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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走向布達拉(4)

  議論著,歎息著重新回到餐廳吃飯,夜幕砸了下來。喧鬧的半邊街燈火輝煌,遠遠望去像一條星河,一條天街。剛才出去時,發現有不少自駕車,在天黑前的最後時刻趕到了飛來寺。也許他們懷著僥幸的心情,等待明天日出時神山是否能破殼而出,給遠行者帶來一生中無盡的驚喜。客棧老板娘和服務員拉姆,善解人意,擺好飯菜的同時,打開了電視機,放的是中日登山隊兩次攀登梅裏雪山的光碟。拉姆說,梅裏雪山是金沙江、瀾滄江、怒江“三江並流”地區北南走向的龐大雪山群體,北段稱梅裏雪山,中段稱太子雪山,南段稱碧羅雪山,到了西藏境內稱阿冬格尼山。平均海拔在6000米以上的山峰有13座,稱為“太子十三峰”。主峰卡瓦格博,海拔6740米。在藏族人心中,他是八大神山之首,也是唯一的雄性神山。每年從西藏、青海、四川、雲南等地,千裏迢迢來轉山的人絡繹不絕,藏曆水羊年(卡瓦格博屬羊),轉山的人超過一百萬。如此神山,如此聖地,藏族人是不允許外人去踐踏的。

  現在的飛來寺,每家客棧都有當年山難的光碟,光碟紀錄了1990年底中日聯合登山隊首登梅裏雪山。這支隊伍實力很強,半數有過登頂8000米以上雪山的經驗。當地藏族人知道外國人要來登他們心中最尊貴的卡瓦格博時,掀起了軒然大波。很多藏民跪向神山發願,希望他施展神力把這些不敬神的人都攆下去。登山隊11月開始進山,12月陸續建立了一二三號營地。眼看登頂在望,天氣卻驟然變壞,登山隊不得不停下來,在山上一直呆到1月份。直到有一天一大早,每天都和三號營地聯係的大本營像往常一樣打開頻道,但三號營地卻是一片沉寂,整整一天過去,三號營地沒有任何動靜。隊員們慌了,開始下撤並向有關部門匯報。大概是因為人多又有日本人的緣故吧,事件受到高度重視,很快西藏登山隊趕來救援。由於天氣太差,他們也隻上到二號營地,找到了一些物資,但沒看到一個人。直升機的觀察顯示,三號營地附近發生了嚴重雪崩。拉姆詭譎地說,聽老人講,那次神山去喜馬拉雅開會,另一個神山對梅裏神山說:“噫呀,你肩膀上怎麽有幾個小黑點?”梅裏神山將肩膀抖了抖,這就發生了那次大雪崩。這次雪崩山難死了17個人,其中6名中國登山隊員,11名日本登山隊員,成為世界第二大山難。

  日本登山隊不死心,4年後,他們又組織了一支隊伍再次登山,並在遇難者的墓碑前發誓一定要登頂。雖然上萬當地藏民憤怒地阻斷了進山必經的瀾滄江大橋,但最後經過當地政府的協調,登山隊再次攀登卡瓦格博峰。同樣很快到達了三號營地,天氣非常好!但就在此時,美國、日本氣象台發來預報稱,太平洋生成的一股風暴正向梅裏地區撲來,登山隊嚇壞了,扔掉所有輜重,隻用一天就下撤需六天才能走完的路程。結果當他們回到大本營,氣象台又發來預報,說風暴團已經被吹向孟加拉灣,不會來梅裏……真是鬼使神差!登山隊元氣大傷,隻得下山。此後,雲南省政府尊重藏民心願,不允許再攀登梅裏雪山!

  如今在飛來寺前正對梅裏雪山的小丘上,豎立的那塊記念碑,上麵刻了17個遇難者的名字。歲月流逝,所有日本人的名字都被劃掉了,還包括一名藏族人,因為他的名字也是四個字……從此當地還流傳一個說法:隻要日本人來了,就看不到雪山。為此還有些人在準備來梅裏之前先打電話到迪慶州詢問,最近是否有日本人進山?又是幾年過去,雨崩村一位村民在明永冰川上發現了遇難者的遺骸。那裏雖然離山難的地點很遠,但冰川的運動把他們都拋了過來。當地人把那裏叫做大屍林,是屍場,說卡瓦格博把屍體都扔在那裏。後來遇難者的家屬集體來了一次梅裏,希望能夠看一眼親人遇難的地方。但是,卡瓦格博峰始終雲遮霧繞,看不到真容。家屬們哭著一起大聲呼喚各自親人的名字,此時奇跡卻出現了,山頂的雲霧如同幕布一樣拉開,卡瓦格博終於露出了他神聖的容顏,在金色的陽光下顯得無比莊嚴美麗!幾秒鍾之後,幕布合上,雲霧重新籠罩山峰,當地人紛紛跪倒:“神山顯靈了!”

