同,極其個別但又不能保證不再發生的故事。建國後,自己人整自己人,自己人殺自己人的事,還少了嗎?但願人們不要把血色最嫩紅、鮮亮的這一支杜鵑花遺忘……

  殘缺之美

  武夷山是美的,美得纖巧、細膩,但我與夫人來得不是時候。聽說兩三個月沒下過雨了,本來就是水瘦山寒的秋天,然而今秋特怪。水瘦了,清淺的九曲溪水落石出,而天遊山上豔陽高照,山不寒,卻是秋幹秋燥。那纖巧細膩之美也就大打折扣。最富魅力的九曲溪竹筏漂流,一說是水太淺罷漂了,另一說是竹筏工人要加工資“罷工”了,總之,不管是哪一說,對於千裏迢迢而來的遊客,都是大煞風景。

  武夷山留給我們的是遺憾,是殘缺之美。

  三清山卻給了我們莫的補償。去三清山交通並不十分方便,在上饒市所屬的玉山小縣城下了火車,需坐中巴走兩三個小時,到達三清山腳下,再乘纜車緩慢地爬38分鍾,才能到達真正的景區。別急,在那蝸牛似爬行飛升的廂式纜車上,膽小的妻嚇得合上了眼睛,但為了拍照,偶爾壯膽打開相機一瞄,竟也興奮驚訝得大叫:太美了!太美了——

  三清山是那種雄奇、壯闊、詭異之美。海拔1800多米的玉京峰、玉虛峰、玉清峰,像三尊清瘦的白玉雕像,三把刺向藍天的寶劍,屹立在你的麵前。三座主峰下麵,是萬笏朝天的數百尊奇峰怪石。我遊過黃山、華山、峨眉山、九華山、衡山、張家界,甚至遠在麗江的玉龍雪山、瀘沽湖海拔4000多米的女神山,但我隻能拿張家界的壯美雄奇與三清山比美。

  下了纜車,步行上一線天,在玉台山莊住了下來。當天下午,在海拔1500米的山頂,飽覽一座座奇峰怪石雕刻成的萬千景象。仿佛走進了天工雕刻成的遠古畫廊,每一塊巨石,每一座奇峰,凝視之下似乎都能叫出他們的名字:那是羅丹的《沉思者》,這邊是米開朗基羅的《拉奧孔》,或者是《大衛》、《地獄之門》,抑或是古希臘的美神維娜斯……

  剩下的時間觀日落,翌日淩晨觀日出,再遊東海岸、西海岸。所謂東、西海岸,是在1500米的接近峰頂懸崖峭壁上,依偎鳥飛絕的險境人工修造的近7公裏的世界最高最長的棧道。天邊的雲海如寧靜的大海無波,戰戰兢兢走在棧道上如行走在大海邊,或俯視,或鳥瞰,山崖上淩空豎立的“司春女神”,“少女開懷”和“巨蟒出山”等等絕景,令人震撼,令人驚倒,令人徘徊不允離去……

  啊!三清山!

  向造化致敬,向造化膜拜吧!

  語言在這裏顯得蒼白無力!

  昆明印象

  來昆明次數多了,對昆明的印象,也就像千層糕,夾心餅重迭著,錯綜複雜,相互滲透。那印象反而變得朦朧,模糊,“昆明這都市,罩著淡黃的斜陽,伏在峰巒圍繞的平原裏,仿佛發著寂寞的微笑”。這,並非我的印象,是一個十四五歲的流浪少年,後來成為大文學家的艾蕪在我最喜愛的人生讀本《南行記》開篇的一段話。

  那是1925年秋天,艾蕪赤腳草鞋,從四川大山裏步行來到這裏,昆明留給他的第一印象。

  引我走上文學之途的,一是歌德的《少年維特之煩惱》,二是艾蕪的《南行記》。少年艾蕪懷揣七個銅板、七雙草鞋,離鄉背井步行流浪到昆明,四處碰壁,經受“人生哲學第一課”,並由此開始他在雲南邊陲、緬甸、印度等東南亞的流浪。當我也成了少年,在學校圖書館看到他1935年在上海出版的第一本小說集《南行記》的時候,我就被他抒情的,傳神的文字深深打動。在全校作文比賽中我得了第一,學校獎給我一摞子書,其中有歌德的《少年維特之煩惱》、《浮士德》等,我也到了“煩惱”的青春期,但我沒有墜入維特與綠蒂那種感情糾葛,而是沉迷於艾蕪描寫的大西南神秘,野性的流浪生活中。也許從那時起,我就向往當一個歌德、艾蕪那樣的作家,向往艾蕪式的浪跡萍蹤的“自我奮鬥”。