  拉姆虔誠地說:卡瓦格博神山把登山者的靈魂禁錮起來,讓他們在風暴中找不到回家的路,然後把他們的軀體扔到了山腳的屍場。多年來,這些靈魂就一直在當年的那場風暴中遊蕩。直到他們的親人來到這裏,呼喚他們的名字,才終於感動了神靈,就在雲霧散開的那一瞬間,卡瓦格博神山把被羈押的靈魂放走了。

  吃過飯,看完光碟,回到客房,過於勞累的妻睡覺了。我倚坐在窗前還在咀嚼拉姆說的匪夷所思的故事。梅裏雪山真有那麽神奇嗎?明天我們能否一睹他的容顏呢?此時已是深夜,東方天際突然雲開月出,而在我正前方的梅裏雪山天際,卻是烏雲翻滾,仿佛萬千黑馬、黑龍在天空中奔馳格鬥,上下翻騰。啊!那是雲怒,是天變的雲怒!黑黢黢的怒雲像一座山一頭猛獸,一會兒立了起來,一忽兒又摔倒下去。黑色的怒雲似乎被激怒了,向東方天際撲去,刹那間吞噬了孱弱的月亮。同一時候,在飛來寺街前的深壑裏,在我們始終沒有看清楚的瀾滄江河穀,猶如山洪暴發,發出恐怖的嗬嗬聲,金戈鐵馬的咆哮聲。隨著天傾地裂般的聲響,一股飆風夾著雨點,橫掃到了窗前。我趕緊將窗玻璃關上,將身子縮進被窩裏麵,再也不敢朝窗外張望。

  梅裏雪山陡起的風暴,那令人沮喪的雨點,令人絕望的吼叫,使我久久不能入睡。我明白我們躺在地球斷裂層的飛來寺絕壁之上,前麵是深不可測的瀾滄江河穀,垂直高度在一兩千米以上,那可怕的颶風會不會把飛來寺所有建築刮走,吹上九天?在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中,我仿佛預感到神山發怒,就要抖抖肩膀,鋪頭蓋腦的雪崩就要發生。這時我想起一生中經曆的另一場風暴,可怕的華山風。那是我第一次登上五嶽中以奇險著稱的西嶽華山,住在華山絕頂的客棧裏。那見所未見的華山風,差一點要了遊客中一個女大學生的命。我參加了那場現在想想都後怕的驚險救援,後來寫了一篇《華山風》的遊記發表在《湘江文學》。梅裏雪山的風,使我又想起了華山風,人生無常也不過如此。

  梅裏魂——期待之美

  人的一生,總是在期待中度過,甚至你並不確切地知道你所期待的究竟是什麽。當你呀呀學語時,你就期待自己快快長大,揹起書包上學。讀完小學期待讀中學,讀大學。甚至期待讀研究生、讀博士……而後期待有一份好工作,期待結婚、生子,再期待兒女快快長大,重複一次期待你自己曾經有過的期待。期待是一種滿懷美好幢幜的等待,是一種對未知未曆事件的向往,是人世間最壯麗、壯闊的大美!

  我們在飛來寺的三天,就是這種一生期待之美的濃縮。在這裏的每一個鍾頭,每一分分秒少,都無限興奮,激動,緊張,熱烈地期待著,向往著,等待著梅裏雪山露出她的真容。正因為第二天早晨,風停雨住,飛來寺和飛來寺前的瀾滄江峽穀,乃至峽穀對麵梅裏雪山的山腳山腰,雲霧退卻,漸漸顯露出來了。地球斷裂處的壯美,驚心動魄地呈現在眼前,極大地鼓舞了我們在雨季不幸的萬幸中一睹梅裏雪峰的信心。這種期待之美既是賞心悅目的,又是揪心和折磨人的。

  梅裏神山仿佛在考驗我們每一個人的耐心,毅力。近處,低處的雲霧散了,而梅裏雪山腰部以上的雲霧,卻像大海的波濤在永不停息地翻騰怒卷著,一團黑沉沉的烏雲衝過去,又一排亮晶晶的白雲反擊過來。那白雲似牛奶倒進大鍋裏,稀薄了,浚釋了,在半空露出一個耀眼的白帽兒似的冰峰。飛來寺前成排紮堆的遊客中發出一陣狂熱的驚呼:“啊!梅裏雪山要出來了!”倒像梅裏雪山成了戲劇舞台上的主角兒,開場鑼鼓響過,她就要登場亮相。可是,呼聲未停,鑼鼓未止,那漫天的烏雲又似黑幕嚴嚴實實將梅裏雪山遮蓋起來。那白帽兒似的小冰峰不見了,“啊——”徒留下一串長長的喟歎。其實,誰都知道“偶爾露崢嶸”的冰帽兒,根本不是梅裏雪山的主峰,稱充量不過她肩下一個小山頭。