  並由此悟出:人生不過是一趟旅遊,人來到世間走一回不過是時空的旅遊,足下的旅遊,精神的旅遊。記錄人生經曆、體驗的足下與精神的文字,便是文學。

  三十而立之年,我出席全國四次文代會,在北京見到了古稀之年的艾蕪先生。我們湖南幾位年輕作家,相約去四川代表團住地拜訪這位以《南行記》《續南行記》斐聲文壇的前輩,談的不是十年文革的災難,也不是柱著拐杖坐著輪椅來開會的老作家老藝術家的遭遇,而是艾老少年流浪的,恍如隔世的有趣經曆。《山峽中》那個令人憐愛的野性十足的“野貓子”,茅草地的偷馬賊,克欽山中的馬幫,老人的記憶仿佛仍停留凝固在半個世紀前的流浪歲月。

  今天我重蹈艾老的足跡,第一次來到昆明,相去已半個多世紀,自然昆明已不是“寂寞的微笑”了。

  那時我擔任一家文學雜誌的主編,以“組稿”的名義來到多年夢想的雲南昆明,接待的是《滇池》雜誌的同行。昆明給我的第一印象是,高原特異的高曠一塵不染的天空,街道兩旁高挺的冠蓋刺破藍天的樹,那時的滇池碧波蕩漾,清澈見底。登西山龍門,去滇池邊大觀樓欣賞天下第一長聯:“五百裏滇池,奔來眼底。披襟岸幘,喜茫茫空闊無邊!看:東驤神駿,西翥靈儀,北走蛇蜒,南翔縞素。高人韻士,何妨選勝登臨……”昆明這個曆史上曾經建南昭國都城的高原城市,果然神駿得不同凡響。那是唐朝盛世時期,包括現時雲南全部、貴州、四川、西藏、越南、緬甸一部分的國家,創造的燦爛文化非同小可。由清代名士孫翁所作的180字長聯,垂掛於大觀樓臨水一麵的門柱兩側,號稱“古今第一長聯”。大概也承襲了盛唐、南昭時代不可一世的風範,讀來令人蕩氣回腸。

  那次從昆明出發,沿艾蕪足跡南行,到達西南邊陲西桑版納、打洛,在邊防戰士協助下,甚至“非法”闖入緬甸境內。當然不是步行流浪,坐了兩天汽車,車在雲霧山中穿行,霧中山崖上黃燦燦的野花,眩目入眼,卻有個不吉的名字:死人花。在景洪結識兩位業餘作者,帶回他們的處女作稿件發表,此後他們都成了作家,也算不虛此行。

  我也在回來後寫有中篇小說《打洛火狐》,在北京大型刊物發表並收入中篇集中。第一次雲南之行,北上至四川成都、峨嵋、樂山,到成都遺憾的是再也見不到我的文學啟蒙者艾蕪,他已結束了他的人生旅程。

  昆明可遊的地方很多,但遊覽的心情會因時而異。第二次來昆明同行的是一位搞古典文學的作者,套得上一句俗語:“臭味相投”。我們來到市中心的翠湖畔,不是為了觀鳥,那時好象還沒有令如今昆明人引以自豪的萬千紅嘴鷗光顧,也許有些但我們去的季節不對。我們來到翠湖是為了尋訪西南聯大的舊址,發思昔之幽情。抗戰時期,北大、清華、燕大遷來昆明,成立西南聯合大學,一時間群英薈粹,雅士橫流,朱自清、聞一多、錢鍾書等在這裏執教,寫作。

  我曾見過那時的照片,聯大的校址像個農村大隊部,幾排簡陋的平房,而今此處已是翠湖公園旁的繁華街巷,舊跡難尋。我們傻乎乎地去尋覓聞一多、朱士清們租住過的舊屋,想象聞一多遭暗殺的場景,吟誦他那首不吉利的《逝水》的詩歌。朱自清的散文《匆匆》,時光如流水從你的指縫間,一歎一息間匆匆流逝,如花少女驚醒時已成白發老婦,正合了曹阿瞞人生幾何,去日無多的興歎!

  後來攜夫人同來,我成了向導,陪襯。該遊的地方我都遊過了,“城南雙塔高嵯峨,城北千山如湧波。”就是距今已有1100多年曆史的東寺塔和西寺塔,也都已光顧。那就去西山吧,由海埂至西山龍門有空中索道連接民族村與西山公園,交通方便,又可觀賞滇池風光。遺憾的是,這次來到滇池,湖麵上正被綠藻困擾,可謂大煞風景。不過,登上西山之巔,俯瞰山下,綠藻與波光帆影相融,也算是五百裏滇池的異樣風光。 沿山脊而下,草木繁茂濃蔭匝地,再遊華亭寺、太華寺,憑吊聶耳墓,曆三清閣、筇竹寺,最後也還盡興而歸。

  翌日遊曹溪寺,該寺據說是廣東曹溪寶林寺僧來雲南傳布“頓悟成佛”的禪宗教義時所建,故名曹溪寺,有了八、九百年的曆史。該寺的大雄寶殿,屬宋代大理國時的建築,木質殿宇在全國實屬罕見。殿前簷下有一個直徑30厘米的圓孔,每逢甲子年中秋之夜,皓月東升,月光從小窗直射釋迦牟尼像的額頭,然後沿鼻梁直下肚臍而止,被譽為“天涵寶月”。其實不過是古代建築學與天文學結合的成就而已。寺內有一株古梅,一株古優曇,都有了700多年的曆史。 古梅是我國現存的11株古梅中最古老的長壽之梅。寺南一公裏許,蒼鬆翠柏間有一泓碧潭,潭底有如珍珠的水泡冒出。四周古木參天,清幽寂靜,是遊玩的好去處。

  最近一次來昆明,往返皆是夜晚的飛機。在晚上淩空觀賞這個高原城市的夜景,卻有天地倒置之感。下麵是一片星海,燈火組成的一條條極為壯觀的星河。這倒真有點艾蕪的第一印象,“寂寞的微笑”的味道了。寂寞的夜空下,表麵寂寞的城市,卻並不寂寞的喧囂著,湧動著,奔流著。芸芸眾生在城市裏如螻蟻忙碌著,也清閑著。當夜靄退盡,曉日初升,我與兒子一行來到翠湖,翠湖上成千上萬的紅嘴鷗,上下翻飛,引得忙中取閑的昆明人和外地遊客,拿麵包屑去逗引水鳥,那份閑情逸致,那份人與鳥與大自然的一時的融洽,令人感動,令人暢懷。然而,據說到了陽春三月,那些可愛的紅嘴精靈就將離開,飛往西北利亞。翠湖將複歸往日的平靜,留給忙碌而悠閑的昆明人的,也許還是那份“寂寞的微笑”,誰知道呢?

  我的旅遊卻未結束,此後還多次來到昆明,來到大西南乃至從昆明北上大理、麗江,沿滇藏線走進布達拉。

  蒼山洱海賦

  自大理古城乘馬車,沿硪卵石古道長長的緩坡,走過十餘公裏綠籠花鮮的田野,來到洱海邊財村碼頭,登遊艇朝洱海東岸的天鏡閣駛去。天鏡閣雄峙在兩三百米高的岩山絕頂,棄舟登岸,穿越依岩伴水迂回曲折數百步遊廊,但見靠外穿岩鑿壁,如窗如瞳;向裏巉岩糾葛,臥虎藏獅,騰龍飛天,古人題刻,嵌入岩穴。廊盡,拾級而上,漸次出現琉璃亭閣樓台古老建築。半山觀音閣,供著少見的男身長髯觀音大士,卻與女觀音一樣和善慈祥。再登級,山頂奇花異卉之上,一座長長的天橋通向天鏡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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