  希望與失望,期待與落魄,就這樣以殘酷的漫長,稍縱即逝的短促折磨著飛來寺前的每一個遊客。遊客中的一夥年輕驢友,指指劃劃,似乎發現了所有失望的根源,落魄的導火索。原來一名日本教授,在兩名中國女學生陪同下,也混跡在這批期待者當中。忽然,“打倒日本鬼子!”的口號聲,竟在斷層之上此起彼伏。這都是晚上看了“攀登梅裏雪山山難”光碟的影響吧!來到這裏的人,誰沒有去看過那塊被磨掉日本登山隊員名字的“登山紀念碑”?無辜的日本教授,不知能不能聽懂漢話,他的兩名女學生肯定是聽到了的。

  那天上午過後,再沒看到日本人,他和女學生也許知趣地走了,也許徒步去雨崩登山去了。

  我們臨時組成的“六人團”,都決定不去雨崩登山,也不去瞻仰留下登山隊員遺體的明永冰川和神瀑。攝影家若春指點我們,依稀能看到梅裏雪山半腰上的雨崩村,但徒步到那裏,要三天時間。望山跑死馬,可以想見大峽穀之深。往返要六天,我們沒有那麽多時間,況且如此雲蒸霧繞,到了雨崩、神瀑又能看到什麽?我們耐心地在飛來寺前等待著,向往著,期待不幸之中的萬幸的出現。

  在飛來寺那組白色大佛塔和瑪尼堆斷壁前,有兩位藏族石雕藝人,他們整天席地坐在石塊上,弓腰曲背在精心雕琢淺浮雕佛像。雕刻的技藝十分精熟,地上展覽似排著雕刻好的“成品”,有佛祖立像、宗喀巴坐像、經文、佛經故事。那裏總是圍著觀賞的遊客,我曾和其中一位中年的雕刻藝人交談,他能說幾句漢語。他的家在德欽鄉下,有一個兒子在讀中學,他來飛來寺雕刻佛像藝術品有十幾年了。每天早出晚歸,每次來回都要步行走上兩個多鍾頭。

  那天黃昏,他還沒有收攤,我問他,你雕這麽多佛像經文期待的是什麽?他道,我期待佛祖垂恩,讓我兒子學習成績好,將來能考上大學。我又問,你拿什麽供你兒子上學?靠佛像賣錢嗎?他搖搖頭憨厚地說:“佛像雕刻不賣錢,誰喜歡誰都可以拿走。”我一臉疑惑,那他怎麽供兒子讀書,怎麽維持生計?旁邊有人說,外國遊客喜歡他的雕刻,會留下功德錢,而且出手比買一般藝術品大方。啊!這些飛來寺的石雕藝人令人敬佩,他們的期待也是大善大美。

  期待本身就是一種美,一種享受,在三天中,我們有好幾次看到了梅裏肩膀下的連綿冰峰,有的在主峰左邊,有時出現在主峰右邊。有一天傍晚,差一點就看到了經典圖片中梅裏雪山的全貌。可惜,半空中的雲霧還是太濃、太矮,僅僅撕開天河似一道雲隙。但就是這一道雲隙,加上夕陽的金光,讓我們拍到了金色的梅裏冰峰。

  三天的期待,三天的向往雖然不是盡善盡美,但在雨季能看到拍到這樣的鏡頭,如此期待是堪可告慰的了。

  在飛來寺的雨季,是不可能看到梅裏雪山圖片裏那種壯景了,為了彌補這一損失和遺憾,朋友若春特地送給我一張他原來拍攝的放大照片。同來的旅伴楊堃老師、小王、小韓夫婦,他們不能再往前走,要趕回去上班或照管生意。若春在麗江還有他的事業,再不好擔擱他寶貴的時間了。就在石家莊的三位旅伴搭乘開往麗江的返程車,依依惜別的那天早晨,我堅決要攝影家朋友回去。我說長亭續短亭,送君終有一別,何況我沒有什麽高原反應,你可以放心回麗江忙你的事情了。若春還在磨蹭,他想為我們尋找進藏的“拚車”,或新的旅伴,可是又找了大半天,還是一無所獲。飛來寺的自駕車不少,來來去去,但似乎因雨季,沒有人敢冒險走鹽井、芒康這條線去西藏的。問了不少旅客,也沒有要去拉薩的人,他們來飛來寺隻想看過梅裏雪山就打轉。

  “我們可以搭過路班車,你沒必要再等了。”經不住我一再勸說,朋友遵守原來說護送到飛來寺的諾言,於當天下午搭乘一位熟人的車走了。一路走來的朋友旅伴走了四位,剩下我們夫婦二人,等香格裏拉至昌都的過路車,當天竟沒有等著。我心裏空落落的有點緊張,找客棧老板娘、服務員拉姆仔細打聽,老板娘還打電話給開麵的跑德欽的丈夫詢問。結果更令人沮喪,據說最近幾天沒有去昌都的過路車了,隻有每天一趟由德欽開鹽井的班車。鹽井去芒康有沒有班車,也不十分清楚。好象一瓢冷水兜頭淋了下來,夫人又有點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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